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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从最简单的开始,你的名字?”
“……花村阳介。”
“好吧,阳介,告诉我你今年几岁了,我会把桌子上这颗糖给你。”
“这不公平!”阳介抗议,“你明明能看出来我已经十七了!为什么要像对小孩那样对我?话又说回来,你是谁?!”
男人靠在椅背上。“你觉得我是谁?”他的头发非常灰,而且柔软顺滑。他很高,体形相当好,特别酷,酷到屈起食指把桌上那颗牛乳糖弹到阳介手上都显得十分有型。与之相对的,阳介狼狈不堪地去抓那颗糖。
“……鸣上?鸣上悠?”
“阳介。”男人温和地重复他的名字。
“不——不不不不——不可能。”阳介如坐针毡。
“为什么不可能?”
“首先——脸不对,对吧?我说不出来具体是哪里,但是你们长得有点不一样——”
“啊,你的意思肯定是我更英俊。”男人得意洋洋地说。
“更老!”阳介大声说。
“哦,”对方肉眼可见地垂头丧气,把脸埋到一只手里去了。“阳介,稍微有点伤人了。”
阳介不安地在坐垫上动了动,这是间简陋的小办公室。“……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呢?”男人循循善诱,眼睛在手指下窥视阳介。“——再给你一次机会。”
阳介一阵头晕,老天,他把脑子摔坏了,现实中的他恐怕正在一片滑稽的幻觉中缓缓呼出最后一口生气,紧接着就要一去不复返地前往死亡的疆域。临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恐怕只有疯子理解。
“你——你更,年纪更大,你看上去像个成年人。”究竟是谁透露给阳介这条信息的呢?是眼前的男人轮廓分明的下颚线,是他撑起衬衫的肩膀,还是——?
“成熟。”男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才不是!阳介差点就尖声指出,他本能地感觉到,小熊都比眼前这个男人成熟,而他一周有两天晚上要阳介给他念书才睡得着。“不,不是这样的,我又不是没见过成熟的人,我的搭档,鸣上!他才是真正的成熟——他十七岁,是我们的队长,从不抱怨,举重若轻地把整个世界都扛在肩膀上,那才是成熟!好吗?不是你这样欺负人——”
“所以我不可能是他?”
“不!”
“为什么?”男人无奈地问,“我也曾十七岁过啊,阳介,但谁能永远十七岁呢?如果你要指证我不是鸣上悠,你最好把证据拿出来。”
“我不是否认你,但是,重点是——”阳介支支吾吾地说,脸涨红了。
“重点是?”男人在刘海下面挑起眉毛。
有那么几秒钟,阳介想要克制住自己内心那种山体滑坡般的情绪,随后他像个倒霉的装卸工似地意识到,反正最后都要崩溃,干脆索性松手随它去吧。长达二十六分钟盯着男人敞开衬衫间若隐若现的六块腹肌后,阳介的精神终于崩溃了。
“重点是鸣上不是同性恋!”阳介尖叫。
灯被打开了。
鸣上悠从旋转椅上站起来,拉开百叶窗,外面是层层叠叠的城市景象。悠站在窗前,一颗纽扣一颗纽扣地把衬衫扣上了,谢天谢地,终于。
“我还在想,”他转向阳介,声音中有明显的笑意,“你要到什么时候才指出这一点。现在看来,你确实是阳介没错。”
“你怎么能——怎么能?!我看见了,我的眼睛!你怎么能那么做啊——”
“看见什么了?”悠无辜地问。
“别再逼我了!可以把我的苦无还我了吗?我想回家。”阳介用手背揉着眼睛,“你到底是谁?这里是哪里?我要付出什么代价才能回去?”
“冷静点——等你冷静下来我再告诉你,”悠拉开抽屉,从里面挑出一块手表,戴在手腕上,现在他立马从面临被捕的暴露癖变成写字楼里的精英了,他整理衣领,然后把视线落回阳介身上。“——这样对我们都好。”
当阳介瞪视对方的时候,这个更老的悠笑了,他绕过那张复合板贴面办公桌,以及摆放在旁边文件柜下的铁皮废纸篓,向阳介走来。他伸出手,阳介紧张了零点三秒,紧紧盯着,以为那只手将要落到自己头上,但实际上悠越过了长沙发,把阳介身边的坐垫掀起来,从下面掏出了一张纸。
“……那是什么?”
“你确定吗?这很无聊。”悠开始擦拭一个裱框,准备把这张纸裱起来。
“成熟。”阳介提醒他。
“这是我们的侦探业申报证明书,”悠耸耸肩,并未困扰。“你看,把它出示在侦探事务所显眼的位置上有助于和委托人建立信任——”说到这他突然停了一下,过了几秒又点点头。
“这还是阳介告诉我的,真有意思。”
他们在一家侦探事务所里,阳介已经知道了,他手边压着几张广告纸,每一张上面都印着:自称特别侦探事务所/我们破解迷案/我们寻回真相/请不要犹豫致电/我们能解决你的问题(尤擅猫咪失踪和情感纠纷案)。眼前的男人是个侦探,阳介抬起头来,这更加确定了他内心的看法。这是十件阳介知道悠将来肯定不会干的事之一——当个私家侦探。阳介很难相信世上真有人去当私家侦探,他的意思是,那些纷纷扬扬的满分试卷还能通往哪里去呢?悠就应该穿得像精英然后实际也确实是个白领,怪不得悠找不到一条领带来衬他的工作!
“……哪里有意思?”阳介问,手汗浸湿了坐垫。对他来说,现在的情况叫作一打牛奶瓶打碎在地板上,而你就差三分钟下班,笑不出来。
“别误会了,我也和现在的你一样震惊——”悠把证明书安置在桌案上,双手自然地滑进了牛仔裤的口袋,他就那么靠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阳介,像某种管理调动阳介羞耻情绪的神祇一般。
“——恐怕我也才刚刚发现我嫁给了一条蛇。”
阳介发出一声尖锐的哮喘。
“你们结婚了!”
“对啊,我们结婚了,虽然只是在迪士尼,”悠从口袋里抽出左手,他的无名指上已经变戏法似地戴上了一枚银戒指,“阳介,我最爱的小骗子——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呢?”
“不——”阳介摇头,“你不是鸣上、你不是鸣上,不不不——那个男的也不叫阳介,即使他叫,那也不能姓花村,他不是我,我们不是同性恋——你不认识他,好吗?你没见过他,你要是见过他你就不会怀疑他的性取向——他喜欢女孩,他很受欢迎!”阳介越说越哽咽,“你怎么能那么做啊……过期牛奶是一回事,那个……是另一回事,世界上有些东西是不能放进嘴里的!”
已婚男士转了转眼珠。“阳介,别荒谬了,我每天都在镜子里看见你认识的那个鸣上悠,给我丈夫口交很正常,不值得那么大惊小怪。”
“闭嘴!求你了,我不想听!”
“你滚出电视的时机不凑巧,我们刚刚从睡梦中悠悠转醒,在当时那么做似乎是个好主意。”
“谁告诉你的?!”
“阳介啊,阳介喜欢得不得了,不是吗?你那些色情杂志——”
阳介张开嘴想要惊声尖叫,但是最终像死去青蛙的肛门一样发出微弱的漏气声。这个自称是悠的男人从嘴里吐出男人阴茎的画面已经以一种难以言喻的淫秽方式袭击了他的视网膜,并在那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使得阳介罹患上了严重的精神疾病。每次阳介闭上眼睛,男人嘴唇上遗留精液的模样都在阳介脑海里闪烁不停,从技术上来说,只有有人拿棍棒往阳介后脑勺上猛来一下才能永久地净化他的心灵。
“你还好吗?”悠问,察言观色,“你似乎不甚满意。”
悠一定成长为了一个了不起的修辞家,给阳介面部特征性的红色取了一个优美的名字叫作不甚满意,但尽管如此仍不足以精确形容阳介内心的感受,恐怕这个世界上没有一种已知的线性语言可以描述——昨天,你十七岁,你最好的朋友唯一放进过嘴里属于你的东西是你便当里的章鱼香肠;今天,你不幸一脚踩空,在缓慢掠过的走马灯中摔进一间侦探事务所隔壁的卧室里,你最好的朋友正把另一个你珍藏在裤裆中多年的香肠放在嘴里,吮吸如同末世中最后的水源——
这要如何解释?这应该如何解释?阳介无计可施,无话可说,唯有把这一切怪给时间——它出来混这个圈子很久了,导致它喜欢把自己的尾巴放进嘴里这个怪癖人人皆知。
“不,”阳介说,因为他能说的只有不,“让我们先折回去——”
——让悠先把另外一个男人(可能是未来的阳介)的关键部位从嘴里取出来,好好擦拭干净,放回裤裆里,接着让这个景象在阳介脑海里彻底消失——没错,就这么办,他们应该赶快折回去,并且像远离蟑螂一样离这个现实越远越好。
“现在是二零二二年,对吧?”阳介确认——二零二二年!他们走到今天花了整整十年,而阳介只是因为一时脚滑,这合理吗?
