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9岁的女孩，通常在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呢？

比较好的情况下，她可能是一位富家千金，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有来自家人的宠爱，有来自亲朋的关怀，由同样身为大和抚子的教师教她女孩子该会的琴茶书画，和学寮里其他名媛贵族的子女结为好友，生活幸福乐无忧，不知春水的寒冷和冬雪的凌冽。

比较糟糕的情况下，她可能是一位寒门少女，过着窘迫的生活，父母忙于工作无暇照顾自己，只能在背着弟弟妹妹插秧时抬头听一下学寮的书声，每天都得起个大早干活，努力祈祷自己不要生什么恶疾，能顺利无灾无病活到长大。日子贫穷忙碌，但也多少最后也能找个凑合人家，把自己嫁出去，组建起自己的小家。

而一些情况下，她还可能是京都或江户城中，一个来自小康家庭的普通少女，过着平淡的生活：父母在街前的店面忙活，挣的钱在除开日常开销外，还能稍微存下来点当零花钱。而少女每天的烦恼，无非是昨天和谁闹别扭了，今天玩闹的时候把哪家店的碗砸了。而在晚饭饭桌上和父母倾诉完后，就又像个没事人一样，该学习学习该玩耍玩耍，每天就这样，过着重复单调，但总归是幸福的生活。

可是，对于9岁的锦上纱织来说，以上三种都不属于她。她，是伊津国的第十三任，也极有可能是最后一任公主。现在，她正身处自己的卧室中，穿着一袭华丽的和服，依靠在栏杆边，看着底下那拿着刀枪剑戟的乌泱泱的一群人，在阵阵杀声中以排山倒海之势向自己的方向袭来。

“杀！”

底下的杀声震耳欲聋，锦上公主眼睁睁地看着底下那层乌云一点点覆盖住磐石台阶上的巫女尸体，冲入城堡的大门中。公主其实并不清楚那帮人为什么要冲进来杀自己。她只记得差不多一周前，她还跪坐在殿堂后内室的垫子上，听着父亲上朝房间里的两帮人吵着“天灾”“税务”这些她不知所以然的东西。公主隐约记得，到最后那帮喊着“税务”的人昂首离开了殿堂，另一帮人则低着头不说话。一周后，就成了这副模样。

虽然城堡里有着一层又一层的障子门，虽然自己位于障子门最多的最高层，身边还有最后一支巫女小分队保护自己。但看着底下那人山人海的人群。公主也知道，敌人终究还是会攻入这间卧室，玷污自己后再夺取自己的生命。而现在，公主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卧室失守之前。用手中这把来自父亲亲手赠送的小刀，剖开自己的肚子，再由巫女小分队的队长，同时也是跟自己一同长大的玩伴——斋藤千和，用手中的薙刀给自己一个痛快。通过介错的方式，守住伊津国覆灭前的最后一丝尊严。

“死战不退！”

“为了公主大人的名誉！”

在一声稚嫩的呐喊声中，巫女小分队的成员纷纷走出卧室门，誓要用自己的生命，为公主争取介错的时间。她们穿着红白相间的巫女服饰，脚上穿着长足袋和木屐，年纪大的拿着薙刀或者武士刀，年纪小的拿着短制的和弓，迈着娇小却坚定的步伐，纷纷走出了卧室门。挡在了走道上。

而随着最后一名小巫女拿着弓箭走出卧室。千和走上前去抵住了卧室门，偌大的房间里便只剩下了三个人：公主纱织，队长千和，以及一位拿着弓誓要与队长共同守护公主到最后一刻的小巫女。

“公主殿下，开始吧！”

“嗯。”

公主最后整理了整理自己身上的衣服，尽力抚平每一处皱褶。在经历了三天的围困后，这件原本鲜艳美丽的大红和服已经变得灰不溜秋，还有一大股汗味。这本是自己加冕公主的礼服，现在却得陪着自己走上黄泉路了。

“唉。”

在发现自己无论多么用力，都无法捋平身上的衣服后。少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拿起枕头旁的纸片，一圈一圈地裹在了自己的头发上，给自己的及腰黑发系了个高马尾。最后，她从床底下拿出用于跪地的席子，以及一会儿接住自己被砍下的头颅的木桶。做好准备工作后，公主便跪坐在席子上，右手拿着父母送自己的小刀。

