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秋天到了，金风吹过塔尔城的大街小巷，带来了猎龙队正式出征的消息。

圣堂的星球给养计划进行得很顺利，菲罗斯星各个枯竭的区域都出现了明显的好转迹象。干旱的地方下起了雨，洪涝地区的河水不再泛滥，地震也减少了，瘟疫不再扩散。所有经历了灾害与动荡的人都觉得未来充满了光明——如果龙死了的话。

“阻止末日到来的唯一办法就是杀死魔女和恶龙。”星球到处都在这样传说，“我们好容易迎来了新的希望，绝不可以叫恶魔把这希望毁灭！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一定要把末日降临的苗头掐死在摇篮里！”

虽然，在你和秦彻的干扰下，圣裁军元气大伤，但顶替前任大主教上任的新主教很高明，他在就任仪式上毫不吝惜地夸赞了所有帮助牺牲的圣裁军保护了财宝与物资的百姓，并命令圣堂制作了一大批精美的勇士勋章，承诺把它们发给坚贞的民间勇者们。

这狡猾的拉拢之计很得人心，因为主教此诺非虚，他确实给所有到圣堂归还财宝的人们祝福和嘉奖了，甚至还邀请其中一部分身强力壮的人直接加入圣裁军，来帮助军队恢复元气。

如此一来，即便有些个明眼人看出了端倪，恶龙的蛊惑仍毋庸置疑地成为了圣裁军滥杀无辜的原因，而民众则乐得被描述为勇敢地站出来对抗恶龙，保护了财宝和物资的勇士——这样就不会有人责问他们忍不住偷拿圣裁军的失物的邪心了。

你借助秦彻做出的短短小半年的努力，只在神的统治下激起了一点小小的水花。涟漪过后，波平浪静，表面上的一切都回到了原来的状态，唯有水下的暗流涌动得更猛烈了些。恶龙与魔女对圣裁军的揭发，非但没有打破“龙来了”的谎言，甚至还成为了人神默契加深的契机。

那种出于对绝对统治的畏惧，而生出的对真实情况刻意地、微妙地忽视，或许才是这颗生病的星球能长存不灭的真正的原因。你试图通过龙的力量来唤醒装睡的人，而他们在听闻你的呼唤后，不仅没有醒来，甚至直接选择了装死。

那些看守装睡人的圣裁军，很满意装睡人的反应，也更无所忌惮地把“龙来了”当成道德与正义的遮羞布，纷纷举起武器，把矛头对准了魔女和恶龙。

这一切都成为了你挫败的来源——吃人延命是星球存续的根基。若根基无法改变，那一切有悖于此的努力，都不过是一场枉然。

从屠杀心龙的失败中，你明白了这一点，整个人被巨大的无力感裹挟，于是决定去死。

“这是你第一百零七次暗杀失败了。”

龙窟内，出洞猎食结束，到塔尔城补了点物资带回给你的秦彻刚走进你住的那一间洞穴，就看到三只羽箭迎面射来，下意识地伸出尾巴卷住了凶器。

“呵，那是因为真正的暗杀在第一百零八次！”

羽箭是刻意引诱龙上钩的，好牵制住龙那条灵活的尾巴。你反手抓着封魔之刃，从门边的隐蔽处窜出来，偷袭秦彻。他转了过来，含着一抹浅笑，左躲右闪，被你一路逼到洞穴深处的铺了柔软褥子的纯金大床边，往后一仰，倒在了榻上。

“我赢了！”你跟过去，悬在秦彻的上方，一手按在他的脑袋边，一手把封魔之刃的刀尖抵在他的喉结下，“给你个机会吃掉我的灵魂，不然我就要你的命啦！”

“我今天带了肉食摊老板娘做的馅饼和新鲜的羊奶，你要不要尝尝？”秦彻晃了晃手里的袋子，“还有秋季森林里才能摘到的比蜜还甜的金花果，塔尔城里到处都在卖这个，我也买了点回来。”

“……你能不能先回答我的问题？！”你不满地说。

“嗯嗯，我知道你赢了，真厉害。”秦彻半认真半敷演地回答道，“但我现在不想吃你的灵魂。”

“还是跳悬崖更快一点。”你收起刀，转身朝出洞的方向走去，嚷嚷说，“想活的时候要我死，想死的时候要我活，不知道倒得什么血霉……”

龙尾巴伸过来，把你卷了回去。秦彻放下装食物的袋子，抓着你握刀的手，带你把刀锋抵住了自己的脖子。

“那你最好杀了我再去跳。”秦彻云淡风轻地建议道，“不然，我肯定会在你得逞前把你捞回来。”

“为什么你每次都能猜到我去跳崖？”你眯眼问，“我明明都尽量挑你睡觉或者不在的时候去了。”

“我在你脖子上做过标记，一旦你想自寻短见，就相当于违背向我献上灵魂的交易承诺，标记就会反过来提醒我看好自己的猎物。”秦彻答道，“为什么不把刀插进我的脖子呢？我死了，你就可以自由掌控自己的生死了。”

