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魔赤裸着身躯，笑吟吟地走向两人。

她之前所处的位置，那些破碎开来的血肉之中，更多狂暴的剑气宛如决堤的洪流，奔腾不息。

“为了这一刻，我等了四千年。

“在那狭小拥挤的肚子里忍受了整整四千年！

“从黄昏一族脱困那天开始，我就随时可以解放这股力量了，但是我没有，你们可知为何？“

天魔绕至两人身后，两人仍旧不敢动弹分毫。

‍

她似乎根本没打算听到什么回答，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你们这帮小家伙，倒是捣鼓出了个有趣的东西。虽说比起本尊的肚子，也不过是蚍蜉撼树，但这份机缘，倒是勾起了本座的兴趣……”

她的声音轻松愉悦，仿佛长辈对晚辈的闲聊夸赞。

三人立刻明白了，天魔指的是大腹天。

‍

“春涯，如今你也成了莲宫宫主，按照辈分，也得叫本尊一声师祖。

“师祖本想学你这法子，混入莲宫，夺了这大腹天来玩玩儿，唉~可惜……

“本尊这四千年来无聊的紧，养成了个爱听墙角的习惯。

“平日无事，就喜欢看着你们这些后辈打闹修炼~

“你瞧，这不就听到了些不得了的东西么~

“听你之前所说那些话语，想必已是知晓了四千年前发生的一切。”

她站在秋夜身后，手指轻弹玄天剑，声音里带着一丝嗔怒。

“你这家伙，将那些闲琐之事讲与后辈作甚，岂不是徒增忧愁？

“如若你不讲这些事情，本尊改头换面，拜入莲宫，夺了大腹天，再修炼至巅峰。凭这分魂就可吞食此界，又何必非要去跟那天道硬碰？

“到时本尊里应外合，吸收了这天道，呵呵……”

‍

她从两人身后又绕至身前，背对二人，大手一招，一袭黑裙从天边飞来，却不知是从哪里变出来的。

黑裙将她无瑕的躯体包裹，形象顿时与画卷中的天魔完全重叠。

“事已至此，那招便行不通了，本尊自也不必再藏头露尾。

“你们两个小家伙，确实是比当初本尊那孽徒强上太多，就连本尊也不得不全力出手。“

说罢，她话锋一转。

“你们不是要斩灭天道取而代之吗？

“好！本尊今日便做个顺水人情，替你们斩了这天道如何！“

说罢，一股无比狂暴霸道的惊天剑气从她体内升腾而起。

[怎么可能！你如何能施展出这一剑！]

玄天此刻形象全无，言语中满是难以置信。

天魔不急不缓，笑着解释道：

“这还要多亏了那些奉献自己的黄昏高手呀~”

与此同时，一道道气息从她体内浮现，那些气息无比的熟悉，其中都带着黄昏一族特有的灵气波动。

春涯和秋夜对这些气息感到些许的陌生，但玄天却是感觉无比熟悉！

这些气息，都是曾经大腹天中的强者，而他们的共同之处就在于——

这些人，曾经都为了族群的发展，将自己活活埋入黑土之中，为其提供生长的养料！

[你……你……你……！]

玄天惊得说不出话来，她已经猜到了那个结果，可她却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

天魔听着玄天惊恐和不甘的声音，顿时笑得更加猖狂。

“哈哈哈哈哈！没错！本尊吸收了他们的神魂，夺取了他们全部的记忆！

“剑法，神通，剑道感悟，统统融于我身！

“就连他们的灵气，他们的躯体，他们的力量，也都化作我的一部分！

“玄天啊玄天，论神魂一道，你差得太远。

“徒子徒孙在你眼皮子底下被本尊吞噬吸收，你却毫无察觉，真是可悲至极！”

玄天无比不甘，又觉得一切荒唐至极。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既然天魔一直活着……

[既然你可以吞噬他们神魂，当初我沉睡百年，为何你不对我动手？！]

玄天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却得到了天魔一个怜悯的表情。

“本尊又不懂剑道，哪怕吞噬无数感悟，但毕竟不是这一道的妖孽。

“推演神通，还得靠你呀……

“若是本尊养剑气四千年夜无法斩灭天道，不还得仗着你帮本尊推演神通么~”

[你！]

玄天怒不可遏，又无可奈何。

敢情天魔没有对她动手，就在等着她推演剑法神通，然后自己再坐收渔翁之利？

天魔不再理会无能狂怒的玄天，看向春涯秋夜，脸上带着戏谑讥讽。

“你们两个小家伙，小时候不是经常喜欢问你们三叔公，你们的爸爸妈妈去哪儿了吗？”

