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于网上冲浪，做赛博海盗！与星锑的摇滚party！（中）

　　昏黄的灯光，睁开眼，整个视野朦朦胧胧的，看见天花板上的吊灯摇摇晃晃——原来不是它在摇晃，而是我在摇晃。呕吐的欲望从胃里翻腾到嘴边，维尔汀捂住嘴，下床，仅仅用金属合板简单拼接并铺上软被的床坚硬得要死，下床的时候浑身发软险些摔在地上。

　　厕所……厕所在哪儿？

　　维尔汀昏昏沉沉的，站在不认识的房间里一片茫然。

　　打着哈欠，一只手从揉成一团小山的被子里伸出来，指向房间的一个角落。

　　“马桶在那边。记得别给它上面的投币口付钱，狗日的资本主义连马桶水都要收钱，我做了个小程序在上面，只要打开旁边的黑胶唱机，放上一首痛痛快快的‘永不消逝’，你就能痛痛快快地使用马桶水上痛痛快快的厕所了。”

　　这里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仓库。废旧的金属墙皮，还有些许破漏被用纸壳糊上的顶层，空旷的库房里被一堆杂物勉强隔出不同的房间，大声说话都会有回声。

　　维尔汀扶着头疼的脑袋回看了一眼床，手的主人软趴趴地藏匿在被子里，只能看到指路的手臂和一只螃蟹一样横行霸道的腿从另一侧伸出来。

　　可以想象手的主人在被子里是怎样一副不羁的睡相。

　　倒是也有熟人，斯奈德甜美地睡在被子另一边，露出部分白皙的锁骨，上面还有草莓印。她睡得很熟，还在梦里轻轻呢喃着：“老爷~”

　　没时间细想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维尔汀赶紧顺着指向的方向来到厕所，那就是个随意搭建的火柴箱，逼仄窄小，如此狭小的空间里居然还塞上了一个唱片机和几张黑胶唱片，甚至有个读报架供坐在马桶上的人抽份2077年几乎已经消失殆尽的纸质报纸看——报纸上的日期停留在三十年前，不知道是怎样的人需要阅读迟到这么多年的新闻。

　　呕——

　　维尔汀干呕，但什么都没吐出来。

　　这很正常，她的身体机能在义体的强化下很十分强大，几乎不可能出现消化不良或酒精中毒的情况。

　　而干呕，只能证明一种情况——

　　她中毒了。

　　吐了好一会儿，维尔汀才回到卧室，坐在铁板床上发怔。往日清冷自矜的银色发丝也在混乱中散乱，乱糟糟地变成长发垂下。

　　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记忆随着逐渐冷静的思绪渐渐回到脑海，维尔汀呆了好一会儿，方才缓缓吐一口气，从床头柜上拿起斯奈德的“罪与罚”。

　　将枪口指向团成小山的棉被——难以想象自己刚刚就是从这种地方爬出来的。

　　扣下扳机，枪口喷出火花，砰的一声，子弹便射进绒被里并击穿底下的金属床板。

　　“哇啊！？”

　　床被里发出一声怪叫，气急败坏道：

　　“你在干嘛？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做好的床，你知道将偷——捡来的金属板焊成现在这幅能睡人的模样有多难吗？！”

　　“还有我的被子！我花了钱在网上订购的喜欢样式——”

　　砰，砰，砰！

　　维尔汀又连续开枪，打得被子里的人惨叫不断，小被山一阵辗转腾挪，可以想象里面的人“手舞足蹈”的模样。

　　砰，砰——

　　最后又开两枪，直至将一梭子弹倾泻完，枪口冒出白烟，维尔汀才冷淡地将举枪的手垂下。

　　她等了一会儿，一杆小白旗颤颤悠悠地从被子里伸了出来。

　　还摇了摇。

　　维尔汀一把将被子掀开，露出里面白花花的肉体。没有穿任何衣物，或者说在场所有人的衣物都已经在凌乱的地面上了。

　　里面的人又是一阵怪叫加手忙脚乱，她又遮胸又遮脸，露出的脸上圆溜溜的一双大眼睛跟维尔汀对视了几秒钟，空气凝结了。

　　然后她果断选择了双手遮脸：“别拍脸！我都投降了！我要求享受正常战俘待遇。我有人权的！”

