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然巨響中，黑色煙塵翻湧而起，夾雜著碎裂的肉塊與石子，炙熱的氣浪撲面而來，蒸騰的血腥氣息侵入鼻腔。

　　面對這場自己製造的爆炸，我站在原地不閃不避，幾經摧殘的心已不堪負荷，失去了對生命的渴望。

　　「叮！檢測到宿主即將遭受致命危害，啟動緊急轉移程序，由於宿主未進行任何自我保護措施，斷定為蓄意自殺，懲罰狀態『灼燒』，持續十天。」

　　眼看必死的結局竟被系統強行打斷，眨眼間的傳送讓我措手不及，一連串的系統通知更攪得我混亂不已。

　　「叮！檢測到宿主不法殺害二十七名非目標對象，扣除聲望值一萬三千五百點，疊加懲罰狀態『幻痛』，持續二十七天。」

　　「警告！聲望值低於一百點，減少宿主之存在值，宿主將難以取得善心人士的關注。」

　　「警告！聲望值為負值，屏蔽宿主之存在值，宿主將難以從個人、政府、社福團體或任何企業機關取得幫助。」

　　「警告！聲望值小於負一百點，減少宿主之信任值，宿主一切發言將被視為『胡言亂語』。」

　　「警告！聲望值小於負一千點，減少宿主之信任值，宿主所有行為將被認定為『居心叵測』。」

　　「警告！聲望值小於負一萬點，屏蔽宿主之信任值，宿主將被所有人視為『過街老鼠』。」

　　「發佈臨時任務：請宿主與兩小時內駭入學校監控系統，銷毀宿主非法殺害他人之監控錄像。」

　　「失敗懲罰：回收獎勵『高級黑客教程』、疊加懲罰狀態效果與持續時長加倍。」

　　回過神來，我已身處於幽暗的巷弄之中。

　　兩側的高樓擋住大半陽光，地上散亂的垃圾傳來潮濕腐敗的氣息，巷口呼嘯而過的車聲，仿佛隔著一個世界那般遙遠。

　　受『灼燒』與『幻痛』的狀態影響，我彷彿被定格在被爆炸撕扯的那個瞬間。

　　似乎有股熱浪炙烤著肌膚，肉體像是被強力風壓扯得支離破碎，可這赤裸的身體上卻不見半點外傷，只有痛楚無時無刻在襲擾神經。

　　臨時任務的時間很趕，我一邊操作系統取出之前存放的衣物，一邊操作著那台早已失去通話功能的手機。

　　所幸系統獎勵的黑客教程相當給力，哪怕頂著極為糟糕的狀態，也沒耗費太久的時間，輕鬆破解附近住戶的WiFi，再透過網路駭入學校的監控系統，刪掉今天的監控紀錄。

　　此刻我身穿簡便的襯衫，披上深黑的薄外套，雙手縮在袖口裡，滑板長褲垂至腳跟，腳上則是雙輕便的涼鞋。

　　天空飄起毛毛細雨，壓低頭上的鴨舌帽，僅留一絲目光注視著地面，忍受蔓延四肢的劇痛，扶著牆搖搖晃晃地走出巷口。

　　這身單薄的衣物擋不住越下越大的雨勢，雨水順著帽簷滴落，冰冷的寒意直刺著肌膚。

　　我低頭忍著劇痛，朝不遠處的便利商店一步步挪去，打算先去買個雨衣，好不容易走到店門口，正要踏入時卻突然眼前一黑。

　　身體驟然一輕，整個人就像破布似的騰空而起，接著重摔在地，濺起的路面積水打濕整身的衣物。

　　耳邊傳來一聲怒吼：「快滾，死小鬼！這裡不歡迎你！」

　　我愣愣地抬起頭，意識到我竟是被店員趕出店門，這才想起系統上那負一萬多的聲望值，原來所謂的『過街老鼠』，是連進便利店買件雨衣都辦不到。

　　周圍響起陣陣的竊竊私語，行人紛紛停下腳步，有人皺著眉頭，有人冷冷地瞟了我一眼，眼神中充滿了厭惡與不屑。

　　明明是我遭受不合理的對待，可責備謾罵的焦點，卻始終停留在我身上。

　　「這小鬼該不會是來偷東西的吧？」

　　「看他那副樣子，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一看就是社會的敗類，還敢出來丟人現眼。」

