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蘭德抓住艾森的肩膀，說：「隨便拉台推車過來，沒時間等她醒過來了！」

「來不及，我們已經被包圍了。艾森，拔劍吧！」亞伯說道，並將兩姐弟推到神像邊。「勞煩您了，亞蘭德爺爺。在救援趕到前兩位務必撐下去。」

「聽起來相當棘手呢，不需要幫手？」

「對付他們就已經分身乏術了，我需要您老人家替我照顧那些孩子。」

越來越多身影自雨影中現身，還有更多人忽略了他們往更上層而去。亞伯嘖了一聲，村莊下層的兵擊聲停止了。

「亞蘭德爺爺，我有個請求。」

「哼。」

亞伯從脖子上扯下一塊牌子，扔給亞蘭德。艾森看出來，那是男爵發給衛兵隊長的識別牌。「替我向阿斯塔說：『不准喝到爛醉才上工。』」

對方其中一人站出了頭，鮮紅衣裝看上去蓬鬆華貴，就像有錢的都市人，扁塌的大圓帽上的孔雀羽毛因雨水而垂首，紅金色胸甲上有張骷髏浮雕。「歌斯懷德南境最強的劍士，我們還想與您討教討教，連後事都交代好了嗎？如果乖乖投降也不是不能保全性命讓我們交換贖金啊。」

「少來了。」亞伯迅速掃過周遭的面孔，包圍廣場的有二十人。「猩紅食屍鬼，紛爭地帶的傭兵團這次北上是受誰雇傭了？從來都沒有老實交過戰俘，甚至在撕票後連屍體都被玩弄得不成人形，是誰雇傭你們刺殺東瀛大使？」亞伯看向那些朝著山頂前進的其他襲擊者。「真是大手筆，北方的法諾斯部落、索斯的雇傭兵？我還以為你們素來不和呢，連附近的野盜也一併叫上了。如果精靈們的巡林客沒有先擋下索斯雇傭兵的包抄，東瀛人在突破包圍前就會被你們剿滅吧。」

領頭隨即大笑道：「沒想到手腳全被你看破了，那麼就連幕後究竟是誰你也心裡有數了吧！向雷之矛亞伯獻上敬意，我會留你到最後一個羔羊嚥氣後再讓你上路的，動手！」

周圍的襲擊者紛紛舉弓。

亞伯起手一揮，數量之多的魔法飛彈傾洩而出，宛如在夜雨中迸發一顆耀眼明星，向四面八方射去，弓被擊落、擊碎，被擊中的人宛如挨了重拳，有人踉蹌，有人被擊昏。

另外，還有三顆特別明亮的飛彈射向天空，炸出巨響及閃光。

還有十七人。但或許計算這個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你以為還有人救得了你嗎？同時瞄準這麼多對手，你已經沒多少力氣了吧！」

亞伯的臉如對方所說的變得慘白，但他仍緊握著劍擺出架式。「還廢話什麼！來吧！」亞伯眼中頓時點亮幽幽藍光，他能感受到周圍的一切都慢了下來。

正面有三名持戟的傭兵包圍上來，還有兩人，一手持小盾一手拿著劈砍專用的鬥劍，從兩側包抄躲在他身後的孩子們。

「艾森，擋住他。」亞蘭德簡單地交代艾森，兩人一左一右分別面對兩位劍盾手。艾森全身緊繃，與他對峙的劍盾手壓低身體，以小盾護著雙手，將雙臂伸向艾森，像隨時都會出擊的蛇。

亞伯首先迎敵。

他垂下劍尖，劍身斜舉過頭，撩起中間一人的戟，迅速搶進自己的攻擊範圍，一劍砍頭，順勢轉身，揮了一個大迴旋把右側襲來的戟砸開，接著再次搶進對方的空隙，調轉劍尖一劍穿嚨，把它切開，扯出滿地鮮血。

接著亞伯低身閃過最後一人，朝自己刺來的戟刃，他本要接著反擊，卻被迫退後，舉劍劈下幾枝朝自己追擊而來的冰錐，其他人之中還躲著施法者。

亞伯現在正面對著最後一位持戟的傭兵，自身後方又有三人夾擊。

同時，在艾森那頭，他的對手出擊了，將小盾與他的梅瑟刀交纏在一起，絲毫沒有進退的空間，而鬥劍迅速出擊，劍刃滑過他的耳畔，又掠過他的眼前，閃躲得非常驚險。對手的小盾緊咬他的刀不放，把他逼得後退數步，更嚇得小凜發出尖叫。

