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指令是……是……”

“请、请说明……”

“滋滋……信息异常……异常……”

“什……”

——

再次苏醒时，已经不知道过去多久。

佐卡恩睁开眼看了看四周，却发现周围都布满了灰尘，就连那些稀疏的植物都变得茂密起来。

他想要爬起身来，但很显然，连续几个月没有活动过的身体——即使是亡灵法师也会感到无力。

于是他皱了皱眉，停下动作等待力量的恢复。

而这期间，他便想起刚才的梦——这些断断续续的梦已经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了，那时候的他被困在熟悉却黑暗的小空间里，无论怎样请求，也得不到新的回应。

没有命令，他便寸步难行。

无论是每天要做什么、吃什么，学习什么……什么先做什么后做，他都无法依靠自己去计划。

因为这是做不到，也不可能去做的事情。

……或者说，他根本没想过。

那是他第一次产生了名为“迷茫”的心情。

也是这样的迷茫，使他一直以来的认知逐渐崩塌。

……

这一次，他大概睡了有好几个月。

佐卡恩是一个很无聊的人，即使他从地下出来以后，因为没有了命令不得不去自己做决定，他能想到和做到的事情也还是很少。

因此他经常会陷入到虚无且迷茫的痛苦中……且没有任何解决问题的办法。

所以，他只能每隔一段时间就找一个狭小又隐蔽的地方沉睡来减轻痛苦，毕竟他作为亡灵法师也并不需要像普通人类那样进食来维持身体的正常运作。

至于周围的安全则由那些亡灵傀儡们负责。

而这样的时间并不固定，不过从亡灵们口中得知，大概是从几周到几个月不等。

当然，他也并不在乎时间……神秘且强大的亡灵之力让他有了年轻的身体与漫长的寿命。

……即使，这需要他付出一些代价。

紧接着，佐卡恩从枯烂的树洞中爬出来，然后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

他知道自己是被吵醒的，这说明最近可能有些不太平……不过这一次他的确睡得有些久了，现在醒来倒是刚刚好。

想到这里，他的身边瞬间燃起了青色的，阴冷又刺痛的火焰。

“我们的引路人醒来了，我们的引路人没有失去他的身体……”

“一直都没有人，没有人，只有尸体……吗？”

“你的提灯埋在树下，你的法杖长满了树叶……”

“接下来要去做什么？要去毁灭？还是毁灭？”

火焰中，死者们的声音和之前一样在佐卡恩耳边回荡，而他也根据回忆，慢悠悠走去树下将提灯与法杖挖了出来。

自从他“复活”后，他便成为了能够聆听死者声音的亡灵法师。

这是死者们对他说的。

佐卡恩并没有花多长时间去接受这个似乎有些荒唐的事实，不如说他根本没有感到任何惊讶。

这恰恰是他在明白一些事情后，发觉自己所需要的力量……因为，他要毁掉一切。

佐卡恩沉默着，提着灯与法杖，带着死者的亡魂们像之前那样，开始在他的地盘上巡逻起来。

——

这里是泰坦荒原，发生过混乱战争的古战场，埋葬着无数的亡骸，也是因此，这个地方很少有人踏足。

于是，这里变成了佐卡恩的“领地”。

他花了许多时间使用力量唤醒那些亡者，让那些傀儡成了这片领地上最可怕的存在。

他心中的怒火使他驱使着的傀儡们杀死了一批又一批闯入者，试图扩大自己的领地——只可惜，他遇到了一些阻碍。

他知道，他的力量有限，当古战场之外的那些人们联合起来，便将他完全困死在这片区域，并时刻都在寻找着将他抹杀的机会。

他当然不会让这些人得逞。

所幸的是，傀儡们的力量刚好能与人们抗衡，于是形成了微妙的局面，并已经维持了几十年。

但这并不代表，他会就此止步——因为他除了毁灭一切的怒火，根本就一无所有。

就在这时，佐卡恩停下了脚步。

因为他听见了前面的树林里有些奇怪的动静。

瞬间，佐卡恩的周身燃起了青色火焰，这些火焰足以吞噬一切活物。

几乎是同一时刻，一个身影从树林里走出——那是一个亡灵傀儡，但它被破坏得相当严重，以至于刚从树林里摇摇晃晃地走出来，便直接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

