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近黄昏。贫民区的街头，今日却是必平时热闹了不少。笑语，欢声，孩童穿梭于屋下嬉戏，袅袅烟气则趁机悄悄地飘上半空。

以及格外引人注目的两小团毛绒绒的青色。

“呦，白大夫好！”

“白大夫好啊。”

“白大夫下午好！”

……

“好好好，你们好…人族今天是什么节日吗？怎么和春节似的，这么热闹。”

略高两寸的小少年一边挤着笑脸回应着居民们的热情问候，一边不时侧过小脸，低声嘀咕起来。

往日的这个时刻，路上总是冷冷清清的，人们各回各家、各做各饭，可能唯一热闹点的地方，也就只有幽医坊门前了。这番景象，可真不多见。

“唔…不知道。”

白玉用力地摇了摇小脑袋，也是呆呆的，一脸茫然。

“唉…行吧。反正与我无关喽，该接诊还是接…”

走过巷尾，白菜的后半句话硬是给堵了回去。

是的，空荡荡的大门前，今天居然一个人都没有。放在平时，少说也得有十来号病人…

“…也好，今天能多修炼一会了。”

推开木门，白菜径直走入了自己的房间，轻巧一跃，跳上那快有他人高的椅子，而后盘起小短腿，小手一抓，厚重的《寒山铭》便躺在了案上。

“哈～～”

大大地伸个懒腰，再随意甩动两下尾巴，他就一头扎进了书里。

只不过，他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

还没读几行，小小一团青毛就“啪嗒啪嗒”地，拖着一条可怜巴巴地摇摆着的大尾巴，凑了过来。

“还不做饭吗，哥哥？我都快饿死了！”

“呃…今天应该是有节日，不太好买菜，你去师姐那蹭一顿吧。”

白菜笑盈盈地抚了抚白玉的脑袋瓜儿，顺手拿出两颗标准灵石塞在对方手里，又趁机捏了一把那略带不满的小脸。

“还有什么想吃的，拿这些买就好了。”

“真的？好耶～”

白玉欢呼一声，一溜烟的跑没了影。

“别跑太远了—！”

明知对方不是什么也不懂的小孩子，白菜还是象征性地喊了一嗓子。微微一笑，又埋头读起书。

【嘻嘻，真是个合格的兄长呢～那么关心白玉弟弟。】

“呃，谢夫人夸奖…”

……

大概读完了两面，熟悉的脚步声再次响起，由远及近，直到突然停下。白菜猛的一回头，正好对上了白玉小太阳似的双眼。

“这么快？这才不到半个时辰吧？”

“不是啦！我刚走出巷子，有两个常来的老爷爷告诉我，说今天是那个…chāng hé日？城里有很热闹的夜市呢！带我去嘛～”

说着就伸出两只白皙的小手包住了白菜的胳膊，再顺势一拽，就这么爬倒在对方的大腿上，两只眼睛闪着期待与撒娇的神情，直勾勾地盯着他。

怎么说呢，白菜本不喜欢这人多喧哗的地方，吵闹，世俗，而且…与他格格不入。

奈何小家伙糯声的颤音加上这可人的表情属实是两大杀器，让他有些难以拒绝出口。

再转念一想，白玉自有记忆起不过二十年，来人族前终日和爷爷修行，之后则是住在子夕家中，每天学堂住处两点一线，自然是没机会放松一下，而他寄人篱下，又不好开口表达自己的小小愿望。

除了芮姐，也只自从和自己为伴之后，他才有了能倾诉、能依赖、能撒撒娇的“兄长”。

这孩子…也确实是可怜了他了。

【去嘛去嘛～上次比武我还没看够呢！】

“夫人，怎么你也帮着白玉说话…算了，行吧。”

“嗯？…唔啊啊！”

轻风骤起。白玉只觉脑袋一轻，竟直直穿过了白菜的大腿，险些一头撞在椅子上。再回头一看，后者已经整理好了衣物，笑着站在门口处。

“想去看，还不快点出发？天可要黑了呢。”

“嘿嘿，来了来了！！”

这般答应着，白玉连忙起身，再一路小跑跟上白菜，仰起小脑袋，送了对方一个甜甜的笑容，换来白菜无奈而又宠溺的一下抚摸。

“走吧，白玉弟弟。”

“嗯！”