一顆魔法飛彈射了過來，擊落他對手的鬥劍，同時鬆懈了防禦，艾森沒放過這難得的機會，揮刀砍向那個傭兵的脖子，但這一刀砍得太淺，只劈開一半。那傭兵退開，想堵住脖子上的傷口，卻無濟於事。

艾森回頭看向亞伯。

亞伯只扔出幾顆魔法飛彈，攻擊包圍自己的傭兵們，同時替艾森創造空檔，他已越來越逼近自己的極限。

亞伯向後避開眼前正朝自己揮舞的長戟，見長戟以魔力充能，再次揮砍而來，他抓了後面的一名傭兵向前頂替，看著他斷成兩半。

此時另外兩名傭兵殺至近處。亞伯朝自己充入更多魔力。劍刃一同充能，一閃之間，火花四濺，那兩個傭兵與武器盔甲一同被撕碎。

還有多少？

亞蘭德剛把斧頭從一個被砸碎胸膛的傭兵身上扯出，他已經獨自撂倒兩人，周圍又有人包圍上來。

還有八人。還有更多人在陰影中虎視眈眈。

剛這麼想，亞伯眼前一黑，差點失去意識，魔力枯竭了。

冰錐在此時射穿他的腿，接著肩膀。

「一時恍神可是相當要命的！」對方的領頭說，他提起焰型巨劍，烈焰在雨夜中劃出的圓。

但亞伯巧妙地撩開巨劍，以半劍術插入對手腋下的盔甲間隙。

對手向後迅速拉開距離重整架式。亞伯立刻遭到另外兩人的包夾，儘管已經十分疲憊，但他還是迅速解決了兩個敵人，左手上繳獲了其中一名敵人的鬥劍。

「真是狼狽不堪，但打得真不錯，您手上那把劍的主人是我也十分欽佩的一位同事，真不虛南境最強劍士的名號。」

「我殺了你的同伴，你倒挺開心的。」

「畢竟他們也是我的競爭對手，以及最終報酬的分母啊——！」頭領舉劍防身，一道雷光瞬息而至，亞伯以擲矛的架式投出纏繞著雷電的鬥劍。在頭領格檔的同時，亞伯也隱藏在閃電的軌跡下突襲。

頭領架開了長劍，但下一瞬間脖子感受到火辣的痛楚，原來亞伯單手揮舞長劍，又以另一手持抽出匕首偷襲。

但傷口不足以構成致命傷，頭領咧嘴而笑。「好險，我總算能理解團長為何如此希望能得到您了！」

「你是說成為那個精神變態的標本收藏嗎？」

頭領聽罷發出豪爽的笑聲，聽得亞伯感到反胃。「您真了解啊。」

亞伯再次拉開距離與傭兵頭領對峙，對方轉守為攻，烈焰般的攻勢兇猛地襲來，但魔力枯竭的症狀已經讓他精疲力盡，無法再進行有效地反擊。

在艾森眼中，也能清楚感受到亞伯靈活多變的戰術已經出盡底牌，更用盡了體力，加上強敵環伺，傷勢不斷累積，他這才了解到，這是一場精心策畫的慘忍凌虐，而對手已經準備好收割戰果。

艾森撿起一顆石子，看準頭領攻勢中的唯一的破綻，迅速凝聚了一顆高壓風彈，將其丟擲出去，超越音速的石塊發出破風的聲響，但下一瞬間，一枚冰椎擊落了風彈。

艾森瞪大絕望的雙眼，只見亞伯露出苦笑。

「真拿你小子沒辦法。」

劍刃碰撞的火花間，亞伯失手了，他已無力檔開對方的巨劍，劍刃因此刺穿了他的胸膛。

凜發出尖叫。

「我要品嘗絕望的味道！」於此同時，剩下的傭兵向守在地母神像下的他們進逼。

亞蘭德被一柄硬頭槌擊中，他頑強地挺了過去，並用斧頭把對方的身體劈開。

「亞蘭德！」艾森出聲提醒，有人以雙手握持的大梅瑟刀偷襲，砍中亞蘭德的背。亞蘭德隨口罵了句矮人語的粗口，連人帶刀一起劈斷。

隊伍中有人抬手施法，數枚飽含惡意的冰椎射向艾森與在神像下避難的孩子們。亞蘭德察覺後，便奮不顧身地擋在最前面。

「不！」艾森尖叫，身中數枚冰椎，亞蘭德再頑強也要不支倒地。

施法者面露嘲笑，緊接著，一道閃光，凝聚雷電而成的光矛發出震撼大氣的轟鳴，將施法者化為碳柱。

半邊身體被高溫所碳化的亞伯這才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碳化的半身永遠定格在施法的瞬間。