“身为公主，在灭国之际剖腹自尽，以身殉国，是最为崇高的义务！”

自打当上公主的第一天，宫殿里的老师就如是教育自己。而随着形势逐渐恶化，锦上公主身边的人，从父母到老师，几乎所有她认识的人都在一遍又一遍地强调，宁可忍受剖腹的痛苦而死，也绝不能在敌人的凌辱之下苟活。

“剖腹很痛吗，爸爸？”

在目睹一位武士剖腹自杀后，天真的小公主如是问自己的父母道。毕竟，哪怕是如此身强体壮的男子汉，在被介错人斩下首级的前一刻，也是神色痛苦，冷汗直流，眼角也流下好几滴泪水。

“当然很痛。”

父亲并没有隐瞒这一事实，但在说出下一句之际，父亲就像一位无情的君王一样，不像是自己熟悉的那个爱自己的爸爸。

“不过，如果你像这位将军一样犯下了过错，或者是将来有一天，敌人打了进来。你一定要在还来得及的时候，像这位有荣辱心的叔叔一样，拿着爸爸之前送你的小刀，剖开你的肚子，明白吗？”

“呃……”

看着女儿似乎是被切腹的惨状吓坏了，坐在她身旁的妈妈连忙靠过来抱住自己的女儿，轻声安慰道：

“没事没事，有这么多的将军，还有那些可爱勇敢的小巫女，她们会好好保护你。把敌人挡在外面的。”

“不过，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斋藤小队长也会像那个拿着太刀的叔叔一样，帮你介错，给你一个痛快的。”

“到那时候，忍住一开始的痛苦，咬咬牙，把肚子划开。我和爸爸，还有小巫女们，我们一起在天上，等着你过来和我们团聚。”

那是五天前，是自己最后一次看见自己的父母，最后一次和他们聊天，说话。

当天晚上，父母没打招呼的就离开了宫殿，自己也和巫女小分队们一并被“送进了”城堡中，护送她们的人说，这是父母的主意，外面出了点事情，让她们必须出宫殿，自己住在城堡里，有将军叔叔们和巫女小队的保护，父母要安心。

锦上很听话，她安安分分地住在了城堡里，平时无聊了就和好朋友斋藤聊聊天，就这么等待着父母回来。等到第三天，公主起床后，出于习惯地打开窗户，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的同时，也看看窗外的风景打发时间。只是这一次起床，除了风景，她还看到有两人端着什么东西递给了城堡门口的守卫。而在那两人的身后，是一支全副武装的军队。锦上好奇地拿出7岁生日那天别人送的望远镜打量起来。然后随着那两人掀开幕布，锦上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自己父母的项上人头。

后面的事，锦上就记得不清了，毕竟也没几个人能在又惊又怕，还哭了一天的情况下记得自己经历了些啥。一直到昨天晚上，锦上才在斋藤的安慰下镇定了下来。

在短暂回味了这几天的经历后，锦上握紧了手中的小刀。

“千和，到时候拜托你了。”

“嗯！放心吧公主殿下，我以侍奉神明，服侍公主的巫女之名义发誓，您不会承受多一分的痛苦！”

说完，千和将手中的薙刀举起，摆在少女的脖颈。

“杀！”

“为了伊津国的荣光，死守楼道！”

“啊啊啊啊啊！”

此时，门口传来刀剑碰撞的声音，少女与敌人拼杀的嘶吼声惨叫声正一点点地靠近，门口拿着弓箭的少女也对着门口拉起了弓，准备给一会冲进来的人迎头痛击。

时间已经不多了。

“呼！”

锦上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握着短刀刀柄，把刀尖对准了自己的肚子。同时双手缓缓举向身前，留足了施力空间。

“呵！”

少女模仿着那位将军，低下头给以方便斋藤介错，然后稚嫩地吼了一声，将刀尖狠狠地刺向了自己的身体。

一旁的斋藤也屏息凝神，做足了准备。却看见刀停在了刀尖刚刚好地抵住衣服布料面的位置。明明小刀很轻，但少女的表现却像是刚刚搬了一个千斤重的东西，不断粗喘着气，握着刀的双手不断颤抖。而在斋藤看不到的地方，锦上此时此刻已经是泪流满面，豆大的汗珠混杂着眼泪，不断从脸颊处滴落在和服上。

