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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农】神称光为昼,4

小说: 2025-08-31 15:25 5hhhhh 3970 ℃

3.

同居的第八个晚上,祥子失眠了。

祥子从床上坐起,手心轻轻摩挲床单,吸血鬼白天在这里睡过觉,只残留有一点气味,被子依然是冷的。

她们一天之中能说上话的时间就只是交接睡眠时间的那一小段,在早上吸血鬼会和她说自己昨晚都做了什么,比如找到一处视野开阔的赏月地,又比如看见了一群晚祷的信徒穿越大道,她适时回应;在晚上吸血鬼就给她的伤口更换纱布。

吸血鬼要避免白日晒到太阳,房间里的窗户只有一小扇,离床也很远,石壁包砌的屋子内大多地方都昏暗无光。这几天睡得太安生以至于她几乎快忘了自己其实偶尔会失眠,她从床上爬起来,打算也出去走走,刚出房门,看见昏暗走廊的前方有一小簇被阴影投射的火光在晃动。

她下意识走过去,看见了屋子里正提着一盏煤油灯的吸血鬼。

爱音同样看见了她,动作因此停滞住。

魔物都能夜视,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吸血鬼点灯——多此一举。

但她看着对方窘迫的神色,好像明白了什么,因此她并没有就这件事追问,目光移到了油灯旁边的东西上,是一本书。

《圣经》

圣经?她的眼睛不再与吸血鬼对视,走过去拿起圣经随意翻着,身形被油灯火光映出狭长的影子。

【他们只知道按本性所能领悟的事,好像没有理性的禽兽,就在这些事上败坏了自己。他们有祸了,因为他们走上了该隐的道路,又为了财利闯进巴兰的歧途,并且在可拉的背叛中灭亡了。这些人胆敢与你们同席,他们只顾喂饱自己,是你们爱筵中的暗礁;是无雨的浮云,随风飘荡;是秋天不结果子的树,连根拔起,死而又死;是海中的狂浪,溅起了自己可耻的泡沫;是流荡的星,有漆黑的幽暗永远为他们存留。】

她的目光依旧盯着书页,漫不经心地问道:“爱音信教吗?”

“额,以前信啦,在我还是人类的时候...”

信仰。信仰有什么用呢?

人类魔物猎手除了银质的长剑之外,也往往会在胸口悬挂十字架,或木质或银质,总而言之会都挂一个。

这或许没有什么用。她见过的,魔物猎人曾对她的部族组织过一次大规模的清剿,战斗持续了很久,人类方最终伤亡惨重,那场战斗她并未参加。她被族人领着去的时候只见到了大片尸骸,还有濒死的寥寥。人之将死,应该总会摒弃掉平日没什么用的繁文缛节,可他们躺在地上,分明奄奄一息,却仍用最后的力气攥紧那枚挂在胸口的十字架,用吐着血的嘴遍遍祈祷。

予我内心安宁。

宽恕我们的罪。

愿你的国降临。

然而没有奇迹,没有圣光,没有起死回生,甚至尸体都没有变成灰或是别的什么,只是一摊肉块慢慢变冷,腐臭,血液变成暗黑色泅进土地里。最极致的唯心主义是否就是能够做到对生前死后的地狱都视而不见?什一税,赎罪券,穷其一生的虔诚,将一切献给上帝,而上帝回报了什么?回一个足以玩弄整个世界的骗局,狂热到即便是枉死也能心安理得地欺骗自己——那是命运。

命运,啊,命运。人类当真可悲。有信仰可悲,活着是为了骗自己不明不白地死去,没信仰也可悲,连自己都骗不了就要面对世界的真实。可古往今来,凡为活物,谁不可悲?

这是一个美丽的世界。

这是一个腐烂的世界。

【耶稣生活的时代很不公平。有权有势的人应有尽有,受人奴役的人则一贫如洗。但后者的人数远超过前者何止千倍。他们活着没人关心,死了,死了则被人遗忘,没有人会因为失去他们而哀伤。】

她摩梭着书页,时间空间、生之本身、死之意义、过去未来、千言万语连同无止休地驱动着希望存在的火焰都被挤压成了薄薄的一小片。

而她们不在其间。所幸,她们不在其间。人类憎恶她们,岁月憎恶她们,连历史也憎恶她们。

“毕竟我现在是吸血鬼嘛,作为吸血鬼还信教的话也太怪了点吧...”