悠拖过一块写得满满当当的白板,斟酌一番,选择性地擦去了一些古怪的内容(归还暗房里的粉色鳄鱼——什么暗房?什么鳄鱼?)接着他用一支可擦记号笔,虔诚地在一堆可能已经离婚了或者还固执地坚持着婚姻关系的姓名之间写下了这个年份——2022。“对,我们现在位于这里,”他说,“——而我们,包括你在内——都来自这里,2012年。”一个长长的箭头把两个年份连接起来,穿过一些没有营养的相互抨击(-今早感觉如何?-别精神分析我!),指向一个未来。
一个圆脑袋的小人和一个尖脑袋的小人,站在一起,然后他们——
“不要!”阳介喊。
“就要。”悠回答。
他拉了一根小箭头,写下:他们会做爱。
有人在敲门。
阳介吓了自己一跳,因为他发现自己扑起来,撞到这个悠身上,但他的主要目的并非是嗅一鼻子对方那种来自于匆匆以一个冷水澡结束被挫败的本来热气腾腾的晨间(也可能是一天中任何一个时候,考虑他们看起来不是很有担当的成年人)性爱的味道,他只是想擦除一些东西,驳斥另一些东西。
“喔,”悠说,“阳介,不要那么激动,让我去开门。”
“我不是在激动!”阳介激动地辩驳道,跳到白板边,分别擦拭箭头、“他们会做爱”和自己酸痛的太阳穴,渴望激发智慧的火花。
“一个平行时空!”他急中生智,大叫道:“依然有平行时空的可能,对吧?你们——来自这个弯的2012年,我——来自一个直的2012!”
他停下来,气喘吁吁地盯着这个悠,对方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他肯定比阳介认识的那个悠更高一点。
“我能摸摸你的头吗?”他礼貌地问,语气一方面很坚决,另一方面又很亲切。
“喂!听我说话啊!”
悠一时间有些气馁,敲门声依旧在继续。阳介很小心地看了他一眼,让悠(任何一个平行宇宙的)露出那种失望的表情不是他的本意。
“是不是……是不是他回来了?”阳介小声问,脚趾不安地蠕动起来,像鱼饵盒里的虫子。
“即便是平行时空……我还以为在每个宇宙中阳介都会觉得我有吸引力呢……”悠难过地说,“也就是说你不觉得我很可靠,也不觉得我帅气吗?”
鸡鸭同讲!阳介闭上眼睛,眩晕感渐渐袭来。
“阳介先生,被你否认沉重地打击了我,这将留下终生的伤疤,你最好追加额外心理治疗的费用——”
“快去开门!”阳介推了他一把(嘿,他衬衫下的肌肉真结实)。
悠在去开门的路上修正了两个花盆的位置,阳介则觉得自己哪个部分都多余,恨不得爬到沙发坐垫底下,悠在开门之前故弄玄虚地咳了两声,阳介同时在坐垫下发现两个安全套,然后悠拉开了门——
“队长!!”
“千枝。”悠温和地打招呼,他们拥抱了一下,阳介听见衣服的摩擦声。
谁?阳介伸长脖子。
“冲绳怎么样?”千枝叽叽喳喳地问,“花村呢?你们不是在干那档子事,对吧?你花那么长时间来开门。我没打断什么东西吧?”
“很厉害,”悠对答如流,充分体现被暗示和男人做“那档子事”也不会使他困扰的宽容气质。“所有的温泉和民宿都非常有情调,谢谢你给我们出的主意。”
“只是谢谢?”千枝乘胜追击。
“当然不是,让我想想,阳介应该把它藏在了这个抽屉里——铛铛!这是什么?”
一阵沉默。阳介不得不站起来,光着脚啪嗒啪嗒地挪过木地板,他们把他的鞋和苦无一起扣留了,没有这两样东西,阳介翻窗出逃的点子就从值得称赞的宁死不屈变成了令人遗憾的智商欠缺,凡事也得先三思啊。
“这,这也太豪华了……”千枝哽咽了,“你们这是——”
“恭喜升职。”悠靠在门边,结实的背影完全挡住了阳介的视线(是的,阳介记忆里那个悠也很结实,但是这个悠的那种结实是不同的,哪种不同?阳介暂时无意深入),“阳介一直相信你能做到,所以我们提前准备了一点东西——给我们现在的在职刑警。”
“我本来想给你们个惊喜的!”
“你的眼睛什么都说了。”悠的声音里有笑意。
然后又是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我有点要哭了,”阳介听见未来的千枝说。什么刑警?准备了什么?为了窥探得更清楚,阳介又往外移动了一点。
“那么,在一个可以预见的未来,我们需要一位在职刑警‘通融’一下的时候……”悠意有所指。
“想得倒美!”千枝大笑起来。“嘿!花村躲到哪里去了,好久不见,我甚至有点想念他了!”
“阳介到邻居家回礼去了,上个月她送了我们两条高级真妻山葵,除非她刚好有三个情人同时出轨了,要不这是我们还不起的人情——”
“嘿,万事皆有可能。”
“她今年七十六岁了,考虑这点的话是有些难,幸好我们带了很多伴手礼。”
“有我们的份吗?”
“当然,进来吧。”悠侧身,“我们凌晨才回来,行李都没有开封。”
“感谢啊!加上今天的烤肉,真是破费——”
接着千枝越过悠,直直地看到了正在探头探脑的阳介。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角色扮演?”千枝指着阳介问。
“不,事情有点稍微复杂——”
“对,对,你说过花村去了邻居家——那这个人是谁?”
事情的确有一些复杂,但不能只是用稍微来形容,看着你的另一个朋友以大你十岁成年人之姿态站在你的面前,而你却清楚地记得她昨天如何因为你撞了她一下就踢了你一脚,而事情的复杂之处就在于你不能再踹回去了,因为你不能期望当你踹回去的时候你的脚还能毫发无损,不被那些医保和成功事业规划带来的光芒所蛰伤。
——更何况阳介还没穿鞋。
十年,把里中千枝从一个腿脚麻利的青少年变成一个腿脚麻利的成年人。如今光是站在她那头利落的短发面前,就让阳介自尊心上有种恼人的瘙痒感,如同两手空空地从便利店里走出来,只得故意把双手伸在口袋外面好让店员知道自己没有偷鸡摸狗。阳介主观意愿是想要表现得近乎平常,只可惜他越是假装若无其事就越是会弄巧成拙,越是想家常闲聊就越是会一鸣惊人——那一刻,他张开嘴唇,从里面滑出来的话是——
“里中,你现在也是同性恋了吗?”
“这个显然是花村的小罪犯是谁?”千枝问,看了一眼悠,对方的眼皮游起了蝶泳。
“嘿!”阳介抗议。
“阳介,毫无疑问是阳介。”悠回答,千枝翻了个白眼。
“你从哪里来的?”她转头问阳介,趁着阳介正组织他那套“弯直二零一二”理论的时候抬起手揉了他的脑袋,悠在旁边发出渴望的叹息。
阳介莫名其妙,只能以后退掩饰羞耻。“一个直的2012年,谢谢!”他胡言乱语,“很高兴知道我还是比你高!”
这个千枝嗤之以鼻:“想要激怒我你还得再努力一点。”
阳介对她那种镇定退缩了,这种感觉几乎像背叛。
“什么叫‘一个直的2012年’?怎么做到的?”千枝转向悠又问道,她手上拿着一个大礼盒,包装下足了功夫,但内容却让阳介绞尽脑汁。“你问过花村这回事了吗?”
