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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的猴子

小说:死鸽子别吃 2025-08-31 08:45 5hhhhh 3900 ℃

让一只猴子在打字机上随机地按键,当按键时间达到无穷时,几乎必然能够打出任何给定的文字,比如莎士比亚的全套著作。

——无限猴子定理 埃米尔·博雷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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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楼下的路上挤满了奔跑的学生,大概是高一高二的。蓝白相间的校服,夹杂着他们各色的毛发与鳞片,从楼上看,像流动的织锦。

下课铃早就响过了。同学们正忙着收拾东西,加入食堂门口的“大军行进”。教室里嘈杂起来,推拉桌椅和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此起彼伏。我嫌烦,戴上耳机,倚在玻璃窗上,阳光带来的暖意透过窗玻璃渗进我的皮毛。塑料耳机壳和玻璃摩擦,发出不愉快的滋滋声。不该戴它的,我想,身子又懒懒的,不爱动。

狗耳朵就是好使。在钢琴曲和噪音中,我还是能分辨出某个方向的声音停顿了下来。陈白会隔着人群注视我,等到人走得差不多了,他才会走过来。鬣蜥没有体味,但我会闻到他身上洗衣液的薰衣草香气,我本应还未闻过却已经无比熟悉的味道。

来了。

然后……我应当转过头,目光和他交汇。他的眼眸漆黑,近看又有万花筒般璀璨的纹路。

“你不走吗?”我听到他问出那句让我们的高中生活纠缠在一起的话。

“不走。”我回答他,又解释道,“人太多了,肯定没有位置的。而且我不习惯和陌生人拼桌。”

“午休呢?也不回宿舍?”他追问。

“教室更安静。”我再答。

“这样。”

“嗯。”

对话到此结束,我不再看他,把头转回窗户。

接下来的事情,我已烂熟于心。

他会离开教室,但三十九分钟后,他会回来,和我一起在教室午休。我们会一边写作业一边聊些有的没的,然后被巡查的老师抓去办公室罚站。他会抱怨我,刚入学就害他给老师留下不好的印象,我则会在晚餐时分给他一个四喜丸子作为赔礼。

以此为契机,我们将成为为期三年的恋人。

......但愿如此。

1.

同学们大多叫我“黄狗”。

我并不讨厌这个外号。我姓黄,又刚好是黄皮毛的狗。哪怕要我本人来评价,我也只能苦笑着说一声恰如其分。

要说有什么不满的话,这个外号会让我联想到我的父亲。满身应酬的单亲爸爸,眼睛和牙齿都被烟酒熏得发黄。毕竟是父子,“黄狗”这个外号,也被同事,朋友们用来称呼过他。若是我也被带去蹭饭,我们便是大黄狗和小黄狗——虽然和我相比,他的皮毛颜色更深一些。

比如,他们会问我:“你爹说他从来没打过你,是不是真的啊,小黄狗?”

于是,我应该陪着笑回答:“是啊,叔叔。”

酒桌的愉快气氛便能在这父慈子孝的故事中延续下去,我也能趁他们碰杯的时候多吃几口难得清淡的肉——父亲口重,这点上我倒是和他丝毫不像。

说回陈白。

陈白是班上唯一一个不叫我“黄狗”的人。他死板得过分,在其他人都喊我外号的时候,仍然规规矩矩地叫我“黄杭宜”。

黄杭宜。黄·杭·宜。三个字,一字一停,像在舌尖上把玩三颗糖球。他的声音略带尖细,从喉咙里流淌出来,偶尔的沙哑也像小溪中凸起的礁石般和谐,该死地性感。每到这时,我都要用力夹紧尾巴,以免它摇得太厉害,暴露出我心中的激动。

我喜欢他。也许是因为长相,也许是声线,也许是他对待我的独一份的态度。但这份感情终究见不得光,只能被我压在心底。我曾幻想过无数种接近他的方式,却没有实施其中任意一种的勇气。

出乎我意料的是,他总会主动破冰,接近我,就像开学时他做过的那样。次次如此,无一例外。

所以或许……只是或许,或许他也喜欢我。

2.

