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的后续

那之后，就像是倍速播放的电影一样，他的人生就按下了快进键，要处理的东西太多，令他有点应接不暇。除去生活琐事不谈，就只挑一些重要的事情来说明吧。

现实不是色情游戏，在这个年岁的做爱和妊娠本来就是不该有的。危险性极高的同时对身体伤害大不说，对后续发育可能也会有影响。

所以他想让星流产，但星不同意，“……那样就好像我只是利用这孩子来威胁大叔了。”她摸着还看不出起伏的肚子，坚定地要将这个孩子生出来。

空倒是有别的看法，“据说小孩子会分泌让母体产生爱意的激素来自我保护，你怕不是中招了。”

“空姐姐不要乱说！”星急了眼，空忙不迭地对她道歉，说自己只是开玩笑的。

宇最后尊重了她的意愿，在临近分娩的那段时间，他整夜噩梦，记不得几次在梦中惊醒。

万幸的是，最后没有发生意外。在母亲为首的家里女眷的照顾下，星的孕期营养补充充足，最终母女平安。推出手术室时，星看见在外等待的他脸色和她一样虚弱苍白，汗湿如浆。

下一个瞬间，手就被他用力地握住，她露出安定的笑容，其他人的异样目光和窃窃私语一点都不重要，她的眼里只有他。

在宇三十一岁，星十五岁时，他们迎来了第一个孩子。

“好轻啊。”“医生说是四斤，有点轻。”

在一周的观察之后，空小心地从护士手中抱过自己的小侄女。来到了星所在的病房。因为母体的发育限制，那个孩子就像幼时的星一样虚弱，分量也不充足，但好在并没有其他的病害或是缺陷，而她的母亲也没有留下后遗症。

“诺，你的侄女。”空把桌上的视频通话打开，给夜展示怀里的婴儿。

“我看到了，姑姑。”电话那头，穿着实验室白大褂的夜的眼神难掩兴奋。

“啧，唉。”夜喊她姑姑，星也喊她姑姑，结果她们的孩子还是喊她姑姑，这种事情怎么想都很奇怪，但空已经无力吐槽了。

见星眼底的渴望，空将婴儿递到了支起身的她手中，抱着孩子，星眼神流露出母性。

“我接个电话。”空的手机适时响起，她和星打了个招呼就走了出去。

她前脚刚走，后脚和她同一个房间的病友就对她说悄悄话，“小星啊，这你可得给自己想好后路。”

“怎么了？张阿姨。”星反问道。

听到她用那还略带稚气的声音回答自己，对方痛心疾首“你这样的年纪，应该好好读书的……”

星的病友是一位四十余岁的阿姨。她起初以为这个讨人喜欢的小友只是长得幼态的成年人，和护士闲聊时知道她的真实年龄之后不禁大跌眼镜。从那之后，只要星的夫家人不在，她就会和星碎碎念些小事，想让她看清现实。

因为不管怎么看她都是被那有点小钱的缺德人家骗了。

“你生个男娃子还好，那帮人只看那根玩意，你生个男娃倒也还能过上好日子，哎哟……可你现在生的是个女娃娃……”星的年纪比她的女儿都还小，就这样被那三十来岁的老男人哄骗进了歧途，她真是恨铁不成钢。

毕竟她自己也是这样，都有三个女儿了，家里那口子还是不肯死心，非得有个人传宗接代。也因此，两人有缘凑在了这间产后观察病房，一个年纪太大，一个年纪太小。

“大叔不会在意这个的。”听到她这么说，星只是笑笑。

“你可千万别说这种话。”她当然也见过宇，两人确实情意绵绵，但星这一提那更是让她气不打一处来，“男人的嘴那都是骗人的鬼，有点小钱就变坏，你和他又没有个名分的，以后他给你说踹就踹了，你找谁哭去？”

“啊哈哈……”星只是不好意思地笑着，虽然是在攻击他，但也是在关心自己，只好左耳进右耳出，仔细地端详着怀里的孩子。她不避讳他们的关系暴露，也不奢求理解，说到底，他们的故事旁人怎能明了。

张大妈还在碎碎念着，已经说到她家认识的一个小老板，家底也就七百来万就开始金屋藏娇了，老婆不止一个，孩子也不止一个，两个女人整天争来争去，连带着孩子也天天打架……星充当着贴心的听众，不时地点点头以提供情绪价值。

“你可得小心刚刚那个骚狐狸，我之前可看到了，他们在你睡着时眉来眼去的。”说着说着，她忽然又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赶忙提醒星。

