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声尖利的惨叫划破校园的安宁。叫声来自一楼而非高三学生所在的三楼——佐藤记得那间靠近楼梯口的小房间是教师办公室。仔细一看，一只沾满鲜血的手拍在窗玻璃上，随后无力的滑下，在玻璃内侧拉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D队E队，立刻去三楼查看学生的情况！剩下队员，随我进入一楼。随时做好战斗准备，保持通信。”

队员们各自操作一阵自己的手机，随后将其插在衬衫的胸前口袋里。为了避免怀疑，调查队的手机乍一看是各种品牌、五颜六色，但实则完全是统一的特制操作系统。她们的手机现在可以当作对讲机使用，从口袋上方露出的摄像头可以同时记录现场视频。

因听到刚刚的尖叫声而在走廊四处观望的学生们，与爬上三层的少女们迎面相遇。尽管这些高三的学生看到交换生周末也出现在校园内感到有些奇怪，但并没有人仔细去思考，高桥甚至灵机一动用学生打闹的借口搪塞了刚刚的尖叫声。

手机发出震动，高桥趁着旁边的学生不注意，查看了队长群发的信息。

“上级批准使用热武器，守住楼梯，但注意避免误伤。”

在收到这条消息后不到三十秒，楼下传来了一声枪响。

在这个承平日久的国家里，普通的高中少女根本不会把刚刚那响声与枪支联系起来，她们甚至直接忽略了这声枪响，或许是把它当作周围的施工噪音。但随后接近10声错落有致的响声任谁都能猜到下面发生了什么。

学生们开始尖叫。由于枪声明确来自楼下，倒是没有人向二楼逃跑，不过靠近楼梯的1班和5班有一大部分学生挤到了更靠近中心的教室。高桥和安田两个小队长趁乱互相打手势：

“（友军少，集中防御）”

“（同意，你、这边，我、那边）”

于是，D小队保持西侧楼梯口防御，而E小队开始向东侧行进。然而，就在安田走出不到5米的时候，听见东侧的楼梯上传来沉重而杂乱的脚步声。一个红色的玩意被楼梯间出口的防火门门槛绊了一下，但随即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向着自己的方向冲刺。安田眯起眼睛仔细观察——那是一名奔跑起来磕磕绊绊的青年女性，白色的衬衫上衣被鲜血染湿了一大块，湿哒哒的贴在两只傲人的乳房上。衣服和裤子到处是被切割而破损的痕迹，一只脚的鞋子已经脱落，足底沾染了不少鲜血的短丝袜光滑地在地面上摩擦，这也是她如此狼狈地东倒西歪的原因。

“救救我，快救救我！”

看来是被触手攻击后死里逃生的教师。从她还能如此逃跑的角度上看，或许受伤并不是很严重，但目前的精神状态实在难言良好。正当高桥准备去帮助这个比自己大不到十岁的可怜教师时，佐藤和另一名队员气喘吁吁地从楼梯口转向跑入走廊。

“高桥！快拦住她，绝！对！不能让她进屋！”

佐藤来不及注意影响，扯着嘶哑的嗓子高喊。这一喊，3年5班的后门也打开一个缝隙，一名高个子女生站了出来，小声却焦急地催促站在走廊中的几名外校学生赶快进来。其他几名女生则从门侧探出头观望。

她们的勇气令队员们敬佩，但现在实在不是时候。跑到走廊中部的教师动作突然慢了下来，上身摇晃着似乎快要摔倒。队员们和那几名学生眼睁睁地看着她呕出一大股粘稠的鲜血，这些血液泼洒在地面和她胸前，令那几名普通少女震惊到呆若木鸡。

