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回光反照，记忆如潮水般涌入。

冯远征想起小时候，他提前上了小学，身高一直比同学们矮一头。每次拿着试卷回家，爷爷都会摸着他的头说："考得不错"；有时候安慰，"没关系，下次努力"。

可爷爷只能看懂分数高低，"爷爷，这是竞赛题，七十多分是全班第一。"他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期待。老人愣了一下，又低头去看试卷，手指在上面来回摸索，可那些繁复的竞赛题目在他眼中只是模糊的墨迹。最后他还是轻轻拍了拍孙子的肩膀："下次努力，一定能考得更好。" 冯远征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父母在外打工，他和爷爷奶奶相依为命。每当夜深人静，他都会对着墙上的全家福发呆，照片里的父母笑容灿烂，但上次见到他们还是过年。

十六岁那年，他上了大学。比同学小两岁的他总是独来独往，校内的免费网络和机房弥补了他高中没钱去网吧的遗憾。大二他用打工的钱买了电脑后，除了学习更是沉浸在网络中。直到大四空闲期，他成为了魔兽世界里的远方清晨。

远方清晨遇到'飙飙的怒吼'是在西部荒野，一个又矮又肥的玩家正在和一群豺狼人缠斗，发出凄厉的求救，"战锤在上，救命啊！我要被剁成矮人炖肉了！"。远方清晨给她上了一个盾加恢复，然后俩人一起落荒而逃。

到了安全地带，飙飙对远方清晨行了个浮夸的战士礼，"哇！这就是一见钟情的感觉吗？美丽的牧师，以我的胡子起誓，我宣布你就是我的灵魂伴侣了"，然后开始围着她跳舞。冯远征听得笑呵呵，他仔细一看，这个女矮人还真的有胡子。

然后她鞠躬一下，发来组队邀请，"人美心善的牧师啊，要不要一起去探索危险的死亡矿井？"。冯远征接受之后，飙飙开始在地区频道拉人组队，"来自卡兹莫丹性别女爱好女的矮人战士，偕同她配合默契的灵魂伴侣人类牧师，邀请三个一起前往死亡矿井探险的伙伴！" 新奇的RP对话让远方清晨任由她胡闹，没出言澄清。

副本探险过程中，飙飙如同她的ID那样，没事就使用她的战吼宏，'飙飙的怒吼震撼大地！矮人的怒火无人能挡！'；如果血量太低，"矮人炖肉"的救命宏也会响起。但跳脱的她操作却不错，总能将伤害远晨的精英怪拉走，临时组建的小队也很快就通关了。

从此她们组队升级，做任务下副本，一路从西部荒野刷到了黑石塔。飙飙在队伍里总笑嘻嘻的叫她'媳妇儿'，远晨也习惯了这个称呼。有时候，她也会看见飙飙对女性角色施展她那套表白宏，不过事后总会收到飙飙的私聊："我逗她们玩的，晨晨你才是我的真爱"。

遇上肖彬是飙飙的战士旋风斧任务，三十级出头的她俩，在40级boss那里灭得死去活来，只好公频求救。当时50级的骑士肖彬飞过来帮她们完成了任务，也顺便把她俩拉进了公会。

肖彬是个很好的会长，经常帮公会小号做任务，或者是开60级三大副本的bus，带队伍过关。他耐心地教会员们副本机制，给新手装备建议，处理纠纷时也总是以理服人。他总说要把公会办成一个温暖的家，让每个人都能找到归属感。会规简单，不允许Ninja或者骂人。

一次黑石下的副本中，某个掉线再上来的队友，add了一队小怪，飙飙拦截过去拉住了几个远程怪，远晨努力保着全队的血线，肖彬的保护之手也在怪物将将要碰到远晨时，释放在她身上，他们合作无间，其它队友也很给力，无损拿下了两队小怪。

"在我剩一丝血要被打到时，一个大加就到了。"法师队友说，"晨妹子，你这预判简直神了，而且开始就半管蓝，还撑到了最后。" 冯远征美滋滋的享受着来自高玩队友的表扬，"大家都很厉害呀。"

慢慢的，公会里到60级的号多了起来，大家要开荒团队副本，她也上语音听指挥。虽然不发音只用文字回复，认真而聪明的她仍然将任务完成得很好，提前预判，加血/恢复/给盾都非常及时。无论是治疗MT还是照顾菜刀队，她都深得队友信赖，菜刀们经常说，"太好了，今天晨晨在我们小队，不会没钱修装备了。"。

再后来，已经能顺利Farm副本了，陆续也有更多的人加入公会。

那天在打完最终Boss等待分配的时间里，公会的语音频道里，几个人喝得醉醺醺的。

"远方清晨，你到底是男是女啊？"

"就是，天天不开麦，肯定是人妖号。"

"来来来，给大家唱个歌证明下。"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颤抖。公会频道里，文字一句句跳出：

"我是高中生，为了缓解高三的压力，一直偷偷在自己房间里玩。我怕父母听见，只敢用耳机不能说话。谢谢大家几个月来的照顾，现在开荒完成了，我也马上要高考。大家不要吵了，有缘再见。"

"放屁！"飙飙的怒吼震得耳机发颤，"晨晨如果是女生，就是我的老婆；如果是男的，也是我兄弟。你们有本事冲老娘来，建个YY房间对骂啊！"

肖彬的声音也随即响起："远方清晨从来没靠女号身份要过照顾。她不想唱歌谁也没资格逼她。开玩笑可以，但我们公会不允许有人污言秽语。"

他听着这些话，嘴角泛起苦涩的微笑。也许从一开始，他就不该隐瞒自己的性别。可现在说什么都太迟了。

在炉石传送的白光中，他最后看了一眼公会频道。那里依然在争吵，飙飙甚至要找那几个醉汉真人PK，但他还是选择直接关闭了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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