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也知道千早愛音會對這個有興趣。

長崎爽世看著那個粉頭髮的傢伙從書包裡變出一盒餅乾棒，然後興沖沖地說今天是一年只有一次的十一月十一日欸！是絕對要玩Pocky遊戲的日子吧！還可以促進一下大家的感情！

「蛤？」椎名立希立即皺起眉，想起在學校也有個傢伙一大早就放了盒餅乾在自己頭上一本正經地說要玩，說真的這些人可不可以放過她。

「聽起來有趣，要玩。」要樂奈已經在副吉他手拆開包裝袋的同時抽了一根叼在嘴上。儘管她不知道具體要幹嘛，但愛音準備的是抹茶口味。

「Pocky遊戲是什麼……？」燈問，在愛音快速講解了遊戲規則後似懂非懂地緩慢點頭。

「Tomorin可以先跟我玩喔，試一次就會知道了吧。」愛音咬住餅乾棒的一端對主唱眨眨眼，理所當然換來鼓手在一旁氣急敗壞地大叫：「喂妳這傢伙！要對燈做什麼！」

「不然Rikki跟我玩，要示範給Tomorin看嘛。」為了說話短暫把餅乾拿下來，粉色的腦袋轉向立希。

「……」椎名立希的臉色莫名凝重起來，像是很認真在考慮，不管怎樣愛音不要對燈亂來都好，就算要犧牲她自己。「剛才說的算數吧？贏的人能夠對輸家提要求？」

「嗚哇Rikki怎麼好像很有自信！」

「先說好，要是我贏了就禁止妳把燈拖下水。」

「所以說Rikki怎麼這麼篤定自己會贏呢？」輕咬著餅乾，愛音露出笑容挑釁般地半瞇著眼睛。

「怎麼可能輸給妳這種傢伙。」立希哈一聲，不甘示弱地張口咬住另一端。

第一屆MyGO!!!!! Pocky大賽的首局由千早愛音獲得勝利，原因是遊戲剛開始愛音就瞬間往前咬了一大段，立希被嚇了一跳而率先折斷餅乾。

立希ちゃん真是笨蛋。

完全不打算加入的爽世默默抿一口杯中的茶，無言地看著一切發生。千早愛音作為主動提議的人很顯然是有備而來，也因為以猛攻開場的戰略奏效正展現出一臉神氣的樣子。

「我贏了！Rikki以後不准在練習的時候罵我！」

「哈？但彈成那樣罵妳是應該的吧？」

「哪有人輸了賴皮的啦！」要求被駁回，千早愛音哇哇大叫。

「……嘖，一周之內不罵妳。」算了，願賭服輸。不想在燈面前變成不守信用的人。

「好耶！」愛音歡呼。

那妳也是很容易妥協。爽世再喝一口茶，淡淡掃了雙手高舉大喊萬歲的對方一眼。

正要往袋子裡抽新的巧克力棒邀請燈，愛音卻發現內容物轉眼竟已消失大半，唯一能想到的兇手是那隻嗜食抹茶的野貓，抬眼看過去果然對方雙頰鼓起正在愉悅地嚼嚼嚼。

「來玩。」把嘴裡的份吞下去後樂奈扯了扯鼓手的袖子，手上拿著餅乾棒朝她靠近。

「呃！幹嘛啊一定要找我！」立希後退，推推她想把這隻野貓丟過去給愛音，反正愛音看起來很樂在其中，自己只是為了不想讓燈捲入剛剛才會勉強參與……

「因為Rikki，看起來很弱。」呼呼地發出輕笑，如貓眼的異色瞳盯著立希。

感受到自己被小看的鼓手瞪大眼睛動搖起來。好耶這樣就對了，愛音在一邊慫恿，「Rikki！妳贏了就可以要樂奈乖乖來練習了喔？！」

「兩……兩邊都加油！」

第一屆MyGO!!!!! Pocky大賽第二回合，以高松燈雙手握拳的誠心加油揭開序幕。

然而不管多麼靠近都不會害怕只在乎自己怎樣才能吃到最多抹茶餅乾棒的野貓當然不懂得畏縮，立希注定要落敗。

立希ちゃん真的是笨蛋。

看著二度參戰又二度敗北、正懊惱地抱著腦袋的鼓手，長崎爽世嘆了口氣。

還有燈ちゃん，沒有兩邊加油這種事，註定有一邊要輸的喔。

「Soyorin。」耳邊傳來笑嘻嘻的呼喚，爽世抬眼對上那雙晶亮的灰眸。

蔥白的指尖捏著一根餅乾棒舉在她面前，千早愛音用閃閃發亮的眼神直勾勾地望著她，熱烈又毫不避諱。

「我不玩。」因為她過於熾熱的目光而怔了一瞬，爽世拒絕的嗓音裡透著幾不可察的慌張，撇開了頭。

「誒，不是啦！」愛音連忙說，傾斜身體彎到她的正面，「單純是要問妳要不要吃喔？」