　　“别搞怪了，我擦着你的身体射的，你与其用双手遮羞，不如将这里的空调温度调高一点。”维尔汀没有理会对方，将手枪放回床头柜，默默从地面上将自己的衣服捡起来。但因为实在是乱成一团，一时半会儿找不全，她只得将总容易发现的外套披在肩膀上，露出白皙且纤细的身躯。

　　“这里没有空调，你看这破仓库像是有配备空调的样子吗？连电都是我从隔壁偷的。”床上的人坐起身子小熊摊手。

　　“那就把隔壁的空调也偷过来。”

　　“嘿！我可是良民！不做偷窃这种违法犯罪的事——除非隔壁真的有空调。”星锑抱怨，“漩涡帮就是一群白痴，他们瞎鸡巴装的义体动起来的热量都足够在他们的脑壳上煎鸡蛋了！他们不会冷，别说空调了，恨不得连买擦屁股纸的钱都拿去磕药。”*1

　　没错，跟维尔汀她们睡在同一张床上的人就是她们的目标，地下电台APPLe的主持人兼黑客“Regulus（星锑）”。

　　所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斯奈德也被吵醒了，她伸个懒腰打着哈欠起身，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看到坐在床边的维尔汀，露出笑容软软地爬过来搂住了维尔汀的腰肢，将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老爷~”

　　斯奈德其实是个警觉的人，迷糊的人做不了杀手。奈何昨晚她喝得最多，醉了后又玩得最嗨，反倒是睡了个好觉。在大起大落后难得显出一丝蠢萌的感觉，只想蹭在老爷的身上撒娇。

　　腻乎了一会儿，她才最后一个清醒过来，怔了会儿，她怒而转向星锑说道：“你居然给我们的酒里下药！”

　　星锑也怒而喊道：“你怎的凭空污人清白！不是我下的！我给你们下药干嘛？没看我自己也喝了吗？”说着，神色也逐渐变得凄苦起来，揪起小被子遮掩住自己的裸体，做作地掩面而泣。“我留存了多年的纯洁身子啊，居然今天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没了。”

　　斯奈德气急而笑，拿起手枪准备给这小婊砸一枪，却发现弹夹里面一颗子弹都没有。

　　定睛一看，原来已经有人替自己打过了，被子上全是弹孔。

　　斯奈德看向维尔汀，维尔汀面无表情地朝她点点头。

　　我跟老爷还真是心有灵犀啊，在除虫方面都这么有默契。斯奈德在心里美滋滋地想。

　　但现实里她的气还没消，没了子弹她也把手枪放下，继续指着手骂道：“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酒是你拿来的，你说药不是你下的谁信？”

　　“谁说酒我拿的！那是我捡的！”

　　空气凝滞了一下。三个人都愣了下。

　　“……捡的？”

　　“……拿的。”

　　“……拿的？”

　　“……从隔壁拿的。”

　　“……从隔壁拿的？”

　　星锑羞耻地遮住通红的脸颊：“偷的！我从隔壁漩涡帮那里偷的行了吧！”

　　她翻白眼解释道：“我平时又不喝酒！不去隔壁拿点过来去哪里弄啊！这附近荒凉得不行连个鬼都没有！鬼都被漩涡帮那群神经病吓跑了！这不是想隆重招待下你们么。”

　　斯奈德抓狂：“招待到床上去了！”

　　星锑叉腰，理直气壮：“你昨晚不是挺爽的吗？粘着你的老爷叫唤个不停呢！噫——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腻歪！”

　　斯奈德脸色通红，大叫道：“这是情趣！我跟老爷怎么腻歪都不关你的事！我可以跟她上床，谁许你插进来了！”说着，一想到自己的老爷昨晚被别人一亲芳泽，还是当着自己的面，嫉妒之火就熊熊燃烧得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烧成灰烬，看眼前这个混蛋就越觉得对方面目狰狞。恨不得现在就掏枪上七八梭子弹，将对方打得千疮百孔。

　　斯奈德的脸色越发阴冷不善，真叫星锑感到有点害怕了，她讪讪地用脚踢了踢维尔汀：“维尔汀，你说句话啊。我要被杀了。”