……

（赶路ing）

城中。

花千树，星落雨。节日的双翼，已经在不经意间飞遍了大街小巷。

在你的身边，年轻人三五成群，放声笑着、闹着；情侣则相互依偎，目光炽热，缓步人流中，安享着这份甜蜜；低头看看，儿童们穿梭在大人之间，脸上挂着纯净的笑容。

这一刻，人心之上褪去了所有世俗的喧嚣，吃好，玩好，才是大事。

众生之上，是人间烟火；夜空之下，则是缓缓而上，一点又一点的灯火，来自千家万户，却都一齐飞着，向往着同一片天空。

【灯笼？原来是这个“阊阖”（天门）吗…倒是和元宵节有点像。】

“走吧，体验一下人类的快乐去～”

又递去两颗标准灵石，白菜轻轻拍了拍白玉的后背。从刚才起，小家伙就进入了呆滞状态，不声不响，只是痴痴地看着面前的光景，眸子颤动着。直到白菜拍了他几下，才回过神来。

“好！”

看着青色的毛团子混入人流，一丝复杂的笑漾开在白菜嘴角…

“想必当初再回子夕与母亲时…我也是这般姿态吧。呵呵…”

【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夫君！快点走吧，人家都等不及了～】

谁说我伤心了，傻丫头，这就出发喽。”

……

一个多时辰后。

这过去的两个小时里，白菜已经有点小小的后悔了。

“好无聊…好吵…”

和比武时的集市一样，摊上的商品净是些手工制品、杂耍和小吃，初看颇有意思，可没多久就只剩下了无趣和乏味。

【倒是和上辈子的庙会很像呢…】

反观白玉和冬暮，却是玩的不亦乐乎。

对于那些小玩意的摊位，仍为孩童的白玉自然是不会放过，这瞧瞧、那看看。遇到喜欢的，就小步跑回白菜身旁，眨巴着眼睛，软软的问一声能不能买，得到允许了（在白菜心累地表示“想买啥买啥”之后便省去了这一步骤）又蹦哒着跑回摊位，递去几十粗灵石，买来东西的同时也常能获赠“好可爱”“好懂事”的夸奖。

当然，以上可以算是浅看一眼辄止。更多的时间、灵石，白玉还是花在了吃食上。

在白菜眼里，只看得见一个刚到他人腰间的青色小脑袋，从一个摊位闪向下一个摊位，而后边往嘴里送着什么边重复上述动作，时不时还会跑回自己身边，喂自己一口…

而白菜这边呢，则是任由冬暮指挥着去看这看那，一路上，伴着卯兔软糯的赞叹和巳蛇“可望而不可即”的抱怨，吵吵嚷嚷地在白菜脑海里开着会。

【再去看一眼那个鱼嘛，夫君！】

【哇，子朝哥哥，刚才那个小人偶好漂亮诶！】

【唉，子朝兄啊，看得见，摸不着，苦啊，苦啊…】

“各位，消停点好吗…”

好在城中少有人认识这位行走于贫民区的小大夫，没人会来打扰他，不然白菜的小脑袋瓜可真要炸了。

可是。

可是…

和别人一起出游逛街，一路上笑着，闹着，吵闹，但又充满了人情味…

他已经…多久没有过这种经历、这种情感了？

孤身一人，几十年如一日，一日又恰如一世。

每次都以为自己忘却了这份感情，可一次又一次的，他又在用孩童稚嫩的脚步去拼命追寻着这份温暖。

他追上了吗？

脚步渐渐缓慢，直到停下，他一手紧握破渊，另一只手则攥紧了袖口，抬起头，看向四周。

只不过，同样热闹的景象，再无往日的疏远感与割裂感。

“呵呵…也算是，不虚此行吧。”

“啪咔”

那是自心中传来的，破裂的声音。

好像有什么东西，打破了外壳，挣扎着冒出了第一颗芽尖。

他，追上了。

“有酒，有肉，有佳人，何须执着于天伦？哈哈…确实不假。但，我还有这样一个好弟弟，这样爱我的爷爷奶奶，这样可敬的师傅，这样以及可爱的夫人……这样的当下，才是应该去珍惜、值得去珍惜的啊…”

【噫～好肉麻哦，夫君～】

“是吗，哈哈。”

昂首而笑，微微闪烁的兽眸落在了前方。

“哥哥，快跟上嘛！”

不远处是白玉，挥着小手，大大地咧着嘴，笑得比烟花还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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