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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诗班在圣堂练习吟唱安魂曲。

这是唱诗班成员们的每日例行功课。他们每天都会听本堂主教讲天神斩魔的故事，批判蛊惑人心的恶龙，赞美英勇牺牲的主教，然后再把这日复一日累积的感人至深的情意，全部倾注在圣洁的安魂曲中，以抚慰为守护菲罗斯星而战死的圣裁军战士们的灵魂。

歌声飘入不远处布置精美的餐厅，圣裁主教正在这里邀请五位将军一起共进晚餐。晚餐刚开始的气氛很不愉快。

雷将军不识抬举，完全无视了主教藏在盛情邀请中的示好，兀自拿起一堆啃得干干净净的鸡骨头来，在洁净雪白的桌布上熟练地拼出一幅地图，情真意切地与主教发牢骚——说封地资源枯竭得多么迅速，而豢养的人牲被杀光后，土地又并不能快速消化吸收人牲的灵魂，导致过程中因能量异化而生的流浪体数量远超预期，如果主教再不想法子匀出一些正常的地皮来留作军队的后路，他可没信心打清理流浪体的持久战啦……

料到今晚不得已要唱那么一出，主教是提前预备了一番说辞的。

“雷将军，还有诸位，你们的辛苦，裁决之庭是很清楚的。”主教摆出威严的样子说，“在这一次星球枯竭开始前，我们制定过详细的作战计划。当然，事情发展不如我们所料，这是很正常的，有的将军的地枯竭得多，有的枯竭得少，可大家尽的努力却没有不同，那调整资源也确有必要……”

委婉地开场以后，主教七弯八绕地说了一堆内容，大意是已经把五位将军对菲罗斯的耿耿忠心上达裁决之庭，庭上听闻后十分感动，同意由圣裁主教做主，在不影响星球存续的前提下，尽可能地满足各位将军的愿望。

主教便详细阐述了一个可以马上实施的安抚计划。

五个大将个个竖着耳朵，把主教的讲话翻来覆去地咀嚼，终于人人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话到这里，主教的任务就已经结束了，但因雷将军三番四次行为出格，他便忍不住要啰嗦几句，做个提醒：

“……不过么，雷将军，您在庆典时的作为，终究是不大妥当。”

闻言，雷将军勾勾唇角，笑容里有一丝阴险：“请主教大人指教。”

眼看其余四位将军都收敛了喜色，很注意地听着，主教不由愈发小心而严谨地措辞：

“先不说这里的人牲取用都由庭上说了算，那枯竭都没有轮到这儿呢，何必为点小事白白浪费这些灵魂？星球胃口这么大，这一回的给养结束后，清理完流浪体，到处都会缺人，那时还得把这些人像种子一样散播出去，慢慢养到下一次枯竭到来……灵魂不是韭菜，割了还能再长，一次杀完，可就没有啦！不得省着点用？”

一席话还算中听，雷将军领情地点点头：“养人费时又费力，杀完一批便少一批。灵魂比钱金贵多了，是该省着点用。”

其他四人也不约而同点头附和。

众将军各得所需。此后，晚餐的气氛便缓和了。说起目前的状况，是星球的枯竭已经暂时停顿，但距离恢复曾经的正常样貌还有许多距离，这时仍需要继续宰杀人牲，用灵魂滋养星球。待到天灾慢慢结束，那才算是复原得差不多了。

五位将军都对菲罗斯星的未来很有信心，积极分享了各自的带兵和宰人经验。尽管披着龙来了的皮肆意杀戮不是很光彩，可毕竟一切都是为了能让菲罗斯存续，且人牲给养的行动是由菲罗斯星的最高统治组织——裁决之庭——策划的，作为被统治的圣裁军只是照规矩办事，不承担对错责任的。

裁决之庭都觉得养人牲喂星球没问题，那他们就更没必要对此有什么异议了。等到这一回的作战成功后，或许还有裁决之庭的奖赏下来——死后灵魂永存圣堂，永受世人的尊敬与歌颂。