“我——没来得及问……”悠尴尬地说,揉乱了自己的头发(事实上如果这个悠让阳介摸他的脑袋那阳介也会让他摸自己的这只是一个一闪而过的想法不值得仔细加注标点符号),“为什么他要向我隐瞒——”
这时,有人打断了他掩饰得极好的不安。
“千——枝——!”
阳介把思维移回来,强打精神迎接新来者。万幸的是,没几个人会这样亲昵地称呼里中千枝,也没几个有这样嘹亮且适合开怀大笑的嗓门。
“我买到新的和服了!”来者激动地说,“——还有布料!完二帮了我好多,你看这些面料和花纹,摸起来简直非同一般——”
新来者挤到悠和千枝中间,她身上的和服优雅而淡素,瞿麦和燕子编织成图案,其中蕴含着巨量丰富的内涵,足够阳介看得目不转睛——尤其是她那头闪闪发光的金发!
“你是谁?”阳介指着她问。
随即一个高大的黑发男人也跟着冲将进门,裹着一件宽大的皮外套,两只手臂挂满了购物袋。见到他,你每次看到电影里的保镖角色都会想起他,心里想着看完电影要打电话给他,问问他过得怎么样。
“雪子!”千枝惊喜地说,“还有完二,我没想到你们速度那么快!”
在阳介看来,他们如同格斗游戏里的角色一样毫无预兆地改变配色。
“哼哼——”金发女人露出愉快的骄傲神情。“闪电般的购物!鸣上,花村,我还给你们买了领带!”她迅速从手臂上一个购物袋里挑出一个盒子,随即一条看起来昂贵的灰条纹的领带就跳出来准备要鞠躬尽瘁。雪子先用它勒了悠的喉咙,“你觉得怎么样?”她挑剔地问,悠发出一声窒息的呻吟,接着她转向阳介:“还是给花村戴比较好?”当她看见阳介那张呆滞的脸时,她终于从消费主义的狂热中清醒过来了。
“……角色扮演?”雪子指着阳介问。
“别再提角色扮演了!”阳介大叫。“为什么你的头发成了这样?”
“什么叫为什么你的头发成了这样?”
“什么叫什么叫为什么你的头发成了这样?”阳介问,金发肯定让她变得更咄咄逼人了,雪子看向悠,悠耸耸肩。
“半个月前那个晚上,”悠提示道,略有责难之意,他表现得好像阳介是个非常健忘的丈夫一样,“我们在煮电话粥的时候聊头发的事,然后你说——”
“煮电话粥!”阳介无语凝噎。“女生吗你们!”
“对,你是这么说的,然后接着你说雪子染个金发也不错。”
“谢谢啦,花村的枕边风,”雪子高兴地说,“金发女老板现在好评如潮!”
“阳介在半梦半醒之间也是个很有冒险精神的人。”悠怜爱地说。
阳介困惑地摇着头,脸色苍白,视线狼狈地从千枝、雪子和悠狐疑的脸上爬开。一些暗示他是一个在半睡半醒之间很有冒险精神的人的画面折回来舔他的脸,阳介颤抖起来,惊恐的尖叫几乎要脱口而出,他迫切地需要转移注意力,然后他看到站在雪子身后的完二。
“前辈,我按颜色分好了布——”完二从她背后凑出来,他们俩面面相觑。
“你的头发——”阳介指出。
“懒得染。”完二说,“花村前辈,你怎么像年轻了十岁,这也是温泉水的功效吗?”
“噗——”雪子笑起来,抬起阳介的下巴,像打量一只碗一样对着光打量他的脸,“完二,什么温泉水可以返老还童啊,哈哈绝对不可能——”十年让一种老板式的威严爬上她的眉眼,阳介涨红了脸,尚未有机会跟着赔笑两声,她的笑容就立马消失了,她迅速收回手指。“我必须立刻知道是什么温泉水,”她严肃地吩咐,“鸣上同学,马上把你做的攻略交出来。”
“花村前辈看起来瘦骨嶙峋,温泉水还有减肥的效果?”完二交叉双手追击提问。
“你们——”阳介开口。
“鸭子叫,前辈被毒哑了!”
“不,没这回事——”悠解释,他从书架旁回来,捏着一本笔记本,递给雪子。“我觉得那是货真价实的变声期。”
“他说他从2012年来的!你们相信吗?”千枝说,三个人伸着头看曾经的尖子生做的温泉笔记,序贯抬眼审视阳介。
阳介局促起来,这个现实在他面前眼见着越来越真实,像某种向着下三路发出的拳头,把他吓得精神恍惚。这时,悠的手落在他的肩头,传来一种强大而不可抗拒的温暖,“别太欺负他了,”他说。阳介看了一眼悠坚定的侧脸,开始在脑袋里偷偷哭泣。
“试试他,”雪子说,把笔记本关上,塞进一个袋子里。“花村,你是同性恋吗?”
“不!”阳介尖声否认。
“好吧,那换种说法,”完二说,“你有过亲吻一个男人的想法吗?”
“为什么?!当然不!难道你有过吗?!”
完二挠了挠头。“依我看,千枝前辈和雪子前辈很性感,鸣上前辈也很性感,(“谢谢你,完二。”悠诚恳地说,)全球变暖都有他们的功劳。(“不要完二,我喜欢帝企鹅。”悠悲伤地说。)”
“悠-鸣上是很帅气,这不代表着我就想亲吻他!”
“哈!被我逮到了,”千枝突然指出,“谁要你亲队长了?我们只是谈论亲男人的话题吧!”
此刻,唯一阻止阳介拼得鱼死网破的东西是那个新加入进来的声音。
“你们在说什么熊?”
“你——你就是这个意思,因为他是——”阳介正激烈地对抗着,与此同时眼睛疯狂地寻找潜在的能站在他这一边的盟友,所以当那个声音加入进来的时候,阳介还以为那是为他而来呢。
一个高大而英俊的男人站在他身后,举起手就能跟天上的飞行员击掌。
可能令人糊涂的地方在于,悠已经是一个高大而英俊的男人了,那么如果说这个高大而英俊的男人指的不是悠,他会是谁呢?
“不好意思,您是哪位?”阳介退了一步。
男人嗤笑一声。“我啊,阳介真是糊涂了熊。”
“熊田!你从电视过来了。”千枝高兴地说,悠也微笑起来。老天,像悠那么高的人在他面前也得抬头,房间在这一堵熊面前显得太小,阳介已经不知道该作何感想了。
“等一下,”阳介面无表情地问,“哪个熊?”
“阳介还有其他熊吗熊?”熊说,轻描淡写。他四肢修长,金发碧眼,高高在上,穿着一件巨大红蓝相间的帽衫,胸口有个咆哮的巨熊脑袋,像个休闲的四分卫,已经彻底舍去了被用“小”修饰的过去,迈向俯视阳介的未来。
“到集合的时间了,”雪子说,“理世和直斗一定是堵在路上了。”
“完二——”千枝拖长声音,“你告诉她们在这里集合了吗?”
“在哪里集合?”阳介问,“在熊田下面集合?这跟在东京铁塔下集合没区别吧?已经是地标性建筑的高度了。”
“真是刻薄啊熊,阳介,我以为丢下熊去度假会让你心情变好的。”熊钻进厨房隔间,阳介听见冰箱打开的声音。
别说度假了,阳介像个农具一样辛勤工作了十天,为的是能在黄金周悠回来的时候体会丰收的快乐,不是没完没了和这个同性恋的未来进行车轮战。他依然否认这是衔接在他明天以及明天的明天之后的现实,就像尖刻的评论家否认一部狗尾续貂的烂作,并反复充满背叛之意的扼腕长叹。但另一方面,只是穿着小狗袜子在这个现实里站立的时间越长,他就越不相信自己能全身而退。
“要把偶像从经纪人手里偷出来可能不太容易。”完二说,“我打个电话吧。”
悠冲着完二点点头,跟着熊进了厨房,“小熊,”阳介听见他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让阳介愁苦,客厅中的三人虽然转移了注意力,但这里仍旧是雪窖冰窟,情况仍然可能急转直下把阳介生吞活剥,于是他也急急地闪进厨房。
“——电视里面还好吗?”悠问,他靠在门边。
熊田把脑袋从冰箱里伸出来。厨房有点拥挤,尤其是当埃菲尔铁塔在里面觅食的时候,他拿出一瓶酸奶,一饮而尽,然后开始舔盖子。
“当然,老师,为什么会不好熊?”熊歪头回答。
气氛有点警觉,有点紧张。
“你知道,小熊,如果你想的话你可以和我们住在一起的。”
熊摇头。“老师,电视里是熊的家。熊喜欢在电视里,这样来看阳介和去看望菜菜子妹妹都很方便熊。”
二十七岁的悠看起来有点沮丧。“好吧……只要你觉得开心就好,说到菜菜子……”
气氛越来越让人垂头丧气,就像十年前一次堂岛家集体出行到美食广场去,阳介手里一边擦桌子一边偷听堂岛舅舅跟悠可怜的对话,心如鹿撞,只想用手里的抹布分别擦拭两人的口齿,直到里面吐出催人泪下的语句来,使得两人抱头痛哭亲密无间。秉承着这样的心愿,阳介赶紧急匆匆地钻到两人之间,把熊堵在冰箱门上。
“怎么回事?”阳介的眼神上下扫视,步履游移不定,“你怎么搞的?”