黄昏时分。

夕阳在天穹上肆意地作画,留下数不尽的淡金色的斑痕。我领着陈白翘掉课间操,从教师办公楼的逃生通道爬上天台。之前的某一次高三生活中,我发现了这一方净土,现在它已经是我和陈白的秘密基地,或者说,厮混的场所。

哈,厮混,用词还是一如既往地毒辣。我实在忍不住嘲笑自己。

天台上空空荡荡,我们掸掸地上的灰便坐下来。“鸟鸣山更幽。”这话说得一点没错:操场上学生们跑操的声音远远地飘上来,衬得我们的这一亩三分地更像是远离凡尘的净土。学校不让学生用电子产品——关我什么事?我分给陈白一只耳机,他接过去戴上。不多时,钢琴曲便从那廉价的扬声器中流出。

德彪西的《月光》。我觉得最像陈白的曲子,也是我最喜欢的曲子。

如我所想,我和陈白很快熟络起来。陈白。他叫陈白,肤色却浓郁如孔雀石。我们腻在一起,黄贴着绿,毛挨着鳞。和我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也会故意叫我“黄狗”,惹得我竖起耳朵,向他呲牙。他呢,会笑着揉我的脑袋,粗糙的指爪梳过我头顶的毛,按摩般地抓挠着,害我不受控制地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男生之间本不该这么亲密的,稍微有些肢体互动,就会被女孩子们磕个不停。依照这个标准,我们定是相当惹眼的一对。然而没有。好奇的,质询的,不赞同的目光,都没落到过我们身上,让这一切美好得不真实。

......就像一场漫长而甜蜜的梦。

“......嘿。”

“什么?”

我从钢琴曲中呼唤陈白。他侧过头,黑曜石般的眼睛映出我的脸。

“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已经参加过高考很多次了。”

3.

音响的喇叭微微颤动,从中响起的是德彪西的曲子。《月光》刚刚结束,最后一个音符已经在空中消散。我站在控制台前,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按下“单曲循环”的按键。

......过犹不及。

再好听的曲子,重复几十亿次或许也只会沦为恼人的噪音。

我忍不住侧过头,偷偷看向身后的陈白。他还坐在沙发上,捧着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家的沙发是皮质的,在陈白来之前,我特地找来几床毯子铺开,从而让这可怜的沙发免受棘刺的摧残。

虽然不铺也没什么大碍......兴许我只是想在他面前显摆一下自己而已。

“你刚才说的......”

陈白的声音把我漫游的思绪拽了回来。我匆忙应道:“啊,就是...这不是你第一次来我家了。”

我快步走到他身旁坐下,双手交叠在一起,爪垫冒汗。接下来我要说的事,以普世标准而言,肯定与疯话没什么差别。我不指望他初次听就相信我,更希望他不会因此厌弃我。

在脑中组织了很久语言之后,我终于缓缓开口。

“...这么说吧。你知道轮回吗?”

“轮回?你是说死了以后转世投胎的那个?”

“差不多吧,总之就是那个不断重复某个过程的概念。”

他的声音从我的侧后方传来。我依旧不敢看他,只能尴尬地盯着眼前的茶几。玻璃台面,金属框架,尖锐的棱角上糊着一层暗沉的污垢,我感觉自己甚至能闻到铁锈味。

妈的,告白都不至于这么紧张吧。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

“我一直在轮回。和你一起在开学时罚站也好,邀请你来我家也好,校庆也好,高考也好,这段高中生活,我已经不知道轮回过多少次了。然后,高考结束那天,一切又会重新开始。”

——无论我是否愿意。

4.

——又回来了。

我感觉自己本能地撑住了洗手台,我的手臂和指爪都在颤抖,咸味沿着喉管攀附到了鼻腔。我的皮毛滚烫,头顶的血管突突直跳。

我睁开眼。镜中的是十五岁时的我。稚嫩,愚蠢,一成不变。唯一的好消息是,眼角没有泪痕,额角也没有鲜血淋漓的伤口。直到这时,我才意识到我在拼命地喘气。

就像刚结束一场噩梦。

......或者,我经历的这些轮回,才是梦境。

先前发生过的事在我的记忆中渐渐模糊。我似乎是和什么人发生了争执,只记得酒臭味充斥着鼻腔,随后便是一阵钝痛。我失去了意识,再睁眼时,已经回到了这一刻。

恍惚间,我好像在镜中看到了陈白的脸。震惊,失望,嫌弃。他眯着眼,把头撇开,嘴唇抿成一个鄙夷的弧度。在我自己的心跳声中,我甚至觉得自己能听见他的咋舌声。我后背的毛已经湿透了,睡衣贴着皮肤,让我浑身发冷。