佐卡恩有些疑惑地收起那些火焰，看着倒下的傀儡皱起眉头，然后他走上前去检查傀儡的情况，同时也在感应着这片茂密的树林里究竟还有多少出现异常的傀儡。

“尸体……被破坏了……”

“有东西……有东西进来了。”

“啊啊，有更多的尸体在靠近，有更多的尸体在倒下……然后是——”

没有等亡灵们的低语说完，一个速度远比佐卡恩见过的任何入侵者都要快的身影从暗处现身，直奔他的方向冲了过来。

佐卡恩见状瞪大双眼，连忙施法再次燃起火焰。

但那个身影的速度太快，几乎每一次都能闪开火焰的攻击。

佐卡恩感到有些不妙，于是借着火焰的掩护后退。

然而就在这时候，他突然感到身后一阵刺痛——紧接着便是被人控制住了动作。

“……！”

佐卡恩见状挣扎起来，然而控制他的人竟然不止一人，待火焰散去一些后他才看清抓住自己的人。

有两人，他们的长相非常相似……

“辛苦了，本特拉，本特尔。”

刚才那个速度极快的人也步伐优雅地来到了佐卡恩的面前，他有一头显眼的红发，身材高挑，此时正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

佐卡恩咬着牙看着这个远比之前闯入者危险的家伙，他刚才就是为了抵挡这家伙，将身边的火焰全部集中到了前方，这才导致了他的背后出现了空缺。

而制住他的两人也是速度极快，以至于他和他们都没能察觉到……所以，他现在陷入了危险之中。

“给我放手……！”

佐卡恩咬紧牙关，强忍着疼痛将自己的身体直接燃烧起来。

双子见状一惊，连忙松开了手，但还是免不了身体被烧伤，以至于不得不远离佐卡恩。

毕竟这种亡灵之火比起寻常的火焰，在灼热中又有着刺骨的寒冷，绝对是极其可怕之物。

他们没有想到，佐卡恩竟然会为了挣脱他们做到这种程度——看来传闻中愤怒到疯狂的亡灵法师，的确是名不虚传。

紧接着，佐卡恩将火焰凝聚起来，然后全部攻向那红发男人。

就这样，红发男人消失在了火焰中，而佐卡恩也因为燃烧的疼痛倒在地上，一时间动弹不得。

“果然是传说是能将灵魂都燃烧殆尽的亡灵之火，真是可怕呢。”

男人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佐卡恩因此瞬间慌乱——但他此时已经完全无法动弹，甚至连施法都无法做到。

“滚开、滚开……！滚……呃啊啊……”

佐卡恩断断续续怒吼着，却也因为灼烧的疼痛惨叫着。

而那个红发的男人却笑眯眯地向他伸出手，然后拨开他杂乱的头发，露出他那只带着强烈恨意的红眼。

“原来传闻中的亡灵法师是这个样子……嗯……眼神不错嘛。”

红发男人看着佐卡恩的眼睛，又忍不住笑了笑。

“弗塞尔大人……请小心一些。”

一旁，刚才被火焰击退的紫发女性开口提醒道，同时她也在为那个与她长相相同的青年包扎伤口。

“呵呵，你不用担心，他很显然已经没有余力再反抗了。”

被称作弗塞尔的男人说完，又转过头看向了佐卡恩。

“杀……杀……”

“嗯？想杀了我吗？如果是现在的话，恐怕很难了……看得出来你确实不太擅长使用战术。”

“……”