　　斯奈德也用乞求地目光转过来，微动嘴唇，无声地请求道：让我宰了这个不靠谱的家伙吧，老爷。

　　面对这种情况，维尔汀面无表情的冷淡小脸蛋也有点忍不住往小猫批脸的方向去了。

　　她深呼吸，问星锑：“漩涡帮的酒你也敢拿来喝？”

　　星锑挠挠头，也有点委屈：“我拿之前测过了，里面没有毒品的成分，谁知道里面放的不是毒品是春药啊——而且剂量还这么大，怕是给大象发情用的！真不知道那帮改造狂要春药做什么，他们不是连脑袋都改成铁的了吗，浑身上下都是义体，难不成义体牛子也需要用春药立起来去捅义体逼吗？”

　　斯奈德还是很气。维尔汀不是没有跟她以外的人做过——说白了她们并不是情侣，她没有占有维尔汀的资格，但她自认为自己陪伴维尔汀最久，感情最为深厚，做得也最多。其他女人不过是维尔汀在没有她时候的代餐，她才是正牌的小面包。

　　这次夜之城的任务，更是只有她们两人先行到达，被斯奈德视为约会，没想到居然被一个玩摇滚的小混混给横叉一腿，占了自己老爷的便宜——她还是个金毛！简直就是小黄本里的黄毛！

　　星锑警惕起来，连忙往维尔汀身后缩，并紧张地对斯奈德比出停止的手势：

　　“你不能杀我！我们现在是一伙的了！”

　　斯奈德嘴唇都要咬出血来，但想到维尔汀的任务，她只得强忍下把这个婊砸打成筛子的冲动，冷笑道：

　　“是的……一伙儿的。暂时的。”

　　这明显就是一副“你给老娘等着，老娘迟早杀了你，等事了之后你最好连上厕所都留些心，不然我随时从马桶里钻出来，把枪管塞进你的屁眼，从你的直肠一直打爆到你的天灵盖”的模样。

　　星锑脸色都白了，一手环住维尔汀的胳膊，一手指向斯奈德，告状道：“维尔汀！你看她！”

　　虽然星锑不是故意的，只是本能的求生欲望，但这小三仗着宠爱在原配面前向老公撒娇的姿态更是让斯奈德狠狠破防了。

　　她牙都要咬碎了。

　　也诡笑着环住维尔汀的另一边胳膊：“老爷，你会站在我这边的对吧？”

　　“不！”星锑惨叫，“如果你站在她那边我就要退出！我不要死在这个小心眼的疯女人手里，我第一次就是跟你们一起3P银趴都没说什么，还要被嫉恨，这也太倒霉了！我对你们团队未来的预计全是悲观的一面了！”

　　“很好，如果你退出，我现在就能杀了你了。”

　　“……不是！你们怎么还许进不许出的！这是诈骗！”

　　“是你先做的！”

　　“我做什么了？我又不是故意的！不就是跟你的心上人上了一次床吗？你当时也在场啊！都2077年了，怎么还这么保守的！”

　　“我保守？你个老处女好意思说？”

　　“老处女？”星锑惊呆了，然后气急败坏道，“我只是没遇到适合的人罢了——不！我已经遇到了！我的爱人就是摇滚！我打开唱片机就是在跟摇滚做爱你懂吗？！我跟你说，你可别把我惹急了，不然我还跟维尔汀做爱——昨晚还挺爽的。”

　　“……我要杀了你。”

　　“我才不怕你！我赌你的枪里没有子弹——啊啊啊！你怎么还往手臂上装弹药库的！！！”

　　维尔汀木然地坐在床边，感受两人拉扯自己的胳膊，又听她们围着自己“玩闹”，已经枪响和子弹乱飞的疾风骤雨。

　　她不禁陷入沉思。

　　醉酒。

　　嗑药。

　　淫趴。

　　然后清醒后团队内讧。

　　维尔汀恍然明悟——原来这才是摇滚！

　　所以，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

　　………………

　　白天，当维尔汀和斯奈德在派多美等了快两个小时还没等到对方出现时，斯奈德总算忍受不了派多美披萨的味道了。

　　她一把将吃了一半的披萨扔回盘子里，抱怨道：“我不明白为什么这里能得到四星好评！这披萨寡淡得只是张烤制过的大饼——它最多是某种有披萨模样的大饼！而且是经过美国人改良过的，夏威夷披萨？夏威夷产菠萝吗？我迟早有一天要去夏威夷把所有的菠萝树都砍了！”