我早该想到的。

这不是什么恋爱模拟游戏,没有固定的程序设计。就算我完全重复了相同的操作,也无法保证我能得到相同的结果。投其所好不完全是褒义词,踏错一步便会沦为曲意逢迎。没有作为核心的爱,再多的关心与设计都将适得其反,只留下一地鸡毛而已。

一地鸡毛......哈,一地鸡毛这词,最初还是不含贬义的。

我摇摇头,长出了一口气。

没事的,我已经逃回来了。前一个轮回失败了,可以在这个轮回再努力。倘若这个轮回也失败了,还有下一个轮回。

不过是从头再来。

5.

过不了多久就是校庆日。届时,高二的学生可以以班级为单位开设摊位。陈白主动接下了设计摊位招牌的任务,和他玩得最好的我也被分配进了同一个任务里。我得说,这次我什么都没做,事情只是这么顺理成章地发生了而已。

用作招牌的帆布有六到八张课桌拼起来那么大,教室里肯定是施展不开的——就算能,我也不会浪费这难得的独处机会。我领着陈白爬上天台,把画布在地上摊平。我看他举着涂鸦用的喷漆罐,一笔一笔地勾勒出一个狂放的图案。这家伙,空有一副乖皮囊,内里可都是桀骜不驯的骨子。

他画累了,便和我倚着天台的墙席地而坐。在颜料的刺鼻气味的陪伴下,我们聊起了轮回的话题。这次的陈白,很顺畅地接受了我的这番‘疯话’,配合着把话题推进了下去。他甚至还问了几个测试用的问题,“猜猜我现在正在想什么”之类的。该说遗憾还是该说幸运呢,凭借着之前轮回的记忆,我精准地命中了他的想法,让他赞叹不已。

对......而这也意味着,这该死的轮回根本不会发生任何该死的变化。

“无论发生什么,都会从头来过吗?”他问。

“嗯。”我强打精神,答道。

“那不就跟《命运O之O》一样吗?听上去很帅诶。”

“你这么一说......确实是有点像。不过我这边的轮回,当事人可没法控制.....比较起来,就逊色了很多吧。”

迎着陈白期待的目光,我忍不住苦笑。

何止是逊色很多......我既没有那位的决心,也没有必须要拯救的人。我只是被命运裹挟着,随波逐流,借着这个机会偷得半晌贪欢罢了。

“诶,那你就没有想过,逃离这个轮回吗?”

6.

逃离吗......

若是刚开始陷入轮回的我,至少,十次轮回之内的我,想来还是会对此心生希望的吧。那时,我还年轻,还不知道海市蜃楼的形成不需要依赖真实存在的物体。蓝天也能把自己装扮成甘泉,为绝望的旅人盖上最后一抔土。

我确实想过,我甚至几乎摸清了规律。

循环的起点,总是高中入学前的那个晚上。父亲出去了,留我一人在家里。他说是应酬——或许吧,反正留给我的只有充满酒臭和狗毛的狼藉。我总是从床上惊醒,身子不由自主地走向洗手间,对着镜子发愣。暖黄色的街灯照不透我的皮毛,也融不到一起去。我按动电灯开关,镜前灯照亮洗手间的白瓷砖,显得黄色的我更加与之格格不入。

而循环的终点……至少我从未亲眼见证过,又或者哪怕见过也已经被我遗忘。我知道的,只有自己会在某些情况下突然失去意识,再次睁眼时,已经回到起点了。

离家或者学校太远,会从头开始;

负伤或者死亡的话,会从头开始;

不去参加高考的话,会从头开始;

高考结束的那天晚上,凌晨三点到四点之间的某个时刻,抵达了这个时间点,也会从头开始。

除此之外的所有行动,若不能导向这几种结果,便没有任何影响。如同浴缸中的金鱼在碰撞到玻璃板之前所能享有的,虚假的自由。

我躲开陈白的视线。我不知道,在他眼里,我的脸上正呈现出什么样的表情。他的瞳孔中应该能映出我的倒影,但我不想看。我累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和他搅在一起有什么意义,我又是怀着什么心态这么做的。

他或许没有想到吧。就连他的这个问题,我也已经听过许多次了。

7.