怕刀锋真的划伤他，你悄悄动了动手指，把封魔之刃挪开了一些。

“哼，你故意放水，我才不稀罕这样赢你！”你倔强地回答。

秦彻轻笑，松开手，一收腹，竖起身子来，和你并排坐在床边。

“先吃东西，吃完教你怎么打败我。”他说着，一边拿出袋中的食物，一边又把嘴唇凑近你的耳畔，用低沉性感的声音保证，“真诚教学，绝不放水。”

薄唇中吹出的热气拂过你的耳畔，酥酥痒痒的，让你禁不住颤了颤身体。自打你说人和人之间不能随便“碰碰嘴”后，秦彻就真的再没有越过你设置的这根防线，连在饮食起居上都适度地和你保持一定的距离。像这样带着些暧昧的亲近，除非是你主动在先，也是从未有过的。

一点点红晕爬上了你的脸颊，给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蛋染上些许漂亮的玫瑰色。你不露声色地接过秦彻递来的纸包好的馅饼，小口吃着，勉强吞咽。

前阵子，你因为想到这星球上的一切都是吃着人命长大的，曾一度失去原本极好的胃口——你一想到手中的食物中可能也含着些枉死的“灵魂”，就直犯恶心，失去食欲。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半个多月，直到你饿瘦了许多，身体不再允许你因思想困难而拒绝进食，你才慢慢恢复了一些胃口，靠少量的食物支撑着活命。

“味道怎么样？”总是变着花样来增加你食欲的秦彻问。

“就那样吧。馅饼肉很软嫩，奶也香甜，果子很清爽。”你囫囵吞枣地吃着，根本没心思去尝味道，便差不多乱答一通，算回报秦彻的好意。

“吃得下就行。”秦彻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屠龙嘛。”

“……”

饱食晚餐后，秦彻带你去了深处的一间洞穴。这是他前几天挖出来的，没有放置很多财宝，只靠着最宽敞的墙壁竖放了几面镜子。

“你对着镜子看自己的动作，注意重心，幅度，方向……”秦彻带你到镜子前说，“今天先教你空手格斗。”

“什……”你瞪着镜子里的龙，脸上写满了惊讶，“为什么？你真的要教我怎么杀你？”

“要做我的对手，总得有点本事吧？”秦彻理所当然地说，“不好好学点本领，你就只能在白日梦里妄想把我打败了。”

“……”听他说的，好像不是开玩笑。

“你的身体素质很好，反应速度还可以，也很懂得观察。”秦彻说，“还知道设置陷阱引导猎物上钩，等猎物不知不觉暴露弱点，再趁机下手取胜。这些东西，做猎人维持生存是够用了，但要拿来屠龙，还差得很远。来，看着镜子。”

秦彻的话就好像定海神针一样，平息了你心中浮躁的波澜。你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从他身上感到了一种你向往的宠辱不惊的气质，不由就被他认真的指点吸引了，把身体正对向镜子，注视着那镶着金边的方框中的你们。

“先说格斗，这是你们人发明的一种武术，不仅攻守兼备，通过长时间的练习，还有助于锻炼毅力和提升反应速度。”秦彻说，“学会这一套东西，把基础打牢，我再教你别的技巧。”

听闻这一段指点，你感到十分意外。按人龙之间的血仇看来，秦彻应该很不屑人的一切才对，可没想到他对人的技术竟有很深的研究，还时不时肯定人在这方面的造诣。他认真钻研过这些，有很多自己的心得，现在正毫无保留地教授给你。

“重心低一点，不要塌腰，让力量沉到脚底。”

“唔……这样？”

“还不够放松。要自如地出拳或防御，就不能让身体处在紧绷的状态。你先不要用力，然后自然地摆出姿势。慢慢来……对，就是这样。”

“出拳……嘿！”

“呵，气势不错，发力不对。记住你是一个整体，依靠每个局部协调作战，要尝试用身体去带动手臂，像这样……”

“喝！”

“很好，你懂我的意思了，但是身体转动幅度太大，重心不稳了。重来，看我教你……”

“……”

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学习这些，你看秦彻教学你时的神情十分专注，也就不敢不认真以待。你听他的指点，跟他的动作，在学习的过程中不断地感受意志和身体的融合，直到完全沉浸到这个过程中去，一直练习到筋疲力尽，才不得不罢休，回去休息。

这是杀死圣裁主教以来头一回踏踏实实地睡着。后来回想时，你都觉得奇怪——明明意识里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可说是一片空白，可你却能感到心里的每一处都被一种喜悦和安定的情感填满了。

在谎言般的过去中逝去的美好又都浮现在了心中，而这一切，竟然只是因为一次未曾预料的真诚教学。你一边弄不懂怎么会这样，一边又忍不住期待起了下一次对着镜子的练习。

“重心……方向……幅度……秦彻还教了什么来着？可不能忘了……”

躺到床上的你无意识地喃喃着，进入了梦乡。

TBC

————————

整个星球背景的改写都是基于绿洲卡里提到过的那个“人放逐了恶神”的故事。这一段作为卡牌的主要故事情节，应该是很重要的和传说内容相关的部分。日卡竟然没有去CALL BACK这个当时极大引起读者好奇的暗示，挺可惜的。

小说相关章节：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