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深灰色的天空里飘着倾斜的雨点，黑色的伞挡住雨滴直射，但无法阻挡空气中满溢的湿气浸透衣服，将冰冷贴在每一寸皮肤上。

佐藤举着雨伞，硬底短皮靴踏在石灰石贴面的台阶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她沿着台阶走上仿汉白玉材质的门廊，收起雨伞后穿过高耸的罗马柱进入门厅，身后的队员们同样安静地重复着这套动作。

穿着整洁西装的工作人员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做出手势让来宾跟着自己穿过走廊，走进摆放着三口纸棺的灵堂，随后退出房间给大家一些安静的空间。队员们以大概相等的人数肃立在房间两侧，佐藤望着眼前曾经与自己一同工作和战斗的三名队员，悲戚的感情混合着回忆片段在脑海里翻涌。她叹了口气，走到面前的少女身侧。

樱井花躺在纯白色绒布衬层的纸棺中。不得不说，这家殡仪馆的业务水平非常过关。相比起被抬上冷藏车的时候，少女那惊恐痛苦的表情已经被化妆师整理成安详的样子，嘴角略带一点微笑般的弧度，眼皮被好好地合拢，不再露出散开的瞳孔。为了不影响战斗而常年扎成高马尾的一头秀发终于可以解放，整齐地披在两侧如同乌黑的瀑布。少女的衣服因为沾染了血迹而被完全替换，现在穿着的是浅灰色的长裙——这条裙子是她去年假期时和自己一起在商场买的，棉麻混纺的成分非常适合在火焰的灼烧下完全化作灰烬。

化妆师经过肛门和肚脐处切开的小洞，用大量棉花填入少女的腹腔，令被啃食一空的肚子不再呈现诡异的塌陷状态。从裙子里露出的部分，是她精致白净的锁骨、纤细的小臂 ，以及十根被重新涂抹樱粉色甲油的玉指。少女两条紧致的小腿从裙摆下伸出，因撞击产生的几处划伤被细致地贴上了创可贴。视线继续向下，少女的小脚被仔细套上纯白色的棉袜，没有一丝褶皱或者灰尘的污染。暴露在空气中的脚踝因皮肤轻微失水而更加勾勒出骨骼的干练线条。她身体裸露出的皮肤确实是尸体的惨白，但脸颊上倒是经过化妆品的打扮修饰，显得有了一丝血色，栩栩如生。

佐藤樱子心中的悲戚和不舍，在看到少女这具可爱的尸体之后彻底爆发了出来。她颤抖的手轻轻搭在少女脸上，但传来的不是熟悉的温暖，而是彻底的冰冷和僵硬。她心中一惊，将手收回，盯着手指上沾染的浓厚的粉底和腮红失神。视线再次回到花的脸颊上时，她震惊地眼睁睁看着少女原本还有一丝生气的面容变得煞白，随后逐渐呈现出腐败的静脉网青黑色的痕迹，并开始皱缩、塌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无声地腐烂成灰绿色的流质，露出森森的颅骨……

“樱……樱井，不要！不要离开我，不要这样烂掉啊啊啊啊啊——”

……

“不要……喂…..不要睡了，佐藤队长。队长，快点起来，出事了！”

画面外逐渐变近的声音引发意识对现实性的质疑。佐藤眼前的画面快速坍缩成概念的碎片，大脑中卷起抽水马桶一样的漩涡将它们彻底吸走。她猛地抬头，目光迷茫地看着已经站在自己身前的高桥。

“嗯……嗯？”

“队长，瞭望队员发现触手开始攻击楼下的学生！似乎已经有伤亡了！”

佐藤的脑子迅速从刚刚的噩梦里切换回现实。尽管SAN值因为刚刚的梦境降低了一些，但她还是迅速进入了战斗状态。她大步走向窗帘，抓住厚重的遮光帘一把将固定用的胶带撕了下来，房间里立刻变得明亮起来。她和队员们看向操场，在刚刚负责瞭望的后辈指示下，很快找到了地面上的点点血迹。尽管声音里还带着一丝疲倦感，但她的指挥能力已经上线。

“检查武器，准备交火。高桥 ，把杀灭触手专用的药剂也带好。”