【广袤世界,万象杂陈,各式男女,居于其间。大多数人都坚信,他们无法理解的万事万物实际上都有存在的道理和来头,因而都需要一个解释,哪怕这个解释似是而非,貌似真实。要是没有现成的解释,他们便会主动创造一个。】

上帝无知又平庸。仁慈浮于表面,空有无私大爱虚名,对世间苦痛却隔岸观火。乏味,枯燥,极端,饱含深意又毫无意义。这或许就是人类创造出的神,因为这些也是离人类本身最远的概念。

祥子啪地一声把圣经合上。

“信仰依靠因信称义,这和人类或吸血鬼无关。”

“那祥子你——”

“我相信上帝真的存在。”答得不假思索。

她把书放回原位,转而看着爱音。

“可是,我不会信奉他。是的,尽管我们都无法彻底否定命运的存在,但也仅此而已,我的宿命并不在此,没有人可以替我做出选择。”

真傲慢啊。爱音想问她们的相遇是否也是一种能被祥子掌控的命运,可是当她看着祥子那双眼睛时,她轻而易举地被噎住了,再吐不出任何质疑。

灯芯摇晃,祥子的脸在跳跃的火光下影影绰绰,眼神却不为所动。包着竖瞳的鎏金像裹了一层一层的光与热,一双如此深邃的眼睛。看着她的眼睛时,爱音甚至觉得她能做到这世上一切事,一切连基督、玛利亚、耶和华也做不到的事。这双眼睛还有她的嘴唇,单薄两片,但是从那里吐出的话每个字都是如此笃定坚决,好像她的未来不存在于任何一卷预言之中,她永远是她自己唯一的先知。她分明还如此年轻,但她的承诺听起来却永远可信,就像是一棵经年历久的古树度过了无数次风暴。

狼人看着爱音那备受震撼的表情,很轻地笑了,并不是嘲笑意味上的,只是她忽然觉得,面前这个吸血鬼可爱极了。

“好啦,先不聊这个了。爱音饿不饿?”

“欸,欸?祥子是饿了吗?”

“嗯。”或许失眠也是饿的一种体现?谁知道呢。

“我想想,家里应该还有食物...”

“天天吃面包会营养不良的吧?”

“啊,这倒也是...”

“所以——”

她朝吸血鬼伸出手,距离近到抬臂就能搭上,不是一种社交,也不是【轮到你了】,而是【同我一起】。

“可否请吸血鬼小姐今夜赏光,陪我进行一场愉快地狩猎呢?”

其实爱音也有点饿。虽然吸血鬼能吃一些人类的食物,但是先不说那种干瘪的黑面包能有什么口腹之欲,吸血鬼到底还是得要进食血液的。

这次联合狩猎很成功,她们逮到了好几只兔子。群居动物总是如此,抓到一个就能抓到一窝。狼人用爪子把它们赶出来,然后被魔法血网捆住。实际上狩猎从来不是问题,问题是什么呢?

爱音拎着其中一只,差点下意识又要在胸口划十字,身为人类时她也会吃肉,但是肉是死肉,不需要亲自杀生,甚至过程连看都不需要。可现在她不仅要看还要负责杀,一个月的时间并不足以让她适应这种转变。为了尽快给手中的猎物一个痛快,她慢慢低头将牙齿凑近,一遍遍确认猎物喉咙的位置以防自己出现偏差,预瞄好要下嘴的地方,等到足够近时——她用力闭合上下颚,迅速咬断了兔子的喉咙。

兔子只发出半截惨叫就断了气,柔软的四肢抽挣两下就不动了,很好,这一次进食也是完美的。她于是放下心来吮起血液,刚死的猎物血还是热的,喝进去暖暖的其实很舒服,可是她总不免悲哀,怪物就是这样的,要从其他生命的痛苦和死亡里汲取养分,只是为了活。她早知道的,在成为吸血鬼那天她就已经失去了许多,其中当然也包括人性。她只是厌倦,对这种穷极无聊的、自甘堕落的、肮脏不堪的、无可避免的、完全兽性的残忍。

她将兔子的血喝完,才发现一旁的祥子仍在进食。

虽然都是生的,但狼人先用爪子去皮切块,这样子处理之后再吃。而吃东西的样子同样很优雅,把爪子当餐叉用,一块一块放进嘴里。

明明是狼人居然这么讲究用餐礼仪吗...她又想起吸血鬼同族总说狼人是茹毛饮血的野蛮生物,实际上明明就截然相反啊...

她低头盯着手上血肉模糊的兔子,又感觉有些难堪。她的脸上沾满血迹,苍白的嘴唇上还有和血糊在一起的细细密密绒毛。

什么完美进食啊,一点都不完美!!!

用完餐的祥子抬起头,才发现爱音居然一直盯着自己。

“爱音你怎么了吗?怎么一直看着我...”