「真想不到，竟然還有力氣做垂死掙扎。」那名領頭一腳踩碎亞伯的頭，碳化的臉如枯柴般破碎。「這副模樣團長也做不成標本了。」

「架式真差！」敵人的硬頭槌一揮，艾森的梅瑟刀被迫脫手，他向後退，趕緊把長劍從皮帶上扯下來，緊接著，他看見那硬頭槌充能而發出光芒，於是他將劍擋在身前，衝擊把他擊倒在地。

「真奇怪，我還以為能把你打碎呢。」對方發出古怪的笑聲，木質劍鞘被打碎，露出黑色的劍刃，那個傭兵見了也感到心動，思索一會。「這把劍挺耐用的，留下它，死吧。」

「哥哥！」凜絕望地呼喊，眼看那個傭兵高舉充能的硬頭槌。下一秒，一道身影從屋頂一躍而下，清脆的斷裂聲與火花四濺。

那個傭兵驚愕地看著自己的身體，從胸口一分為二。

櫻花般的粉色與炫麗的幻銀奪去所有人的目光，她還留著蘇菲紮的麻花辮。夢櫻回過頭，她早已換上原本那套鮮紅飄逸的民族服裝。

夢櫻看一眼情勢，說道：「抱歉，來遲了。」

「是妳！」傭兵頭領怒道：「壞了我們好事，今天妳可逃不了了！」他吹響號角。似乎要召集其他傭兵過來。

「艾森！」亞蘭德喊道，他倒在泥濘裡，無力起身，逐漸融化的冰椎讓傷口滲血，艾森趕緊喊來凜餵他吃藥。

但亞蘭德一看就知道剩下那點藥水根本不夠他用，一把將其推開。

「你們兩個趁現在快跑吧。」

「不要，我做不到！」

亞蘭德看著他的雙眼，立刻就看穿了這孩子的想法。「現在可不是做英雄夢的時候！先管好你自己的命吧，鐵鏽腦袋！」

艾森剛一咬牙，兵擊聲再次拉走他的注意。

夢櫻單手揮舞著太刀，她的身影在敵陣中穿梭，刀刃的舞出迅捷又優美的軌跡，竟然僅憑她一人便與如潮水湧現的傭兵們僵持不下。

但夢櫻大病初癒，魔力也仍然枯竭見底，她不可能堅持太久。

在地母神像之下，蘇菲依然昏厥不醒，狼靈兩姐弟看起來也沒有逃跑的力氣了，他不可以丟下重要的朋友們不管。

「亞蘭德，我不會走的，即使活下來了，丟下你們逃跑的我，心也會死在這裡。」艾森看向戰鬥到最後一刻的亞伯，緊緊握住黑劍，說道：「更何況亞蘭德，你這個混帳，我都還沒把欠的錢還完可別想死了！」

「哥哥——。」凜錯愕地頓住了，因為她看見艾森的眼中，充滿魔力的光芒。

「小凜，臭老頭拜託妳了。」微弱的藍色光芒在他眼中搖曳，就像隨時都會熄滅的微弱火焰。

他們被更多傭兵給包圍了，亞伯所做的掙扎彷彿淪為被任意踐踏的泥濘。

艾森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麼，他不如小凜聰明，打鬥上也平平無奇，但即使害怕得劍也拿不好，他還是催促自己面對敵人。

他總是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挺身而出。

一個身穿鎖子甲的矮人僱傭兵咒罵著，手持長戟擺出架式。艾森感覺他的矮人語每個字節都被拉長，動作奇慢無比，長戟向後蓄力，留下的空檔彷彿就像是在邀請他攻擊。要是這麼遲鈍的對手，那他也能抓住攻擊的機會。

而在凜眼中，兄長以從來沒施展過的俐落身法，撲向了矮人，攻擊那僅出現一瞬的間隙。一劍，一劍，又一劍，鎖子甲的鎖環被猛力砸開，棉甲襯衣撕開大口，巨大的傷口讓他不支倒地。

擋下右側襲來的梅瑟刀，割開手腕，刺穿心臟。側身避開另一側打擊而來的硬頭槌，砍下脖頸。

不對勁，明明是陰冷的夜雨，艾森卻全身發熱難耐，無由來的躁癢爬滿全身，彷彿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明明毫無月光，他卻連低地的平原、河谷對面的山都看得一清二楚。雨滴緩慢滑過，被砍下的頭顱在空中飄浮。