“什么熊?”
“你怎么长那么高的?你现在多高了?”
熊耸肩。“我不知道,大概一米九吧熊。”
“这不对吧,我们在家分明吃的是一样的东西!”
“哪里不对了熊?”熊无辜地问,“师傅都那么高,这是基因熊。”
阳介猛地回头看悠,对方若有其事地点点头,显然十分相信这套理论。
“吐槽啊!好歹否认一下啊!”阳介大声说,“基因是这么一回事吗?!”
“阳介有点不对劲熊……”熊舔着嘴唇说,他的鼻尖皱起来。
“对了,小熊,你能闻出什么来吗?”
“砰”的一声!
阳介跳起来,像是有人在煮咖喱的时候发生了爆炸,厨房瞬间滚出浓浓的水雾,塞得阳介一头一脸,他挥舞着双臂后退,撞到悠的身上,对方正忧心忡忡地盯着烟雾报警器,模样虔诚如同正在祈祷,然后水雾散去,小熊拖着袖子正在闻阳介的领子。
原来可以变回去啊!!
阳介的心脏一阵快步舞,不知道是该宽慰还是该骤停以惩罚所有人。
“阳介熊熊,偷偷吃了糖。”小熊拽着他的领子若有所思地说。“还有影子的味道,妈妈用过的旧洗衣粉,好怀念熊熊,这个阳介来自过去。”
“这可行吗?”悠问。
“唔,奇迹每天都发生。”小熊说。奇迹不随时间的意志而改变。
“笨-笨蛋!”阳介慌忙弯下膝盖帮小熊把裤子提起来,“你自己注意一点啊!”
这时,厨房外面爆发出一阵笑声,雪子在咯咯地吃吃笑,千枝提高了声音正在说什么,完二跟她对峙,新的声音加入进来了。
“前辈!前辈!”
悠被叫出去了,阳介却被困在小熊的腰带里面。他似乎不明白腰带的概念,用宇宙中的另一套法则缠绕它。“快一点,”小熊催促他,“一定是小理世和小直来了熊熊。”
阳介被他的长裤脚搞得恼羞成怒,“我以为你是大熊了呢!还是那么邋遢!”
小熊哼哼唧唧起来:“身体是小孩子,头脑却异于常人熊!阳介还是从上面看更可爱。”
“你到底怎么长那么高的?”阳介一边问一边奋力地卷他的手袖,“——认真的。”
“阳介说多喝牛奶就会长高熊熊。”
阳介一时语塞,他突然理解了为什么所有人都用呆滞的眼神和他对视。他们都在透过他看这个现实的花村阳介,如同从一条蝌蚪身上看到一只青蛙,有点惊讶,但是都认同其中的逻辑性(因为他们都学过生物学)。问题在于,阳介看不到他们之间这种联系,即使证人一位一位地走进这间事务所,他想不起来他们共有的那些特定的记忆,更想不出来是什么会让他在十年之后被男人(尽管是悠)从床上口醒。
他好不容易把小熊收拾体面了,结果刚一走出厨房,熊就噗的一声变回了原样,还不忘于烟雾中冲他吐舌头,使得一阵尖锐的刺痛感从阳介的左太阳穴一直窜到右膝盖。
“帅哥!”十年后的理世大喊,天啊,她比阳介的任何一张海报里都要漂亮, 阳介涨红了脸,然后她跑去拥抱了熊。
“小理世!”熊用低沉熊音说。
“谢谢你的鼻子眼镜,不然我们永远跑不出来了!”
在一旁,戴着鼻子眼镜的直斗叹了一口气。“每次都这样……”她把眼镜取下来挂在领子上,老样子,新牛仔裤,依旧直直地看穿了阳介,“我听说阳介前辈变小了?这样一来,他在过年喝醉的时候说的话就有了道理。”
“不,他是从电视里过来的,”悠说,“我们的阳介到隔壁去了。”
“嗯,那就是另一种猜想了。”直斗说,在手机上记了什么。
“电视?”完二问,“说起来那台电视去哪了?”
“在卧室里,阳介提议把它搬进去看《勿言推理》。”
“发生过那种事,我可不会把电视放卧室里。”千枝叹了一口气。
“现在看来他似乎别有用心。”
“花村真是狡猾。”雪子说,脸上的鼻子眼镜削弱了她的说服力。
“为什么他从来没有说过?”理世说出了悠的心声。
“阳介是笨蛋熊。”小熊说。
“喂!我还在这儿呢!”阳介大喊,然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阳介咽了一口唾沫,挺直了脊背,本来在所有人面前像悠那样风轻云淡地开口就颇为不易,悠那双十年后的灰眼睛落在他脸上没让事情变得更简单。
“听着,我不是来自你们的过去,好吗?”他说,“我很高兴知道你们变帅了,当刑警了,染头发了,有担当了,长高了,变漂亮了,更敏锐了——但问题在于在我的世界里,我和悠-鸣上——不是那种关系,这是最重要的一点,我们不是同性恋,所以,我可能是来自于一个平行时空,我们现在把重点放在帮我回家——”
所有人都无动于衷,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的身后,阳介转过身,直直地撞上了二十七岁的花村阳介。
“别听他胡扯——全是彻头彻尾的谎话。”二十七岁的阳介说。
阳介颓然地张开嘴。
“——为什么我知道?”那个阳介盯着他,“因为我就是你,你好啊,十年前的我。”
空气凝固了。
“你——”
“欢迎回来,阳介。”悠说。
“你在生我的气吗?”这个阳介转向悠,挑起一根眉毛,他随便穿着一件卫衣,也称作“被男人口醒之后随便抓住的第一件衣服”。
“当然没有,怎么会?”悠交叉双臂,二十七岁的阳介走过去帮他把领带拉好,打成一个非常沉静的样子。“我以为阳介掉进邻居太太的马桶里了,没底气能用新的那个粉色皮塞子把你救出来。”
“喂,你说那么专业,怎么每次都让我去捞客户丢进马桶里的婚戒?”
“什么皮塞子。”完二问。
“他在生我的气,因为我把他久经沙场的皮塞子丢了。”二十七岁阳介翻了个白眼,但一只手一直勾搭在悠脖子上。
“这不是皮塞子的问题,这是原则问题。”悠说,盯着那个阳介的侧脸,像盯着奶油蛋糕上的一颗大草莓。现在阳介也有机会仔细观察另一个阳介了,他很同性恋,没错,尽管他全身上下没有能证明他是同性恋的东西,但是阳介透过一副灵巧方便的工具(外人称作为“有色眼镜”的东西),看穿了他的内在,并且发现他与大草莓并无任何相似之处,悠怎么会那样看着他?
二十七岁的阳介又翻了一个白眼,大家都笑起来,气氛又开始涌动,千枝攮了他一把。“你又伶牙俐齿了,休假真有好处,嗯?二月连假的时候我以为你要把生命献给全东京的饮食男女呢。”
二十七岁的阳介眼珠转了转。“里中,加班怎么样?”
“你是个超级大混蛋。”
然后两人拥抱了一下,让阳介毛骨悚然。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队长把礼物交给我了。”
“我们从来没有怀疑过你。”
完二偷偷擦了一下眼泪。
“没有吗?”
“因为你是个超级大嗓门,把什么都告诉我了。”
“喂!”千枝捏紧拳头,二十七岁的阳介笑着退开。“所以这个小子真的是十年前你?”