“啊哈哈……”话到这头当然又在数落宇的三心二意，星忍不住笑出了声，她自然不会帮他辩解，毕竟他真干了。

“你还笑！”星的笑声被认为是满不在乎，张大妈真是觉得恨铁不成钢。

空回到了病房，她们的交谈告一段落。

“小星，你可以出院了哦。”母婴的情况都稳定，自然没有继续住院的理由。听到这话，星的眼眸顿时闪亮起来，她自然也不喜欢在医院的生活。

“要等他过来吗？”空问，星摇了摇头，大叔当然每天都会过来，但她更想在家里等他。“好吧。”

在空帮忙收拾东西的间隙，换好了衣服的星又被张阿姨拉到了一旁，叮嘱她无论如何也要考虑好未来，如果想不到别的办法，至少从男方那边多掏一点钱。

“……嗯。”星同她道别。

办理出院手续时，医生，护士，又或者柜台的工作人员，大家在看她的时候都露出了复杂的神情，鄙夷，或者怜悯，不一而同。

她还是个孩子，但她已经有自己的孩子了。

星抱着女儿，在一切结束之后坐上了空那辆深红色的轿车。

居住了小半个月的医院在后视镜中逐渐缩小，在一个拐弯之后就彻底失去了踪影，空单手搭在方向盘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星闲聊，对于刚才众人的反应，她们全都不感意外。

“打算什么时候回去上学？”

“上学的话……就没有时间了。”

“怎么了？照顾她交给我和老妈就好了，你不用在意的，我们闲着也是闲着。”

星的眸光闪动，不想麻烦空姐姐和奶奶是一回事，她想尽量多陪伴自己的女儿也是事实。现实的冲突无可避免，这是在不恰当年龄做不恰当事情的她必须面对的考验。

大叔不可能允许她就这样辍学，等她身体恢复之后他就会提起这件事，届时星就必须做出决定。

虽然在回去的路上心情有些沉重，但在踏入家门的瞬间，她就毫不犹豫地把困难丢给了几个月后的自己，转而露出了最活泼的模样。

“老哥还没下班哦。”“我知道啦。”

她们出院时还是上午，宇还在工作。

“总不能等他回来才打起精神吧。”星笑了笑，她当然不是在强颜欢笑，能在家里等他回来，她有什么理由不开心呢。

“好吧好吧。”空耸了耸肩，明白了她的意思，“欢迎回家，小星，无论怎么样，你们没事就好。”

“嗯，我回来了。”

……

迈着急切的步伐，宇几乎是以奔跑的姿态冲入家门，即使气喘吁吁，但见到立在门边那道娇小的俏丽身影时，他还是下意识屏住呼吸。

“欢迎回家，大叔。”星俏生生地对他笑道。

倒不是特别有仪式感的画面，严格来说他们上次见面也就是半天前，但宇依然被一种绝大的安心和幸福感笼罩。

然后下一秒，他就因为疾跑之后又屏气忍不住弯腰咳嗽起来。

“真是的，那么着急做什么。”宇摆手表示没有大碍，星嗔怪看着他，看着他冒汗的额头，又有些心疼。

“老哥你回来啦，妈做好饭了，你们两个都过来吧。”空的声音从客厅传来，随后又带上了幸灾乐祸的声色，“小星，你今天可要喝不少补汤。”

星脸色一苦，那些滋补的食材味道可不好闻，她素来挑食，养胎的时候可没少在这上面遭罪。

“再忍一段时间吧。”宇对她说。

“大叔喂我就喝。”

“这……好吧。”他无奈地点了点头，她顿时眉开眼笑，握住他的手，往厨房走去。

午饭过后，空和母亲收拾餐桌，他则是和星回到了房间。现在的星依然很虚弱，即使被他握住，但小手还是十分冰凉，需要充分休息。

才刚吃过饭，她就开始打哈欠，但饱腹时躺下也不太好，所以宇坐在床上，当她的人肉靠垫。

“大叔……”“嗯。”他们闲聊着，旁边早就备好的摇篮里放着熟睡的女儿。

“刚刚抱她的时候，总感觉比我和空姐姐都熟练好多。”她们动作稍不注意，婴儿就会哇的一声哭出来，被他抱时就完全不会这样。

“不然呢。”他低声回答。

“哈哈……”星干笑一声，确实，不然呢，他曾经也像这样抱过她。

“大叔，有件事我想问你。”“你说。”

星迟疑了一会，“……名字，可以让我来起吗？”大多数时候，这好像都是由男方本人或者长辈决定的，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提这个要求。

“要起什么名字。”

“嗯……夜宇，可以吗？”星有些不好意思，这其实不是一个有深意的名字，她的小脑瓜里词汇存量不多。大叔和姐姐，是她在世界上最重要的家人，所以她想把这个名字给新增的重要家人，只是单纯地这么想。

