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角的座机上，橙色的免提键亮着，「喂？你干啥呢，电话接得这么慢？」一道焦躁的女声，伴着电流音传了出来。

「呃……刚刚调试了一下新的蚀刻机，你找我什么事儿？」 声音从桌子下传出，每说一个字声音就清晰几分，地道中的回声让人难以单凭声音分辨他的性别。

「快来我这儿帮忙，缺材料啦！」那个女人继续喊道。

一听是那个女人找他要材料，他就嚅嗫几声，然后脸色泛红，「我全He……用完了」

「那么多全用了？你这几天召唤魅魔玩儿了？」对面的人的声音里打满了问号。

他终于走出地道，声音也变得清晰，「没有玩……你没发现我声音有点不同了吗？」

「哦~！你那个仪式成功了？」女人的语气又迅速转变成兴奋的问询。

「嗯。」语气上挑，又略带收敛，不想让电话对面的人听出来他在自夸。

那女人心里想着狠狠地赞扬他一番，但说出来的却变成了，「……怎么这个时候成功啊！现在能解咒吗？条件是啥？」

他把护目镜摘掉，随手扔在桌上，用座机勉强能接收到的声音说，「这个法阵是精动力的，只要断供就自动解除了。」说完，他开始尴尬地翻动桌子上的书本，试图在书缝中找到一瓶不可能找到的闲置精液。

「所以……你为了这个法阵把你所有存货都喝了？！」女人满溢出来的震惊，让话筒产生了更多电音。

「对……」虽然不是在面对面说话，他还是心虚地把眼神从座机的方向移开。

「那么多精液！你这辈子还能解除这个效果吗？奶奶滴，我好不容易找到你这个优质精源，你这辈子要是……」她的声音里掺杂着愤恨和遗憾。

「别别别，你别着急，这个仪式功耗很高，大概再持续个三四天就……」

「多少？！天？！你确定不是小时？！造孽啊！我这边这个仪式可不能崩，早知道我前几天就管你要点精液了——！」对面的女人崩溃地吼道。但随后，她迅速平静了下来 ，「唉……算了，你先过来吧，我大概有解决方法了，让我先见见你再说。」

「哦，好，我这就去……」

三周前……

「莉尔，看看我找到了什么？」中性的声音穿透几堵墙，从门口一直传到后厨最里头的房间里。那说话的人影用后背顶着大门，一捆高过他头顶的莎草纸环抱在他手中，他慢慢挪进屋内，小心不让纸捆碰到地面，「我在南边哪儿发现的线索，费了我好多材料才抓住的！」他激动地宣称到，兴奋造成的破音让他的声音略显可爱。

「你——等——一——下——」后厨的方向传来一声回应。

他吃力地移动到吧台的位置，听到身后传来大门关闭的声向，才把那捆草纸扔在地毯上。那草纸的材质也很神奇，落地时发出了金石声。他跪在地上，把莎草纸铺开，纸张铺开时发出了清脆的碎响，与声音对应的裂纹一闪而过就消失不见。刚刚成卷的纸张并没有回卷，服帖地铺在地毯上；地毯是橄榄绿纯色地毯，没有任何条纹，非常适合做仪式场。

他用手指在地毯上画出一道围绕莎草纸的外切圆凹槽，随后打开腰包，拿出硫磺、水银和盐各一瓶。他先是用硫磺和盐分别填满地毯上的凹槽外侧和内侧，然后，他把水银洒在硫磺和盐之间倒三角形的空隙内。这三者结合能代表世间万物，在这里，圆环内表示世界，圆环外则表示世界之外。这是一个活物封锁仪式，因为这卷莎草纸不仅能凭着自己的心意随处移动，它还额外具备一些活物的特征，比如需要呼吸，会衰老等。最重要的是，它会对外界的刺激做出反应。因此，这里应该使用一个以恐吓为核心的仪式。

他在圈内滴了几滴圣水以暗示圆内世界的纯洁，这样就能保证仪式锁定单一目标，增强对莎草纸的效力。他现在要在世界之外加上象征物来恐吓莎草纸让它待在原处。他在圆环外撒了些泥沙，一些动植物碎屑，又放了一小瓶现场调制的药剂。他用银质错金的仪式刀割破手指，把血掸在圆环外，这能用来代表受灾者的血。

后厨的隔板被抬起，莉尔从后面走出来，她穿着浅咖色工作衫，披着一件袖口绣有乌金色叶型纹路的涅色夹克。她看到吧台前那专注的身影，就从磊满马克杯的托盘上顺走两个杯子，在吧台侧面的铜质水龙头接了两杯可可，然后向他走去。

莉尔在他旁边，用朗诵式的语调问询道，「叶嵚，哦叶嵚，堇草蓝，玫瑰红，君至此，何以助？」

那个叫叶嵚的身影此时刚刚把血洒在最后一个象征物上。莉尔见他没回应，也没说什么，就把一杯可可放在吧台上，端着另一杯，把液面上的脂霜吹得打转。

他的血落在第一个象征物上时，圆环就开始散发幽蓝的荧光并逐渐减弱，待到每一个象征物都沾染了他的血，圆环仍然有着微弱的光芒，仪式成功了。

莉尔用余光看见了仪式的微光，就把她的那杯也放下，然后蹲在叶嵚身旁。

「怎么没有土相的，要不我去给你拿点儿？」她用胳膊肘顶了顶叶嵚。

「不用」叶嵚解释道，「你看它的材质，应该是纤草玉的，我怕它跑了就敌对了土相。」

叶嵚说完，从腰包里取出一对黑色手套戴上，又拿出一本皮封薄册子，翻到索引页摊在莎草纸模样的密续上。他趴在密续上，尝试从密续上找到索引上记录过的片段。

莉尔转成跪姿，趴在叶嵚旁边，她把夹在领口的银框眼镜取下，戴上，眨了下眼睛，然后她用完全没有情感波动的语气说道，「这本密续，记录了一个完整的法阵，根据笔迹深浅变化得知，全篇分三批次制作；三种笔迹明显来自不同语言，最外侧的是长岛语系，南岛语族的齐尔梅克语，中间的是来自同一个语系的箭袋语族的分支，最内侧的是厄柯伦语系的，呃……」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逐渐恢复情感，传达的信息也逐渐变得模糊。