二十七岁的花村阳介耸耸肩。“恐怕是的。”
“好吧,你以前真是……无礼。”
“倒霉。”雪子咯咯笑。
“矫正过度。”完二说。
“爱操心熊。”熊嘟哝。
“害羞。”理世玩味地说。
“非常狡猾,”直斗总结道,“但是也在这十年中露出不少马脚,前辈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了。”
“只是陈词滥调,”二十七岁的阳介哀叹,“什么都没有变。”
这时,悠搂住他的腰。“但我喜欢这种陈词滥调。”
“搭档……”
“又开始了,让我们快出发去银座吧!花村,你说好了的!”
“喂我们休完假可是一分钱不剩了。”
“再赚不就完了,不然这个事务所做什么的,明天就营业吧。话说我们帮了那么多忙,你们应该付我们工资!”
“我们吃不起饭了,行行好吧。”
“吃你们的豪华海手箱啊!”
“前辈,”理世甜甜地说,“我们定了一块铜牌,现在已经在门口了,挂个铜牌对生意有好处。”
“宁愿定个铜牌也不愿请我们吃饭?!”
像爆发了一场暴动,所有人都开始发表自己的看法(“我们是谁?”“特搜队!”“我们要去哪?银座!”)二十七岁的阳介被困在风暴正中央(“小声点!邻居太太是耳背不是聋了!”),阳介和悠一直目送着他被抬出门外。
阳介已经度过了生不如死的尴尬阶段,在盆栽的拟态中寻得了暂时的平和,阳介怎么会真是同性恋?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难道在同性恋和非同性恋之间,没有一条深如马里亚纳的沟壑吗?阳介怎么能就这么轻易地跨了过去?
事务所再度只有他和悠两人,阳介偷偷抬眼看了一眼悠,他还看着门口的方向,眼睛有一种温暖的亮光。
“阳介,”悠最后说。“你知道,我对现状很满意。”
“哦、哦。”
——对于这个他们俩是非柏拉图式的同性恋,住在一个侦探事务所里面,要帮客户掏马桶的现状。
但是——关乎到悠的事情总有一个但是,事情是这样的,在十年前,在阳介那个时间点,他们是两个不关心缴税和马桶皮塞子的高中生,阳介一周有四天要在朱尼斯导购,而悠是个臭名昭著的选择困难者。阳介总是逮到悠在货架旁沉思者般呆立,时而又苍蝇般徘徊。
“嗨,我能为你做些什么?”阳介会走过去问他,无法坐视不管。
“如果我买这个牌子的咖喱,”悠严肃地说,“同样的价格我只能买两包,但我喜欢这个牌子的咖喱,味道真的很好。”他会接着沉默,眼睛黯淡下来。“——我还是同样的价格买四包吧,谢谢你,阳介。”
天啊,阳介会帮他拿下来的。
“搭档,买这个牌子吧,我帮你付钱都行。”
如果悠用那种眼神看着货架上的什么东西,阳介会帮他拿下来的,拿一千次一万次都行,只要他不是看着整个朱尼斯。
一阵沉默。十年后的悠揉了揉阳介的脑袋。“抱歉,未来有时候确实让人晕头转向。”
然后二十七岁的阳介急匆匆地回来了,头发凌乱。“他们同意缓刑,让我们赶紧把这件事了解了吧。”
“我终于可以回去了?”阳介问。
“你的东西在床底下,但我们还没完呢。”二十七岁的阳介手指灵活地把刚刚为悠打上的领带解开,挂在台灯上,然后开始拉他的扣子,过了一会儿他又把领带系回去了。“天城品味真好,很称你的眼睛。”
“继续我们未尽的事业?”悠问,还是把领带取下来了,也许他有一种暴露狂般的、不愿被束缚的天性。
“你先挑起来的。”
“你确定?”
二十七的阳介翻了个白眼。“当然确定,我这辈子都在等这一天。”
没人提醒阳介。“嘿,嘿,嘿!你们不能就在这里——他们有可能还会回来呢!”
阳介——和悠?这事不可能发生,但已经是现实了,他们跌跌撞撞地走进卧室,阳介别无选择,只能跟着他们。二十七岁的悠抓着另外那个阳介的后脑勺,在黑暗中用力地吻他,他们的嘴唇像寿司的鱼肉和米饭一样黏黏糊糊地粘到了一块。
“我只睡了五个小时你就把我弄醒了,现在好了。”
“我们可以晚上再做。”悠说,二十七岁的阳介已经要把他脱光了。
阳介趴在床边,伸手够他的球鞋,他听见他们坐在床上,弹簧陷下去。
“熊晚上想留在这边。我们要争分夺秒了,还要换床单。”
“小熊现在跟我一点也不亲近了。”悠小声抱怨。又是一阵皮肤摩擦的声音。
“也许……他是想让你印象深刻,”那个阳介说,然后开始呻吟起来,可能是因为悠把手向后伸进了他的裤子里。阳介双腿发麻,想要一溜烟拿回他的东西钻回电视里,但又一步都动不了。“他想通过表现得成熟又独立让你为他骄傲,他崇拜你,你知道的,此事已有先例。”
“或者,也许他不需要,”悠说,然后是吮吸皮肤的声音,“爱他的人不需要他表现得坚强成熟,重要的是低下头来撒娇,然后依靠彼此——此事也有先例。”
阳介的手指离他的鞋只有一点距离,他的呼吸太粗重了。
“你是要趴在下面继续听,还是上来加入我们?”二十七岁的阳介突然问。
“什么?!”阳介够到了他的球鞋,还有其中一只苦无,准备跳起来的时候却一头撞到了脑袋。“嗷!”
阳介眼冒金星。“你,你这样——太不合适了!悠——你怎么能这样!悠是重要的朋友!你不该和悠做这种事!”
“谢谢你,阳介。我很感动。”悠说。
如果阳介就此一头撞瞎了则是难得可贵的幸运,只可惜他渐渐在眩晕中复明,映入眼帘的是二十七岁的阳介和悠抱在一块,那个阳介用右手握着悠的生殖器(健美又帅气),悠渐渐把他压进床垫里,用一个枕头垫在他身后。最初那种彻底震惊的眩晕感又回来了,他怎么也不能把这两个抱在一起空间站一样正在对接的男人和他和悠联系在一起,但他们身上的诸多特点又使他不能忽视这种事实,阳介再次眼前一黑。
二十七岁的花村阳介嗤之以鼻。“我当然珍惜他,我珍惜他的方式就是工作,赚钱,缴税,然后和他做爱,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穿上鞋走吧,把门带上。”
“我要你们的门做什么!”阳介麻木地大叫,悠忍俊不禁,在那个阳介肩膀上发出一阵笑声。
“你这个变态,”二十七岁的阳介呻吟着,打开大腿,把他们俩的鸡巴(阳介彻底放弃用更委婉的语言描述那个部位了)放在一起磨蹭,“硬得这么快,年轻的时候那样纵欲,我以为到了这个年纪我们只有坐在一起听半个小时古典音乐才勃得起来呢。”
“阳介太可爱了,”悠闷闷地在他的肩窝里说,“两个都是。”
“别帮他说话,”那个阳介咬牙切齿,“你知道他是个骗子。”
“我最爱的小骗子。”
阳介隐约觉得他是在面对自己的阴影,无处可逃,无法战胜。这间卧室此刻比互联网最黑暗的深处还要黑暗几分,于是阳介只好违背文明人的理性多看两眼,他可不情愿,是他们逼他的!时间只是虚情假意地往前挪了两步,二十七岁的阳介就倒吸一口凉气,“我要去了。”他沙哑地说,“停-停下来,我不想去那么早。”
“为什么?”悠用一种阳介从来没有听过的声音说,“我想让阳介感觉舒服。”
二十七岁的阳介捧住他的脸,他们非常虔诚地吻了一下对方,发出细小粘腻的声音。“不是说好了要完成我们刚才未尽的事业吗,不想插进来吗?”他小声说。
“一会儿没事吗?他们肯定要折磨你,我也有问题要问你。”
轻笑。“所幸是我有十年想对策,你把那个鸡巴环放在哪了?”
在悠小声嘟哝“粗俗”的时候,十年后的阳介转向阳介,恳请他帮个忙。
“就在床底下,你看见那个箱子了吗?”
“什-什么?”
