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开始的，这是一个没有准确答案的问题，丰川祥子和若叶睦一辈子都别想知道，她们看彼此的眼神明明没有变化。

　　完全没有变化，因此丰川祥子从不说她们是情侣，情侣总有关系质变的那一刻，就像电视上演的那样，两人或平静，或激动，那感觉好像在两人之间塞进一个音响，里面反复播放汹涌像激流的爱，然后对视，对视的时候眼睛会彼此倒映，瞳孔里充满着对方，因此关系的质变是藏在瞳孔里，藏在两人之间播放的心跳中，之后两人不会说我喜欢你，或者我爱你，双唇相接，这就好像走完了恋爱的一生。

　　当她和若叶睦坐在房间里，学着电视里那样接吻，她很难明白那时的感受，她认为没有变化，和若叶睦在一起的每一刻她都想要这么做，想要亲吻她，像渴求温暖一样的渴求她。

　　那之前的相处都是为了此时服务吗？她如此想着便觉得这吻罪恶极了，隔开了她与若叶睦纯净的关系。她看着若叶睦和她相似眼瞳里倒映着的相似的自己，她认为若叶睦也是这么想的，于是她咬了若叶睦的下唇，唇分时拉着银丝往下垂，激烈亲吻的唾液粘湿了嘴角。

　　她们互相看着，丰川祥子在此刻说：“好傻，我们这样好傻，接吻好傻。”

　　可她们都没有移开眼神，若叶睦伸手蹭掉了丰川祥子嘴角的痕迹，很快被抓住了耳朵。

　　“真的好傻。”丰川祥子说，然后捂着若叶睦的耳朵又吻上她的唇。

　　感官被关上了，若叶睦被亲的有些呼吸不过来，她想对丰川祥子说，说祥好傻，其实捂上耳朵也能听见祥的心跳声，跟平时根本没有变化，她把手搭到祥的肩膀上，感受到了布料的阻尼，她描摹着丰川祥子的轮廓往下褪去，把手放进她赤裸着的胸口，感受着和炸在脑子里的旋律一样的节奏。

　　……

　　剩下的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一切都理所当然的发生，她们躺在一个床上，若叶睦去抚弄丰川祥子的眉眼，反复把吻堆叠上去，若叶睦好庆幸丰川祥子能吻她，不会说，啊，果然还是做不到，之后就把她撇开，不一样的，她与丰川祥子，和电视里演的不一样，她们是真心相爱的。

　　可是真心相爱的人总说自己不爱，不真心相爱的人却用词汇来堆叠。

　　她们俩之间最先分化的是丰川祥子，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是omega，若叶睦并非觉得不可接受，但不可接受的另有其人，丰川家是alpha与alpha的结合，超越世俗的观念底下是对丰川祥子的殷切期盼。她的性别分化毁了这一切，她没有兄弟姐妹，只能从旁系再去寻找继承人。仅仅是一个性别，一个性别而已，丰川祥子就被这样遗弃，过往十六年的夸赞在最终的时刻化成一句，可惜是omega，就这样草草结束。

　　丰川家愿意养着她，大家族的每个omega都是有作用的，作为物品被交易的作用，可若叶睦知道丰川祥子不愿意，怎么可能会愿意，性别不会改变丰川祥子的任何，第二性征的发展不会改变她，周围人突变的态度也不会改变她，除了她不再和若叶睦见面之外没有任何变化。

　　若叶睦去把她堵在羽丘门口，把她拉去巷子里接吻，捂着丰川祥子的耳朵，努力的垫脚去够她的嘴唇。最后丰川祥子还是弯腰了，她不舍得若叶睦太累，又觉得若叶睦好傻，埋在她缠乱的发丝里偷偷的哭给若叶睦听。

　　“会累吗？”若叶睦撑着她垂下的头，下颚骨抵住的地方已经泛痛了，丰川祥子却没有放过她，埋怨似的在她的肩膀上留下一排深色的牙印。

　　才不会累，累也是自己自找的，omega不用努力就能过的很好，每个人都这么说，但她不要，omega不是什么代价都不用付出就能得到alpha拱手送上的金钱，一层抑制贴让渡的是尊严和权力，但丰川祥子什么都要，她既要尊严和自由也要权力和金钱，这些本身没有冲突的，为何一层抑制贴就能阻隔她赤裸感受世界的权利？