尽情享用过晚餐，众人微醺，在餐厅门口告别。圣裁使领着五位将军去住处休息，而主教则想到花园里去走走。

夜色很美。夏夜银河，最是好看。漫步在花木葱茏的圣堂花园里，主教感到心情十分惬意。这一顿晚饭上，解决了很多过去的问题，也为菲罗斯的发展铺好了路，一切都可称是尽善尽美。走在凉爽的夜风中，听着夜莺动听地鸣叫，圣裁主教捋着雪白的胡子，微微笑着，在脑海中纵情畅享枯竭过去后的可期的未来——

名声、财富、荣耀……这都是不消说的。更重要的是，裁决之庭对自己的无以复加的称赞与信任。自己是整个菲罗斯星上唯一可以直接与裁决之庭对话的人，相比王那样纯粹为了礼节设置的花架子，圣裁主教才是手握大权的真正的上位者。只要裁决之庭给予他足够的赏识，他或许可以在不久的将来，与那屠龙的主教齐名！到那时，应该会有信徒会把他“天神救世”的光辉事迹绘制成圣堂里的图画，日日夜夜给信徒讲述他如何挽救枯竭的星球的故事……

“呵呵。”忍不住笑出了声，老人继续在庭院里信步走着，“能被破格提拔为神，到裁决之庭享受永生，也不是没有可能。若能达到与主宰同样的高度，这才算是不枉呢。”

漫步时，主教的目光扫到被绿树掩映着的礼堂，看到一抹亮白突兀地晕开在被夜幕染成了墨蓝色的建筑上，禁不住皱了皱眉。晚上的练习早就结束了，不知是值班使者忘了关灯，还是哪个大胆的信徒，竟敢在宵禁时分闯入礼堂，叫被打搅了美梦的主教一扫满面喜色，提起衣袍走到礼堂门口，在进门前摆出了一副极严肃的表情，大有要好好惩罚一下违规者的架势。

打开门，礼堂内一片漆黑。圣裁主教愣了愣，拿起门口桌子上的一盏灯，点亮了，沿着中间铺着的华美地毯慢慢走进礼堂之内。刚才确实看到这里亮着，怎么忽然又灭了？难道是察觉到有人来了，所以赶紧做出没人在里面的样子？

呵，此地无银三百两！疑心很重的圣裁主教更坚定了要找到罪魁祸首的决心，并决定要在所有信徒的面前公开他的罪行，好叫那些没规没矩的也都仔细着些：圣堂的规矩不可违。

他这样想着，习惯性地踏着从容的步伐走向礼堂的最深处——雕塑所在的位置。下意识地抬头瞻仰时，圣裁主教暂忘了来搜查违规者的目的，而沾沾自喜地想到，在不远的将来，他也会取得和这位先驱取得的同样骄人的成绩。

沉浸在白日梦的时分，一阵风从门外吹来，熄灭了主教手中的烛火，也带上了敞开着的礼堂大门。他被大门关闭的撞击声吸引，回过了头，赫然发现一个黑影站在门前，似乎正在注视着自己。

“是谁夜闯圣堂！”圣裁主教用浑厚苍老的声音问，“我命令你即刻到我的跟前来，向我讲清违反规矩的原因！”

黑影动了，前进了几步。天花板上高悬的两排双层圆形吊灯也随着黑影前进的动作而接连亮了起来。主教借助灯光，看清楚了来人的面容——是那不久前被判决死刑的魔女！

“你……”圣裁主教连连后退，却被雕塑挡住了去路，“你好大的胆子！”

真巧，你和秦彻一起抵达圣堂后，就在餐厅那里隐蔽着，听到了晚餐会的完整谈话。你想过很多圣裁军抢掠百姓的原因，唯独没想到是他们口中说的那一个。这颗星球病了，需要用人的灵魂来医治，而知晓这一切的只有裁决之庭上的诸神，圣堂的管理者，以及军队的领导者。人民是被豢养来喂食给星球的，在星球枯竭时，圣裁军会用最快捷的办法搞定一切，并把罪责推给“龙来了”。