佐卡恩陷入了沉默。

的确，这个人并没有说错——而他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强大的家伙。

“不过嘛……我们是不会杀了你的，相反，我们还希望能与你达成合作的关系，希望你能……呵呵，你现在应该也只能答应我们了。”

“……你！唔呃……”

“好了，别再乱动了——毕竟灵魂都被烧伤的感觉肯定很不好受吧……总之我接下来还是说点你比较爱听的话好了。”

弗塞尔俯下身，认真地盯着佐卡恩仅剩下的那只眼睛，继续道:“我可以帮助你……帮助你毁灭任何东西。”

“……”

——

之后几天，佐卡恩被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期间他的身体在自身力量的帮助下稍微恢复了些，已经可以活动四肢——但是这帮混账东西却将他直接关进一个铁质的笼子里，然后说是让他考虑考虑什么的。

但佐卡恩此刻只感到满腔怒火无处宣泄，于是只能像发了疯似的踹打着笼子门，以至于双手变得血迹斑斑。

——即使他很清楚在他恢复正常施法之前，他这样做完全就是徒劳的行为。

“可恶……”

佐卡恩在狠狠踹了一脚笼子后，无力地坐了下来。

显然，他又有些累了——毕竟从四肢可以活动以后开始，他就没有停下过。

如果可以使用亡灵之火……如果能找到尸体将其做成傀儡……

当然，现在肯定是做不到的，他很清楚他已经输给了那个叫做弗塞尔的红发男人。

到头来……他还是什么都做不到。

那些怒火，也只能同他已经病入膏肓的灵魂一起，被困在这个将他彻底抛弃的世界上，唯有死亡才能得到解脱。

——只是，就这样死去，他实在是有些不甘心。

毕竟……毕竟是这样的人生，除了愤怒，除了咆哮，他没有任何能力去改变。

“引路人……遇到了危险。”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危险的生者，又出现了……”

亡灵们话音刚落，佐卡恩便听见了脚步声。

他猛地抬起头，发现来人正是弗塞尔。

“考虑得如何？”

“……”

“如果是担心被欺骗的话，我觉得你完全没有担心的必要——毕竟你的周围除了尸体一无所有，我想应该没有哪个骗子会对你身边的尸体感兴趣。”

“……”

“哎……怎么还是一言不发呢？明明刚才还那么闹腾……”

说着，弗塞尔来到了笼子前，然后伸出一只手。

“！”

瞬间，佐卡恩瞪大了双眼，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你……做了什么！？”

佐卡恩脸颊变得通红——但很快又被苍白所代替，同时下腹处强烈的反应让他双腿一软，跪坐在笼中。

“性唤起的感觉不错吧？真是不错的表情——只要你想，我也可以马上就满足你……”

弗塞尔饶有兴趣地看着佐卡恩的手足无措，还有他那副震惊的表情——这也是他眼中除了愤怒之外，第一次出现其他的情绪。

“滚，滚啊！！”

佐卡恩恐惧地看着下身的凸起，一时间手忙脚乱。

这种陌生的感觉……为什么会这样？这是中毒的表现！

至少此刻他是这样想的，如果身体变得不受控制，那就一定是中毒……就像是那些让他控制不住想要多吃一些的食物，他无法接受这样的失控感。

……因为，这是中毒……这就是中毒！

“你给我下毒！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啊啊啊啊啊！！”

佐卡恩突然发了疯似的在笼子里挣扎起来，期间不断撕咬着双手，用头撞击栏杆，甚至用双手猛击腹部与下身，以至于他的嘴角涌出鲜血，裤子上也出现了明显的血迹。

这样一来，他的生理反应自然也强行消失了。

不得不说，佐卡恩这样的举动让弗塞尔感到有些意外——他用这个恶趣味的方式调戏过无数人，但这样反应的人……他还是头一回见到。

弗塞尔想到这里突然顿了顿，然后收起笑容，接着又一次伸出手解除了这种强行性唤起的法术。

总之，他突然没了逗弄这家伙的兴趣，毕竟他可不是为了弄死眼前这个家伙才这样收拾他的。

“算了……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待佐卡恩的反应稍微冷静下来一些后，弗塞尔这才开口。