　　如果从静脉注射抑制剂是违抗omega的本能，如果极端派全面禁止抑制剂合法，把omega从静脉注射进的野心归类为毒品，那丰川祥子就是不折不扣的瘾君子，如果从静脉注射不起效果，那她就要从动脉打进去，从大腿根部扎进去，从接近omega发育得最完善的部分把一整管抑制剂打进去，不会掺一丝空气，这纯粹是她的报复。报复这个爱说谎的世界。

　　其实若叶睦不太关心，对她来说只是丰川祥子没有改变，只是这个就足够她安心，足够她震颤，其实她也能理解，她明白丰川祥子的挣扎，正是这样的挣扎让她爱她，爱她说接吻好傻，爱她说谎，说谎着说不爱她。

　　若叶睦的分化比丰川祥子想象的时候来的早，她想若叶睦如此晚熟，身体也没有发育成熟，怎么会这么快。然而事实就是如此发生，她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丰川祥子。

　　实际上在她开口之前丰川祥子就已经明白了，她对若叶睦向来是细心的，这种细心藏在每一处细碎的事情，就好像她身上多了丰川祥子没有闻过的味道，头发之间有相同的抑制贴，她们贴着一样的伤口，丰川祥子快不知道如何去想了。

　　“其实也没关系吧。”如果出口的话第一句话就一定会是这个。

　　“都是omega也没关系吧，我和睦根本没有变化不是吗。”

　　……

　　大人的世界充满抑制剂的味道，到处都是性爱的颜色，欲望把她们加工成一个一个流水线上的商品，登堂入阁在电视里美化播出。

　　分化之后才发觉原来是自己太傻，为何她们用吻确定心意，若叶睦和丰川祥子之前总是想不明白，而当她们都后颈贴上了两层抑制贴，把彼此令人生厌的味道生生隔开，最贴近的时候反而是唾液交换的时候，原来接吻是调情，是吻对方的心。

　　她们第一次在分化后脱掉彼此的衣服，这是第一步，睦的手在丰川祥子身上游离，从上到下一遍遍摸她的躯体，嘴唇也一起游离，从嘴唇吸吮到锁骨，从锁骨再咬着到胸，等到丰川祥子难耐的喘息弓腰，她才把拇指下移压到祥湿润的入口，摸索着找到阴蒂按下。

　　丰川祥子的反应要比之前更大，她眯着眼紧紧地搂睦的脖子，不停嗅吻着她的脸颊。

　　若叶睦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歇，她知道只要一直刺激这里，在丰川祥子叫出声时再稍稍用力，她很快就能攀上极乐的巅峰，身体会弯出好看的形状，会小声叫喊若叶睦的名字，吐出每次都让若叶睦不想停下的动情的喘息。

　　“嗯，哈啊……”快感从四肢百骸流入身体中央，汇集到一点又像暖流一样爆发，丰川祥子感觉身体热融融的，舒服地蜷缩脚趾。

　　若叶睦停下动作，嘴唇移上去探寻着丰川祥子的唇瓣，她的嘴唇一张一合像在邀吻，若叶睦舔弄她齿缝时却被僵硬的按住了肩膀。

　　“祥……？”

　　“我……稍微等等，”丰川祥子大口喘气，转而靠在睦的胸前，极力调整着呼吸。

　　她伸手要去撕若叶睦的抑制贴，刚触到边缘时又被拦下，若叶睦朝她摇头，却被她强硬的控制住了。

　　抑制贴很薄，撕下时却很痛，痛的不是若叶睦是丰川祥子，同类的信息素铺天盖地的朝她压来，身体像是被缠上了黄瓜藤，长进了胸腔里鼻孔里。丰川祥子感觉到深深的恐惧，这不是她渴求的信息素，拥抱着若叶睦的手在发抖，她无比想把面前这个散发讨厌味道的人狠狠推开，但现实却是她抱的越来越紧，自虐似的大口吸食。