「……哦。」一股熱度湧上臉頰，意識到自己擅自對她的舉動產生誤會而備感難堪，長崎爽世故作冷淡地用單音回應她，卻掩蓋不住她抬手接過餅乾時的動作異常僵硬。

她還以為千早愛音嘻皮笑臉地湊過來絕對是要邀請她玩那什麼莫名其妙的遊戲。

弄不懂她。

垂眸，接近尾端的抹茶巧克力有受到愛音指尖溫度影響而微微融化的痕跡。

「Tomorin，來玩──」

……轉頭卻又邀燈ちゃん，她是什麼意思？

長崎爽世低頭皺著眉，發散出去的思緒都是些不怎麼令人愉快的聯想，她強迫自己停下。清脆的斷裂聲隨她齒關咬合而響起，一小截餅乾落入嘴中，出乎意料地並沒有想像中那麼甜，是稍微帶苦的滋味。

但對不特別偏好甜食的人而言一下子吃掉全部還是有點膩，尤其她不是很喜歡那種人工添加物不自然的味道。

沒有去看那邊咬著同一根餅乾正慢慢向彼此靠近的兩人，她將茶杯湊到嘴邊小啜一口想洗去嘴巴裡的氣味，才發現不知不覺間轉涼的茶已經浮出一股酸澀。

「Soyorin？」

不是很熱衷於她的遊戲嗎？怎麼還有空關注這裡？

手握茶壺站起身的爽世輕輕勾起嘴角，給對方一個無瑕的溫和微笑，「我去加點熱水，不用顧慮我喔，妳們繼續玩。」

「Rikki，繼續玩，陪我。」

「蛤？」

爽世再回來的時候前一輪遊戲似乎結束了，看不出誰贏誰輸，現在是燈主動拿了一根餅乾棒朝向立希，「立、立希ちゃん，可以跟我……！」那立希ちゃん八成是又輸給樂奈ちゃん了，燈ちゃん才一副想鼓勵她的樣子。

那愛音ちゃん跟燈ちゃん那裡呢？誰贏了、又提了什麼要求？

「燈？！」滿臉漲紅露出吃驚的表情，椎名立希有些難為情地別過視線，從那擰在一起的眉頭就能充分看出她很糾結。良久，她才彆扭地開口，「那、那燈不用特地為了安慰我放水……！」

唉，還說不要放水。立希ちゃん不要一秒鬆口就不錯了。都不用看就知道她一定會繼續輸。爽世在心裡白眼。

充滿幹勁的燈和臉紅得要滴血的立希展開新一輪遊戲，另一邊的樂奈也戳戳愛音說有趣想再玩一次，只出戰了兩輪遠遠還沒玩夠的遊戲發起者當然很樂意。

還是很想吐槽這到底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場景，要不是知道是十一月十一日在玩Pocky遊戲，不然到處都把嘴湊那麼近還以為是女同派對。媽媽如果這時候回來的話一切就完了吧，大概會質疑她怎麼都交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

要不是明確知道母親在國外，長崎爽世可不敢放她們這樣亂來。

但既然媽媽不會回來，那她們愛怎麼亂搞就都是她們的事了。管她是Pocky遊戲還是什麼遊戲，爽世只要求她們在鬧劇落幕後好好收拾客廳就行。

「啊……！」

驚叫聲從沙發另一頭傳過來，順著聲音看過去，千早愛音正捂著自己的嘴唇，面頰稍微泛紅。她對面的要樂奈則是滿足地彎起眼睛笑著，「贏了，抹茶芭菲。」

「欸……？剛才是碰到了？」愛音還沒回神，愣愣地用手指觸摸嘴唇確認殘留的觸感。雖然只有很短暫的一瞬間，但她確實有感覺似乎碰到了什麼很柔軟的……

「有關係？」樂奈歪歪頭，不理解碰到那又怎麼了，比起那個她還是更在乎自己擁有了向愛音提要求的權力，「下次，抹茶芭菲。」

「喔、喔……」慢半拍地應聲，呆滯點點頭，仍對於那一剎那間發生的事感到不可置信。

長崎爽世微微蹙起眉。有什麼好驚訝，愛玩就要知道這種事有可能發生。

「是不是差不多到此為止了呢？來我家不是為了玩遊戲吧。」

放下茶杯的力道不自覺比平時更重，瓷盤碰撞出清脆的聲響。

煩躁。

※

儘管很不想面對，但她的確喜歡千早愛音。

讓人更不想面對的是她不曉得千早愛音是否同樣喜歡她。

千早愛音是很容易懂的人。好惡分明，她對什麼有興趣對什麼沒興趣總是通過她所表現出的反應展露無遺。雖然會為了達成目標耍小聰明，卻同時會因為企圖心太強偶爾露出馬腳，至少長崎爽世總能從那些細節判讀出她的真實目的。