我睁开眼。

眼前是一面白墙,几根长条灯管嵌在墙里,外面用金属的十字框架包住。灯管用久了,末端烧得焦黑,发出柔和的白光。

噢,原来是医务室的天花板。

想到这里,周围渐渐响起纸笔的摩擦声与敲击键盘的声音。是了,屏风的另一侧应当有一位校医的,虽然我已经忘记了他的长相与姓名,甚至不知道他是男是女。我似乎没有见过他,大多数时候,我都会在被送进校医室之前进入下一个轮回。

但这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无关紧要的事。

......陈白,也是。

我抬起一只胳膊,用小臂遮住双眼,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知道是因为我的动作被他听见了,还是因为我想到了他,总之,熟悉的薰衣草香味渐渐变浓,变近,鳞片摩擦地面的声音一并传入我的耳中。

“你还好吗?”

我还好吗?

我不想答。

“今天是什么日子?几号?我们高几?”

“...11月5号。我们高三。你刚刚磕到了头,所以我带你来了医务室。”

他的爪子搭在医疗床的床沿,握住了我空着的手,他的鳞片带着太阳的温度。他在关心我,我知道的。感谢他的提醒:看来,这一次轮回中,我们的关系处得很好。

“对不起。”他嗫喏。我很少见到他这么弱势,反倒让我几乎要生出些许愧疚。

“...不,没事。我只是没休息好,歇歇就好了。”

我转过身子,留给陈白一个背影。他的爪子依然握着我的手。我知道,如果我想,我可以甩掉它,连同这段关系一起抛在身后。陈白不会阻止我。这个轮回里的他总是这样,从不生气,从不质疑,有求必应,完美得令人发指。

但这也只是无关紧要的事。

8.

我们吵了一架。不,应该说,我单方面地向他发了火。

事情的起因,已经无关紧要了。无理取闹,迁怒于人......随便怎么说都好。总之,就是这样的事。

我知道,正常的关系不该是这样的。从话说出口的那一刻起,我就开始后悔,但这种后悔很快又被更深一层的愤怒和无力感所取代。我被裹挟着,向他发起更猛烈的攻势,直到我们都遍体鳞伤才罢休。

留不下痕迹。

我也好,陈白也好,其他人也好。表情也好、脸也好、声音也好,皮囊也好、血肉也好、意识也好。无论做什么,无论经历了什么样的人生,都不会影响下一个轮回。无论在这个轮回中受到了什么样的对待,下一个轮回中也会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重新出现。

又或许,其实会影响,但我已经分辨不出来了。

老师在课堂上说过的话变成了杂音,课本和试卷上的文字变成了乱码。食物索然无味,社交也没有任何意义。就算侥幸拿到手机,打开互联网,或是在周六周日离开学校,走上街,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也全都是重复的、陌生的、我理应见过却无法辨认的东西。我连他们的种族和皮毛颜色都区分不出来。

一样。

一样。

一样一样一样一样一样一样一样。

令人作呕。

我忽然又想起了《命运O之O》。里面的主角,好像也有类似的境遇。

我对陈白说过吗?

说过......说过吧。至少,曾经肯定是说过的。但是事到如今,也已经无所谓了。

我是被困在打字机前的猴子,麻木地、机械地敲击着键盘,等待着打出莎士比亚全集的那一天。我连是否要打出莎士比亚全集都不知道。

轮回的人,或许并非都沉溺于过去,他们也可能根本没有未来。

9-1.

五月。高考前最后的冲刺阶段。

我翘了课,一个人躲上天台。自从发现翘课也不会有人管我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听过课。反正都是消磨时间,我宁愿选择一个更安静的方式。

太阳悬在远方,渐渐西沉。我想起自己曾读过的一篇科普文章,说太阳的寿命大约还有50亿年。真好啊。虽然漫长,好歹也算有个尽头。

……嗯?