　　“我们，总不能一辈子都贴着抑制贴做爱，一辈子都闻不见睦的味道，那样我会疯的……其实习惯了也没有那么难受了……是omega也没关系的，只是我们的困难具象化了。”

　　丰川祥子咬着牙说话，她又觉得相当对不起若叶睦了，本就是她一个人的抗争，她又何苦拉着若叶睦一起沉沦。

　　“没关系的。”若叶睦在她说话之前接了话，她又一次咬上丰川祥子的下唇，抬手把她的抑制贴也撕掉。

　　“因为我和祥都是傻瓜。”

　　长大的过程，分化的过程就像一个人变成傻瓜的过程，丰川祥子靠在若叶睦的肩头不想说话，如果是若叶睦的话不论是怎样恶心的生理反应都能克服，这句话像我爱的不是性别而是你这个人这样流传甚广的伪命题。人一向不能克服自己的激素反应不是吗？

　　丰川祥子浏览了众多的同性网站，里面以alpha与alpha的长篇自白为主，讲述她们遭受的白眼和冷待；讲述她们不能对omega的信息素起反应反而会感到恶心；讲述她们爱上嗅吻对象的信息素。

　　这不是她想看的东西，通篇都是做爱，通篇都是激素的味道，她才不想看这些，如果她们遭受的是白眼和冷待，那若叶睦和丰川祥子遭受的也是白眼冷待，是空白的眼球和冷清的待遇。

　　这不一样，她不认为自己与睦是世俗观念之中的同性恋，也许她们只是习惯了互相陪伴，而拥有了近乎爱的错觉。

　　……

　　若叶睦不太喜欢三角初华，实际上在这个乐队里能够随时外溢信息素的也只有三角初华了。这个世界如果可以的话拜托能不能要求每个人都藏好自己的信息素，而不是只有omega需要被规训，被指责都是你没有贴好抑制贴的错。

　　东京的夜晚这么冷，天空明明高挂着月亮，可是月亮没有发热的功能，若叶睦也没有，她所能做到的就是站在祥的身边，等她来握自己的手时把手掌在口袋里搓热，她一直都这么做。但最近的丰川祥子总叫自己先回去，丰川祥子做事总有她的理由，或是她接下来还有工作要忙，或者她不想自己看见她的窘迫，理由有千千万万个，可是若叶睦不听丰川祥子的理由就只有一个。

　　“——所以你硬等我到现在？”丰川祥子抱着胸用指骨敲她的头，“你想跟我一起回家？”

　　若叶睦蜷缩着身体并不言语，她的头在此前已经反复困倦的沉了无数遍，被敲了两下反馈到鼓膜的响声有些沉闷。

　　她从口袋里抽出搓得发红的手，揣进丰川祥子因为寒冷而紧握着的手心，那里为她打开了一道缝隙，刚好能让若叶睦用力塞进去。

　　“祥牵着我，好吗？”她不怕丰川祥子拒绝自己，因为丰川祥子像自己了解她一样的了解自己，看着丰川祥子几乎要炸了毛的蓝色头顶，对方一边说着“我才没有答应你。”一边和她十指相握说：“走快一点。”

　　好可爱，像她养过的口是心非的小猫，那猫被母亲丢掉了。因此若叶睦又生出巨大的不真实感，她捏了捏丰川祥子冰凉的手掌，她问丰川祥子，你还爱我吗，像小时候一样爱我。

　　丰川祥子愣住了，她没有想到睦会问她这个问题，她扶着下巴想了半天，等到红灯亮起，电车从她们面前呼啸而过时，她才回答说：“我不知道，但我觉得我小时候也没有爱过你。”

　　丰川祥子想她们之间的关系不应该用爱来定义，爱有这么多形式，但若叶睦是特殊的，她不愿意把若叶睦框进任何一种里面。

　　若叶睦跟着丰川祥子挤进她落魄的家，看着她偏离轨道的背影，手心被攥的出了汗。

　　可是，祥，可是信息素有这么多味道；可是云有这么多样子；可是爱有这么多形式。

　　可是，祥，为什么我们还像两个傻瓜那样，非要找到一个确定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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