明明是很容易懂的人。

現在卻弄不懂她。

很像是在最拿手的科目裡遇上棘手的考題，她自認擅長揣度人心，面對名為千早愛音的這道難題她卻只能在試卷上狼狽地一再塗改。每一次更改答案還都只是因為一些枝微末節、搖擺不定的線索，於是在反覆無常的懷疑中漸漸喪失自信。

但她就是忍不住拿放大鏡去檢視有關千早愛音的一切。

她任何一句有心或無心的話，她字裡行間的用字遣詞，用什麼樣的聲調什麼樣的口吻，那副五官上任何細微的擰動與變化，肢體語言裡有沒有隱藏的異樣，她的行為又可能帶有什麼沒有明說出來的曖昧意圖。

太聚精會神的觀察變成鑽牛角尖，爽世知道也許是自己過度詮釋，可萬一不是呢？萬一她漏掉了什麼，萬一她弄錯了什麼，萬一……看似有好多好多的萬一，可是她知道這千萬種不安其實能歸根究柢濃縮成唯一一種。

萬一千早愛音並不喜歡她。

萬一千早愛音並不像她喜歡她那樣，也喜歡她。

「Soyorin，我可以留下來嗎？」

「要是我說不行，愛音ちゃん就會真的甘願地回去嗎？」

幾乎是每次聚會的固定劇本，立希盡責地帶著累了的燈和想睡覺的樂奈先行告辭，最後走的愛音則開始想方設法要留下來過夜。

很容易令人誤會的舉動不是嗎？

誤會。長崎爽世勾勾嘴角冷笑，想到今晚那個可笑的誤會。她錯誤的猜測為自己換來錯愕與難堪，拿著餅乾靠過來的千早愛音根本還沒開口，她先自顧自地拒絕，然後尷尬地發現那實際上是她的一廂情願。

「真的不能讓我繼續留下嗎？」千早愛音邊向她湊近邊眨眼睛，頗有幾分撒嬌的意思，「想跟Soyorin待在一起久一點嘛。」

「愛音ちゃん總是在說這些容易讓人誤會的話。」

「誤會什麼？」

誤會妳也喜歡我。這種事情怎麼可能說得出口。

長崎爽世避開她的視線，抱住手臂的動作更是在對方與自己之間構築起一道城牆，「總之就是不行，愛音ちゃん有自覺一點吧，沒意識到這種事是在給別人添麻煩嗎？」

「我對Soyorin來說是麻煩嗎？」

「是喔。」爽世淡淡抬眼，「如果我這樣說呢？」

擅自闖入她的生活，擅自拉她上台，擅自把她一起劃進什麼不退出聯盟，擅自對她溫柔，擅自對她包容，擅自侵占她的思緒，擅自把她的心情攪得亂七八糟。這樣的千早愛音，明明就是個大麻煩。

卻還是離不開她。

等回神就已經深陷泥沼、失去脫逃的餘裕，要不要對她伸出援手似乎是千早愛音的權力，而她只能在一次次試圖猜測對方心意的過程中被巨量的焦躁與沮喪弄得滿身泥濘。

「哇，Soyorin說得好過分。」用的是感嘆句，實際上愛音的口吻卻沒有什麼起伏。

「明明Soyorin才是吧，誤會什麼的……」倏地被那雙霧灰的眸盯住，銳利的視線讓爽世感覺自己彷彿要被她刺穿，「為什麼不來確認呢？」

「什麼？」

「是不是誤會，妳親自來確認不就知道了？」

「那樣……」眼神閃爍，波浪在蔚藍的海上掀起一陣動盪。千早愛音是離岸流，把載浮載沉的她帶向未知的彼方，無法踩地而距離岸邊的踏實愈來愈遠。

「難道就那麼不相信我嗎？」愛音彎起苦澀的笑容看向她。已經那麼努力地在表現了，會不安的人並不是只有妳啊，Soyorin。

總在想法設法地表達對妳的偏愛，自認是明晃晃的表示卻不斷被妳認為只是模糊不清的曖昧暗號；總在千方百計地設下引誘，只是也想從妳口中敲得一點線索，卻屢屢在問出口前就被推遠。