“把它给我你就走吧,接下来是成人时间。”
阳介茫然地看着年长的那个自己向后躺在床上,放松地舒展肢体,而悠正在把一个安全套戴上自己的阴茎,他肩膀的肌肉在皮肤下运动,黑暗中不知何故居然赏心悦目。然后他们同时期待地看向阳介。
阳介的心脏向后猛地撅了两下屁股。
“好、好吧,就在床底下,对吧?”他扑通一下跪回地板上,把头伸回床底,床上的两人又开始移动了,小小的笑声和私语声相继传来,阳介觉得自己在偷听父母亲热,他只好咳嗽两声。“什么样的箱子?”
“同性恋那个。”
“这只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箱子!我怎么知道哪个是同性恋的?”
“那就随便吧。”年长的阳介含糊不清地说,阳介从床下抬起头的时候发现他在给悠口交。
“嗷!我的眼睛!一会儿都不能等吗?!”
年长的阳介做手势要他把箱子拿过去,阳介把箱子丢在床上,里面的内容物发出阳介不愿去想的响声。二十七岁的阳介张开嘴,让悠的阴茎(健美又帅气)以一种色情的方式滑下他的舌头,悠奖励似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引得对方一阵颤抖。
“一次就选对了。”年长的阳介笑道,从中一众阳介难以细看的物件中挑出一个橡胶圈,套在自己的阴茎上,阳介恨自己的敏锐观察,眼前是一副餐盘上的景象,年长的阳介勃起得厉害,悠的手指则在阳介非常眼熟的睾丸下打转,橡胶圈勒到阴茎底部的时候对方的大腿颤抖起来,他呼吸沉重。悠又开始吻他了,引起阳介心脏上的一阵灼烧,他看着悠的舌头是怎么滑进对方的嘴里,甜蜜地咬他的舌头,当悠抚摸年长的阳介的脸颊时,阳介的脸也跟着酥麻起来。
他们气喘吁吁地分开了,唾液在中间拉出一根细丝,阳介的喉结很有主见地动了一下。
“为什么你还在这里?”二十七岁的阳介问,他伸出双臂搂住悠的肩膀,让悠在他身后打开一瓶润滑油。
“我——”
“你在期待什么?”
“你-你告诉我啊!”阳介自暴自弃地大喊,“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你不就是我吗?!”
悠在手掌上抹开润滑油,趁机看了阳介一眼,对他笑了笑,然后对年长的阳介咬耳朵道:“别对自己太严厉了,阳介。”
“好吧,但你是不知道他——”
“我知道你。”悠小声说,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过了两秒钟,年长的阳介遮住了他的脸,别过头来。
“过来。”他对阳介说。
“为什么?!”
“让我来揭穿你。”二十七岁的阳介勾住他的裤腰,阳介无处可逃。“把你的衣服脱下来。”
人的一生难免会做出两三件莫名其妙的事,而放到阳介身上可能就不是两三件的问题了。他的手跟着对方的话动了,紧紧地攥住衣摆,像等待冲锋的战士。
“有时候,我会在深夜想起你,好吗?”二十七岁的阳介说,调整着位置,悠在扩张他,阳介不知道“扩张”这个词可以用在人身上,吓得心惊肉跳。“——想起我十七岁为什么会这么傻,让我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我真的恨你了。”
他的手摸到了阳介裤裆上,阳介跳了起来,双腿打战。
“你就像推理小说中的诡叙主角,安全地躲在文字叙述后面,其实早就硬得够呛,是不是?光是想到我和悠在做这档子事就想一股脑全射在裤裆里,我说的对吗?”
阳介不能反驳,年长的他把手伸进他的内裤里,揉搓着,让空气从阳介肺里跑光了,现在他希望那个橡胶圈套在他的阴茎上,因为很快他向前一扑,不得不扶住悠的肩膀才能站稳——已经完全暴露了,当年长的他把手抽出来的时候,他的手指上粘着大量黏糊糊的液体。
“好稀,”二十七岁的阳介叹气,“我记得那一年——我求爸爸把我的班排满,这样你回来的时候我就有更多时间和你在一起了。”他把阳介的精液抹到悠的胸膛上,“每天都累得要死,但我还是每天回家都打手枪,不然想到你要回来了,我根本睡不着觉。”
悠把阳介扶起来,擦掉了他跟着溢出来的泪水。
“真的吗?”他问。
“我……”阳介颤抖地开口。
“人赃俱获。现在你是要回电视里去,还是加入我们一起飞?”年长的阳介问。
就这样,阳介被请上头等席。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阳介就是骑公牛比赛里的牛仔,是被罚永世举天的巨人阿特拉斯,是三明治里面的那片香肠,被剥光了包装纸,粗暴地夹进面包里。黑暗中,一切都难以言喻,另一个阳介身体的尽头,就是悠身体的开始,他们化为一团赤裸肉感的毯子把阳介裹在中间。
“哈啊……悠进来了。”二十七岁的阳介说,声音发紧,“你想看看吗?”
“什-什么?不!”阳介尖叫。
“可惜了……那可是、非常的帅气……啊!”
他们开始了,地动山摇,给阳介带来的惊吓不亚于地震。年长的阳介向后仰去,胳膊搂着阳介的脖子,腹部微微挺起好承受撞击,他跟阳介比起来更强壮,身上的味道不一样,混进了属于悠的复杂气息。与此同时,悠的手也落在阳介的肩头,宽大而温暖,把阳介那块肌肉烤得火热。
此刻,阳介十七年来看过的工口杂志和视频都显得平淡无味,真正的性爱是不一样的,尤其是当悠压住他的背,把阳介整个挤扁,只为了低下头去亲吻二十七岁的阳介的嘴唇时的感觉是不一样的,这是阳介这辈子享受过最先进的4D电影,细节过剩得超乎想象。悠的汗水滴在他的脊背上,他把舌头插进年长的阳介的嘴里,搅动他的口腔,发出细微的闷哼和吐息声,阳介离整个案发现场只有三四厘米,如此之近,他成了首席目击证人。
“感觉舒服?今天好敏感。”悠小声说,挺腰的时候他的胯骨撞在阳介的屁股上。
“嗯……悠、哈啊,已经……悠,再快一点、”他的身体绷紧了,半阖的双眼微微后翻,“我要……快点……嗯……”
“再亲一下。”悠说。
悠又狠狠地吻了一下他,见他已经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才从阳介背上移开,双手捏住了阳介的臀瓣,寻找着支点。阳介尖叫出声,但悠已经没有犹豫地快速抽动起来。
被肏的人根本不是他,可却给阳介一种十足的假象。年长的阳介在他身下忍受着快感,被阳介只有几面之缘属于悠的那根完全勃起的肉棒狠狠贯穿,阳介能清晰地听到他们交合部位发出的粘腻的水声,感觉到年长的自己痉挛着想要收紧双腿却被肏得更开。阳介的身体也跟着抽搐起来,悠每次挺腰都在他的身上留下幻痛,一股异样的兴奋与刺激从他的身后传来。
真的被插入那会是什么感觉呢?阳介光是想象一下就不禁打了一个冷颤,他的阴茎开始断断续续地渗出前液,把他和另一个自己的小腹搞得一塌糊涂。
他迫切需要途径去释放。
阳介抓起来年长的阳介的阴茎学着他们刚才的样子磨蹭,因为哪怕是三明治中间的香肠也有自己的需求吧。可他一碰到对方,对方就剧烈地颤抖起来,悠在他身后也跟着呻吟。
“拿-拿下来、快拿下来!帮我——”年长的阳介发出一声放弃羞耻的呻吟,“啊啊——顶到了……啊……一下就插到了……”
他湿滑的手指胡乱在他和阳介的鸡巴间摸索着,还没人这样摸过阳介的鸡巴,他迷迷糊糊地跟着挺腰,娱乐了身后的悠,“真可爱,”他说,向前吻了吻阳介的侧脸。
就是这一次向前,年长的阳介发出一声闷哼,很快安静下来。阳介的脑子已经在铿锵有力的三人行中颠成了糊状,胜任不了处理三角关系的重任,只能勉强在睾丸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控制射精。高潮后,若干秒在混沌中蠕动而过,他才重新晕乎乎地睁开双眼。
看起来二十七岁的阳介勉强及时地取下了橡胶圈,精液一直溅到了他的嘴唇上,他迷茫地看着阳介,瞳孔扩大。
悠笑了。
“今天真的很快,阳介,你喜欢有观众吗?”