　　维尔汀也吃不下了，她们为了坐在这里已经连续点了七八种不同口味的披萨。将披萨放回盘里，维尔汀问道：“这是意大利人对于披萨的矜持吗？”

　　“不。我很小就到美国来了，对意大利都没多少印象，我就是觉得它不好吃而已。”斯奈德叹气，“这上面的菠萝口感怪怪的。”

　　“你不能指望它放真的菠萝在上面。你知道的，天然水果的价值堪比黄金。真正的夏威夷披萨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凡是需要水果做配菜的料理都几乎消失了——亦或是像这样，用某种似是而非的东西做替代。”

　　斯奈德皱眉，“我都吃不出来它是用什么做的。”

　　“大概是某种合成料理？想从食物的外形和口感判断它的原料是很困难的事。”维尔汀轻缓地说，“夜之城从前流行过一场严重的禽流感，市长下令将整座城市任何活着的家禽都杀光了，你甚至很难在这里找到一只飞鸟——你知道你昨晚在夜市上吃的烧鸟是用什么东西做的吗？”

　　“呃——蘑菇？面粉？”

　　“是虫子。”

　　“……”

　　“实际上，全世界任何地方的肉类都有可能是蝗虫做的。”维尔汀淡淡地说，“生物科技公司通过基因技术培养出一种繁殖能力强可食用的蝗虫，大量养殖它们，并将它们磨成粉作为各种口味的肉类输送到世界各地，为此赚得了大量利润。比起医药，这才是它们的生存之本。”

　　斯奈德想起自己昨晚吃的烧鸟丸，当时还不觉得什么——毕竟她此前没吃过正宗的烧鸟，不清楚烧鸟什么口味，只觉得不好吃。

　　现在却是有种捂住嘴，犯恶心的冲动了。

　　“我讨厌这些没良心的大公司。”她无语地说道，现在低下头看桌上的夏威夷披萨倒是觉得眉清目秀了。

　　“没良心？的确。但生物科技的这些廉价蛋白质供养了世界上仅剩的人类，没有这些蝗虫，也许人类的数量还要少上一半。”

　　“那我们还得谢谢它喂我们吃虫子？”斯奈德更无语了。

　　“……”维尔汀沉默了一会儿，轻压帽檐。“这就是为什么我讨厌这个世界。”

　　察觉到维尔汀的心情有些不佳，斯奈德顿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她左看右看，故意找话题抱怨说：

　　“我猜那个叫‘Regulus！’的黑客不会来了。她都迟到快两个小时了。”

　　“或许。”维尔汀说，“斯奈德，还请你帮我去买一瓶蓝色装的小可可乐，我想驱散一下口腔里披萨的味道。”

　　“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不要紧吗？”斯奈德有些迟疑，她知道维尔汀并不比她弱，但她还是会忍不住担心维尔汀，想要留在她身边保护她。

　　因为她知道，与自私自利的自己不同，维尔汀是个好人。

　　而好人，有时会做出些伤害自己的傻事。

　　“又不是分开很久。我们随时可以通过网络联系。”维尔汀轻轻摇头。

　　“……好吧。”斯奈德有些恋恋不舍地答应了。纵使她从很小开始便待在维尔汀身边，但却永远待不够。

　　目送斯奈德走后，维尔汀起身来到隔壁桌坐下，看着对面平平无奇的莫西干头男人说：“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了，星锑小姐，还不愿意跟我聊聊吗？”

　　莫西干头说：“你认错人了。”

　　维尔汀不说话。

　　莫西干头做出一副淫荡的表情，探身捏住维尔汀的下巴：“我说小妞，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说你认错人了——当然，如果你只是找借口想找个男人睡一觉的话，那你可能也没认错。”

　　维尔汀还是不说话。

　　“嘿，小妞，你——”

　　“好了，船长，你的伪装已经被识破了，我们还是跟这位女士坦诚一点吧。”