教学楼里的学生们还在上课，没有对走廊上的响动太过在意。二十一名少女鱼贯而出，轻声快步走下楼梯，队尾的两名学生还背着吉他包。因此，在她们走上操场时，走神眺望窗外的几名学生只把这些人当作是偷偷准备排练的乐队成员。

“两处血迹，颜色是动脉血……这个出血速度，不太乐观。”

高桥低头观察现场，将自己的看法告知队长。

“跟着血滴前进。高桥，你那边还有额外的急救物资吗？”

“多了几份急救包，我带了两个，可以分配给伤者一份。”

跟随着血迹前行。距离第一现场较近的血迹连贯而鲜艳，随着路程逐渐拉远，出血量在减小。但这并不是什么好事，或许伤者的失血量达到了无法维持血压的地步。跟随着点点血滴，她们走到教堂门前。十名队员分散在教堂的入口和侧门，其余的推开虚掩的大门进入室内。

在进门的同时，佐藤和先头的几名队员立刻拔出了手枪，根据狭长的教堂形式分成了两列，分别警戒着左右两侧。接近正午，日光穿过教堂巨大的彩绘玻璃射入室内，在地面上洒下五彩斑斓的投影。如果是对于虔诚的教徒而言，这神圣的场景实在令人着迷，但对急于搜寻伤者和触手的佐藤队长，这些不明所以的大幅彩色画面只是一种令自己眼花缭乱的干扰。

好在，安静的室内可以听见时断时续的轻微呻吟。佐藤带队迅速靠近声音的来源，那是一名侧躺在第一排座椅前面，上气不接下气的少女。

“全员散开，保证友军安全的情况下准许自由开火。田中，来看看这个人。”

名叫田中优奈的队员在被转入调查队之前，曾经在总部担任过一段时间的护理工作，可以算得上小队中最适合照顾伤员的类型。没有经受过正规医学教育，但有一些生物实验经验的高桥也跟在她后面，随时准备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但当两人绕过座椅，仔细看到了半蜷缩着侧躺的少女时，还是为她惨烈的伤情捏了一把汗。

这名少女的脸色因为严重失血变得煞白，眼角瞟向众人，说明意识基本清醒，但已经无法言语。浸透了鲜血的双手十指交叉握在胸前，不知是为了祈祷还是以此分散注意力缓和痛苦。她深蓝色的校服外套已经被血液浸湿，两只膝盖隔着裙子紧紧夹在一起，浑身紧绷着微微颤抖。弯曲的小臂下面，似乎是从腹腔里掉落出的什么内脏，但因为遮挡和血液的染色看不清细节。

田中根据室外地面上的血泊和操场上血迹粗略计算了失血量，情况很不乐观。她让高桥帮忙，合力将有些抗拒的少女反转成仰躺的状态。高桥受到指示，用力压下她蜷缩的双膝，对抗少女的挣扎。尽管这样暂时会略微痛苦一些，但只有如此才能更好的检查和处理伤情。下腹部的大口子已经很明显了，就先不去管它。田中看到小腿上有血液淌过的痕迹，于是掀起了少女的百褶裙，露出被鲜血整个染红的内裤。出血点在两条已经略有成人的丰腴感的大腿之间，田中稍微掰开少女的双腿，将左大腿根部的伤口显露出来。这是一条深度三厘米以上的菱形伤，附近的肌肉组织被整齐的撕开。这种伤情通常只有被子弹擦过才会出现，对于触手来说，显然是穿刺触须搞的。

少女的一条下肢主要静脉被撕裂，还好动脉并未受到波及。田中接过高桥递来的止血带，麻利地在大腿根部结扎，随后开始处理她腹腔的穿刺伤。在田中的命令下，高桥轻轻托起少女的腰肢，她的呻吟声明显重了几分。田中则在少女后腰处摸了一把，引发伤员一阵虚弱的哀叫。

“贯穿伤，后部出口小，无内脏溢出。”

