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

　　你才在楼下跟陌生人聊完天，现在坐在房间里的椅子上。买的烙饼子搁在桌面上，一面思考着听到的传言。小油灯的火光一摇一摆，井上的鼾声好几次让你误以为床上躺着一个彪形大汉。

　　那些佣兵或冒险者拥有丰富的见闻和偏激的观点。你过滤掉无用的政治相关信息——跨越国家和大陆的旅者们通常有一大堆这种话可以说，诸如某个公爵伯爵最近的动态，某地的某个贵族小姐嫁给了某个老东西云云。你对这些不感兴趣。谈话中有人提到艾-德战争，说贝勒塞圣骑士团的团长这次主动挑事，以根本没人信的宗教理由为旗帜胡来一通。有人补充说艾伦尼前几天已经有撤退的迹象但不知为何从昨天晚上开始反扑，战线快推到城里来了。有人嘲笑多巴洛克主动打对外战争却打回自己老家里来。人们提到的大部分名字和绰号你都不知道指的是谁。还听说了城里的竞技比赛，据说今年有个叫“图博泰”的名人没参赛，那人是每届冠军。有人猜想那冠军莫不是被有心人暗杀了。

　　贝伦多的事，估计不会太早暴露，最快也得有一天。大人物总得有一小段紧急隐私时间。主要是伊文和罗兰那边，肯定会引起怀疑，暗精灵不可能察觉不到。你不太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虽然很有点“狐假虎威”。

　　正想着那妖怪，妖怪便就到了。桌面上出现一道黑色的细裂口，刚好在饼子下面，缝隙两端系着红色蝴蝶结，仍旧是没什么东西出来，除了八云紫的声音。“脸怎么样啊小子，刚刚没看清。我可有好好控制力道唷？”“你说你这人，”你才想起脸的事，愤愤不平地对饼子说，“至于把我毁容了吗？”“对不起对不起啦，我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了呗。会给你补偿的啦。”“？说来听听？”“现在你不能靠睡觉回幻想乡了，魔法场和卷轴都没了哟。”“所以你大发慈悲地肯留个方便？”“没错没错！想回来的时候喊我一声，有听到就会给你开门。”这算哪门子补偿。“然后开始追逐美好生活？”“怎么可能，”你摆弄着隙间边缘的红色蝴蝶结，心不在焉，“主教死掉肯定会成为大新闻，到时那两个就该怀疑我了。”“我倒觉得他们不会随便怀疑你。”“呃。”“因为你做不到。”“...”“所以？”“我想混进这个教团。”“还有人要杀掉吗？”“明知故问。”

　　“你有见到是谁给我下咒吗。”“没，当时要是我在你也不会被搞成这样子。”“...行。”“很闲吗？要不回来坐坐？”“免了。我要睡了。”

　　八云紫离开后，你的思绪转到结界内。隙间妖怪作为结界创造者肯开个后门自然很好。不过你不很喜欢在世界之间跳跃，虽说没有引起身体不适，但有不可祛除的违和感。至于姑娘们，你确实对大部分人很有好感，但也不想一直去打扰她们的生活。你设想了一下有个不解风情的家伙动不动离开自己的世界跑来你身边说七说八搞这搞那——令人不快，所以果然能不去就不去吧。但是你又想起了和芙兰的小约定，果然约定总是令人困扰。“操蛋。”井上骂了半句话，翻身坐起来，揉揉眼睛。“咋，做噩梦啊你还。”“呼，”它理了理后脑勺的蝴蝶结，用手指梳着长发，扯了扯裙子，“就没不做梦的时候，下次睡觉前该把这身给脱了。”“能脱？”你很好奇，转身爬上床，“让我看看！”“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啊！”人偶粗声说，“急着当畜牲？”“听话！让我看看！”你一使劲扑过去，它却早已轻飘飘地浮到天花板上。“爬！”它居高临下地说，“怪不得你这家伙没被那帮狐狸精迷得神魂颠倒，原来是恋物癖加男同。”你翻过身仰躺，“你才男同。”“谁信。”“跟你说，我超级喜欢那群姑娘，不行？”“那不速度挑一个结婚。”“滚，我宁愿跟你结婚。”“哼，我岂是你想结就结的？”“咋，你还能揍我不成。”“你是不是忘了被我炸飞的的快感啊？”“你居然记得。”“就算这里没那种黑色的魔力，也大有别的东西可以炸飞你。”“别别别，投降投降。”