她迅速把兔子藏到身后,胡乱抹着嘴上的痕迹,却越抹越乱。

“没没没什么,我去洗个脸。”

爱音跑到河边盯着水面的倒影,她从不怀疑人性是复杂的,但是没想到魔物也是如此。她记得月下交欢那天祥子分明有一双能把她活活吓死的眼睛,可是,果然还是好奇怪。兽性与优雅是可以共存的吗?野兽和天鹅可以混为一谈吗?为什么这两种东西在祥子身上毫不冲突?为什么祥子既比她更像魔物,又比她更像人类?

极端却中和、矛盾却共存,表里如一又表里不一,这些无疑构成了最极致的吸引力。

可这根本没道理啊?

“怎么洗脸洗这么久。”祥子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啊,抱歉。” 爱音迅速把情绪收好,但是没有转身,她猜自己的表情应该很怪。

“要回去了吗?” 她问。

“还不太想回去。爱音上次不是说找到了一个适合赏月的地方吗,带我去看看如何?”

观赏地是在一处山崖上,前方没有遮挡物,海拔高视野也更开阔,但今夜的月亮被云层敛住了,星星倒是很多。

她们并肩坐下,沉默地看着夜空。

“对不起。” 祥子突然说。

爱音感到疑惑,转头看她,“祥子为什么要道歉?”

祥子连眼睛都没动,仍盯着夜空,可爱音觉得她的眼睛像是在看某种比夜空更远的东西。

“大概是因为,那个时候我弄疼爱音了吧。”

是在为那个晚上的事情道歉啊。她原本还以为彼此都会一直当做没发生过来着。她的脸飞快窜上一点红,因为她不知道祥子指的疼是哪一种,是在为打架而道歉还是性交而道歉?前者她不那么在意,后者的话...额,咳咳,其实还,还挺舒服的。

“我还好啦,倒是祥子比我更疼吧。明明伤口都裂开了还要坚持做...” 后半句声音越来越小,然而听力敏锐的狼人不会漏过这点小动静。

“爱音那个时候还有心思去担心别人吗?我想比起我,你更应该多担心担心自己。”

闻言爱音瞪着大小眼,“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只是看到......算了,没什么。”

她盯着自己左右摇晃的鞋尖,“反正,就算要道歉也应该是我先道歉!对不起,要不是我先动手攻击...”

祥子心情很好地挑了一下眉毛,“没事,反正爱音也没打赢我。”

等下这是重点吗???胜负心不要那么强啊喂!!!

“难道祥子觉得我很弱嘛?”

“我可没那么说。”

你就是那么想的!都写在脸上了!可恶!虽然确实没打赢...要是自己的鬼生资历再久一些,绝对绝对能打赢的!

吸血鬼曲起膝盖用双手抱住,下半张脸埋了进去,声音听起来有些闷,“还有就是...祥子,当时我说的那些话不是故意...”

狼人的目光停在了远处镇子上高耸的教堂尖,“我知道。其实,我也是。”

“那,扯平了?”

“嗯,扯平了。”

山顶的罡风卷着寒凉压近,拍到她们脸上后又呼啸而过。欧洲北部在晚秋的时间段就会开始下雪,或许要不了几天这里都会被铺成白色。爱音想起自己还是人类时这段时间会很忙碌,秋收结束之后10月开始就要耕地耙土、耕种冬季作物。现今米迦勒节已经临近,但隆重又热闹的活动已经与她无关了。

爱音不免觉得有些悲哀,她问祥子:“狼人都是群居的吗?”

“不全是,但大多数都如此。”

“啊,真好啊,有点羡慕...感觉会很热闹呢,吸血鬼都是独居的。”

祥子摇了摇头,“即便是家族里,也并不总是热闹温馨的。”

爱音把脸从膝盖里偷偷挪出一点,微微侧头看她。

祥子的神情比风更冷更肃杀,缓慢而清晰地说道:“真正的家族,从来不是靠什么亲缘骨血来彼此相连。而是耻辱,秘密,阴谋,还有——肮脏的背叛。”

寥寥几句,可是爱音好像全懂了。为什么贵族在逃亡,为什么伤口是长条抓痕状,为什么有时候眼神会突然变得很恐怖。

好沉重,沉重到她好像无法再多看祥子一眼,只能把视线对着天空。

祥子放柔了声音,眉眼被重新展成笑,“所以,爱音,这世上很多东西完全不是表面那样的喔?实际都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祥子继续说:“再说回信仰,人是为了逃离虚无才信教的,那不过是一种精神支柱。连短短数十年光阴的人类也想要拥有能够寄托心灵的事物,对于接近永生的我们而言,或许更是如此吧?”