他同時想起稍早被抹開脖子，痛苦窒息的傭兵，他的臉龐。挖開矮人的胸膛時，暴露的骨頭與破掉的心臟。

他的腦袋，被這些景象拉扯，與現實彼此交錯。

那些回想支離破碎，飛快閃過眼前，他的意識隨之混亂，像是雙頭馬車，無法控制。

腦袋在空中看著他，血漿停滯於空中，胸膛被刀刃扯開。

「哥！」暫時擊退所有人的空檔，艾森卻跪在地上吐了。

「咳——艾森什麼時候學會充能的？」亞蘭德問道。

「他根本不會！」

艾森杵著劍站起來，那黑色的劍刃上佈滿裂痕，在黑夜裡透著微光。亞蘭德瞪大眼睛接著皺緊了眉頭。

夢櫻在交戰中踢開了傭兵頭領。不幸的是他踉蹌地倒在艾森身前。「遭了！」但一時半會夢櫻還騰不出手，甚至越來越受到壓制，被人影所吞沒。

頭領也注意到艾森，沒多話，舉劍一劈。卻被擋了下來。「你這小子，在絕境中學會充能了嗎？」頭領讓巨劍籠罩上充能的光輝。「能接下我的劍，我欣賞你，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傭兵？這樣我就放你們一條生路。但那小妞除外，她會是我的報酬！」

艾森渾身刺痛，意識被拉長、破碎，早已聽不懂對方的話。「亞伯——你殺了——報仇！」

「意識被幻象給扯碎了嗎，看來你還不能適應充能後的現實解離，真是太可惜了！」頭領戲謔地大喊著，用力壓下巨劍，讓劍刃一點一點逼近他面前。讓他感受力量的差距。

就在這時，黑劍龜裂的外皮在雨水拍打下剝落了。

被包裹在下方的劍身，宛如深邃星空。

傭兵頭領大感詫異之時。艾森眼中因充能而散發的幽幽藍光，突然爆發，變成鮮紅色的烈焰。

連雨滴都徹底靜止了，施加於星空劍刃上的力量頓時消失，艾森忍著燒灼般的劇痛，挪動劍刃，邁開沉重的步伐，劍刃滑過巨劍的一側，溜進危險區域，劈開胸甲像切開冰凍的奶油，拖割所扯下的火花與血沫，被烈焰般的魔力軌跡吞沒。

頭領被一聲巨響與劇痛拉回神，低頭一瞧，那少年的身影瞬間來到他的身側，巨劍重重砸進泥濘之中。他一踉蹌，才看見盔甲被撕開一道裂口，他對自己的身體充能，驚恐地撤退到數米外，少年的巨變太令他意外了。「超充能？不對——！」

地面突然沸騰一般，躁動地升起七彩的微光，像豆大的水珠，與雨滴交錯，向天空墜落，就像逆向的暴雨。這異象讓周遭戰鬥頓了一瞬間。

夢櫻趁對手因異象分心時從死角揮出一刀，兵擊聲再度打響。

某一位傭兵試圖在手中發出火焰。但他一放出魔力，魔法便瞬間瓦解，變成向天空墜落的能量。

「連地底的能量都湧升上來了，大氣中的魔力竟然空虛到這種程度——難不成！」亞蘭德瞪大眼睛，眼看超充至極限的艾森，以怒火般的攻擊撕裂一個又一個傭兵，肌膚下供魔力流通的經脈也透出危險的紅光，但他爆發出的能量卻源源不絕地增加。「艾森！你這個蠢蛋，快停下來！」

「爺爺，哥哥到底——。」

「小凜，打昏他，讓他把劍丟掉！快來不及了！」

艾森又砍倒了一人，所有傭兵開始都對眼前沐浴著烈焰的少年感到恐懼，向後退了數步，夢櫻也終於能夠稍稍喘息。

「撤退，快！」傭兵頭領解開護甲的綁帶，扔掉笨重礙事的大劍，在同伴疑惑的視線中，以充能狀態加速，逃之夭夭。

「艾森？」而當夢櫻看向他時，一陣惡寒拂過背脊。有什麼要來了。

她感覺得到，在那把劍裡面，散發無窮無盡的能量，正透過艾森脆弱的身軀不斷宣洩，如烈火燃燒的身軀逐漸染上七彩的光芒。要爆炸了。

眼下除了把那股能量引至別處毫無他法。

順著湧升的七彩雨點，夢櫻瞥了一眼空中。

在近乎停滯的時間裡，艾森感覺到身體的每一寸每一毫都在承受烈火的灼燒，腫脹，分解得四分五裂。

無數的回憶，與情感，堆積在腦海中，在那意識汪洋之中，有一股浪推著四分五裂的自己繼續向前。

就在這時，有道身影攔住了他，這才終於能夠停下自己的腳步，接著，那身影順著他的手，與他一同握住了劍柄，將劍高舉，指向天空。

在一片光芒中，艾森失去了意識。

小说相关章节：聖劍幻想曲聖劍幻想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