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聚精会神讲着发生的故事，所以祂没注意到不远处有一处苍白惨绿的身影以及那对机警竖起来的狼耳朵。“请您继续说。”我眨了眨眼道。

“生命女神对沙漠之神说，这么折磨一个凡人实在太丢诸神的脸面了。如果祂执意要一意孤行——”亲眼见过那个场景的秃鹫之神将那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祂说，‘那我就只能带走那个凡人死去的灵魂，让她沐浴在神圣的火焰中，赐予她不朽的永生了。’”

我差点没憋住笑。“要是叫她落在生命女神手里，沙漠之神肯定会更没面子的。我想，祂多半只能咬牙切齿答应那凡人的条件了吧？”

“你算是猜对了。”秃鹫之神说，“权衡利弊下，沙漠之神只能同意那个凡人的条件。毕竟那凡人倒也愿意成为沙漠之神伟大计划中的反派角色。充其量，她也就是向沙漠之神索求了一个无伤大雅的承诺：在沙漠之神派来圣人之前，她和她的子民有二十年不再被沙漠之神用任何手段伤害的时间。”

对神而言，五十年也只是一眨眼。但我说过，沙漠之神这家伙很没耐心。况且，一想到连北方的那位优秀同行都用了三十三年的时间，而祂能省略到二十年就完成目标，祂又觉得损失不大，没有理由不去接受了。

“原来是这样。”我看着秃鹫之神，努力忍耐着笑的声音变得轻快，“不过那个人类也没做错呀。毕竟沙漠之神本来想要的角色就不是一个顺从的信徒，而是一个处处与祂作对的邪恶反派。所以我觉得祂应该感到高兴，没必要在那里大发脾气的才对啊。”

秃鹫之神有些迟疑。“但是那个人类确实对神太不尊重了。”

“她只不过是遵从了沙漠之神的神谕罢了，出色扮演了沙漠之神想要她扮演的舞台角色罢了。如果你本来就想要她做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却又希望她大公无私，为朋友流血牺牲，用圣人的标准要求她，这也太矛盾了吧。举例来说，就像是要我们自己造出来一块我们搬不起来的石头——”

“好像也对。”秃鹫之神想不出反驳的话语。不过最重要的是，这事儿和祂无关，轮不着祂操心头痛。毕竟不管我们谁占了上风，祂都能吃到祂的腐肉，自然也就可以作壁上观看我们的斗争了，“反正等那个人类死了，沙漠之神就能合情合理折磨她的灵魂了。”

我悄悄看了四周，发现那对狼耳朵竖得特别高。“这样做不好吧，毕竟这个人类都答应帮祂了。”我说，“至少看在达成了目的的份儿上，祂应该放过她，别再继续纠缠下去了。”

“是不太好，不过谁也没办法劝说祂啊。”秃鹫神说，“毕竟沙漠之神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祂是肯定不能放过她的。”

“那还真是没办法了。”我故意在接下来的话语里加重了点语气，“除非沙漠之神像冥界之神一样消失，否则那个人类肯定没救了。”说完，我悄悄又看了一次，这次那对狼耳朵不见了。

……

一年半三个月之后，我听说穆吉卡国开始对沙漠之神的信徒进行血债血偿的清算。沙漠之神起初还觉得这不过是小打小闹的过火行为，只是祂伟大计划的一部分，但当他们烧毁了沙漠之神的神殿后，情况就直转之下变得不对劲了。

愤怒的沙漠之神派信徒去镇压，结果只用了三个月的时间，穆吉卡人就像是知道祂所有的计划似得打穿了所有的防线。祂怒不可遏，准备用瘟疫，刀剑和毒蛇给祂们天罚，但祂惊恐发现由于祂那二十年的承诺，祂的那些手段都失去了效果。

五年之后，沙漠之神给我写信叫我过去。我表示说我忙着写作，没时间出门交友。据说祂在祂的神殿里歇斯底里，大喊我必须去见祂，否则祂会要我好看，我直接把门一关，懒得再答复祂。

接着又是一个五年，这次是Mortis来我神殿外面请我。“沙漠之神说，”祂的声音就像祂的脚步一样轻快，“如果你不去给祂一个答案的话，祂拼尽全力也会叫你的信徒染上湿疹。”

我多少有些感到好笑，不过想到我写了那么多页，也是时候给自己放个假，找找灵感了。我便点点头道：“好吧，也是时候让我们见见恶有恶报的下场了。”