教师趔趄了两下，但咬着牙坚持着向前逃窜，佐藤她们虽然拉近了距离，但还是没能赶上这个似乎失去了痛觉的青年女子。她的右手伸向前方，似乎要抓住什么。就在高桥和其他队员还沉浸在迷茫中时，安田敏锐的观察到了这名女人精神的异常和腹部不自然的隆起，她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于是，5班的几名女生亲眼目睹这名（在她们认知里）比自己小两级的外校学妹，用右手粗暴地撩开校服外套，从武装带上摘下只有在电影里才能见到的黑色手枪。那名少女熟练地双手握枪，轻轻压下扳机一毫米，以解除G17手枪的保险。

“停下！停在那里！”

失去理性的教师对黑洞洞的枪口毫无反应，她的眼球已经遍布红色的血丝，看得出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到了极限。另一边，佐藤看到队员拔枪，深知此刻任何指挥都已经来不及，她只能完全相信手下的判断。现在自己能做的只有用手狠狠拉住身旁的队友，然后两人一起扑倒在地面上，滚到靠近墙边的角落避免流弹误伤。

震耳的枪响在长长的走廊里回响。安田的枪法很好，但最后一刻还是仁慈地下压枪口，让子弹从教师的右侧大腿中部穿过。这颗子弹似乎导致了她的大腿骨折，身子立刻向一侧栽了下去。但此时的她发挥了惊人的意志力，驱动着肌肉继续拉动血流如注的大腿，靠着左侧墙壁一步一摇晃地艰难前行，她的衣服如同巨大的笔刷，在纯白色的瓷砖上涂抹鲜红。

教师的肚子似乎又大了几分，她再次呕出大量血液，这次落在地上的除了血泊，似乎还有碎肉一样的东西。安田的手因恐惧略微颤抖，但她很快冷静下来。在教师的肚皮涨破，大量沾满了鲜血的、蛞蝓一般的软体动物开始伸展自己的触须之前，安田果断地继续开枪。

第一枪击中教师的鼻梁。9mm子弹砸穿了颧骨，随后翻滚的子弹形成空腔效应将已经陷入混乱的大脑彻底搅碎，最终掀开了她留着柔顺长马尾的头盖骨。破碎的骨片连同脑组织向后飞出一两米，才陆陆续续地落在地面上，形成了由红色液体、浅粉色糜状物质和白色大块构成的一滩。她的身体停在原地开始倒下，但肚子里的东西随即膨胀并向前伸展。

不过七步以内，枪又准又快。大量高速旋转的弹丸钻入人类组织和软体类组织绞缠的腹腔，把本就血肉模糊的身体彻底打碎。碎裂的肠子和触须一同飞溅着落在地上，都被鲜血包裹着难以分辨。一刻偏高的子弹擦着乳房下侧钻进胸腔，撕烂了让她至少骄傲了十年的双峰之一，以及她再也用不上的肺脏。同步受到剧烈伤害的触手孤注一掷，还很细嫩的穿刺触须如同箭矢一样射出，但由于重伤准头很差，擦着墙壁飞了过去。

弹匣里的子弹全部打空。那名教师已经向后仰躺着摔倒到地上，肚子里的触手也无力地耷拉下所有触须，看上去已经失去了生命。安田的心情逐渐松弛下来，还好自己判断正确，确实是触手进入了教师的腹腔，并以此为营养、短时间内寄生在人体中。

“高桥，我怀疑这些触手也可以靠寄生的方式生存，并且可以借助宿主的身体快速成长……高桥？”

没有获得回答的安田回过头，看到高桥正在掐着刚刚喊自躲入教室的女生脖子。女生比高桥整整高了一头，此刻顺从而安静地仰着头，后脑勺靠在走廊的墙壁上。这奇怪的画面令她深感疑惑，但随着她将视线对焦到高桥紧紧压住的双手，才随之倒吸一口冷气。少女嫩颈的前部被刚刚胡乱飞出的触须擦过，硬生生撕下一大块肉来。随着心跳的频率汩汩流出的鲜血从高桥指间挤出，从她洁白的手背上汇合，顺着手腕和小臂流动到外套里面，被衬衫所吸收。