肠子裸露的感受令少女痛苦，她不断颤抖着双手想要将滑落在一侧地面上的回肠和系膜塞回腹腔。但这会造成严重的感染，因此高桥不得不骑坐在少女的两条小腿上，腾出手固定少女的双手。田中的简易乳胶手套早已被鲜血浸湿，本就光滑的肠管在脂肪的润滑下更加难以抓握。无论多么轻柔的牵扯内脏都会令少女一阵颤抖，因此她不敢太用力，只好一点一点将接近一米弯弯曲曲的小肠堆在少女未受伤那侧的肚皮上。这样可以稍微降低内脏因重力下坠产生的牵拉痛，让她安分一点。

腹腔的出血无法用止血带解决。触手撕下了一部分肠管和大量系膜，外露内脏上的大面积出血尚且可以通过止血粉暂时处理。左下腹的穿刺伤无法排除肾脏大出血，或许这才是少女身下骇人血泊的成因。两分钟过去了，少女的出血并未及时停止，她已经开始冷颤并发出含糊不清的胡言乱语。趁着少女因疼痛而眯眼的几秒钟，田中向高桥摇了摇头，示意她自己一个人就足以应付了。高桥心领神会，从多余的急救包中翻出一个小巧的注射器递给田中，后者将这复合了镇痛和麻醉效果的急救手术针剂注射进少女的身体。

田中跪坐在少女头边，把已经掏空的急救包垫在她后脑处，垫高颈部以避免少女被缓缓涌向口腔的消化道出血呛到。镇痛剂的效果显现出来，少女的呼吸逐渐平稳，表情平静地看着田中。田中脱下手套，用卫生纸简单擦了擦未被手套保护的手腕沾上的血珠。轻轻抚摸少女已经开始发冷的脸颊和额头，希望可以稍微缓解她的恐惧。

出血还没有止住。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少女的鲜血就已经接近流干了，她的眼睛逐渐开始翻白，呼吸变得急促而艰难。面前这个大姐姐没有更进一步的操作，只是不断用温暖的手摩挲自己，她逐渐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两行热泪从半眯着的眼睛里挤出，顺着脸颊流下，溶解在血泊中。不想死……不想让自己年轻的生命就这么结束。田中用手贴在她的额头，直到她胸前的微弱起伏平息，眼睛半眯着不再眨动。

另一边，佐藤和队员们继续向前搜索，检查祭台和后面的偏房。她们用喷雾器的杆子推开门板，随后立刻用手电筒将小小的杂物间照亮——没有。

那么很显然，触手几乎就必然在另一间房屋了。佐藤叫多数人员远离门口警戒，自己和几名战斗队员握着手枪和喷雾器躲在石质墙体的两侧，她向后勾腿，用足跟撞开门板，随后立刻收腿，没有探头观察就直接将右手深入房间射击。十七发子弹伴随着短促的爆鸣声和弹壳落地的脆响很快打空，前几发是无目的扫射，而当她听见了触手因惊讶和痛苦而用触须撞击地面和墙面的时候，就完全将后半个弹匣的子弹倾泻在了一处。

趁着佐藤更换弹匣的间隙，门口另一侧的安田勇敢地转身面对室内，对着已经被子弹撕裂出几个大口子的脆弱本体继续射击。9mm子弹几乎毫无阻力地穿透了软体动物软嫩多汁的身体，它疯狂挥动触手想要抵挡。但这除了营造心理安慰之外并无积极作用，反而让触须变成几段、失稳的弹头可以在身体上撕扯出更大的空腔。

三十多发子弹的硝烟令狭小空间里弥漫着呛人的刺激性气味。高桥屏住呼吸拿起喷雾器，将高渗溶液和毒剂的瓶子分别拧到喷雾剂的两个螺口上。握住手柄向前伸出手臂，将两米长的杆子末端悬到触手的本体上方。身后的安田帮她给喷雾器打压。触手本能地尝试抓住喷嘴，但断掉的触须只是抬起就耗尽了几乎全部的力气。此时的触手本体如同武器实验用的弹道凝胶，上面布满了子弹穿行的痕迹和撕扯出的永久空腔。近乎饱和和复合盐溶液以雾状喷在伤口上并渗入内侧，立刻令它所有的触须疯狂抖动。高桥不得不将喷嘴尽量抬高，避免它抓住。

