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怀孕。”

萨麦尔瞪大了光镜，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依旧鼓鼓囊囊的腹甲，他腾出另一只手按了按，内里传来的胎动却又是如此的明显……

摩斯电码还在继续。

“你的女儿已经长大并工作了。”

他这才想起这次出差之前，女儿有提到再过两天就是同事的生日了，公司可以放假半天给员工们开生日会和分蛋糕呢。

“对……威兹德姆已经不是小孩了，她可以照顾好自己的……我怎么，怎么偏偏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

既然孩子不在这里，那自己腹中的到底是什么？

他忽然明白了为何自己一直被困在第八层，也明白了为什么这次的梦魇一直都没有真正出手。

因为不想失去这个孩子，因此才身陷囫囵。

梦魇险些用最温柔的方式杀了他，萨麦尔在不知不觉间离它越来越近，如同飞蛾扑火。

直到融为一体，直到他的生命因此逐渐被吸食干净。

“我不会再上当了。”

污浊的水底里，萨麦尔感觉那个寄生于自己体内的东西似乎又滑出来了一些，此时正在自己的两腿间不自然地挣扎并抓挠。“滚出……我的身体！”

伴随着一连串气泡和异于新生儿的非人尖叫之后，萨麦尔的腹甲迅速扁了下去。

“生产真是顺利啊，我亲爱的前老板。”

产房的门毫无征兆地打开了，伪装成助产士的双面镜出现在了眼前，表情如丧考妣。

“你当初真该好好听听我女儿的故事的，我只是生得费劲了点，但还不至于大出血。”

萨麦尔神清气爽地从浴缸中站起，望着大势已去的双面镜还未反应过来，脸上就重重地挨了“利维坦”的一记重拳。眼看两人扭打在一起，萨麦尔顺势将还埋在自己接口深处的脐带和胎盘一并拽了出来，并清洗了最后残留的能量液。此时浴缸中的液体也恢复如初，他也才看见自己所生出来的东西的容貌：它什么都不是，甚至只是一个胎儿形状的，紧紧贴在浴缸底部的排水口。萨麦尔将脐带往上提，塞子打开了，浴缸里的水很快顺着那个深不见底的洞口流得一干二净。

在地板上被揍了个半死的双面镜哀嚎着求饶，骑在他身上的“利维坦”转而掐住了他的发声器——双面镜打开了跟新队友之间的通讯，但是最终发出的只有呜咽和咳嗽声。而下一秒，这家伙竟然就这么凭空消失了。“糟糕，让他逃了！”

而此时的“利维坦”也转过了身，他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脖子上也出现了那根修复过的蓝紫相间的星星项链。

谢谢。

萨麦尔通过他的口型拼出了那两个字。

产房内只剩他一人了，萨麦尔掏出枪崩了自己生出来的那个浴缸排水口。

一阵凄厉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尖叫过后，萨麦尔在白光中回到了第七层。

场景：荒屋的后院，白天【第七层】

“萨麦尔！萨麦尔！！”

萨麦尔睁开光镜，眼前拼命摇晃着自己的是深潜者岩盐。“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岩盐……”萨麦尔起身环顾四周，一束阳光穿过布满尘埃的落地窗洒在褪色了的破旧地板，周围的家具也是破败陈旧且蛛丝密布……

这是后花园入口的那所荒屋。

“我……我顺着所有你可能会在的任何一个记忆和相关物品旁边寻找关于你的踪迹，最终发现了这所屋子……”

萨麦尔在岩盐的搀扶下站起身，前一个梦境里残留的痛楚和不适总算是消逝了。

“谢谢。但是我恐怕得批评你了，我大费周章把你送回深海，结果你却不顾自己安危又返回了深渊！？”

“但……但因为你没有跟着回来，我很担心你才调头的……”“通讯员有指示让你返回深渊吗？况且这里还有双面镜！”“没……”

“岩盐。”萨麦尔的眉心都皱了起来，“服从命令是士兵的基本任务！但是——但是我破例允许你违反一次。毕竟若不是你把我摇醒，恐怕现在我已经掉进第九层并因为精神状态不佳而被找到并杀害了。”

两名深潜者紧紧相拥，直到落地窗上的尘埃再次组成了新的字符。

浅海域：油蛤。

深海域：凝渊。

“好极了，大家都返程了！”

字符还在变化。

需要两名深潜者到第九层去。

当心服务器的自我意识。

“等等……自我意识？这不应该啊！”

总所周知二阶一生中都保持着植物人状态，哪怕是经历生产时也很难醒来。接触不到真实的世界，按理来说应该无法发展出高级的自我意识和自我认知才对。“我们这队的服务器可能是个患有某种疾病的二阶……假如它真的拥有自我意识，那证明这家伙肯定在生命中的某段时期内醒来过！”“萨麦尔，你记得我们前面碰见过的那个奇怪的老妇人吗？搞不好她就是这个服务器的意识本体……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如果说第九层是最深的海沟，再往下就是岩石圈了的话，那么之前两名深潜者在第七层时碰见的那个古怪老妇人就是突然耸立到深渊边缘的海底火山——他们在无意间已经接触到了第九层！

