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Ghost_in_shell

　字数：37,305 字

　　　　　　　　　　　　　　第01章：招聘会

　　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间

　　终日奔波苦一刻不得闲

　　既然不是仙难免有杂念

　　道义放两旁利字摆中间

　　——《凡人歌》by李宗盛

　　四年大学生活，转眼就到了尾声。第四年的下半学期，校园里不再是琅琅书声，更多的是求职、考研的热潮。其实，说是热潮，仔细一瞧，真正有意继续考研的寥寥无几。毕竟，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之后，谁还愿意再走一次钢丝？至于那些玩了三年半，临到头再拾课本的，简直和从狗嘴里拔牙差不多艰难。

　　我们宿舍六个人，形态各异。老大早早拿到了某新合资汽车公司的Offer，据说那时候连奠基仪式都还没搞，就开始被当作「元老」培养。老二则一脸轻松准备回家继承果园。传说他家那承包的山，每年光卖水果的钱就能再垒起一座山。老三跑去了有线电视台，据说这电视台也才成立不久。老四呢，志向远大，准备考Gre，梦想着出国深造。剩下的，就是我和另外一个兄弟，俩人顶着「少数派」的头衔，奋力在求职战场上拼杀。

　　话虽如此，生活总归是得继续的。每天早上醒来，我俩一边吃着泡面，一边脑子里想着工作。去图书馆抢报纸，看各类招聘广告，去学生服务中心打印简历，复印成绩单，然后去邮局寄信。那时的手机还没完全普及，指望着考机上能跳出个回电信息，心情就跟买彩票似的，抱着一丝侥幸。

　　市里每年五月，都会在中山公园举办大学生人才招聘会。眼看着毕业在即，我们俩的工作还没着落，这招聘会就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于是，那天一早，我俩洗漱完毕，泡了碗泡面，特意穿上熨好的衬衫西裤，背了满满一书包的简历，精神抖擞地走出宿舍，赶上了去中山公园的公交车。谁知，这老天似乎跟我们作对，天刚刚阴沉没多久，居然就下起了滂沱大雨。

　　你说巧不巧，平时一个小时的车程，那天硬是用了三个小时。到公园的时候，雨依旧倾盆。更绝的是，公园的积水已经没到膝盖。你看那景象，入口处一片汪洋，招聘单位的车子停得七七八八，留给我们趟的小路也变成了一条齐膝的「小溪」。一边是我们这帮穿得人模狗样的应届毕业生，一边是衣冠不整、淋得像落汤鸡的「候选者」，演绎着一场现代版的「围城」：外面的想进去，里面的想出来。

　　几个戴红袖章的大叔在雨中指挥着：「大家靠右啊，别挤，慢慢走！」「那个穿黄外套的，别挡门口！」「喂，站树下的，当心雷劈你啊！」

　　我心里嘀咕，来都来了，不拼一把岂不白费了这趟湿身之旅？于是，趟着脏兮兮的泥水，顶着书包上淋得透湿的大雨，我硬是挤进了招聘会的「圣地」。整个场地分成了好几排，企事业单位的摊位依次排开。付钱多的有个小遮阳棚，付钱少的就一把伞应对滂沱大雨。

　　你再看这招聘的景象：不少单位的桌椅都飘在水里，剩下坚守岗位的，也就那么几个。女的坐在桌上，男的在后面撑着伞，俨然一副宫廷场面：太监撑伞，皇上审折子。学生们争先恐后地递简历，结果听到的回答却千篇一律：「回去等消息，我们会通知你的！」

　　我也不甘示弱，从湿透的书包里掏出同样湿透的简历，挨个摊位递。幸好我用的是激光打印，淋湿了字迹还算清晰。那些用墨水打印的，恐怕早已面目全非，竞争对手直接少了三分之一。这么一想，心里还挺得意。

　　过了一个小时，雨稍微小了点儿，但积水还没退。全场依旧是水漫金山，学生们照样趟水递简历。我看见隔壁摊位的招聘员差点从桌子上翻下来，结果手上的简历全掉水里了。我也顾不得自己的简历，忙蹚水过去帮忙捞。捞完之后，我顺便厚颜无耻地把自己的简历递了上去，还加了一句：「这是我的简历，希望有机会成为贵公司的一员。」皇上一笑，我心里一颤：这笑容，竟有几分明媚。我转身走时瞄了一眼公司牌子，什么商场，跟我的专业八竿子打不着。不过，算了，浪费的不过是几毛钱的打印费。