我忽然闻到一阵越来越浓的薰衣草香气。伴随着它的,是一组急促的步音。接着,一抹明艳的绿出现在了天台的楼梯口。

“你果然在这。”

陈白快步走来,在我身边一屁股坐下。不等我反应过来,他便向我伸手,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给我吧。”

“…啊?”

“耳机啦,耳机。你带着的吧。用来听《月光》的,不是吗?”

见我半晌没反应,他又催促道:“所以,你到底给不给我?”

“啊…啊,带着。给。”

我回过神,笨拙地点开音乐播放器,又匆匆忙忙地递给他一只耳机。他接过去戴上,和我并肩坐在一起。

这种感觉......熟悉,又陌生。

我们曾经应该也这么做过许多次,像这样坐在天台上,看着夕阳,听着音乐。只是,时隔太久了。我应该已经有好几个轮回都提不起兴致做任何事,甚至包括经营与陈白的这段关系的。也有以普通同学作结的轮回,也有单纯的陌生人的情况。当然了,也有他不喜欢我,甚至嫌弃我的情况。倘若这是一款游戏,我大概已经收集齐所有的CG和结局了吧。以至于,和他并肩坐在一起的感觉,都变得陌生起来。

“嘿,黄杭宜。”

在音乐声中,我听见他小声唤我的名字。

“在你经历过的这么多轮回中,有过让你觉得幸福的时刻吗?”

9-2.

我一下子睁大了眼。

......我幸福吗?

......我幸福过吗?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了。单个轮回幸福与否,在无穷的轮回面前,显得如此无关紧要。就算真的有过幸福的时刻,也会一点一点地被磨灭。

“——你又想说,这也是无关紧要的事,对吗?”

陈白像读懂了我的想法。他转过头来,注视着我的双眼,黑曜石般的眸子像是要看进我的心里。我看到他张开嘴,露出淡粉色的舌头。一定是我的表情太蠢,逗笑了他。他的身体靠了过来,头贴着我的侧脸,给了我一个紧密的拥抱。

音乐声被我们的心跳声覆盖。我感觉自己的脸“腾”地一下烧了起来。我在他的怀里挣扎着,想脱离他的拥抱,却被他抱得更紧。

“干,干什么!”我小声抗议。

“给欠爱的小黄狗一点教训。”

他促狭地一笑:“其实还是很享受的嘛,虽然嘴上半推半就的。”

“半推半就的意思是假意推辞,装腔作势,谢谢。”

“那不正好符合你的情况,嗯?你的肢体语言这么好懂,实在是省了很多事……噢,生气啦?”

“——你再讲?”

我冲他呲牙,想到以他现在的姿势大概看不见我的牙龈,又住了嘴。他眯起眼,满足地舒了口气。

“这不是无关紧要的事。恰恰相反,黄杭宜。只要你还记得,这些轮回中发生过的事就有意义——它们在你的身上留下了痕迹。只要你珍视这些回忆,它们就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只要你在意它们,它们就是确实存在过的幸福。”

陈白以几乎称得上不容置疑的语气宣告,声音里充斥着我无法理解的自信。或许,他是想通过这种方式,给我提供一点安全感。

倘若果真如此......

好吧,我得承认,他成功了。

9-3.

夕阳西沉。

我们依偎在一起,交换了一个漫长的吻,直到晚霞褪去,点缀天空的变为繁星。耳机中的《月光》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旋律愈发稀薄,淡化为底噪。

沙——沙——

可能还不如寒风拂叶。

“......刚才,真的生气啦?”他悄声问我。

“有一点。”

我点头,又摇头:“不过,主要是害怕。虽然你说了很多很好听的......但是,我又担心,下一个轮回里,你又会变成原来的样子,变回那个陌生的陈白,翻脸不认人......什么的。”

“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

我微微点头,发出一声不知道是苦笑还是呜咽的怪声。他睁大了眼,双手捧起我的脸颊,用拇指蹭掉我眼角的泪。拍打,抚摸......根本就是在哄孩子。

“再就是……疑惑,吧。”

他咀嚼起这个词:“疑惑。”

“嗯,疑惑……为什么,我会被困在轮回里,这样的疑惑。”

这个问题梗在我的心里太久了。起初,我还是想要答案的,却不知向何处寻。将它抛给无辜的陈白,又会惹得我们两人都不愉快,不欢而散。我只能努力压抑它,连同我对他的感情一并压下,让自己不在意,希望这真的能如我所想,成为无关紧要的事。

蠢死了。

本来应该是galgame一样幸福的恋爱日常,被我自己硬生生扭曲成了苦修。

打断我的胡思乱想的,是陈白的声音。

“也许你应该问的不是那个问题。也许你应该问:为什么,你在一个不断轮回的世界里。”

“......?”