春涯秋夜神色一凝，顿时想到了对方要说什么。

他们脸色阴沉，咬紧牙关，强忍着心中怒意，死死盯着天魔。

天魔看着两人的反应，露出满意的微笑。

“很好，很好！我喜欢你们的反应~

“呵呵，从小就没见过爹妈的苦命孩子……本尊今日也圆了你们的心愿如何？”

说着，她拉开裙带，两只手将黑裙胸口扯开。

两个人型的轮廓从她的乳房上浮现而出，一男一女。

两个轮廓如同肌肤下的异常突起，他们有鼻子有眼，却没有清晰的五官。

如同被一张没有空隙的布匹包裹其中，只能徒劳挣扎。

那两张脸，哪怕只是轮廓，也能看得出，女人生的绝美，男人也是英俊非凡。

两人都显年轻，更是与春涯秋夜有着八分相似。

哪怕两人从未见过父母模样，此刻也是心有所感，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父亲，母亲！”

春涯和秋夜，早已知道自己的父母因何而死。

他们于两人幼小之时就将自己埋入黑土，成了黑土的养份。

在他们心目中，父母一直都是他们的英雄，是黄昏的英雄。

而现在，那一层朦胧的印象被撕破，他们意识到了一件事情：黑土就是天魔。

而那一条无形中的链接，也被这道信息点破，将真相暴露在两人面前。

他们的父母，是主动将自己埋入了天魔的体内，被天魔消化吸收，成为了天魔的一部分！

而如今天魔的行为，完完全全就是在羞辱他们，在侮辱他们的父母！

‍

“呵呵，他们，如今可都在我的体内~

“想救他们吗？亦或者……眼睁睁看着他们再次死去，然后再为他们报仇吗？”

天魔的声音宛如来自冥界的低语，摄人心魄。

秋夜活了两百多年，经历过失去师父的伤痛，此时尚能保留一丝清醒。

可春涯虽然也是两百多岁，但实际的人生经历只有短短的二十载。

此时被天魔刺激，顿时泪如雨下，连带着气机都混乱不堪。

“你这混蛋！”

她破口大骂，却因思绪凌乱而胡言乱语。

她望着天魔胸口的两道人影，怀念，期盼，愤怒，慌乱，无数情绪在她心中搅动，无数思绪在她脑海中翻涌。

春涯就要冲向天魔，要与她大战一场，要救回父母双亲。

却被一只大手按住了肩膀，将她混乱的思绪拉回一瞬。

她回过头，看向弟弟那双阴沉似水的眼眸。

秋夜冲她摇了摇头。

他此时也无比愤怒，但他更清楚，天魔此举，完全就是为了恶心他们。

说不准就是为了激怒他们，试他们露出破绽，然后进行夺舍。

春涯冰雪聪明，此时被弟弟打断思绪，立刻也想明白了其中关键。

但碍于此刻他们本就身处危机之中，自顾不暇，也只能任凭天魔羞辱他们的父母。

‍

“呵呵呵……若是再不进我体内救他们，他们可就彻底没救了……

“想想看，他们会支持你们的行为，为了你们不要陷入危机，他们会甘愿赴死。

“可他们死不了，他们会永生永世活在我的体内……永远作为我的一部分存活着……

“百年之后，千年之后，万年之后，十万年之后……万万年后……

“到那时，他们还会支持你们吗？

“他们只会咒骂你们，只会憎恶你们！

“是你们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永恒经历这无边的苦难！”

‍

天魔胸口的两人仿佛陷入泥沼，拼命地想要逃离，身体却被沼泽死死束缚。

他们又像是被拽入深海的人，拼命向上游动，却争不过那道拉扯的力量。

他们双手胡乱搅动，手足无措，被天魔皮肤遮住的脸上满是绝望和惊恐。

他们才刚刚浮出“水面”，就又被不知名的恐怖拉扯回“深海”之中。

他们的身体逐渐下沉，很快就彻底陷入天魔体内，再也没有了动静。

‍

天魔勾起残忍的笑容，说着诛心的话语。

“太可惜了，已经晚了~

“口口声声要拯救世界的人，却连自己的生身父母都不敢救……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大义？

“这样的人成为了天道又如何？

“这样的世界，还有晋升的机会吗？

“呵呵……恐怕等不到万年，此界就会被你们彻底玩废吧！”