　　等我挤出公园，雨停了。全身上下湿透，书包却轻了不少，简历基本都发完了。鞋子沉甸甸，不只是因为湿了，还沾满了泥。我的心情也和鞋子一样沉重：好端端的一场招聘会，就这样被天公搅了个一塌糊涂。

　　唉，生活有时候就像这场雨，来的不合时宜，却也无可奈何。

　　　　　　　　　　　　　　第02章：面试I

　　You're just too good to be true

　　Can't take my eyes off of you

　　You'd be like heaven to touch

　　I wanna hold you so much

　　At long last，love has arrived

　　and I thank god I'm alive

　　You're just too good to be true

　　Can't take my eyes off of you

　　——《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by frankie valli，performed by andy williams

　　那天考机响起，正如久旱逢甘霖般让我心中一震。原来是XX商场的面试通知，那个曾经在中山公园经历风雨的商场——我在洪水中坚持递简历的地方。看着这条消息，我不禁感慨：皇天果然不负苦心人，淋了半天泥水，终于有点盼头了。

　　面对即将到来的面试，我自觉得先做好功课，于是认真调查了一番这个商场的背景。它可不是一般的商场，而是全市首屈一指的中港合资高端消费场所，进门那一瞬间，我不禁有点像刘姥姥进大观园：商场宽敞明亮，货架上摆的不是商品，而是艺术品，顾客们也一个个气质高雅，仿佛随时准备走上时装周的T台。我打心眼里觉得，像我这种朴素的小老百姓，要在这种地方工作，简直就是挑战自己的人生高度。

　　到了面试那天，套上那件一年才穿一回的西装，打了条唯一的领带，我硬是把自己从一个穷学生捯饬成了个乡镇企业家。走进商场，候选者们已经坐满了会议室，我数了数，得有二十来个人，还听说下午还有一批。面试分成两轮，笔试和面谈。我被分到了先笔试的一组，负责笔试的居然是那天在中山公园收简历的「皇上小妞」！只是这次她不再狼狈，梳了齐耳短发，穿了得体的工作套装，看上去干练而成熟。那一双大眼睛眨巴着，看人时透着些许威严。乍一看和酒井法子居然有百分之七八十的相似度。心里一阵感叹：看来皇上小妞早就不是那天站在水里的样子了。

　　笔试题目是「商场如何面对当前市场的机遇与挑战」，可用中文或英文作答。我心中窃喜：正合我意！于是提笔疾书，从政策环境到消费习惯，从竞争格局到企业文化，洋洋洒洒写了三页，还是全英文。写完我抬头一看，别的考生还在奋笔疾书，我呢，已经提前结束了战斗。

　　递卷时，我不忘冲着皇上小妞笑了笑，故意捋了一下头发，试图重现中山公园递简历时的潇洒。结果皇上小妞扑哧一笑，显然是认出我来了，不过她随即恢复了面子上的严肃：「写完就出去等吧。」看来我这点小把戏对她没有多大影响。

　　终于轮到面试了，坐在对面的是三位面试官，分别是郑先生、陈先生和宋小姐。郑先生一口香港普东话，先问我希望用什么语言面试，我心想：既然笔试已经用英文，那就一鼓作气吧！于是我选择了英文。郑先生有些意外，随即用他的港式英语介绍了一下大家。

　　趁他介绍的时候，我仔细打量了一下。郑先生瘦瘦小小的，貌似30岁左右，小框金丝边眼镜，头发用了不少摩丝，油光锃亮，深灰的西装应该是订做的，很贴身，看着整个人都很精神。陈先生微胖，可能40多岁，微秃，穿一套藏青西装，衣料非常细腻高档，应该也是名牌。宋小姐是三个人当中最年轻的，感觉只比我大几岁。直发但下半截微卷，焗过油并染成微黄，感觉就很丝滑，像海飞丝广告里的一样。内着一件白色丝质衬衫，上面两颗扣子开着，雪白的脖子上挂着一条银色项链，下面的一块拇指大的翡翠碧绿剔透烁烁发亮，扣子开的恰到好处，一点都没有露沟，却让人觉得有一种解开第三粒扣子的冲动。外面一件紧身黑西装，第一粒纽扣没扣，第二粒纽扣看似很不情愿的扣着，被下面隐藏着的东西紧紧绷着，感觉下一秒就会脱离扣线的束缚，飞弹出去一般。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知性与性感并存的魅力。在郑先生介绍宋小姐的时候宋出于礼貌对我微微一笑，双眼弯成了两道弯月，简直和铃木保奈美一摸一样。美得让人窒息。难道这家公司的女职员都是按日本女演员的标准来挑选的吗？