“我原本的计划是让你跟凝渊交换位置，但是现在看来岩盐你的确有进入第九层的资质——想借此锻炼一下吗？恐怕以后很难有那么好的机会了。”

“我……真的可以吗？”“之前表现得不错哦。”

岩盐吞了口电解液，随后行了军礼，“保证完成任务！”

萨麦尔同样以军礼作为回应。

之后两人通过落地窗手写字体的方式跟通讯员确认了战况：凝渊正在深海域驱逐夏满，双面镜不知所踪，而萨麦尔则准备带岩盐进入第九层。

锰结核稍后会进入深海域，而凝渊则会进入深渊域继续寻找夏满残党。她将成为你们的得力保镖。

未雨绸缪，萨麦尔再无其他担忧。他跟岩盐找到迷宫市的地铁通道之后卧轨进入了第八层【一个著名的地铁碎尸案】，再在凝渊能找到的一个熟悉的化妆品广告牌下跟岩盐互相射杀，最终两人都进入了第九层。

场景：荒原，星空，大地在发光。【第九层】

岩盐和萨麦尔身处一片如同童话绘本般的发光草原上。这里什么都没有，除了一望无际的星空，以及两个月亮：一个满月，另一个则是上玄月。

“我们该去哪儿？”“这是夏满某处集体潜意识的表面。草原的草甸是现实里不存在的植物，从天空的星座来看此时应该是北半球的春夏，而月相则可以判断出大概是6月中旬——也就是盛夏。至于我们要去的方向……”

萨麦尔往前伸出双臂保持平衡，随后开始按照某种图案在草地里行走；岩盐学着他的样子紧跟其后。“找到了。”

萨麦尔仿佛拉动了一个隐形的拉杆，紧接着旁边的一个暗格打开了——一部分数据板大小的星空背景迅速挪开，露出了内部一个白色的金属置物槽。

里面是一个金字塔状的棱镜，上面有着些许金色的特殊纹理。

萨麦尔取出了它，暗格的星空背景恢复如初。岩盐伸手触碰，却发现此处空空如也，他甚至找不到那个拉杆。“岩盐，你透过这个棱镜往天空看。”

岩盐疑惑地照做了，随即他第一眼找到的便是之前自己和萨麦尔在第八层和第七层的尸体，还有守在第八层两人尸体旁的凝渊——她将尸体藏进了天台上的气井房，之后在一旁慢慢地擦着狙击枪；岩盐改变了棱镜的方向，他所见的便是位于更远处的正在跟伪装成动物的夏满缠斗的锰结核——周围场景则是古代斗兽场，显然这一局锰结核大获全胜；再远则是在瞭望塔上举着望远镜四处观察动向的油蛤，他曾经是一名护林员，在梦境中也是。

“找到双面镜了吗？”

岩盐随后又连续转了好几次棱镜，但是并未发现明显的双面镜的踪迹，“没有……但我认为那家伙可能在锰结核所在的深海域，因为他挺喜欢体育竞技类的节目的。只是那附近观众太多了……”

“明白了。总之我们必须得有一人负责随时观察上层的动向，并随时提醒上方的队友危险所在。而且别忘了越靠近第九层，时间流逝的速度就越快。”“就是说……我们现在实际上也兼备着通讯员的职责了？”“聪明。我能找到棱镜也是多亏了真相符文。”

两人朝某个方向前进着，草地此时因为践踏已经出现了一道光线暗淡的窄道，再往后则是一个意味着光学镜和手掌的神秘符文，那个符号在古老的巫术里意味着梦的真相。“这个只有接受过旧教洗礼的人做了才有效。”

前进方向似乎是符文的最后一个笔画的延申，加上有星座定位，很快一座城市的剪影出现在了地平线上。“这个二阶比较特别，它肯定是在某年的盛夏醒来过，因此记住了那天的夜空。那天它的所见所感足以形成最基础的自我意识和认知。而我们所需要做的就是找到它的潜意识和集体潜意识的切入点，从而才能改变集体潜意识……”

此刻他们停住了脚步，眼前城市距离两人最近的建筑竟然只是不到半人高的微缩模型，周围其他建筑物更矮，就连山顶最高的信号塔加上山峰也仅仅只有萨麦尔身高的两倍。“这大概是那家伙的视角所形成的记忆吧。”“那它的潜意识在哪儿？顺着不愉快或者看似不重要的记忆也能找到吗？”“可能差不多，我和凝渊之前也没见过这样的。”

两人在模型般的街道上四处搜寻着不同寻常之处，并且最终在政府大楼前发现了端倪。

“这……这是……”

显然眼前堆成了小山的破碎雕像全都属于上一个时代的独裁者路西法，他曾经统治的那个庞大的国家也是北赛博坦和弗拉瑞旭，以及周边无夏满国的前身。

而周围的建筑也贴满了内容相同的标语：

Return my Tree-chi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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