锦上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以为自己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可当真的动手的那一刻，她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身体抖个不停，呼吸变得急促，感觉下一刻就要晕倒。为什么，“以身殉国”这个道理自己听了好几年了，怎么当真的要这么做时，自己却下不去手了呢？难道，自己不像那个武士叔叔一样，自己没有荣辱心吗？

不过只是一个人最基本的求生欲而已，锦上却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耻辱。巫女小分队的大家此时正在门外和坏人们战斗，只为了自己能及时地以身殉国。可自己却下不去手，难道巫女们的努力就要被自己辜负了吗？

就在这时，母亲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和爸爸，还有小巫女们，我们一起在天上，等着你过来和我们团聚。

是啊，爸爸，妈妈，巫女姐妹们。她们现在就在天上等着我呢，她们在等着我呀！

“啊啊啊啊！”

锦上大吼一声，她在这一刻使出了有生以来最大的力气，左手把刀隔着和服布料，死死抵住肚子，右手死死握拳，狠狠地垂向刀柄，就像木匠钉钉子一样，终于把小刀钉入了自己的肚子里。

欸，好像，不痛。

看着深入自己体内的刀子，和和服上逐渐被染红的布料，少女露出了一丝笑意。

终于捅进去了。

“哇。”

不过，这抹微笑只存在了一瞬，下一瞬间，锦上突然口吐鲜血，紧接着，锦上感到刀子插入的地方传来一阵阵刺骨的疼痛，她下意识地想要大喊出来，却只是吐出了更多的血。巨大的疼痛让她别说拿着刀横着划开肚子，连跪坐的姿势都无法维持，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双手捂着伤口，“斯哈斯哈”地呻吟起来。

可惜少女才9岁，以至于她根本无法想象并承受肚子被捅一刀的痛苦。而更要命的是，她还捅错了地方，本应捅在肚子下半边的刀子却扎在了左上腹。这让少女一下子吐出了鲜血，呼吸都变得不畅。

“公主殿下！”

看到这一刻，多年来的情谊让一旁的斋藤一时忘了自己介错人的身份，她连忙把薙刀扔在一旁，一个滑步跪倒在公主的身旁。

“公主殿下，你怎么了？”

“付，腹我归绮来……哇！”

而倒在地上的公主在缓了一会后，右手拿着刀子，左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然后撑着地，带着哭腔地向斋藤命令道。公主有令，斋藤也只能忍着内心对公主的担忧，把公主缓缓扶了起来。

“嘶，哈……”

连着几个大喘气后，锦上稍微恢复了些意识，忍着腹部的剧痛，她重新握住了腹部的小刀。

“公主殿下，你现在感觉咋样，要实在不行，我现在就给您介错！”

“不，咳咳，不行。”

“还，还有最后一步……”

锦上拼尽全力，终于让自己重新跪了起来。不过像之前那样跪立是做不到了，只能勉强坐在自己的小腿上。姿势解决了，接下来要处理的就是刀了。锦上回忆着老师的讲解，重新握紧了手中的刀。

“把小刀刺入后，要忍着剧痛，从左到右在肚子上划开一个口子，让自己的肠子流出来……”

“哇！”

不行，好痛，不要说拿着小刀从左往右划了，哪怕只是握着刀柄稍微动一下，腹部的伤口都会传来要命的剧痛。锦上尝试了好几次，却始终无果。看着饱受痛苦的公主兼好友，一旁的千和也心如刀割。她是多么想，也完全做得到一刀下去，给公主一个痛快。但既然公主执意要做到彻底的切腹，自己也只能候在一旁。等着她划开自己的肚子。

这是她对公主的最后的尊重。

此时，锦上公主由于腹部不断失血，意识已经逐渐模糊，她已经看不清眼前的大门和拿着弓箭守在门前的小巫女，只能听到一阵阵的耳鸣声，以及“咚咚咚”的撞门声。此时此刻，少女无助地看着前方。她真的快没有力气了，难道只能这样了吗？

就在此时，少女迷迷糊糊地看见，爸爸妈妈，巫女姐妹们，此时正站在自己的前面，微笑着向她打起了招呼。

“锦上，加油啊！”

“呃呃呃呃！”