長崎爽世分明才是讓人捉摸不定的那個。

千早愛音不是離岸流，她試著將爽世從那裡帶離，最後卻和她一起被愈捲愈深。

互相猜測，自我質疑，宛如間諜戰般的步步為營和如履薄冰，都不想再繼續下去了。

「Soyorin，輪到我跟妳了。」愛音從包包裡拿出另一盒餅乾棒，推到爽世面前。從一開始就多帶了一盒，故意沒在大家都還在的時候拿出來。「規則都一樣，輸的人要答應對方一個要求。」

「所以如果我贏了，Soyorin就要全部告訴我。」

「把愛音ちゃん對立希ちゃん說過的話原封不動還給妳，怎麼這麼篤定自己能贏呢？」

「因為Soyorin是膽小鬼。」

「我不否認，但是這點愛音ちゃん也一樣吧。」長崎爽世看著她從盒中抽出餅乾的動作緩緩說道。否則為什麼事到如今還要用這種方式試探我呢。

愛音將餅乾的一端放進嘴裡，輕咬著靠近她。爽世紅潤的唇瓣微微張開含住另一端，從當事人的角度一看才發現距離是真的很近。心情頓時更加複雜起來，卻又混合著與她在這種條件下對視的怦然。

兩人都在向前，鼓譟的心跳隨她們逐漸拉近而變得愈發震耳欲聾。也許在攤明規則的遊戲裡才能獲得無條件前進的勇氣，勝利總是可以當作義無反顧的理由，不用考慮別的畏懼與擔憂。

──很快她們都意識到遊戲勝負變成了單純的藉口，因為當唇心相抵，一切曾經的霧裡看花都在此刻昭然若揭。

她們之間的第一個吻是草莓巧克力的酸甜。

初春的細雨也能經由漫長的綿延而逐漸濡濕大地，乾燥的唇緩慢而細緻地被彼此一點一點潤澤，澆灌潛藏於心底的情意，膨脹的情感終將鑽破土壤而強勢地萌發。

雨勢變得更為猛烈，從輕淺柔軟的相互貼合逐步轉至擠壓和侵略，傾盆的雨點落在每一處，纏綿的水聲擾動，高調地宣示佔領。

吻持續了很久，以至於分開的時候腦袋還有點發脹。對方唇上殘留的晶瑩痕跡是那麼惹眼，在貨真價實地告知剛才的都不是錯覺，親吻的悸動也猶存在唇前與舌尖，令人留戀。

就當她是瘋了吧。長崎爽世想。

「想著愛音ちゃん，一個人做過那種事。」

那種事，哪種事？腦子本來就還在發燙，千早愛音愣愣地反應不過來。就是妳現在想到的那種事。爽世的表情在這樣說。

「So、Soyorin為什麼突然……」侷促地一連眨了好多下眼睛，白皙的臉頰飛速漲紅。

「沒有突然，是妳說要全部告訴妳。」這種坦白當然很難以啟齒，爽世表面上淡淡的實際是在強裝鎮定，「這個程度，夠證明我對妳的喜歡了嗎？」

「我想我們分不出勝負，所以愛音ちゃん也得都告訴我才行。」

「呃、嗯、那個，我……」愛音皺著臉顯然很糾結，最後決定拋開羞恥心大聲擠出：「我也……！」

爽世愣了一瞬然後低笑起來。

「愛音ちゃん是笨蛋嗎？不是說那個，是在說喜歡。」

「說妳喜歡我。」

「哎呦為什麼不先講清楚啦害人家以為……！」千早愛音嘟囔著抱怨，不小心自爆了實在太過難為情，「我當然是喜歡Soyorin……而且是很喜歡很喜歡的那種喔？一直都表現得很明顯不是嗎！」

「誰知道妳真正在想什麼。」爽世用指尖纏住髮尾繞了個圈，稍微偏過了頭，「萬一到頭來都只是我的誤解。」

「沒有誤解啦，再強調一遍，人家就是喜歡妳。」愛音搖搖手說，旋即啊了一聲突然想起一件事，「不過，Soyorin確實可能有其他誤會的事噢。打從一開始會對大家提議要玩這個，就只是因為妳而已。」

「但妳根本沒邀我？」

「所以就在等妳說這個啊，想讓Soyorin吃醋主動問我的。」

「……妳試探我？」

「我們不是一直都在試探來試探去嗎？」無奈地笑了，她吁出一口長長的氣，現在開始總算不用再繼續那樣。

「總之，我是不是可以當作Soyorin是太喜歡我才患得患失？」千早愛音舉起半隻手五指併攏，誠懇地發出了疑問。

「妳從哪裡得出這種結論的？」長崎爽世蹙眉下意識反駁。

但愛音其實沒說錯。想著隨即又鬆開了眉宇，她輕嘆口氣開口補上：「算了，妳就當作是那樣吧。」

反正喜歡上千早愛音這件事本身就已經無可救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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