　　莫西干头的话才说得一半就在一阵频闪的光影下变成了一个金发的小姑娘——她顶多跟维尔汀一般高，而维尔汀在女性的平均身高中是偏矮的。看着也很年轻，也没留莫西干头，而是柔软蓬松的中短金发，脸上带着大墨镜，配上故意的流氓笑容，像只没长大的小狮子。

　　“哦，哦——好吧，看来我不得不跟我们不诚实的卖家来个诚实的面对面——APPLe！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险些就骗过她了！”

　　她尴尬地收回自己调戏小姑娘的右手，咬牙切齿地横了自己的船员一眼。

　　而她的船员是一个飞在天上，打着领结的红苹果。

　　明明苹果没有嘴，但APPLe的领结还是一动一动，像是在张开闭合嘴唇似的：“船长，还请面对现实吧，你的伪装一点都不好，这位女士很早就发现我们了。”

　　“为什么？！是不是你故意的？明明我们两个靠这一手躲过了很多人的。他们都找不到我们！”

　　“我也不清楚，可能是这位女士身上有什么能感应到别的神秘学家的装置——它可能不太精准，所以她才坐在这里这么久来分辨谁是我们。”

　　“你都说了不精准，她怎么可能找到我们？！”

　　“咳……”维尔汀轻咳一声，“大概是因为没有别人会跟我们一起在披萨店吃两小时披萨吧。”

　　“呃——”星锑失语，胡言乱语道：“你不能小瞧夜之城卧龙藏虎的居民们，吃两小时披萨算什么，连把自己的鼻子改成手雷的人都有呢。”

　　维尔汀没有理会她，而是看向了飞在旁边的APPLe：“一个人工智能？”

　　APPLe彬彬有礼地用圆滚滚、红彤彤的身子鞠了一躬：“你好，女士。”

　　“你好。”维尔汀轻轻回了一礼。

　　“嘿！嘿！你们两个不能因为彼此看对眼了就把我排除在外！我才是船长！我才是话事人！”星锑拍桌子急道。

　　“但你不愿意见我。”维尔汀轻轻说。

　　“谁会乐意见你们这种心思不纯的人？就坐你旁边那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我一眼就能看出她杀过不少人！你们以为能欺骗我？伟大的摇滚海盗星锑！”星锑探身一字一顿地说道，“哪怕你有武侍乐队的专辑，也·不·可·能！”

　　“但你还是来了，还坐了两个小时不走。”

　　“哦——哦——这个——嘿，我是说，虽然不会受骗，但不代表我不想要专辑。”

　　“你想要偷走它？”

　　维尔汀将专辑从衣兜里拿出来放在桌上，星锑的眼神顿时粘在上面不肯走了。

　　她又胡言乱语道：“不——不是偷！我可是良好市民，我只是想试试用别的方法从你手上‘买’到它。”她强调着买。

　　APPLe点点头：“我作证，船长是好孩子，除非是对坏人，她是不会作恶的。”

　　“是‘船长’！不是‘孩子’！”星锑强调。

　　“哦哦，当然，我的船长。”

　　“那么，现在你打算用什么代价从我手里买走它呢？”维尔汀轻压帽檐，没有在意这对搭档的自说自话。

　　“呃——9998欧元？”

　　“据我所知，你的生活很拮据，仅有的财产都拿去收购唱片和经营地下电台了，9998欧元对你来说是天价。”

　　“该死，我就知道你们是针对我来的，居然连我的财产都在你的计算之中！”星锑捂脸。

　　“我更愿意称之为‘诚意’。我对你提前做了很多了解，所以才能从很多很多人中选中你。”维尔汀的话语里提到的并非我们，而是我。

　　但星锑并没有立马注意到这点，她也提前对卖家调查过了，所以才对维尔汀很排斥。“好吧，我知道我很有能力，也很优秀，居然连恐怖分子都听闻过‘摇滚海盗’的名声——但我是不可能加入重塑之手的！我现在的生活很好，一点也不想去做恐怖分子，你行行好，就跟我做个单纯的交易如何？”她的口气既坚决又软弱，像是跪在地上在挥拳头，“虽然我现在没有钱，但不就是9998欧？我分期一下肯定能还清！我在这方面的名声一向都很好的！”