年长的阳介缓慢地伸手擦掉了嘴上的体液。
“一直插到了这里。”他说,用手指在阳介的耻骨往上的地方按了按,即是对阳介说,也是对悠说。
阳介眨了眨眼睛,堪堪明白他的意思。
“哇啊啊啊——不要说出来啊!”阳介向后一跳,缩进悠的怀里。
二十七岁的阳介坏笑起来。“你不想试试吗?”他的手指爬行而下,摸到阳介的内腿,在那里想要展开阳介的臀肉,“你十年后的搭档的大肉棒?”
“什么?!”
阳介低头看去,悠刚好退出阴茎,把安全套取下来,熟练地打了一个结,慎重地放在包装袋上。
“丢掉啊!你要留着当收藏吗?”
“这样看很有成就感。”悠呼出一口气,他又撕下来一个,“——所以,十年前的阳介想要试试吗?”
“开…开什么玩笑!会死的!”阳介颤颤巍巍地看着他腿间暂时休息的物件,“我可不想撕破屁股死掉!”
“喂,我还活得好好呢。”年长的阳介举起手说。接着他把手放下来,去枕头下面拿手机。
“只用腿呢?”悠又靠近了一点问。
“小理世说她要帮直斗买新衣服,”另一个阳介划着手机,“——所以我们还有一点时间。”
“你知道的,搭档,你听起来有点像诱拐犯。”阳介小声说。
“阳介会包庇我的。”这混蛋这么回答,好像有全世界的自信。
阳介本想宣布就这么算了,可是悠打出了那张牌,也就是“阳介,我其实对这样的现状很满意”。阳介看看他的眼睛,又看看自己骨瘦如柴的两条腿,好吧,好吧,如果悠硬说他喜欢这个牌子的大腿的话——
“只用腿?”他小声问。
“只用腿。”悠承诺。
“不会痛吗?”他又确认。年长的阳介发出一声嗤笑。
“如果阳介喜欢这样的话。”悠回答。
“超级同性恋。”年长的阳介评价。阳介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意识到他空着的那只手一直和悠牵在一起,悠在转着他手上的银戒指,阳介下意识地抓住悠放在他腿上的另一只手,一种焦心感钻出他的胸膛,使他无暇顾及自己的同性恋恐慌。
“别-别让我后悔,”他对悠说。
“不会的,”悠亲了亲他的脸说,“合上腿,阳介。”
阳介笨拙得像长了三条胳膊,他好不容易调整双腿紧紧地并拢,才发现这个姿势等于高高地翘起屁股,把脸贴在年长的阳介胸上。对方把眼睛从手机上移开,看了他这个样子一眼。阳介的脸因为自我意识燃烧起来,年长的阳介把手收回来,摸摸他的头发。
“我记得我们第一次做爱——按照正确的时间顺序——是我十八岁生日那天,”他若无其事地开口,“我上网查了很多东西,但到了那一刻还是紧张得背脊全湿了。”
“是吗?”悠问,阳介身后传来他撕开包装的声音,“我记得那年夏天很热,最后我们肯定都中暑了——阳介,如果感觉不舒服你可以把腿侧过来。”
二十七岁的阳介还在漫无目的地闲聊,谈论在八十稻羽买保险套和润滑油的奥德赛,阳介听得迷迷糊糊,这是将要发生的事情吗?然后他感觉到悠的手放在他屁股上,这才是现在他需要担心的将要发生的事情。
“哈,不管时间怎么粉饰,你当时技术烂透了。”
悠刚把阴茎推进阳介的腿间就愣住了,放任阳介因为那种古怪温热的触感而颤抖。
“……我吗?”
“我这辈子还和谁做过爱吗?我当时有个想法,就是我应该让未来的悠先干我的,至少他看起来经验更丰富一点——我猜你没在认真听。”他对阳介说。
“什么?”阳介含糊不清地问。悠的阴茎卡在一个很舒服的位置,阳介只要稍微挪动一点就能蹭到自己的睾丸。
“原来当时你不——阳介,你不满意吗?”悠小心翼翼地问,“我以为你当时很开心。”
“也许你记得,整整两天我都没办法正常走路,痛得要死——但是我当然很高兴,因为我喜欢你嘛。”
“搭档,请、求你动一下。”阳介恳求。他向后拱起背,试图引起悠的注意。
他成功了。悠低下头,把嘴唇贴在阳介的脖子上,他的嘴张着,在阳介皮肤上留下一小块湿意,然后他轻轻吮吸了那里的皮肤。阳介呻吟着,臀部本能地向后推抵着他,悠的鸡巴恢复了一点硬度,又热又硬地夹在他双腿之间,跟房间里的大象一样无法忽视,阳介试着想象悠真的插进来了,坚硬,粗暴,完美。
“这个话题还没结束,”悠说,“稍后我们得再谈谈。”
“我不会跑的。”阳介说,曲起膝盖顶弄着阳介翘起的阴茎。“你快了吗?我们可没那么多时间等你。”
让人挫败,就像一个不会游泳的人去参加游泳比赛。阳介努力了,但是现实生活真的不是毛片,他觉得自己是个小孩在准备炒股,并不明白其中的深刻原理。悠越是告诉他不要急,他就越是急火攻心,摩擦着双腿想要让他射出来,因为他也想让悠感觉舒服啊,明明自己因为这样的行为弄得小腹和腿间湿乎乎的,为什么悠就是不——
二十七岁的阳介的手机响了。
悠加快了速度,他的手铁一般地抓着阳介的屁股,展开他的菊部,阳介立马缩成一团。
“不要、不要!”
年长的阳介嘘了他一声,“不要发出声音,”他呵斥,阳介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吓得捂住自己的嘴。
“不会进去的。”悠悄声安慰他。
“喂,你好,”那个阳介接起电话来,换上一副快活的声音,“这里是自称特别侦探社,有什么是我们能为你做的?”
悠的手指徘徊在阳介比鸡巴还敏感的那个部位上。
“我该怎么称呼您?哦,好的,我明白了,您的猫跑出去了——不要担心,我们是专业的,哪怕是您养的鳄鱼跑了——”
阳介颤抖起来,他近了,尤其是悠抚摸他的肛门的时候,但他连最轻微的喘息都不敢。
“好的,好的,我明白了,您的猫叫作大象?再确认一遍,叫作大象——好的,灰眼睛,长毛猫,看起来很聪明,我懂了,我们会紧锣密鼓地开始搜寻——顺利的话,到了周日,大象就会喵喵叫着回到你的怀里了,你说大象不喵喵叫?好吧,好吧,我们稍后会把账单发给您,对不起,失礼了,现在我要挂电话了。”
阳介倒进他怀里。
“你就去了?”他诧异地问。
“嗯……”阳介心饱神虚地嘟哝着。
“你呢?”他问悠。
悠有点尴尬,阳介则感到屈辱。
年长的那个他最后看了一眼手机,然后丢下“换我来吧,”他说,“我们要快点了,里中问我们是不是又在角色扮演了。”
“你们到底有多痴迷角色扮演?!”
年长的阳介坐起来吻悠。“抱歉之前那么说,”他们在拥吻中交换了位置,“能跟你在一起我一直很高兴。”
得到这句话后悠的眼睛变得暖如春水。“嗯,”悠用鼻音说,“我也是,阳介。”
“你听见电话里说的了吧,那只叫大象的猫,告诉你的小情人们去找它。”
“我们才没有那种关系,阳介,”悠受冒犯地说,“猫们来了又走,我是彻底的狗派。”
“听起来很可疑啊,那么为什么柜子里会有三袋猫粮?我闻到了不正当关系的味道。”
“阳介。”
年长的阳介笑了。“你想要我骑你吗?”
阳介已经累了。作为青少年的精力也是有限度的,一整天的大惊小怪加上早十年的失足一摔,已经把他变成三人行里那个十足的懒汉,悠真的很体贴,让他趴在自己的胸肌上,真的让阳介非常感动外加昏昏欲睡。
“十年……终于把我们从饥渴的青少年变成了饥渴的成年人。”悠对另一个阳介说,对方正在骑他的阴茎。
“笨、笨蛋,射了一次你还是那么硬啊——”他带着颤抖的呻吟坐到悠的腿上,将臀部一次一次在悠的肉棒上推动,头往后仰。“你准备,哈啊,嗯,一直做下去吗?”