锦上使出吃奶的劲，终于在自己因失血而脱力前，握着手中的刀子从左往右一划，切开了自己的肚子。

结束了。

切开肚子之后，少女一时间感到大脑一片空白，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在了自己的手上，暖暖的，黏糊糊的。而身体也没了力气，一点点向前倒去。

欸，奇怪，为什么明明我的身子倒下去了，头还能看着前方。

奇怪，我怎么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

而下一刻，少女的眼前被一堵黄褐色的墙挡住了视野，紧接着，她的头精准无误地掉落在了木桶里。

“砰咚。”

耳朵听到的碰撞声以及脸上传来的质感。少女才姗姗来迟的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介错了。和爸爸妈妈曾经说的一样，介错确实很痛快，一下子就结束了。

眼皮子开始变得很重，很快她的眼前就漆黑一片。在生命的最后，锦上听见了一声很大的爆炸声。

千和，谢谢你。我会和爸爸妈妈，还有小巫女们，在上面等着你的。我们在另一边见……

“公主殿下？”

看着自己的好友兼公主殿下正痛苦地握着刀，千和的内心也是无比煎熬。从小到大，在短短的八年人生中，她一直被教导着要用生命保护公主的安全和荣誉。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自己就是公主的介错人，要能在最后时刻给公主殿下一个痛快。而现在，已经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自己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公主受苦。如果可以，她真巴不得学个什么咒法，把公主的痛苦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咚，咚，咚！”

此时门外已经没有了大杀声，取而代之的是颇有规律的撞门声。毫无疑问，门外的巫女小队已经全军覆没，现在挡在敌军于公主殿下之间的，只有眼前这堵门，拿着弓箭的小巫女，和自己了。一时之间，斋藤都不想管什么荣誉这些的，只想立刻把刀挥下去，给公主一个解脱。

“呃呃呃呃！”

但就在这时，斋藤听到一声混杂着泡沫音的低吼声，低头一看，公主握着刀的手已经不知何时从左腹划到了右腹，肚子上一瞬间流出的大量血液表明，公主终于切腹成功了！

成功了，终于能给她介错了！

只是，还没来得及高兴，看着锦上公主摇摇欲坠的身影，斋藤的心里涌上了一股悲伤的感情。

自打记事起，对于无父无母的斋藤千和来说，锦上纱织既是她效忠的对象，也是她最好的朋友。两人一同在府中长大，和青梅竹马唯一的区别就是两人都是女孩子。私下里，公主从不会因为自己公主的高贵身份而趾高气扬。两人之间的交流就像普通的好闺蜜，平等而友好。而现在，最好的朋友，就这么陨落在自己眼前，千和的心里自然很不是滋味。

但是，虽然感到无比的悲痛，看着锦上公主的身躯无力地向前倒去，斋藤握紧了手中的薙刀。

现在，作为公主的好友，她最后能做的，就是给公主殿下一个痛快。

“唰！”

一道白光闪过，就像之前训练过的一样，斋藤精准命中目标，斋藤只感到双手感到的阻力转瞬即逝，眨眼间，公主便身首分离，身体瘫倒在一旁，首级则精准地掉落在木桶之中。

“嘶，呜呜呜……”

这是为了本国的荣誉，自己和公主这样做，是光荣的！

可是，我的好朋友，就这么死了啊，死在了我手上啊！

看着挚友掉在了木桶里的头，看着她黑如木炭的眼眸逐渐扩散，到完全没有了光泽，看着她直到死后，脸上依然挂着的，迷离又解脱一般的微笑。斋藤再怎么自我劝说，也抵不住内心的悲伤。泪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模糊了她的视线。

“磅！”

就在这时，门口的位置突然传来巨大的声响，泪眼婆娑的斋藤抬头一看，便看见了凶神恶煞地朝着自己冲来的敌军。门锁终于抵挡不住，被他们破门而入了。

“抓活的！”

刚刚破门而入的敌军还没注意已经切腹自尽的公主，下一刻，守在门口的巫女射出一箭，直中第一个冲进来的小头目的右眼。

“啊！”

头目惨叫着倒下，而身后的长枪兵没有给勇敢的小巫女射出第二支箭的时间，他们一拥而上。刺出手中的长枪，把小巫女刺成了筛子。

“哇！”