　　在说这些话之前，星锑打了个响指，让APPLe透出一阵全息影像覆盖在这里，在外人看来这里就只是普通的在聊家常。

　　维尔汀微微挑眉。

　　“你怎么知道我是重塑之手的人？虽然，我并没有对自己的这个新身份做遮掩，你能查到我来历不明很正常，但重塑之手……我现在应该是清白的才对。”

　　星锑得意一笑，“那就是我的本事了！”

　　“所以，你正是我所需要的人。”维尔汀说，“你为什么讨厌重塑之手？”

　　“这还需要理由吗？我是个良民！热爱摇滚和在网上驾驶APPLe号乘风破浪！对于别的一点也不感兴趣。”星锑强调道，“不管你们想要我做什么，我都不会同意的，我不想跟你们扯上关系——我不是种族主义者！也不想杀害普通人！”

　　“……我无意辩驳。”

　　维尔汀的灰色眼眸里少有的流露出一许黯然。

　　重塑之手不是一个人的组织，不是她的，甚至也不是组织的首领阿尔卡纳的。它仅仅是一群被称作“神秘学家”的聚集地。里面的成员来自不同的地域、有着不同的肤色、说着不同的语言，他们就像是不平行的线，共同交织在名为“神秘学家”的点上。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也注定到不同的地方去。

　　星锑的话并不虚假。重塑之手的恶行有些有着内情，但也有一些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那不是她能阻止的。不是任何人能阻止的。那是由人类社会中的异类所组成的团体，所迫切需要的一种认同——他们自愿地成为了种族主义者。哪怕神秘学家根本就不是一个种族。

　　维尔汀只能……

　　尽量让这个愈发极端的组织往正确的轨道前进。

　　“事实上，我并非是来邀请你加入重塑之手的，而是单单邀请你来加入我。”

　　“你？”

　　星锑迟疑地打量了维尔汀一下。“哦——好吧好吧，我不是故意冒犯你的，但——你谁啊？”

　　维尔汀摘下帽子，露出灰色的发丝，说道：“维尔汀。或者你也可以称呼我为‘司辰’。”

　　“好吧，维尔汀，司辰，至少我知道了你的名字，显得我并没有太没礼貌。我们的交流就到此为止，如果你还愿意出售武侍乐队的唱片可以将它挂在二手市场上，我的网络爬虫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监控着所有我喜欢的唱片。”星锑苦着脸说，“但除此以外，看在我没有向官方举报你的情况下，我们别再联系了行吗？我做个地下唱台的主持人已经很不容易了，可不想再被恐怖组织盯上，被你们盯上，那也就意味着我要被圣洛夫基金会盯上了——伟大的摇滚海盗星锑可是良民！”

　　维尔汀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唱片递了过去。

　　“什么？你愿意出售了？”星锑惊喜道，“我就说我们做不了同伙还能做最好的买家和卖家！当然，我现在还拿不出那么多钱……但我会分期付款的——我不讲价！银手的唱片就值那么多钱！你可以给我一个账户……”

　　“不。这是送你的。”

　　星锑的笑容滞住了。

　　“哇哦哇喔，好吧，我现在必须要再声明一下，即便你这样做，我也是不会加入你们的，OK？”

　　维尔汀冲她微微一笑。

　　这淡淡的笑容让星锑有点语塞，她莫有有种自己被对方拿捏死了的感觉。这可不妙。她再三确定自己没有陷入陷阱里，唱片上没有追踪装置一类的东西，可能有病毒——但她可是个厉害的黑客，怎么可能轻易被网络病毒拿下？

　　“好吧，总之……还是谢谢了。”

　　星锑匆匆忙忙地将唱片收了起来，她本来是觉得之前坐在维尔汀身边的那个橘子味女人危险，但现在，似乎是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三无脸更危险一点。

　　伟大的摇滚海盗可要离麻烦远远的，现在唱片到手，她可要跑得远远的了。

　　“强尼·银手还活着。”

　　维尔汀轻轻的一句话让伟大的摇滚海盗止住了动作。

　　“他当年的确是死了，但没有死得彻底。他炸毁荒坂塔，给荒坂公司带来了无数的损失，甚至荒坂三郎的长子都因此切腹——但也正是如此，荒坂三郎才不愿意他死去。”维尔汀轻声说，“这是一种报复。”

　　“relic，灵魂杀手。”