听着她吞吞吐吐的解释，宇心底一暖，“我的名字不适合给女孩子用，下雨的雨怎么样，或者语言的语。”

“就夜雨！”星的眼睛一亮，刚想大声喊出来，就又下意识捂住嘴，怕把旁边刚睡着的孩子吵醒。

夜雨……夜雨，她小声地念着，看起来十分开心，因为他曾经对星说过自己很喜欢下着雨的静谧夜晚。

她能满意就好，宇并不在意孩子的冠名权，或者说，他不怎么在意这个孩子。

宇其实无法和星感同身受，他明知道这是他的女儿，是他血脉相连的新的家人，却无法和星一样为她的到来欢喜。

这对视家人为一切的宇难以想象。也因此，在她平安降生的现在，他再度认识到了自己的丑陋。

星太小了，这个年纪怀孕和分娩要冒多少风险谁都说不准，何况本就体弱的她，为了将这个孩子诞下，她这些时日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可是这并不是这个孩子的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他，他却把责任推给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

在星命名的现在，他再度被罪恶感支配。还处于喜悦中的星听到了头顶传来几不可闻的道歉。

“星，对不起。”“大叔？”

宇苦笑了一声，“没，就是觉得，我好像没有资格做她父亲。”

她的喜悦一下子消退，但也并没有因此失落或是困惑，就像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出，“大叔，如果要道歉，也该是我来啦。”

星知道他从最初就不期望这个孩子的到来。这段时间，宇的精神状态几乎和还未与她们结成伴侣时一般糟糕。这同样不是星希望的，但他们都没有办法。不愿意让星置身险境的他之所以妥协，也只不过是尊重了她的意愿，或是任性。

即使爱着彼此，依然无法避免为对方带来痛苦，爱并不是绝对正面的事物。

星抓住他宽大的手掌，数着那弯弯曲曲，饱经风霜的掌纹，“大叔，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产前焦虑，产后抑郁，这不是说星。生性悲观的他即使给星预约了周边最好的医院和看护，也无法停止消极的念头，在那段痛苦万分的待产时光里，噩梦难眠茶饭不思已经是常态。当然，他不会将这一面暴露给星。他会和星畅谈未来，如何养育孩子，起什么名字，要让她成为什么样的人。用他过去最习惯的扮演，但那已经骗不过现在的星。

他无法考虑星以外的事情，去医院时也只关心她的情况，从来没有问过一句孩子的事情，也只有在星平安的现在，他才恍惚意识到自己成为了父亲。

“大叔……我没有事呀，所以说，不要再那么害怕了。”星握住他的手，放在床边的摇篮上。

“……看哦，夜雨在睡觉呢，”说着他们刚才共同决定的名字，星笑了起来，“从现在开始，也把视线稍微从我身上挪开，看看我们的女儿吧。”

她能理解他的想法，但要认同就实在无能为力。

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和朝夕相处的爱人，让他从一开始就对等而视本来就不合理。大叔，你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愿意放过自己呢。

会因此对孩子感到愧疚，对作为母亲的她就已经足够了。还显得稚嫩的脸上浮现出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母性光辉。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他，毕竟她就是被他养育长大。只要像对她一样，大叔就是世界上最好的父亲。

……像对她一样？

星的脸色一黑，语气突然变冷，“大叔。”

“怎么了？”还没有意识到危险的宇回道。

“我确认一下，只是确认一下哦，不是不相信你。”星反复强调，“夜雨长大之后，你应该不会对她出手吧。”

“？？？？？”宇大受震撼，连忙表示他绝对不会产生不该有的念头，只有猪狗不如的畜生才会这么做……

额，他的声音越说越小。

要说他不会对自己养大的小孩产生非分之想，那夜和星就有话要说了。若要从血缘关系的角度出发，空可在外面坐着呢。

不分年龄，无论关系，这样看来，他实在是一条不甘寂寞的淫虫，说什么保证也没用，还是赶快认罪认罚吧。

宇只好举起手向星投降，小姑娘嘟嘴负气看着他，过了一会，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我相信大叔啦。”她只是要用这个话题，让他们不沉溺在刚才那沉重的气氛而已。

虽然，星细想过后确实是有一点点，真的只是一点点的担心就是了。

“不行，大叔果然还是只看着我就好了，照顾夜雨就由我自己来！”

宇摸了摸后脑勺，看着刚说完相信就立刻反悔的星，有些哭笑不得。少女的刁蛮任性和母亲的慈爱光辉同时出现在她的身上，却并不冲突。

宇内心所有的阴郁被一扫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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