‍

秋夜春涯内心震荡，明知这是对方的计谋，却忍不住思考对方的话语。

亲情与大义之间，到底该如何舍取？

文明的延续与万万众无辜生灵之间，又该如何抉择？

一道道拷问震荡着他们的神识，质问着他们的内心。

一柄无形之剑迅速凝聚，悬于他们识海之上。

一根根铁链也从不知名的地方浮现，将他们的神魂牢牢锁死。

一旦他们问心有愧，一旦他们后悔自己所做的决定——

那锁链就要将他们困于识海，那无形之剑就要斩落而下，让他们神魂俱灭！

就在此时，一道嗡鸣响起。

白色的剑光从玄天剑中射出，没入两人识海，将铁链挣断，将无形之剑斩灭。

[醒来——你们的父母早已死去，莫要中了她这道心种魔的奸计！

[认真想想，你们两个离开大腹天之时，亦不过是两个平凡的小孩！

[她如何能预想到今日之局面，吞噬了别的黄昏族人而不消化你的父母？

[这一切不过是她的诈术罢了！]

玄天的声音在两人识海中响彻，震荡，扩散，巩固识海，勘破天魔的影响。

他们自是知道这其中原委，只是刚才在不经意间被天魔影响了神魂和思绪，这才没有去细想。

如今被玄天点破，立刻想起了其中原委，不再迷茫，立刻就恢复了清明。

‍

天魔笑着将黑裙合上，将胸口的一片春光遮掩，也将那两个可求着逃离体内的人影彻底封合。

“我可没有消化他们哦……他们现在确确实实活在我的体内。”

她说着，又摆了摆手。

“罢了罢了，说了你们也不信。等日后，本尊将你们也纳入体内之后，你们一家人自能在本尊体内团聚……

“就是不知，两个小家伙能不能撑到那一天到来了~

“可不要在那之前，被本尊的本体给消化掉了哦~”

她捂嘴轻笑，袖袍一招，将逸散的剑气全部收入袖口之中。

‍

春涯秋夜压力骤减，立刻向后挪移，与天魔拉开距离，担心遭了对方的暗算。

大量剑气钻入天魔袖口，消失无踪。

整个莲花山都重新恢复了宁静。

春涯秋夜并肩而站，警惕着天魔的一举一动。

天魔将袖袍收拢，裸足踏空而立。

“被这么一打岔，差点忘了正事了。”

她掩嘴轻笑，看向天穹。

“四千年前那一遭，若是真被你们将天道的位格提升了，我今日还真不敢说出这等狂妄之言。

“玄天，你不是说，七境不可斩天么？”

她松开掩嘴的袖袍，张开双手，一股惊天剑气再度从体内浮现。

磅礴，伟岸，无边无际，锐不可当。

春涯秋夜站在这道剑气面前，宛如面对着整个世界。

“黄昏一族的力量，整整四千年的养剑气，加上你这神通，被黄昏改良后的最强一击……

“若是再加上本尊燃烧生命，燃烧神魂，催动这剑气……

“玄天你说，本尊今日，可否开天？”

‍

[秋夜，做好准备，这不单是她的机会，也是你的机会。]

玄天没有回应天魔，因为这毫无意义，她传音于秋夜，说着其中的关键。

[她这一剑，确实足以撼动天道，但她若斩天，你便再无机会取而代之。

[必须是你亲自斩天，我们才有最后这一线生机。

[到时，我也会燃烧神魂，助你一臂之力，切记，只可成功！]

秋夜传音称是，心中却是没底。

玄天传他的神通，名为斩天一剑，神通他已入门，但要在此刻对着天道施展……

他对这种事情毫无概念，天道是何物，如何观察，如何触碰，他也有些懵懂。

‍

但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必须要做到，他必须要成功！

此时天魔已经提起了气势，无比熟悉，却又带着些许陌生的剑法，从天魔手中施展。

她以身为鞘，体内便是养了四千年的剑气。

她以指为剑，凝聚出无上剑光。

剑意裹挟，束缚于剑光之上，藏于袖袍之中。

只要剑光一出，四千年的剑气便要倾巢而出。

‍

养剑气的手段，自古有之，第一剑能斩出积攒养蓄的全部剑气。

在玄天的时代，就有剑宗专门孕养剑气，无人敢招惹他们。

因为没人知道，他们的弟子孕养了多久的剑气。

若是时间足够，四境也能重伤七境，堪称是恐怖无比。

甚至于，他们还能将全身的一切，皆系于一剑。

一剑出，斩万物，但自己也会身死道消。

也正因此，这个宗门虽盛极一时，却并没有在历史的长河中溅起多大的浪花。

‍

四千年前，玄天便是用了这种养剑气的法子，养了百年的剑气。

如果不出意外，那一剑，配上八境的境界，全力一击，必定能够击穿天道。

可惜仅凭玄天神魂出手，养剑气的力量也只能施展出七成，因被位格颇高的大腹天拦截。

而此刻的天魔，应当也是学了当初玄天养剑气的法子，以自身为载体，孕养剑气。

整整四千年的剑气叠加，这一击的威能到底有多大，玄天也无法估量。

她只能看准时机让秋夜出手，来一波“抢人头”的操作。

只有如此，才能保证天道是秋夜所斩。

只有这样，他才能取代天道，升格天道。

“姐，这里交给我吧，你去救其他人。

“待会儿这里会很危险，将他们全部保护起来。”