而佐卡恩依旧是一副根本没打算听进去的样子。

弗塞尔见状有些无奈，于是打开笼子，将佐卡恩直接扯了出来。

“放手！”

佐卡恩又挣扎起来——但他的力气肯定是比不了弗塞尔的，于是只能被弗塞尔强行从地下带出去。

——而在来到外面以后，眼前的一幕让他直接愣住。

这里……是伊莱瑞斯大陆的边缘地带。

这些天他被送来时，意识都非常模糊，因此他根本没有看清周围的环境。

这里更是能直接眺望到罪恶之地的地方。

被破坏殆尽的罪恶之地……强烈的死亡气息，这些都让佐卡恩震惊不已。

他因为想要毁灭一切，于是这几十年间被人们困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根本不知道伊莱瑞斯之外的世界已经变成什么样。

“怎么样……是不是很壮观？”

弗塞尔松开抓住佐卡恩的手，也看向了罪恶之地的方向。

“我们腐败者……没错，人们就是这样称呼我们的，这些年一直都待在这样的地方，而我们现在也只属于这里。”

“腐败者……？”

“是个不错的称呼吧？我想这应该非常符合你的审美。”

“……你，想说什么？”

佐卡恩不想思考那些多余的话，他只想搞清楚弗塞尔的真实目的。

见佐卡恩一副没耐心的模样，弗塞尔也就没再卖关子，于是直接道:“前些天我就跟你说过，我能帮助你毁掉一切，只是作为交换——我需要你操控亡灵的力量。”

“你……凭什么觉得你能做到！？”

“就凭我比你强，我会使用战术……我能把你抓到这里来！”

“……”

弗塞尔这番话让佐卡恩感到非常不满……什么战术，什么强大？不过是个依靠阴谋诡计暗算了自己的小人罢了。

大概是看出了佐卡恩的不服，弗塞尔笑着耸了耸肩，继续道:“事实上你差的也只是一些战术罢了——我了解过你的情况，你的领地始终无法扩展就是因为每一次攻击都是毫无章法的猛攻，而那些想要阻拦你的人类只需要联合起来，筑成防线，即使无法直接毁灭你，也能将你牢牢困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让你无法放开手脚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的确。

这一点，佐卡恩没办法否认弗塞尔说的。

他这些年不止一次尝试去改变这个现实，但却始终没有进展。

那些人类联合起来的力量的确非常麻烦，佐卡恩也难免有过想要额外力量协助的想法。

但这自然是不可能的……他也很难再献出新的身体部位去换取力量，毕竟即使这一次赢了，他没有把握去保证未来的行动能够保持顺利。

那么……跟这个叫做弗塞尔的小人合作，或许真的可行。

只是，他还是难以去相信这个人——倒不如说，他现在不信任任何生者。

所以无论如何，到最后他也一定会毁掉这个家伙……以及他的下属。

没有人可以逃脱毁灭，这自然也包括他自己。

“相信我，这绝对是最适合你的道路。”

弗塞尔说着，向佐卡恩伸出了手。

但佐卡恩只是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并没有回握他的手，只是冷冷开口道:“……我可以把亡灵傀儡借给你用。”

“明智的选择。”

说完，弗塞尔便直接转身离开了——当然，他临走前不忘提醒佐卡恩，这附近都是他的人在巡逻。

而佐卡恩并没有搭理他，毕竟他没有要逃走的打算。

现在逃与不逃，对他而言其实也没有多大的区别。

“毁灭吧……毁灭吧……”

他看着远处昏暗的天空，口中喃喃着。

接下来，他会让所有人都见识到亡灵法师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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