“我自以为是的善良，差点害我没能发现真正的罪魁祸首。”

你的手中有一张银色的重弓，是秦彻好奇打开了雕塑后的机关得到的，同样由传说中的武器大师制作的弓。你取得了一只圣晶羽箭，把箭搭在了弓上，拉开，瞄准正对面站着的主教。

“放肆！你怎敢拿武器对准主教！”老人怒得浑身发抖，连声音都夸张地颤着，“圣裁军……来人！来人！给我把这个没规没矩的魔女拿下！”

可没有人回应圣裁主教。

一直浮在天上看好戏的秦彻降了下来，和善地提醒道：“主教大人，您忘了现在正是宵禁时间，任何人都不得靠近礼堂，打扰屠龙的天神安眠。”

“不……”

来不及反应，羽箭势如破竹，射穿了老人的喉咙。锋锐的箭尖没入老人背后的石雕，把脸色惨白的圣裁主教钉在了威严庄重的雕塑之下。

血从老人的口中溢出来，把他的金边白袍染红了，很快淌到地上，在地毯上晕开一朵盛放着的鲜艳的玫瑰。

这是你第一次杀人，过程没有什么艰难，甚至比打猎还要轻松。不知道那些圣裁军杀人的时候，也像你此刻做的那么轻松吗？

“这架管风琴看起来保养得很不错。”秦彻飞到高大精美的和礼堂建筑融为一体的乐器之前，“怎么样？难得有机会，要不要拿它来弹一首曲子，庆祝一下？”

“我只会弹安魂曲。”你回答说，“奶奶就教会了我这个。”

“那就当安抚枉死的灵魂了。”秦彻意味深长地说，“你弹出来的，和这些人弹出来的相比，很不一样。”

“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你收起弓，递给秦彻，绕到管风琴的椅子前，打开了琴键外的橱窗，“他们以为圣裁军是为正义牺牲的，演奏吟唱也都是出于真心实意的祝福……只有知道真相后，才会觉得那种祝福虚伪。”

秦彻没有再说什么，话不投机，他选择沉默。

舒缓深沉的曲调响起，盈满了空旷的室内，把一切都浸润到了深沉的旋律之中。

你弹奏着安魂曲，心境已与过往时的不同。小小的复仇怒焰，在裁决之庭稳操胜券的盘算之下，就如同一个单薄滑稽的笑话。那个圣裁军死了又如何呢？在星球枯竭的现实逼迫下，圣堂与裁决之庭沆瀣一气，必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失误而停止收割被养肥了的灵魂——“龙来了”会是永恒飘荡在星球每个角落的噩梦。

你在的内心正在经受煎熬，而秦彻却十分享受为这份煎熬而生的情思细腻的乐曲。他喜欢听你弹琴，这首从前觉得虚伪的曲调，在你的演绎下，会让他也得到安宁。秦彻以为这一次你会弹完，可你仍旧在和上次演奏的差不多的地方停止了。

“怎么了？”秦彻问你。

“龙……”你握紧了拳头回答，“我知道为什么放飞龙是死罪了。”

“为什么？”

“龙吃灵魂。”你转身面对秦彻，“神一开始就知道一切，他们不是畏惧龙会杀人，而是担心龙分走星球的养料，让他们的好日子过不下去！”

“呵，那又怎样。”秦彻没什么所谓地冷冷一笑，“不论出于什么原因，最终都是龙输了这场弱肉强食的斗争。”

成王败寇，结局已定，这时候得知人龙血仇的缘起，对秦彻而言，已不那么重要了。

你说这些，当然不是为了来刺激秦彻，而是另有盘算：“你说过，在你想要拿走我的灵魂之前，只要我还有愿望，你就会帮我实现。”

听你话里有话，秦彻的眼中浮现出一抹兴味：“你有什么想法？”

“我要你帮我杀龙。”你注视着秦彻的红瞳说，“我要杀人心里的龙。”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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