　　每句話都像一把尖刀，無情地刺向明明沒有過錯的我…

　　不…是啊…

　　我錯的可多了…

　　眼前被汙泥弄髒的手，還殘留著看不見的猩紅，那可是沾染了二十幾條人命，滿是鮮血的手。

　　跟人命相比，被當成『過街老鼠』已經算很輕微的代價吧…

　　我知道無論我此刻說什麼、做什麼，也改變不了什麼，這全是我自己罪有應得，身為殺人犯被如此唾棄，再正常不過了。

　　掙扎地站起身來，無視周遭那些輕蔑與嫌惡，在雨水與灼痛的夾擊下，踉蹌地朝孤兒院的方向走去，那是我僅剩的歸處。

　　然而，孤兒院應當屬於社福團體，眼下聲望值為負的我，還能順利進入那扇大門嗎？

　　冷風掠過，衣服被雨水打得緊貼在身上，我抱緊雙臂抵禦著寒冷，拖著一身泥濘的腳步承受沿途無數刺人的眼神。

　　疾馳而過的車輛更是視我如無物，濺起的水花潑得滿身都是，經過無數次跌倒與踉蹌，我終於在孤兒院門口停下。

　　望著眼前的大門內心深處卻湧起陣陣不安，我試圖催眠自己，相信自己不會被拒之門外，卻又十分清楚，能進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深吸一口氣，我鼓起勇氣敲了敲門，門後傳來腳步聲，只見育保員拉開了門。

　　當她的眼神掃過我時，我的心也涼了，那眼神不再是記憶中那般溫和，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疑惑，甚至透著深深的戒備。