由于高桥及时的压迫住伤口，这名女生并没有像通常的割喉受害者一样呈现鲜血四射的悲惨景象，但与心跳同频的出血速度波动还是相当于为她宣判了死刑。长期重压颈部必然带来窒息问题，但只要松手，无法止血的主动脉伤口也会在短短几十秒内之内放干她的血。高桥用迷茫的眼神向自己求助，但她无法在还未失去意识的受害者面前摇头或者宣读死亡的判决，只好打了一个“否决”的手势向对方隐晦示意。

“班……班长！”

一名从教室里伸出脑袋的学生发出颤抖的声音，从未见证过死亡的她被血腥场景吓得半死，刚刚才回过神来发出一声尖叫。而一旁承受力更低的女生听到后则立刻缩回头，随即教室内传来了干呕的声音。几十米过去，因为颈部被重压而无法呼吸一口空气的班长开始因窒息而痛苦地轻轻扭动头颅。

高桥迅速在脑海中权衡了一下，并不希望自己无意义地延长这名可怜少女几十秒的生命。她仍然保持着按压的姿势，但手上的力度减小了一些，大量鲜红的动脉血就不可控制地从手指之间、手部和颈部的缝隙处流了出来。血液将少女整个上半身染成了红色，另一小部分则沿着高桥的手臂向下流淌。她可以清晰感觉到这股温热的液体顺着大臂流淌到腋窝，随后从胸腹部的侧面一边染湿衣服一边继续向下蔓延。

由于出血量增大，高桥可以明显感觉到少女压在自己双手上的重量正在快速增长。应该是承认了死亡的必然性，她轻轻闭上了自己的双眼。高桥等手心处感受到的血压变化幅度下降，就慢慢向下移动双手，带着只剩一口气的少女缓缓贴着瓷砖墙壁坐下。这时高桥松开双手，她的颈部也已经无法喷射出血流，只能如同细小的泉眼一样一股一股流淌。

5班的班长最后一个动作是对蜷缩着的双膝施加一个略微向内的压力，以避免死后的双腿向两侧张开而显得不雅，随后彻底低下了头。少女的面部并没有沾染太多血迹，因严重失血而呈现出典型的苍白外貌，即使是耳垂、嘴唇和牙龈之类本应有些粉红色的地方，现在也全部是冷冻肉一般毫无血色。

“这个触手怎么回事？下面出什么事了？！”

向来内向而低调的高桥一时间忘记了身边还有一般民众。不过，事到如今也确实没有必要再去注意什么隐蔽性了，此事的收尾工作只能完全丢给调查局的其他部门，她们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消灭触手，降低伤亡。

“我们进入教师办公室的时候正好目击了触手袭击办公室，那东西是从一个老师的书包里跑出来的，我们击毙了触手，但几乎所有教师都死了。剩下的两个受了伤，大家正在处理较重的那个伤员，另一个突然就发狂一样的逃跑……”

佐藤开始向楼上的两个小队讲起下面发生的事情。伤员刚开始跑动时，她们以为是因接受了过大精神刺激产生的谵妄。多数队员还在下面处理现场，而佐藤和另一名队员千叶追着那名教师上楼。安田在一旁插嘴补充了自己的看法。

“确实看起来有幻觉的样子，同时伤员的肚子很大，是因为里面寄生了触手。如果今早还没有这种问题的话，那触手应该是在刚刚的攻击中释放了感染性的子代，并随着伤口注入了人体。我认为应当立刻向上汇报求援，这玩意……这玩意的生长速度太快了。”

佐藤点头表示认可，她一边走近仰躺在地上的教师尸体，对着她惨不忍睹的肚子拍了几张照片，一边拨通电话汇报情况。同时，队员们自发分成两人一组准备进入教室检查学生们的安危。5班的学生们亲眼目睹了事情经过，因此非常配合，而前几个班级的学生则说什么也不敢开门——毕竟在她们看来，这些携带武器的中学生更像是极端组织的成员。