我们来到祂唯一所剩的那座位于红山的神殿里。一进门，祂就用那只浑浊的眼睛恶狠狠盯着我，但是祂消瘦憔悴的躯体连站起来都做不到。“透特，是你指示她报复我吗？”

“不是。”

“你到了现在还在装傻！”祂停顿一下，压住那股火气，“如果不是你在背后给她撑腰，这个凡人怎么会狡猾向我要了那个承诺，搞得我无法制裁那群大肆屠杀我信徒的穆吉卡暴徒！”

“真的不是。”

祂仇恨的眼神告诉我，祂一点也不信。于是我叹了口气，看向了神殿外：“虽然我不介意当个恶人，不过我也真的不想贪墨他人的功劳。所以满足下读者的心愿，告诉祂真相好吗？”

一个英武漂亮的女子走了进来，虽然她戴着面具，身着漂亮的铠甲，但我依然一眼就认出了她是长大后的丰川祥子。“你好，叔父。”她站在沙漠之神面前说。

沙漠之神的瞳孔瞪大了。祂先是看看Mortis，接着又看看她，失控喊出声：“你到底是什么人！”

Mortis自然而然为她挡住了那道视线。但她握住祂毛茸茸的爪子，与祂并行站在一起。

“为了杀死你的哥哥冥界之神，你将祂诱骗到棺材里，溺死在河水中。生命女神好不容易在丛林里找到祂的尸体，准备藏在沼泽里复活祂。结果恰巧你出去打猎，又一次杀死了祂。这一次，你将祂的尸首分割成了十四块，扔到了大地上的每个角落。”丰川祥子讲出的话让沙漠之神脸色发白，所以我也得知了那果然是事实的真相，“但即使这样你也依然害怕哥哥的复活，于是你让鱼吃掉了其中的一块，这样哪怕是生命女神又一次找到那些尸骸，冥界之神也只能复活一个晚上，根本没办法向未苏醒的父神揭穿你的阴谋。”

祂的气势再无任何嚣张。“你……凡人……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她是我的妹妹Oblivionis。”Mortis轻轻说，“在父亲死后，母亲才生下了她，所以你并不知道她这个遗腹子的存在。而且因为你太懒惰了，把那些事情都交给我做。所以靠着教会的钱财，我有办法给穆吉卡人的军队提供最好的补给和丰厚的奖金了。”

沙漠之神闭上眼睛。“你在骗我。”祂说，“父神要求我们不能自相残杀，你们不可能违背祂，根本无法完成复仇。肯定还是透特那家伙的阴谋……”

“因为我舍弃了神名神位。”丰川祥子说得每一个字都让沙漠之神的身体颤抖，“父神这之后只规定了神之间的残杀行为，却没有规定人类不能杀死神灵。”

如果不是我们在这里，我很肯定祂会因为耻辱和失败大哭了。祂思前想后，还是看向了我，不敢去面对受害者的家属。即使祂们对祂根本不会落井下石，祂也没有面对胜利者的勇气。“看在我们同为神明的份儿上，答应我一件事情吧。”祂恳求我道。

我摇了摇头，露出一个微笑：“不了吧，我记得你说过我心胸狭窄，不够包容呢。”

“求你了，透特！”

我终于产生了些许怜悯，但更多的是复仇的快感。“太迟了。”

这就是我见祂的最后一面。不久之后，沙漠里扬起一阵长达十三小时的沙尘暴，接着就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沙漠之神的信徒嚎啕大哭，只感觉世界上满是祂消失所带来的悲惨情景。他们憎恨Mortis与丰川祥子，指责他们哪怕为亲人报仇也是十恶不赦的背叛者。他们也憎恨我，即使沙漠之神对我进行了羞辱，偷窃，但那肯定是因为不包容祂的我有着百分之百的错。

我有些被祂们的存在搞得心烦意乱，但掌握了批判工具的祂们却满不在乎。又过了不久，这些声音就像从没出现过的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但是我自认为得到了最好的结果——自从沙漠之神死去，不再四处撒泼降灾，和女儿们团聚的生命女神心情也变得愉悦，从而让大地上的凡人过上了谷物大丰收的好日子，也让诸神们所收到的贡品比以往要多。

如果真的有人非要攻击我没让沙漠之神得到幸福，觉得这个不管是人类还是诸神都高兴了的结局不是最好的结果。那我只能叹口气，摇摇头当做没听见了。毕竟如果要我看到无辜者被迫戴上荆棘王冠，让一个剽窃他人灵感的神明成为永远伟大正确的真神，那真的是太折磨我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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