“那就一直做下去吧。”悠笑着说。“喜欢和阳介做爱,拿什么都不会交换的。阳介也喜欢吧?里面都吸紧了。”
“不要说……不要说……”
他们的颠簸持续了几分钟,或者是一辈子,对阳介来说就像坐火车的时候把脑袋贴在车厢上,奶昔一般摇碎了他的意识,在二十七岁的阳介的呻吟和悠的下流话之间,即便宇宙发生了第二次大爆炸阳介也不可能知道。所有的倦意都追上了他,他动了动胳膊紧紧地抱住悠。
“……”
“……我在想。”
“什么?”
“我亲你的时候你总是会皱眉。”
“是这样吗?”
“对,现在也是,是不是因为……?”
“悠,因为这是一种承诺。承诺的时候要严肃,不是吗?”
阳介再次醒来的时候感觉就像他在电视里摔了一跤然后一路向下跌进了一间侦探事务所隔壁的卧室里接下来被他未来的朋友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折磨随即又被卷入了史上最同性恋的三人行中。有人在拍他的脸。
他睁开眼睛,发现这一切都是真的。
“快收拾吧,我们要到银座去。”
阳介马上跳起来,把脚塞进他的鞋里。
“喂,你那么激动干嘛,穿上衣服,再说这又不是你的未来。”年长的阳介说,手上拿着垃圾桶,丢掉了悠所有的“收藏”。
“什么?什么?什么?可是刚才——我——”
“——如果你不努力就不是,”二十七岁的阳介说,他跟阳介一样是赤裸的,身上到处都是“努力”带来的痕迹。
“阳介,别把你自己逼得太紧了。”悠说,他又套上了那件衬衫,半敞着,一切都似曾相识。
“不推他他就不会往前走!”年长的阳介叹了一口气,又转向自己,“阻碍我前行的唯一是我自己。”
“去洗澡吧阳介,我想我们稍后确实需要谈谈。”悠说,把他扳过来看着自己,年长的阳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的腹肌,最后让步了。
他去洗澡了,接着浴室传来水声。
“所以,我不能去银座?”阳介可怜巴巴地问。
“我们想带你去的,但你看——”悠说,指着另一个方向。
那台电视,那台曾经放在朱尼斯里的电视,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大大的漩涡,阳介刚才正是从那里摔出来的。
“把衣服穿上吧。”悠说。
阳介的脑袋还没完全睡醒,他一屁股坐到床上。悠给他拿来了衣服和裤子。
“是不是-”阳介开口问,“是不是未来的我并不喜欢我?”
悠用湿毛巾轻轻擦掉了他肚子上的精液,把他打扫干净,套上了他的短袖。
“你就是他,他就是你,不是吗?”悠的嘴角有笑意,“他不是不喜欢你,他只是尴尬,曾经有个晚上他把我摇醒,要我去客厅和他互殴,只因为你在二零一二年做的一件傻事。”
“……哪一件?”
“抱歉,暂时还无可奉告。总之,人生是勘误表,谁没做过傻事呢?”
“我打赌你没有做过。”阳介尴尬地小声嘟哝,把内裤提起来。“嗯……我之前说的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悠笑起来,阳介的悠还不爱笑,所以他看呆了。
“我其实记得今天,”他说,“难以忘怀。阳介,下次不要这样了,我不是神,我也会害怕的。”他站起来,最后揉了揉阳介的头,“你回去的时候,记得要和那个我保证,不然我会睡不着觉的。”
预告就到这里了。阳介穿上小狗袜子,系紧鞋带,把苦无套在手指上。浴室里的水声停了,未来的阳介在大叫忘了拿毛巾。
“明天会怎么样啊?”他把手伸进电视,自言自语道。“哦,哦!我是不是应该买彩票?”
“阳介,我们最不需要的就是在十七岁变成百万富翁。”悠抱着手说,他手上的戒指闪闪发光,“明天——明天事务所会重新营业,我们会继续工作,赚钱,缴税,然后做爱,会没事的,我喜欢这种未来。”
“只有我努力的话——”阳介站在电视前踌躇不安地说。
“阳介,只要向前走,未来自会展开的。”悠说,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当然是这样。“哦,要你小心脚下——”
阳介再次一时脚滑。
“……”
“……阳介!”
“阳介!”
“我在这里!”阳介大叫。在浓雾中摸索着地板,最终奇迹般地找到了他的眼镜,没碎。
有什么东西在雾中降落了。庞然大物,但阳介并不感到害怕,那是伊邪那岐的身形,当他戴上眼镜之后,他便于浓雾之中现身,盔甲折射着微弱的光芒。
“阳介!”
“在这里!在这里,”阳介气喘吁吁地回应,看来,他落地的时候扭到了脚,刺痛从他的脚腕上传来。
十七岁的悠就站在伊邪那岐的指甲之间。
“阳介,”他叫道,声音发紧,“你没事吗?”
“没事,只是扭到了脚,哈哈。”
也许悠不想知道他是怎么做了爱。
伊邪那岐落到地面上,弯下身子,悠从他的手掌心上跑下来,他跳到地面上的时候像是腿是面条做的,一个踉跄,接着他丢下手里的刀,跪倒在阳介身边,咚的一声,那肯定很痛。
“不要坐起来!你确定只是扭到脚了吗?”他的手指在阳介身上到处检查,阳介脸红,那个悠的手落在阳介身上的时候……阳介还是不要太沉迷比较好。
“确定!因为痛得要死,但是好在骨头没断。”
“不要动,不许动,”悠命令他,阳介无意中看了他一眼,他的嘴唇惨白,眼睛硬得像石头。
“嘿——我真的没事……”
“伊西丝!”悠喊道,但什么都没有发生,他的手抖得像筛子,无法彻底握紧,这是阳介第一次见到他没招出人格面具。
“伊西丝!”他又试了一次,这次他成功了,“迪亚拉玛。”
治疗的闪光包围了阳介,他的脚踝瞬间感觉好多了,只留下组织修复和肌肉生长那种搔痒。
“悠,你——”
“别说话,阳介……先别说话。”
他的手在抖,十七岁的悠紧紧把他搂到怀里。有了对比,阳介深刻地意识到他的肩膀不够宽厚,却也抗下了一年的重担,一股愧疚感从他心底升起。
“悠,对不起。”他小声说。
悠的拥抱比坠落给阳介带来的伤害更大。
“那么高——阳介,我都没听见落地的声音,我以为-我以为——”悠的声音粗哑得像砂纸。
“只是扭伤,”阳介试着说,“现在没事了——”
“我以为你摔碎了——那么高,大概几百米……我以为你当场就……了,即使还有意识,你也不能呼救……那么高、那么高,你一个人在下面,我要怎么把你带回去呢?我要怎么跟其他人说呢?”悠在发抖,“我想你溅得到处都是,我要怎么把你全找到呢?我想要跪在地上把你一点一点地刮下来——如果我漏了一点,我不能原谅我自己,”他说着说着笑出声来,“用校服把你装回去?那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我想也许我要分好几趟,一直在空中飞上飞下,想着你掉下去的时候在想什么——”他抓着阳介的力量越来越大,几乎要把他撕成两半,阳介难免痛呼出声。
“悠……”
悠很快缩回到特搜队队长的外壳里去了,只有发红的眼角作为唯一的证据。“幸好你没事,阳介。”
“对不起,”阳介把他抓回来,“对不起,下回不会了。”
“没有下回了。说你永远不会离开我。”
“我保证,好吗,再也不会了,时间会证明的。”
“再也不会是多久不会?”悠侧过脸来盯着他。
“十年吧,十年很长吧。”
“只有十年?”
“啊啊啊!一辈子行了吧!”
他们互相搀扶着站起来。
“那就一言为定了。让我们回去吧。”
悠抓起刀,向前走了两步。
“阳介?”
“那个,还有件事……”阳介站在原地说。
“怎么了?你还是哪里痛吗?”悠折了回来。
“那个,既然都一辈子了……小熊喝牛奶的钱你能不能出一半啊。”
END.
【不得不说】跨时空侦探里27花说“我怀念我们破第一个案子那段时光”,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吧,没错,那篇也是这个设定,自称特别侦探社可谓是蓄谋已久,是我流特搜队唯一指定后日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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