刺穿巫女的身体后，丧心病狂的敌军撑起长枪，把她直接举到了空中。可怜的巫女甚至来不及惨叫，在吐出了一大口鲜血，双手握拳捶了贯穿自己的枪柄几下后，便没有了动静。

“咣当！”

无暇为巫女姐妹的去世而感伤，甚至来不及抹去眼泪，少女举起手中的薙刀，向身前的敌人挥刀砍去。可惜她势单力薄，只几个回合，她的薙刀就被敌人的武器振飞，身子也被五大三粗的敌人压在了地下，双手也被拧到了背后，再也无力抵抗。

“放开我，你们这群畜生。”

无人理会一个手下败将，还是个小女孩的叫骂声，在控制或消灭了房间里残存的抵抗势力后，士兵们仔细搜索着公主，很快她们就找到了一具躺在地上，肠子外流，穿着高贵大红和服的尸体，以及一旁盛着公主首级的木桶。

“该死！居然没能亲手杀了这个婊子，真是见鬼！欸，就是你个婊子给她介错的吗？”

对于敌人来说，亲手把公主侮辱一番后，处刑示众可是再好不过的宣传材料，现在这个材料自尽了。哪怕是枭首示众，也难以有效打击那些残党的士气。

“没错。”面对着凶恶的敌人，斋藤千和不卑不亢，却又满怀愤怒地回答道：“我不是什么婊子，我是斋藤千和，公主的贴身护卫，我绝不会让你玷污公主！”

“你！”

敌人愤怒地把刀子架在了斋藤的脖子上。

“动手啊！反正我死也不会投降！”

说完，斋藤决绝地闭上了双眼，等待死亡的到来。

只是没过多久，脖子上那冰凉的金属触感突然消失了。斋藤疑惑地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则是满脸阴笑的敌人。

“你笑什么？”

“欸，罢了罢了，来都来了，总得给楼下的士兵们一个交代是不？”

在斋藤充满愤怒的目光中，眼前的敌人带着阴笑看向自己。

“怎么回事啊，老大带着人怎么这么久都还没下来。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能出什么事，里面就是一些小屁孩。老大一个人就能把他们干翻。”

“欸，你们看天守阁阳台上，是老大吗？”

在一阵骚动之中，正坐在底下休整的士兵们纷纷骚动起来，他们望向城堡顶端的阳台，在那，首领满面春光地站在阳台的栏杆前，右手似乎抓着什么东西。

“弟兄们，咱们奋战了这么久，终于攻下了这个城堡，把伊津国彻底推翻了！”

“好！”

底下顿时响起了一片片欢呼声，战士们纷纷为打了胜仗而沸腾起来。

等到士兵们稍微冷静了一下，首领接着说道。

“各位，就在刚刚，尽管我一次又一次地劝说，但这个亡国公主，锦上纱织却毫不领情，甚至趁我不备想要偷袭我。不过，在我的高超武艺之下，所有的偷袭都是白费力气。现在，我的右手上，正是这不知好歹的公主的项上人头！”

话音刚落，首领把右手举到身前，锦上公主的首级就这样展示在了士兵的眼前。底下的人群顿时发出了排山倒海般的声浪。共同庆祝这一时刻。

“不过，这段时间，想必各位也是受了不少委屈。大家伙们想不想亲眼看着伊津国里的某一个人被吊死在这？”

“想，想，想！”

看着底下近乎沸腾的将士们，首领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随即，他转过身去。

“绑好了吗？”

“结结实实的，老大，保证这个小婊子挣脱不开。”

“放开我！”

在一堆大汉的压制下，斋藤没有放弃，她不断地挣扎，扭动自己的身躯。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她的双手终究还是被拧到背后绑了起来，绑完手腕后剩下的绳子也不浪费，在斋藤的身子上来回缠绕，绑了一个非常牢固的女囚缚。

“非常好。”

首领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先搬来刚刚拆下的一根长木板，一头放在地上，另一头搭在阳台的栏杆上，给斋藤搭好了一条赴刑路。接着拿出了一捆绳子，一端系在栏杆上，另一端则打了一个绞刑绳结，首领拿着打结的这一端，一步步走向被五花大绑的斋藤。

“小妹妹乖，叔叔给你戴花圈！”

“滚！”