有什么鼓鼓的东西被一语戳破了,里头的内容物从孔洞流了出来,慢慢的,不疾不徐的,触感很温柔,但也很冷。吸血鬼因此突然意识到一种无比庞大的寂寞正在慢慢走向她们,比天上闪耀的群星加起来还要庞大,无论在尚未到来的过去,还是在已经过去的未来,她们始终无法漂浮在岁月的洪流中,她们是洪流本身。她们看到一切,也得到一切,然后再失去一切。

她既怕死又怕永生,可是她唯独不能像人类一样活着。爱音从未像这样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原来寂寞是比生命和死亡还要永永远远的事情。真可悲,她们拥有和神明一样长久的肉体,却没有和神明一样超然的灵魂。

原来是这样。并不是作为新生吸血鬼的人类旧习难改,而是此后无数个夜晚她只能在黑夜里点灯,在光真正到来的时刻闭上眼躲进黑暗,在黑暗降临后却要靠火焰和灯芯燃烧的那点儿轻微噼啪声来制造一种不孤独的假象。

或许自己会在活够了的某天早晨,开门走出去抱着阳光变成灰。她早知道的,可初拥后的新鲜感过去之后,她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这种滞后性的孤独原来永无尽头。每日,每月,每年,百年,千年,万年。永生是永恒的孤独。

她怔怔地摸了一下眼眶,意识到自己居然哭了。泪水也是冷的,和她的身体一样。太失态了,慌里慌张地想要去揩干净眼泪,却听见了祥子柔软的声音。

“爱音想哭就哭吧,这世上从没有任何生物不畏孤独。”

你也怕孤独吗?可是你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坚定无畏呢。语言会说谎,文字也会说谎,或许我们应该用肢体、用眼睛交流,但我宁愿相信是太阳过于渺小,坐在你旁边就能看见你眼中的全部。她泪眼朦胧的目光停泊在祥子的眼睛上,金色瞳孔中,她看见自己在流泪,流进那颗太阳里,太阳就变成了琥珀,她或许会死在里面,因为她已经没有呼吸,被琥珀拥死的飞蛾,在静止的时间里见证岁月。

祥子坐得更近了一些,牵起她的手穿过指缝握紧,温暖的,将她锚定在整个冰冷夜晚的中央,教她从狂风骤雨的漆黑世界里寻找方向,她原本恐惧会永远迷失在那里。

她忽然有了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几乎是不由自主地——

“我可以喝祥子的血液吗?”

“当然。” 祥子很温柔地笑了。

狼人把长衬衫袖子一圈圈卷起,将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臂伸到她面前。

“请吧?”

吸血鬼的猎物食谱里有人类,有食草动物,还有些小型杂食或食肉动物,但是狼人不在其中。从前不在,现在不在,今后也不会在。狩猎一个狼人的危险性太大,并不值得冒险,而狼人心甘情愿为世仇献出鲜血的情况更是史无前例。

所以,尽管不是像对待猎物那般直接咬脖子,她依旧已经很满足。

那个夜晚她其实已经喝过狼人的血。但是当时神志不清甚至没尝出来是什么味道。

她下嘴很轻,只浅浅咬进血管。对方是伤员,她现在也完全不饿,好任性啊,可是身为魔物本不就是如此吗?罪孽太多已经无罪可赎,上帝管不着所以才要尽情随心所欲,多愁善感是必须舍弃之恶。她却仿若回到前世,在祷告中领受圣餐,信仰匮乏,但今日她足够虔诚,神明因此眷顾她火焰,烧过舌苔,淌进喉管、渗入身体,将热和冷、光明与黑暗、生命与死亡彻底分开。

进食之后她们谁也没有再说话,狼人将自己的血分享给了她,一如她将自己的孤独分享给了狼人。世间广袤无垠,天穹众星陈列,她们并非同类,但这一刻她们却比同类更加默契地感同身受,同一种血液在流淌,同一种孤独在共振。

祥子望着天空伸出手,好像想去抓住天空的星星。闪耀的光点在指尖变得很渺小,爱音不知道祥子想抓的是哪一颗,或许是全部,整片夜空看起来都摇摇欲坠,如果是祥子的话,连星辰也能徒手摘下吧。

繁星浩瀚,此后千百年也会有无数个这样群星闪耀的夜晚。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从夜空移到祥子的指尖,又滑到绑着蝴蝶结的绷带的手臂,落到她瘦小的肩膀,最后沿着她脸庞的曲线勾勒到眼睛。

但是,未来千百个夜空都不会比今夜的更好看了。

她只想让现在这一时刻无限延长,虽然她们的生命是永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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