　　她眉頭微皺，看著我狼狽的身影，語氣疏離而冰冷：「你是誰？跑來這裡做什麼？」

　　「是我啊……」我小聲地回答，聲音有些沙啞，幾乎快要聽不見：「我是祥生啊…」

　　「祥生？」她冷笑一聲，眼中閃過厭惡：「你好手好腳的，還敢冒充他？別想混進來！」

　　話音未落，她已果斷地關上了門。

　　『碰！』

　　「滾！這不是你能進去的地方！」

　　「我要報警了！」

　　我站在門口一時語塞，心像是被狠狠攥住，窒息得幾乎無法呼吸，明知這是必然的結果，卻仍難以接受失去僅存歸宿的痛楚。

　　連這裡都不再接納我，那麼……我還能去哪裡？

　　漸漸地，我轉過身，沿著被雨水沖刷的街道踽踽而行，孤單的腳步聲隨著雨聲消逝在無盡的街道中。

　　走進無人的暗巷，我終於再也支撐不住，背靠著牆壁緩緩滑坐在地，雙眼注視著眼前的空無一物。

　　在雨幕裡沒有半點淚水，我這才明白，原來難過到極致時，眼淚真的會流不出來。

　　「叮！發佈新任務：請宿主確保國會聽證法案順利執行。」

　　「完成獎勵：安全屋一處、肉體效期增加三年。」

　　「失敗懲罰：沒收系統空間所有物品。」

　　造成一切的罪魁禍首打斷我的傷感，我掏出手機隨手查了下資料，才發覺這簡直是白送獎勵的任務。

　　國會聽證這個法案是由席次過半的在野黨團積極推動，如今都已經通過三讀，哪怕我什麼都不做，法案也很快就會執行。

　　還是先來關心一下自己的溫飽問題，系統裡還有幾萬的現金，按理說這筆錢足夠我暫時度過眼下的困境。

　　然而事實卻並非如此，眼下我即便再有錢也花不出去，連去便利商店都會被趕出去，我實在是想不出有什麼會跟我交易的店家。

　　思來想去，似乎唯一的辦法是嘗試叫外送，只要沒有直接與人面對面，也就不會被聲望值影響到吧？

　　這樣一來，手機就變得很重要了，所以找到一個安全可靠的充電地點，似乎就是我當前的第一要務。

　　我抬頭環顧四周，尋找著可能的充電位置。

　　商店是不必妄想的，至於那些公共充電站，大多設在車站等人潮擁擠的地方，過去不僅惹眼，還很可能被人驅趕。

　　我略帶猶豫地在暗巷中穿行，用雙眼繼續探尋著每個可能的地點。

　　公園的廁所、店鋪的廣告牆、停車場的充電樁、住家外接抽水馬達的插頭，甚至是那些無人問津的鬼屋……

　　將可能的地點一一列為備選清單中，日後便能趁著夜深之時偷偷過去充電。

　　萬幸的是，當初系統在銷毀物品時，有把被手機充電座保留下來，否則就算找到插座，手機依然充不了電。

　　確認充電的問題後，我開始嘗試叫外送，只要避開其他人的目光就沒問題了吧？

　　打開手機，撥通了第一家餐廳的電話。響了幾聲後，對方接起了電話。

　　「你好，我想要一份——」

　　話還沒講完，電話就直接被掛斷，這是早意料之中的狀況，果然就算透過電話，還是會被聲望值影響。

　　我改用外送平台下單，備註讓餐點放在一處無人居住的房屋門口，同時將錢藏在附近，準備等外送員到達後再告知取錢位置。

　　一切布置妥當後，我隱匿在暗處，靜靜等待食物送來。

　　不久後見到外送員的身影，他正依照指示將餐點放在門口，並從地墊下拿出藏好的現金。

　　不料，外送員突然回頭，朝我這邊望了一眼，隨即拿起餐點扭頭就走，嘴裡還喃喃地抱怨著什麼。

　　只差一點了！

　　至少這次確定，網路訂單和訊息不受聲望值影響。

　　接下來，我試著幾種方式，可結果總不盡人意。

　　有的外送員到了指定地點直接「取消訂單」；有的則因「無法聯絡顧客」而停止配送；還有的完成送餐後，我卻眼睜睜地看著餐點被陌生人給直接搶走。

　　明明只想填飽肚子，卻只能看著即將到手的食物一次次消失，反覆多花了五、六份餐點的錢卻什麼都拿不到。

　　許久後，我總算摸索出一個有效的方法：

　　除了不能使用語音通話，整個送餐過程中一旦被外送員看到我的身影，這單交易就會告吹。

　　因此在送餐過程中，絕對不能探出頭去看外送員的狀況，反而要將自己躲藏得更隱蔽。

　　直到透過訊息確認送餐完成後，多等上幾分鐘確保外送員已經離開，最後在快速衝上前去取餐，搶在他人發現我之前將餐點帶走。

　　我躲在小巷深處打開袋子，裡面只有幾塊麵包，我留下一塊拿在手裡，其餘的麵包則通通塞進系統空間，得之不易的食物夠我吃上幾天了。

　　靠著牆邊，我撕開麵包一角，還來不及咬下一口，麵包就已被磅礡的雨水打濕，邊緣迅速變得潮軟。

　　我顧不得太多，即便混著雨水，這樣的麵包和惡夢裡那些「食物」比起來，已然算得上是五星級大餐了。