楼下又传来枪支击发的响声，学生们的心情再次提到了嗓子眼。高桥和安田正在安排5班的一些学生用桌椅构筑西侧楼梯间的简易防御工事，同时派几名学生和队员一起去东面的教室和学生们解释事情的原委。一名瘦瘦的女生听到枪响，立刻丢下正在搬运的椅子，缩到高桥身边，立刻又因为碰到了她身上黏湿的血迹而拉开了一点距离，高桥想伸手摸一摸她的头安慰，却发现手心里也到处是班长同学凝固的鲜血，只好作罢。

砰砰的枪声响了几下，随后是5.56mm子弹略微低沉但更加响亮的声音，佐藤不知道下面究竟发生了什么，甚至已经开始用89式步枪打短点射了。她向东侧楼梯跑去，还没来得及下楼就和冲上来的队员撞个满怀。

“友军！不要开火，不要开火！”

五名队员用嘶哑的声音高喊，看来她们着实是吓得不轻。

“队……队长！那玩意，那玩意从我们人身上长出来，到处乱钻，碰到人就打个洞把肉瘤塞进去！”

肉瘤？那应该是触手用于繁殖的芽孢。高桥想起之前在研究室中看到的报告，与通常只在时机成熟且出于舒适的环境中才会繁衍的习性不同，极少数的触手会在面临巨大生存压力的情况下采用更为激进的策略，甚至不惜直接使用自己的本体生物质作为材料制造繁殖芽孢，依靠大量繁衍的方式寻求生机。

没错！她想起猎杀的第一只触手，那触须上的蓝色环状结构并不是什么折叠皱缩起来的组织，而是触手在初步成熟之后保留的、用于细胞快速分裂和成长的区域。她用脚踢出一块破碎的触须，本应接近半透明灰色的缠绕触须此刻通体呈现着极为浅淡的蓝色，这说明年幼的触手通体可以疯狂生长，甚至比雨季萌发的竹笋还快得多，几十分钟内从拇指大小的芽孢变成初步长成的幼体。

想到这里的高桥偷偷用怀疑的眼神打量起刚刚上来、瘫坐在地上的五名队员。她们在狭小的空间里战斗，身上的血迹和碎肉难以辨别来源。如何判定这些人身上是否携带了快速生长的芽孢呢？检测的手段肯定是没有的。如果在下腹血管稀少的地方切一个小口，将杀灭触手的溶剂……不行，哪怕是对人低毒的特异性毒剂，也肯定不能接受腹膜吸收这种程度的直接摄入，更不提如何说服她们接受这疯子一样的建议。隔离——对，二楼正好有五个空教室，如果房门可以反锁的话，将她们一人一间、与三楼隔离开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高桥找了个机会单独对佐藤交代了自己的猜想。佐藤接受了她的推理，但认为几十分钟内长出完整触手这件事还是太奇怪了。她更相信教师和某些队员身上的触手或许是几天前就已经携带了上去，只不过在激烈的战斗中由触手所发送的信息激发了它们的暴走。原本24人的队伍林林总总减员了快一半，现在只剩下14人，贸然再主动减少5个战斗力实在是有些过于奢侈。因此陷入了思考。

2班教室内的尖叫声撕破了持续不到十分钟的和平，房间内的哀鸣此起彼伏，其间夹杂着逃跑的脚步声、整块的血肉被扯开的撕裂声和肉泥被挤压的吱吱声。为了安全，教室全部使用了硬木制成的厚实门板，队员们一时无法撞开刚刚处于锁定状态的房门，在门前一筹莫展。

佐藤终于忍受不住母校学妹们的惨叫。她狠下心来不顾门后完全未知的人员分布、放弃踹门而是直接用手枪射击记忆中的铰链位置。这是正常的行动中禁止的操作，她消耗了半个弹匣和门后两名学生的生命为代价，强行打开了2班教室的前门。从第一声喊叫起到队员成功破门进入室内为止，根据事后分析行动录像，一共过了3分14秒。在这不到200秒的短暂时间里，教室变为了难以想象的人间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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