尽管斋藤不断地摇头晃脑，但最终还是被首领带上了绞索。

“咦，好大一股味，这是多久没洗澡了？”

套完绞索，首领一边嫌弃地扇了扇鼻子前，一边仔细打量起眼前的这个小巫女：头发由于几天没洗，现在可以说是乱糟糟的，原本鲜艳美丽的巫女服在连续几天的战斗中早已变得布满一层灰，由于刚刚被几个壮汉扑在地上，洁白的上衣被磨出了好几个破洞，胸前的衣襟上还沾了些公主尸体流出的血液。下半身的裙子也在拉扯和挣扎中掉了不少高度，首领甚至都能隐约看见少女两腿之间的白色裆兜布。

“哼，事到如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我就是从这跳下去被你吊死，我也绝不会投降！”

“好啊！”

“呃？”

面对这个出乎意料的回答，斋藤一度愣了神，但紧接着，首领便把身子往右边一侧，让出了那条刚刚铺好的，通往栏杆顶的木板。

“看在你战斗到最后的份上。我也稍微给你一点尊重吧。既然你不想投降，那就像你说的那样，自己跳下去吧。三毛，大朗，放开她。”

两名壮汉刚刚松了点劲手都没松，斋藤便急不可耐地挣脱开来。回头瞪了他们一眼后，便目光坚定地走向了木板。

“等等。”

就在斋藤刚要站在木板上时，首领却挡在了斋藤的面前。带着一脸猥琐的笑容，他蹲下身子，双手迫不及待地伸向少女的玉足。

“我怕你穿着木屐走独木桥走不稳。还是脱下来吧。”

毕竟说得有理，斋藤也没有反抗，顺从地让首领把自己双脚的木屐脱了下来。不过，首领自然没有那么好心，脱下木屐后，首领并没有起身让位，而是伸出自己的咸猪手，隔着少女的足袋，仔细地抚摸着少女的玉足。

“放开我的脚死变态！”

少女本想反抗，奈何双手被缚，加之首领的力量对于一个9岁不到的女孩子来说实在太大，只能任由自己的双脚被蹂躏。

不过，毕竟下面还有弟兄们等着看跳舞，首领摸了几下后，就松开了双手，给少女让开了位置。而看着眼前的绝命路，斋藤没有丝毫犹豫，双脚轻轻站在木板上，抬着头，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生命的终点。

“温馨提示一下，这个绳子的长度可拉不断你的脖子。被活活吊死的感觉可是很不好受的哦？”

听到这句话，刚站上木板还没起步的斋藤明显地停顿了一下，但也就是一下，很快她又重新迈开步子，踩在木板上，向着天空走去。

望着斋藤的背影，首领不由得感叹：“还真是勇敢啊”

这一刻首领的心里确确实实有了一丝敬意。毕竟，哪怕她现在投降求饶，首领也只会一边嘲笑她的懦弱，一边抱着她走到阳台边，把她扔下去。

“身为公主的巫女侍卫，你们不应惧怕死亡，你们应生而无惧。当你们为了伊津国而献身后，你们的灵魂将会飞往巫女之神的宫殿。在那里，无数为国捐躯的巫女们将欢迎你们的到来，你们将和前辈的灵魂一起，在天上过着极乐的生活。”

在成为巫女的第一天，在府内，一个个巫女大姐姐们正以前辈的身份，将不惧牺牲的思想灌输给台下的小巫女们，其中就有刚刚六岁的斋藤千和。自那以后，在同辈和前辈的各种灌输下，她都对“死后进入巫女神殿”这一观点坚信不疑。所以，刚刚走上木板时，少女的内心几乎没有恐惧。有的只有对自己在圣殿的极乐生活的美好想象。

毕竟在生前，她帮助公主介错，保全了她的名誉，又与敌人战斗到最后一刻。现在被

跳下去被吊死，虽然可能会有点不舒服，但这应该能算是“为伊津国而献身”了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即使被告知了被活活吊死的滋味很不好受，少女的前两步依然非常的轻松欢快。

而走到第三步第四步时，木板已经走过半，斋藤只要稍稍低头，就能透过阳台栏杆，看到底下十几米高的高空，以及正坐在地面上，抬头期盼着天降少女的士兵们。

“欸，来了来了！”