迎着我疑惑的眼神,他换上一副了然的笑。不知为何,我感觉他的笑容里带着些许怜悯。

“换个问题吧。你说,决定猴子在打字机上能打出什么内容的,是什么?”

“是...猴子?”

“是打字机。准确地说,是打字机上的按键。”

9-4.

这是个破坏了前提的诡辩。

猴子打不出打字机的键盘上不存在的字符。缺少了字母E的键盘,打不出love,打不出value,打不出future,也打不出life。

不完整的打字机,哪怕经过无限长的时间,也打不出莎士比亚全集。

早该想到的——答案明明摆在我的面前。

我摸索出的,不是规律,是想象力的极限。限制轮回内容的,是我真正经历过的人生。

浮华褪去,帷幕落下。存在于此岸的,不过走马......

“——别说出来。”

陈白突然打断了我。他不满地眯起眼,捏住了我的鼻子和下颚,迫使我闭上嘴,直到确认我不再有开口的意愿了才把手松开。我从他的眼中看到我自己的倒影,大概是我的表情太委屈了,他又安抚地揉了揉我的脸颊。

他倒是很懂打一巴掌给块糖的道理。

“没必要说出来。说出来的话,也许你就会记得这件事......徒增许多痛苦的回忆。”

陈白叹了口气,又笑着揉了揉我的脸:“你还是笑起来好看些。”

“所以,你......?”

我试探性地开口。

他点点头,又说道:“我们还在一起,这就够了。”

......还在一起。

我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夜空。一切都那么深邃,渺远,就连身下的建筑物都似乎在离我们而去,宇宙中只剩下我们这唯二两个个体。

我感到孤独。那是一种被宣告了死刑的绝望。

但不可思议的是,我又觉得安心。

“我还可以继续赖着不走吗?”我问。

“当然。”他答。

“就这样持续下去?”我追问。

“只要你还想继续下去。”他继续答。

“会死的吧?”

“总归是会的。”

“但在那之前,我可以一直做梦。”

“嗯。”

我把头枕在了陈白的胸口,他在我的额顶烙下一吻。

这个轮回里,我似乎还没有向他告白......哈,事到如今,这才是真正无关紧要的事。

inf.

楼下的路上挤满了奔跑的学生,高一高二的。蓝白相间的校服,夹杂着他们各色的毛发与鳞片,从上面看,像流动的织锦。

我倚在玻璃窗上,阳光带来的暖意透过窗玻璃渗进我的皮毛。狗耳朵就是好使。教室里那么嘈杂,我还是能分辨出某个方向的声音停顿了下来。

我知道,陈白会隔着人群注视我,等到人走得差不多了,他才会走过来。鬣蜥没有体味,但我会闻到他身上洗衣液的薰衣草香气,是我已经无比熟悉的味道。

“你不走吗?”身后传来陈白的问话。

“不走。”我回答他,“人太多了,肯定没有位置的。而且我不习惯和陌生人拼桌。”

“午休呢?也不回宿舍?”他追问。

“教室更安静。”我再答。

“这样。”

“嗯。”

接下来的事情,我已经能烂熟于心。

他会离开教室,但三十九分钟后,他会回来,和我一起在教室午休。我们会一边写作业一边聊些有的没的,然后被巡查的老师抓去办公室罚站。他会抱怨我,刚入学就害他给老师留下不好的印象,我则会在晚餐时分给他一个四喜丸子作为赔礼。

以此为契机,我们将成为为期三年的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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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发生在你脑子里的事,哈利,但为什么那就意味着不是真的呢?”

——《哈利波特与死亡圣器》 J·K·罗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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