秋夜凝望着那道惊天剑势，向着身旁的春涯说道。

春涯看了眼自己的弟弟，点了点头。

先是掉头飞向莲花寨。

莲花寨里，莲花的势力和黄昏一同居住在这里，一段日子的相处下来，也算融洽。

他们早先就感知到了天魔造出的剑气威压，最强的那一批此刻都已经在春涯袖中，其余人此时都躲在屋里，不敢出去。

春涯懒得一个一个去救，直接斩出一剑，将莲花寨所在的大地斩开。

她将袖里的人丢到地上，全然不顾莲花大叫要去帮忙，直接张嘴一吸，将整个莲花寨都吸入口中。

若是站的远些，就能看见，莲花山的山头缺了一块。

‍整块莲花寨所在的地壳，连同着上面的几十所房屋，几百位居民，甚至还有鸡鸭牛羊，尽皆被春涯吞进了大腹天中。

春涯将莲花寨吞入腹中，又忘了眼那道通天剑光，咬咬牙，又飞向山脚的莲花镇。

莲花镇的居民见到一个女人从莲花寨而来，斩出数剑，随后就感觉脚底一沉。

而后，整个镇子就飞了起来，飞向那女子的口中。

众人惊恐，慌乱，磕头跪拜，也有修行者企图飞离莲花镇，却无论如何也飞不出女子的檀口，最后只能一并进了她的肚子。

‍

春涯将莲花镇吞入腹中，这才继续向着远处飞去。

周遭已经没有人口密集的地方了，再远就太过分散，她一时间也无法全部照顾到。

只能找一处最近的，能救多少是多少。

就在她朝着远处的城镇飞去时，一股无比恐怖的感觉从身后袭来。

她下意识看向身后，就见那道剑光消失一瞬。

随后，大上十倍的狂暴剑气直冲云霄而去！

强大的能量波动瞬间就将整个莲花山夷为平地，随后形成了一个深坑。

而这个坑还在不断扩大，不断往外扩散！

春涯看得胆战心惊，连忙向着天空飞去。

如果继续远遁，她断然逃不过这一道能量波动！

‍

天魔此刻，已将那道剑光从袖中拔出，滔天剑气，刺入虚空，大量无序能量从虚空中逸散而出，与灵气、物质碰撞，湮灭，炸出了无限能量。

秋夜将玄天挡在身前，玄天隔绝着一切力量，保护着持剑之人。

在玄天的描述里，天道应该是在天上，是这个世界最外面的一层壳。

秋夜对天道的概念和认知，亦是如此。

但他现在却发现，自己的理解大错特错——

玄天之前以一种他们能够理解的方式描述这一结构，然而实际上的天道，是一种更高维度的存在。

天道无法用肉眼得见，在这个世界里，无人能触碰它、伤害它。

天道无处不在，只要是身在这个世界之中，也就等同于是在天道之内。

‍

而此刻，天魔斩出的那一剑，割开了维度之间的壁垒，直接伤害了天道本身。

一股无边无际的大恐怖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中。

有的人感觉无边压力压迫自身，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有的人当场吐出一口血气，晕死过去。

没人知道规律是什么，没人知道为何会如此。

但此时此刻，此界，无人再能动弹！

‍

而这里面，有两个例外。

其一是春涯，她也感觉到了那股恐怖的压迫力。

但大腹天在此刻却疯狂地蠕动起来，仿佛在另一个维度中，将那股压迫力和无边的恐怖消化吸收。

其二是秋夜，他位于战场中央，又是身负天道气运之人。

天道本能地将求生的契机施加于他，秋夜不仅没有感觉到那种无边恐怖的压迫力，反而有一股玄之又玄的感觉浮现心中。

他所学习过的神通开始自行迭代，黄昏所学、旅途所感、玄天所授，开始自行融会贯通。

只是一瞬间，他便将玄天传授的“斩天一剑”学至精通，并推陈出新，不断强化。

‍

现在，斩天一剑并不是斩杀天道的一剑。

而是斩一切天、斩一切天之上！

他心中了然，对此时发生的一切、自己面对的一切，都有了全新的认知。

包括，何时出剑，才能斩灭天道，取而代之。

换而言之——此刻的天道，在祈求秋夜斩了自己！

小说相关章节：大腹天二·起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