此时一个眼尖的士兵一眼瞅见了阳台上的少女，在他的叫唤声中，周围的士兵们纷纷起身，用自己的方式欢迎天台上的巫女。

“快跳，快跳啊！”

“赶紧的，老子要看跳舞！”

看着底下士兵的狂欢少女并不为所动。反正一会儿就能到极乐世界了，他们就叫吧，谁管他们啊。

于是斋藤昂首挺胸，迈出了第四步。

“欸！”

由于双手被绑在最后，当迈出这一步后，少女险些从木板上掉下来。虽然经过多年的训练，斋藤很快就恢复了身体平衡。然而在恢复平衡的时候，已经站在木板末端的斋藤下意识地看向下方。第一次，清晰直观地，见证了从楼顶到楼底十几米的高度到底有多高。

“呼，哈。”

看着底下如同蚂蚁般的人，第一次亲眼见证如此高度的斋藤突然感到心跳加速，呼吸加快，双脚也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

“身为公主的巫女侍卫，你们不应惧怕死亡，你们应生而无惧。”

巫女前辈的话此时不断地在脑海里回响，可是现在，无论是因为高度，或是自己即将面对的死亡。斋藤无法欺骗自己，她很清楚，现在的她，内心充满了恐惧。

怎么办，我怕死了吗？我是不是没法升入圣殿了？

哎呀，都到这了，身为巫女，我绝不能后退。

斋藤猛地甩了甩头，然后再往前迈了两步。这一下，斋藤刚刚走完了木板，不偏不倚地踩在了阳台栏杆的顶端上。而这一下，也让底下的士兵们彻底看清了斋藤那可爱的脸庞，底下一瞬间响起了更加巨大的欢呼声。

现在，只需要身子往前一倾，挺过绞刑的痛苦，自己就能到达梦寐以求的巫女圣殿，和前辈们共度极乐生活了。

只要跳下去，就能极乐了…吗？

面对着近在咫尺的死亡。或许是身体本能的求生欲为拯救自己而做的最后努力，斋藤发现不管怎么努力，身子都像是被冻僵了一样纹丝不动，而在她的脑内，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对自己始终坚信的信条的怀疑运动。

“前辈们说死后能升入极乐，可她们又没死而复生过，她们怎么会如此确定呢？”

“那些阵亡的巫女们，她们死前，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如果死后真能获得极乐，她们怎会表现得如此痛苦。”

“难道，极乐世界是骗人的吗……”

正当少女头脑风暴之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里。

“看来，你需要人帮个忙。”

“？”

少女还没反应过来，身后的首领便伸出右手，在少女稚嫩的屁股上轻轻一拍。“啪”的一声，力量不大，但足以使斋藤失去重心平衡，向前跌落下去。

“啊！”

看着自己的身体凌空掉落，感受着自由落体带来的恐怖失重感，一瞬间，少女对“升入圣殿”这一执念的信仰在对死亡的恐惧面前，土崩瓦解，一时间，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不要，我不想呃！”

话还没说完，斋藤就从楼顶坠落到了绞索的最大高度。在人群的欢呼声中，“啪”的一声，绞索猛然绷直，把斋藤吊在了离地六七米高的半空中。在巨大的冲击力下，斋藤“啵”的一下吐出了口中的嫩舌，粉红色的小舌头如同一株出墙来的红杏，挂在嘴角旁，看起来活像一只大热天热到吐舌头散热的小狗狗。双脚在空中无助而迷茫的乱踢着，徒劳地试图给自己寻找一个落脚点。在巨大的下坠冲击力下，斋藤在空中不断地转着圈圈，过了好一会才终于停下。

肺，好痛，喘不上气来了！

在绞索的禁锢下，少女的咽喉被彻底锁死，完全无法呼吸。没有了氧气，少女的胸腔就像是旱季酷暑时的森林一样，燃起了熊熊大火。年仅八岁的斋藤千和哪受得住这种要命的灼烧之痛，表情一下子便彻底崩坏，露出了所有吊死鬼都会有的，面目狰狞的模样：只见少女白皙的脸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双眼止不住地上翻，露出惨淡的眼白。而一开始就被绞索挤出嘴巴的舌头此时无力地在嘴巴外晃荡着，时不时的弯曲蜷缩，好像是幻想着能以此把一些空气勾到自己的嘴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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