　　眼下時間還早，考慮到在深夜比較好行動，我乾脆地將手機關機丟回系統。

　　我盡量縮起身體蜷成一團，將自己緊緊裹在雙膝之間，閉上雙眼，試圖讓疲憊的身軀放鬆。

　　牆角並不遮風，雨水冰冷而密集地落下，無情地拍打在身上，水流沿著地面的縫隙匯集成一圈圈小水窪，大半的身子就這麼泡在水中入眠。

　　配合『灼燒』的效果，身體陷入又冷又熱的奇怪狀態，但我依舊睡得香穩，跟昨夜那種集疼痛、憋悶與噁心交織的折磨相比，眼下這點難受根本算不了什麼。

　　突然覺得，失去住所也未嘗不是件好事，至少現在，可以不用去學校，更不用承受那些毫無人性的虐待…

　　夜深之時，我揉著眼清醒過來，身體逐漸習慣「灼燒」與「幻痛」的影響，現在不需要扶著牆，也能靠自己的雙腳蹣跚前行。

　　我來到公園廁所，簡單沖去身上的水漬與塵土，勉強將自己打理乾淨，順便解決了一下生理需求。

　　借著廁所外接照明燈泡的插座，我將手機插上電源充電，同時構思著賺錢的辦法。

　　手裡的這些錢不算少，但遲早會被耗盡。身處這樣的困境，確保穩定的收入來源才能支撐我獨自在外生活。

　　找工作或接外包自然不在選項內，就算是全遠端的工作，還是會面臨視訊通話等無法避開的交流需求。

　　有沒有什麼賺錢方式，既能完全避開與人接觸，還要是能用這個小孩軀體也可以完成的事情…

　　有了，炒股、炒期貨、炒虛擬貨幣！

　　我立即駭入銀行系統，創建一個虛假帳戶，並前往提款機存入三萬塊現金，這是單筆交易的上限，不多，但也足夠作為啟動資金。

　　正常狀況下，哪怕用幾百萬最為本金投資，也不敢指望能賺足支應平常生活的利潤，何況眼下區區的三萬塊？

　　但我現在可是有駭客的技能，情況截然不同，在金融市場上，只要能搶先取得資訊，哪怕只是幾毫秒的時間差，就足以穩定盈利。

　　我先寫了一個自動交易程式，專門監控全球虛擬貨幣交易所。只要任何兩家交易所的價格差異超過交易成本，程式便自動執行低買高賣操作。

　　一般來說，即便知道這種賺錢方法，執行起來也並非易事。

　　光是國內交易所帳戶的申請就足夠繁瑣，更別提跨國手續。

　　然而，憑藉駭客技能，這些問題根本不存在，直接駭入交易所後台偽造身份即可，如果我想，甚至可以直接掏空一間銀行。

　　只是在道德上接受不了這種行為，同時也擔心系統會以此給我額外懲罰，就沒這麼做了。

　　將本金投入後，程式開始執行，收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攀升。

　　這種撈錢方式隱蔽，且對金融市場的影響微乎其微，更重要的是，資金增長的速度相當驚人。

　　哪怕一分鐘只交易一筆，每筆獲利只有僅僅的1%，三萬本金也能在一個多小時內翻倍。

　　何況目前實際的交易速度是以毫秒計算，我甚至還沒等手機充滿電，就已經賺到這輩子都花不完的天文數字。

　　以前的我根本無法想像所謂的賺錢是可以每秒幾億上下在算的，這可是只有超級有錢人才能體會的，財富自由的快感。

　　天色漸亮，屬於我的黎明似乎也到來了。

　　踏著愉悅的腳步躲回暗巷，興高采烈地啃著麵包，同時滑著手機，規劃著該怎麼消耗這輕易得來的鉅款。

　　都這麼有錢還怕什麼？

　　被當成「過街老鼠」又如何？

　　用大把大把的錢砸個鍍金鑲鑽的老鼠出來，還不是人人搶著要。

　　可惜這得之不易的喜悅沒能持續多久，就被一條熱騰騰新聞澆熄。

　　『四院聯合提出釋憲聲請，國會聽證法案恐將全面推翻！』

　　～～～～～～ 作者的話 ～～～～～～

　　我還在猶豫這次任務要不要讓它完成，如果順利完成的話比較好推主線劇情，只是會讓主人公體會一陣子有錢人的快樂。

　　反過來如果描寫主人公耗盡心力也沒能挽回局面，賺到那些天文數字的錢轉瞬間又被沒收的絕望感，好像也不錯。

　　補充說明，祥生被趕出孤兒院，雖然多少受到聲望值的影響，但更主要還是因為育保員沒認出人來。

　　在育保育的認知裡，祥生應該是身上纏著一堆繃帶，雙腳還打著石膏的小孩，何況他們才認識沒幾天，平時互動也很少，就更不可能認出來了。

　　設定上如果開門的人換成庭耀就認得出來，不過就算如此聲望值的效果還是存在，住不了多久後還是會被趕出孤兒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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