「那我先看齐尔梅克语的部分，你先休息一下吧。」叶嵚看了一眼莉尔，确认她恢复正常，就继续埋头翻他的册子。

「嘻嘻，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她显得很开心。「怎么就让我休息了，就这么想赶我走？我和秘仪哪个重要？」然后她语气迅速变得有些恼怒，随即又变得失落。

「诶！要不这样，我去给你整几本参考书来！」找到下一步的目标，她之前的负面情绪直接清零。她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向着厨房旁边的门走去。

叶嵚心里想着她这次要支付多少秘仪的代价，以及再一次想到要帮她解决这个秘仪漏洞，嘴上应付着些“嗯”，“没有”，“行”，来让她快点找到事做，别把过剩的情绪倾倒在他身上。

他从册子的索引页里找到长岛的词条，轻点了一下，翻开下一页，就是收集了所有与长岛相关的词条的目录，他重复上述操作，通过长岛-语言-南岛的路径到达了“齐尔梅克语高等通用辞典（新7版）“的目录页。

这门语言他只学会了语法，当然，齐尔梅克语的独到之处在于它没有特殊语法结构，只要记住所有的24类语法形式，再遵循辞典的释义就能通读一篇学术级别的文章。

一段时间后，叶嵚对照着辞典把字认全了，莉尔才推着平板车，上面放着一颗大树根一样的腊肉，从后面出来。腊肉上放着一块红宝石四面体，从不同角度看，它表面上泛着虹光。

最外围的齐尔梅克语是密续上最年轻的语言，三个世纪前，现代意义上的齐语才刚刚出现。这说明，这卷密续在流行齐语的地区至多传承了四百年。这圈外环文字主要是对中环文字的注释，这些箭袋语族的词汇中提及的一些仪式理论在外圈作成的时候已经失传或者更名，所以它最后一任作者用齐语转译注解了这些文字。除此之外，这位无名作者还写了一些秘仪优化思路与领域应用，但是没有留下实验记录；于是，叶嵚在自己的本子上把这些想法誊抄下来，等会儿再设计实验。

莉尔把推车停在叶嵚抬头就能看见的地方，然后她从腰间取出一把刀柄，在那块肉上做出切削的动作。腊肉上翘起来一丝，她用手指捻下来，在四面体上拂了一下，那肉丝很快舒展成一块舌头大小的淡粉色的薄片。

她把肉片含在嘴里，蹲到叶嵚身后，矫揉造作地说，「宝儿，看我~」

叶嵚感到一阵寒气，条件反射地看向身后，莉尔趁机擒住他的下巴吻了上去。他刚想挣脱，就感受到莉尔侵入进来的舌头那不一样的质感，他又用余光看到推车上的肉块，就意识到这是「口述」秘仪。

莉尔舌头上的肉片渐渐融化在他们交融的唾液中，等到它完全消失，莉尔便放开叶嵚。

「要好好地，一滴不差地，全都吞下去哦~」莉尔调笑着说道。

叶嵚用袖子抹了抹嘴，说「我是不是该说‘好苦但是我全都咽下去了’？不要说得那么色情好不好，现在还是工作时间呢。」

语言最重要的就是口口相传，莉尔把一门箭袋语族的语言「口述」给了叶嵚，真正地嘴对嘴教学。在一个消化周期内，叶嵚都会记得这门勒塔拉语。

叶嵚趴回去确认语言细节了，莉尔就瘫到他后背上说，「好吧，好吧，现在是工作，真是无聊。」

叶嵚用找不同的方法成功筛查出了密续上的语言具体是哪一种，是勒伯语。接下来，就可以直接套用勒塔拉语的语法，配合一部字典就能解读出来中环文字的内容。

莉尔见叶嵚继续钻研密续，就放开他，回到她后厨二楼自己的实验室里，继续被叶嵚打断的研究了。

两三个小时后，叶嵚已经写好了满满几页的实验设计，他觉得是时候回自己的工坊了。他用吧台中间的铜质传声筒告诉莉尔他要走了，然后他要把这本他命名为「轮转」密续的卷轴寄存在她这里。

封锁仪式·恐吓：碳、雷击木、至少三片水域的沙子混合物，分别代表火灾、雨灾和水灾；常年使用的刀上的锈、盐渍干瘪的谷物、至少三个城市的下水道淤泥混合物，分别代表战争、饥荒和瘟疫；一小瓶混合酸液，向小瓶子里投入春末的第一批蘑菇的粉末、干燥的橡树的第一颗嫩芽、一对年轻牡牝鹿的首胎的胎盘干燥粉末、少量硫-水银-盐混合物，三种生物代表新生与生命，三种元素代表世界，将前者均投入酸中，代表生命的凋亡与世界的毁灭。圆环外是寂灭的世界与受灾者的血，因此，圆环内就是净土，将受封印物置于圆环内，仪式即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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