　　“我想你也听说过这种东西，荒坂公司很多年前就开始在开发这项程序了，将人类的‘灵魂’上传到网络上，从而达成永生。荒坂公司因此而得到无数富人的青睐。而这项程序的第一个‘受益人’，就是作为试验品的强尼·银手。”

　　“荒坂公司对于relic的实验在他身上首先成功了。”

　　“他被困在一个小小的芯片里，已经过去了53年。”*2

　　“而现在，我们有一个机会，让他重新活过来。荒坂家族的现任继承人，荒坂赖宣，已经跟我们达成了合作，将携带芯片偷偷来到夜之城。”

　　说到这里，维尔汀便不再继续。派乐美人来人往的店铺里，这一片小小的角落却像是被冻结了一般。

　　其他人并没有注意到这里，APPLe先生还在尽心尽力地维持着全息影像来保证两人的会面不被其他人发现。

　　好一会儿之后，星锑才摘下墨镜，咬牙切齿地说：“你不该将这种消息告诉我的。”

　　维尔汀正视着她的目光：“如果不告诉你，那夜之城总共也没几个人配知道这件事了。”

　　星锑重新坐会椅子上，痛苦地抱着头：“完蛋了，知道了这种事我以后要永无宁日了。我就是一个普通的黑客而已啊！好吧，我认为自己是很厉害——但我也完全没有厉害到不可替代的地步！夜之城比我更强的黑客绝不在少数，你就不能去害其他人吗？”

　　“第一，他们不是神秘学家。我们的计划有些前提，需要成员得是神秘学家才能继续。”

　　维尔汀轻描淡写道。

　　“第二，他们不够摇滚。”

　　“不够摇滚？”星锑第一次因为自己太过摇滚而后悔。

　　“是的。强尼·银手在当年是那样受欢迎，武侍乐队在全球都有着大量的死忠粉，除开他的音乐外，他所代表的反抗精神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维尔汀轻声说，“当年的大公司们还不像现在这样的根深蒂固，银手作为公司战争的受害者，退伍士兵，反抗着这个被资本主义无情侵蚀吸血的社会，很多人视他为偶像，不仅仅是音乐。”

　　星锑默然无语，好半天才小声吐露一句：“啊，是啊 ，摇滚精神，永不消逝，令人敬佩。”

　　“荒坂赖宣之所以会与我们合作，也是因为他以银手为偶像。”

　　“哈？”

　　“很难相信对吗？在他大哥死后，他已经是荒坂集团这个全球帝国的主要继承人，却想亲手摧毁自己将要继承的遗产。”

　　维尔汀轻声说。

　　“在他年轻的时候，与几个跟自己同龄的公子哥接受同一位剑道师父的训练，他们的师父是个隐藏得很深的、大公司的厌恶者，他们在师父的影响也逐渐走上了这条道路，认为巨型企业便是这个世界的毒瘤，在资本企业的推动下，公司战争，毁灭环境，将人体当做廉价器官的结合——他们认为这样的世界是错误的，所以这群公子哥们成立了‘钢铁之龙’，放弃优渥的家境，要与父辈的企业做斗争。”

　　“理所当然的，他们没有成功，他们所成立的钢铁之龙只不过是个极道组织，根本无法与巨型企业相抗衡，在好几名志同道合的友人都被暗杀后，荒坂赖宣意识到了他的道路是失败的，简单的暴力反抗无法阻止企业们根植世界的步伐。”

　　“也就在此时，银手炸毁荒坂塔的消息传来，深深震撼，并激励了他。”

　　“他是荒坂公司的继承人之一，有着良好的教育，更优越的条件却一直在小打小闹，而强尼·银手，一个摇滚歌手，却动摇了荒坂集团的地位，甚至迫使荒坂短暂放弃了美洲。”

　　“于是他‘幡然悔悟’，重新回到了荒坂公司，在大哥荒坂敬死后以唯一男性继承人的身份接触公司事务——谁又能想到，他仍旧在叛逆之中呢。”

　　星锑忍不住问道：“他打算做什么？”

　　“这我就不能跟你说了。”维尔汀轻轻说，“事实上，他的理想与重塑之手并不一致，我们在何为‘正确的世界’上仍有分歧，但敌人却是相同的——我们都以公司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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