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夜，星夜。

身下是坠往霓虹车河的幽暗，头顶是幽邃星闪的天空。广阔的天台犹如巴别塔尚未完工时的基地一般空寂。

在这个视野宽远到遗世独立的大厦顶端，千河一如既往站在那里向下俯瞰，一如既往红色领巾的漆黑水手服，一如既往的手甲与搭在肩头指向星空的刀。

这是她巡视时日常的起点，只是今夜所见非同寻常。

有个女孩正在逃亡。

新手...吗？

出乎意料的景象令她不由得心语。

那个孩子在高楼与高楼之间，管道，垃圾桶，猫和空调外机错落的小巷子里跌跌撞撞的跑着。要说距离哪怕算直线也得超出一公里开外。

在高楼大厦的阴影中奔逃的少女算是幻想故事里的经典开局了，不过千河自己就是盛世的美少女所以浑不在意，真正吸引她的是追在那个女孩子身后的那些“存在”。

并非生物，甚至并非是物体。只能用“存在”或着“现象”来形容的某些东西，紧追不舍的追随着女孩的背影发起攻击。其表现是物质的变形。

有时是地面的石头砖块突然跳起来，有时候是分流楼顶雨水的管道挣脱墙面上的钉子变成利爪伸展，废弃的自行车宛若有幽灵骑乘着似的扬起前轮砸下，还有一只明显死去的乌鸦，敞开着被流浪猫掏空内脏的胸口穿梭与高空。

对普通人而言，只能说是被正体不明的“现象”追逐着吧，毕竟人类的五感理应不具备直接接触到它们的能力。然而千河能看得见。就像她轻而易举在在夜里跨越一公里望见了女孩那样，幽邃纯黑的眼眸连这也还是能看得见。

而且很明显被追杀的女孩也能看见。有几多次女孩都并不是直到现象成型袭来之后才开始躲闪的，她将头扭向背后的某个方向，紧随其后如启示一般，视点处于下一刻姗姗变形。

能看见那些东西与现实结合的瞬间，就说明她是千河的同类。

她们都是——魔法少女。

ke~

握着刀的手甲缓缓收紧，细小的咯吱声如蟒蛇绞住猎物的，指间蓄积起力量。

对于自己所守护的领地被闯入这件事倒是没什么不满，相比起来如此之多的幻魔才是值得关注的。

因为野生幻魔与野兽无异，是空有力量但没有智慧的东西，虽然幻魔本身有着各种能力，还能附身或者与物质相结合，但脑子就是这么重要的东西，无论怎么强大的能力，到了幻魔手里也只会变成开启技能，a上去。对于同样有力量兼顾了脑子的魔法少女而言，想输都难。

对于仅仅是惊鸿一瞥或浮光掠影的觉察到魔法少女传说的人而言，大概会脑补成魔法少女和幻魔互为宿敌的对峙状吧，其实就实际结果而言，绝大多数魔法少女都觉得清剿幻魔挺简单的。

简单的就像易工一样。这也是魔法少女们再兼顾生活的同时愿意分出精力来干这一行的一大缘由——比打游戏更加刺激一点，比极限运动更加安全一点，没有社交元素可以宣泄暴力还帅到自矜的最佳娱乐。

可事实是连换手的余地都完全没有，远方的少女完完全全是被压制的逃窜着。

所以千河才产生了是新手的判决。

只是来自三个方向的，并不够同时的打击就自我拉扯着手忙脚乱起来。明明无论是主动迎击其中一方也好，依次挨个防守处理也罢，只要随意动起来就能在方圆两三米的间隙中顺序瓦解的，算不上配合的攻势，居然需要用力起跳到20米以上如此夸张的高度来回避。对距离感和发力效果完全没有预估的行为，纯纯粹粹是新手的表现。

疑问还是有的，为什么会惹到如此之多的幻魔。

幻魔虽说是会在人烟聚集之地随机刷新般凭空出现的，意义不明的怪物。但其刷新频率只能称得上可怜。千河所在的城市被清剿的非常彻底，五只以上的数量恐怕要罢工一个月以上才有积蓄起来的可能。

其次幻魔可没有什么集群意识，联起手来追杀魔法少女这种事情太奇怪了。遭遇战也就罢了，看女孩完全不熟悉道路的样子，恐怕已经奔逃了相当的距离。幻魔之间虽说不会敌对，但彼此也是漠不关心的存在。大群幻魔如此齐心协力追逐一个目标的场面完全匪夷所思......

但没有更多思量的时间了。

要说原因的话，刚才少女为了躲避攻击的起跳，完全让她难以理解的居然将自己送上了死局——只顾着低头看下方沿着高楼侧壁奔上的敌人，却忘记了天空之中凭借乌鸦尸体紧追不舍的幻魔由于这一跳致使双方拉近入交战距离。

要说新手也确实是新手会有的顾此失彼。

看着黑色的伤害如花朵般在少女背后绽放。久久没有体验过伤痛又设身处地下意识代入战场的千河不由得蹙起眉来。

“真难看。”

旁观的余韵到此为止了，姣好的唇线间细细叹气的同时，刀，开始摩擦出悠长辽远的锐鸣。

ci~ang——

风突然炽烈起来，城市中心俯瞰灯火上通星霄的大厦顶端骤然卷动的风，一瞬间仿佛有乌黑的幽发漫天盛开的错觉。

定睛再看时，宁静的天空中只留下水涟般漫开的叹息的回响。

千河降临了。

承着黑色的裙摆从高天落下，黑发弥漫遮蔽天光，黑暗的姿影投照下来。少女被击落的那一刻她在千米开外，然而当长刀彻底出鞘之时，她已然踏着风暴凛凛来到了最中心的战场。

夹廊甬道间化作了人类无法理解的异界。在一路追杀的少女坠落于地时，四面合围的幻魔们仅凭借自身的存在就一下子将这里变成了看一眼就足以崩溃的魔都。光不按照正确的方向传播，风闪烁着错乱的颜色，墙壁表面张开的裂口中吐出獠牙与舌头，地面发出蠢蠢欲动的嘶嚎......但也就是少女坠落于地的同一时刻，如流光如电闪如风暴的威压切开仅有一线的异界天空，大气凝固，千河降临，挥舞着苍白雪亮到盖过一切的锐光。

光闪耀之际连时间的仿佛被切断了。女孩背部撞击地面后扩散的震动，幻魔融合物质时搅乱的空气，被惊动的魔物们仰头发出试图反击的怒吼，以及巷子之外如遥远海潮般传来的，车水马龙的现实之音全部消失了。无限集中的注意力下唯余着耳鸣般的静寂，静寂的中心是那银河般抹在黑暗上的颤抖刀鸣。

斩杀一切的一之刀。

咚！

千河落地，然后静默的站起身来。

直到她彻底站直身姿，一击的声响才完全绽放开来。

“你没事吧？”

分明是问候却听起来如陈述句般没有起伏，于难以捉摸的细语完全对比的，是她弯腰伸出的手。

黑色装甲的短靴，黑色水手服的下摆，以及黑色装甲覆盖的温柔的手。刀光分明还在空中闪耀，比雪更亮的苍白和震动空气的雷鸣如大幕般盛开，时间都像是错乱了一般，好像反复曝光了多次的照片，将前一刻与后一刻的景象同时具现在一个视界里。

匍匐在地的女孩勉强抬起头来。

映入眼帘的是冷冽又温柔的刀姬，红色的领巾猎猎高扬，飘落的发丝之后是完全沦为了背景的高楼和夹隙湛蓝的星空。

她唯有默然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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