　　“什么梦？”“梦见帕秋莉不要我了。”“噗，”你喷了，“帕秋莉不老早把你扔出来。”“那又怎样，你以为能很快释怀啊。”“你那么惦记她。”“不然咧。”“那你回去看看呗，八云紫肯定帮忙。”你想起初次见到井上的时候八云紫管它叫“葵酱”，想必是很熟络的。“回去有什么用，她又不乐意见我，我下贱啊就去找她。”“那其他人怎么样。”果然男人间的话题不可避免地会溜到女人身上，特别是你们都认识一堆如此特殊的姑娘，“比如，多多良小伞？”“一般会比如到她身上吗？”“有什么关系，说嘛。”“可爱呗，能怎么说。”“...你这文盲...！”塔克亚，愤怒了！【初次见面就称其为文盲！（*下周休刊）】“嗯？还不许夸啊。”“你他妈会不会换一种方式，这词被用烂了都。”“那你很有文化你夸一个试试。”“嗯，不觉得她的衣服很有特点吗，色调很简洁干净，看起来也很轻盈，和她活泼的性格刚好很搭配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算什么，那个封兽鵺不也这样吗。”“那不一样，小伞可乖了。”“符合描述的还有村纱水蜜咧。”“哪里的话，村纱算不上活泼。”“幽谷响子又如何？”“那差别大了去了，响子可是念经的文化妖怪。”“她那有口无心。”“这我不知道。”“话说回来，那个神子我倒常常误以为她是男的。”“会吗，虽然她性格确实像男性，但魔理沙不也一样。”“魔理沙头发更长啰。”“居然要靠头发的长度来分辨性别，纯度实在是太低了。”“纯度，有用吗？”

　　“你就没想过为什么这帮不是人的家伙为什么和人长得这么像吗？”井上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说不定是因为某种原因变成了人样而已。”“那跟我什么关系，要这么说，还不如思考一下为什么语言互通——有些事发生并且运作了就最好别管，省得扯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节外枝。”

　　“话说回来，你吃饭吗？看你有鼻子有嘴，还会吐口水，该不会真有消化系统吧。”“怎么可能有，不过当然可以吃，不然也太可怜了吧。”“我刚吃完饭。”“我无所谓，又不会死。”“诺，那边有个烧饼。”“行行。”那块面饼子比人偶完全伸开四肢能覆盖的面积还大得多。人偶降落到桌面上，两下扯开包住的纸，用小手撕开一小块在灯光下研究了一会儿，塞进嘴里大嚼起来。“好吃吗。”“能咋样，”它含混地说，“没味道，除了柴灰和锅灰味。硬得一批。”“等等我下去给你整点好吃的，你也是一路陪我，没功劳也有苦劳。”“哼，”人偶鼻子里喷出不平的一股气，“没我你老早不知死几遍了。”“哈哈哈，我一直很感谢你啊。”“吃的就不必了，多少省点钱。下次你爱回去的时候记得给我在帕秋莉面前说说就行。”“说啥吧。”“说我啊。”“哈哈哈，行。”

　　你跟井上讲了想法，还有和八云紫的对话。

　　“为什么不，”井上说，“时机正好。”之前在地下的时候你断断续续地把自己的事讲给了井上，它觉得莫名奇妙。“那怎么办。”“让那两个推荐你呗。”“我找不到他们。”“打听打听不就好了？那个罗兰看起来像附近的名人，应该很容易的。”“行，明天再说，”你打个呵欠，“最近就没好好睡过。”你对上一秒还在神社的被窝里下一秒就回到地牢的硬石地上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我睡了。”“睡你的，我出去溜达溜达。”“别惹事。”回应你的只有窗户猛然打开的声音，伴随着夜里的冷风一齐灌了进来。

　　德尔诺齐，德尔诺齐。井上旅葵孤零零地飘在城市上空，回忆着这个曾经来过的地方，高空中的风势较猛烈，它感到金发被完全吹开，就像一面小小的旗帜。夜空中稠密的繁星释放着微弱的冷光，脚下的城镇也充满着灯火的暖色光，这里是贝勒塞，南边城门外面的是哈怒恩丛林，继续往南越过彼奥利安草地就是城市联盟，那边有几个镇子，名字记不太清，奥斯布鲁克？为什么一定要起这么长的名字啊...然后东边...曼郡？布林在北边...作为一种特殊的存在，井上没办法像人一样存有对市镇的一般印象，曾经的落脚也不可能与这些城镇产生什么互动，它们对于一滩泥巴而言只是午夜里高大房屋黑峻峻的影子。但井上固执地记住了这些人类聚居地的名字，只是因为它曾经也是一个普通人。

　　曾经吗，也没什么东西可以回忆的。

　　作为普通人时的记忆似乎已经遗忘殆尽，难道已经过了很久吗？我已经在这个世界里游荡了那么长的时间吗？

　　......

　　帕秋莉。

　　帕秋莉那由衷嫌弃的眼神，爱丽丝尴尬的微笑，小恶魔幸灾乐祸的大笑，连咲夜也是，一副很为难的表情——不知该做什么表情的表情。其他留下的几乎就只剩冷眼。其他的什么？留下的什么？什么和什么？不知道。

　　不知道啊不知道。

　　井上笑了起来，只待了很短的时间，已经见到足够多的人了。既然现在在这里，就犯不上一直想那里。

　　哈哈。

　　为什么想这些呢。

　　旅葵抽出镶金长剑，凝视着，它的金属刃面已经略有磨损。

　　答案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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