时机差不多了，高桥推下手柄上的拉杆，带动下方塑料制成的简陋换向阀，接通了通向另一个瓶子的路径。这种毒剂针对于软体类动物特殊设计，而对其他的动植物毒性很小，因此没有必要使用防护设备。已经失水的触手本体接触到接近0渗透压的纯水，迅速将裹挟着毒剂的液体吸收进去。不到三十秒的时间，毒剂的作用开始显现。它开始疯狂地尝试攻击，但中毒造成的神经紊乱令触须只是混乱的挥舞。少数几根没有被打断的触须终于缠绕到了喷嘴，令高桥感受到一阵突如其来的撕扯力。

不过，经过特殊设计的长杆在受到弯折扭转之后沿着预先刻好的凹槽断裂，触手最后只是抓到了一根一米五长的破烂金属杆，愤怒而绝望地将其甩出房门泄愤。

向房间内探头的安田、高桥和佐藤都看到一根穿刺触须的根部闪过一阵蓝色的光芒。高桥感觉到自己的领子被狠狠拽住，颈部传来了猛烈的窒息感。她心中一惊，不知什么东西就从左侧脸颊旁擦过。身后传来两处温暖柔软的触感，令同是少女的她也有点脸红心跳，原来是佐藤队长将自己拉入了怀中。身旁的安田趁机对准伸出的触须根部射击，几发子弹之一正中触须轴心处绷紧的肌肉，强大的动能撕裂了触须，这条如同箭矢一样射出的触须失去连接掉在地上。

高桥轻轻扭动身体，示意佐藤松开手。随后靠着门口的墙壁坐在地上，静静地听着触手挣扎，触须之间缠绕着彼此摩擦，发出湿哒哒的拍打声和皮肤搓动的吱吱声。

“嘿嘿，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触手叫……呢？”

少女的冷笑话讲到一半，感觉到脸颊潮湿的她摸到了一道干脆利落的擦伤和点点血珠，她的声调先因疑惑而上扬，随后立刻因后怕而低沉下去。

这几名武装少女等房间里的挣扎声逐渐平息，转过身来，才发现田中已经一言不发地站在了她们身后。少女略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高桥心领神会的越过她的肩膀看向第一排座椅前平躺着的少女。温柔的田中同学已经替女学生简要整理了一下身体，少女的双眼被合上，刚刚为了治疗而掀起的裙子也被展平。卷到胸前的衬衫放了下来，遮挡住被血液浸透的肚皮和上面鼓鼓囊囊的小肠。胸前的布料和衣领也被安田展平，虽然上面全是斑斑点点的血迹但看起来并不凌乱。

罪魁祸首已经被消灭，但并不能完全确定校区的安全。更加奇怪的是，远在教堂里的触手是如何接触到距离接近三十米的学生，由如何将她拖入室内的。她们打量起刚刚射出的穿刺触须，门口到这根触须的尖端竟然有接近十米的距离，如此算来这触须至少有15米长。刚刚在一旁待命的队员也没有闲着，她们找到了这个小房间的电灯开关。屋顶的日光灯闪了几下逐渐亮起，照亮了房间。

“似乎是从这里伸展出来的……”

高桥担心软体生物的皮肤有毒，因此没有直接动手而是用短刀的尖端指着两处浅蓝色的环。这样的环在触须上一共有三条，都是略微凸起的蓝色系，但靠外的两条颜色明显要浅的多，表皮的褶皱也更少。

“一共有三条，如果把每一个这样的环当作一节可以展开的触须，那全部伸出之后有大概20米左右。全部收起来的话就只有三四米了。“

“也就是说，之前的触手看起来是个幼体，其实已经有二十多米的触须了？”

“的确是这样，看来这触手是一个突变种，或许之前的几次也是这样得手的。”

佐藤正在和上级通报事件的进展。经过与数据库比对，确定香兰中学的触手具有新的突变特征。此外，触手表现出了隐藏特征和进行策略性行动的能力，因此根据这两个特征将其异常生物等级酌升1级。这对佐藤来说确实是个好事——2级应对行动中允许出现少量伤亡，或许她不需要为本次行动中的事故负实质性责任。

刚刚因救助少女沾了一身腥气的安田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系在腰上，随意地衬衫上晕染的几点浅红。她们将武器重新别回腰间，尽量低调地从教堂侧门走出，贴着操场边缘的花坛走回教学楼。

小说相关章节：香兰中学特殊型触手爆发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