　　打住打住，面试先，办正事先。我把注意力集中到郑经理的面试提问上。提问很简单，无非就是描述一下你自己，为什么会选择我们公司，对将来的个人发展有什么计划或打算，对薪资有啥期望。我很娴熟流利的用英语做了回答。这让几位面试官有点意外。宋小姐直接问我哪里学的英语。她一开口，我也有点意外，因为她的英语是纯正的英式口音。

　　我：I've watched a lot of hollywood movies。I also enjoy english songs and singers。

　　宋：Who is your favourite singer？

　　我：Andy williams。

　　宋：Love story？

　　我：Yeah，and also 「A time for us，」 「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 and many more。

　　宋：I remember one of his songs was used in the movie 「The godfather」，Right？I can't recall the name of the song。

　　我：Speak softly love？

　　宋：Yes，That's the one！You really know the music。

　　我：Thanks

　　宋：Great！I don't have any other questions。Simon and ricky，do you have any questions for MR。Xo？No？MR。Xo，do you have any questions for us？

　　我想了想：No，I don't have any more questions。I hope I'll have the opportunity to work with all of you in the future。by the way，your british accent is very charming。

　　宋：Well，thank you。We'll let you know our decision as soon as possible。You might need to come back for a final interview，hopefully next weekend。Would that work for you？

　　我：Absolutely。I hope to hear good news from you soon。

　　我站起身走上前和三位握了握手，走出了小会议室。

　　我对自己今天的面试很满意，回去的路上哼起了Andy Williams的 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

　　　　　　　　　　　　　　第03章：面试II

　　最近比较烦比较烦比较烦

　　总觉得日子过得有一些极端

　　我想我还是不习惯

　　从默默无闻到有人喜欢

　　最近比较烦比较烦比较烦

　　总觉得钞票一天比一天难赚

　　朋友常常有意无意调侃

　　我也许有天会改名叫周转

　　——《最近比较烦》by周华健&李宗盛&品冠

　　公司这回特别隆重，不仅是上次见过的陈、郑、宋、酒井法子一伙儿，居然还带来了几位部门经理。看这阵仗，简直像是要选拔下一任CEO似的。我心想，行吧，来都来了，谁怕谁。

　　面试的形式挺特别，是个Group Interview。我们每组人马拿到了一份五页的商业计划，要在30分钟内做出一份PPT，再派代表上去做10分钟的汇报。计划内容嘛，挺有趣的：公司想把商场楼顶改造成网球场，专门供高级会员打球社交。哟，这日子够滋润啊。

　　抽签结果，我和两男一女组成了一个小队。A和B是两位男士，C是一位女士。刚分组不久，我就感觉到一股紧张的气氛，仿佛每个人都要证明自己是下一代商业精英。A更是果断抢过电脑，开始忙活起PPT来，根本不给其他人插话的机会。我倒不是不想参与，奈何人家用的那些专业金融术语听得我头昏脑涨，Office软件更是用得花里胡哨，让我真心插不上嘴。

　　一边想提点意见，但每次开口，刚出个声，就被无情打断。这种被冷落的感觉真不好受，我的耐心也跟着快到极限了。于是，我选择了最保险的策略——沉默是金，直到最后两分钟，我终于发作了，强烈要求在「风险和机遇」那页加上一句：「建议对计划的可行性及成本进行专业评估。」A不情愿地点头同意了，我算是稍微找回了点存在感。

　　接下来就是A的主场了，他代表我们小组上去做演示。瞧他那架势，简直可以去演讲比赛。唾沫横飞，手舞足蹈，摇头晃脑，简直声情并茂得让人目不转睛。我在台下看得心里直嘀咕：「行了行了，你牛，看你这发挥，我直接去果园算了。」

　　演讲结束，轮到面试官提问。前几个问题都挺温和，A对答如流，我已经做好了被淘汰的心理准备。可就在此时，酒井法子凑到陈经理耳边悄悄说了几句，然后陈经理突然发问：「你能具体解释一下『建议对计划的可行性及成本进行专业评估』是什么意思？」

　　天啦噜！这可是我加的句子，A显然一脸懵圈。我不想看他继续尴尬下去，只好站起来硬着头皮解释：「我们小组认为这个计划整体上很优秀，但有一些细节问题需要考虑。比如，建筑屋顶通常有一定的坡度以排水，这和网球场平坦的要求冲突；再者，楼顶的防水层在网球运动中可能受损，引发漏水问题；还有，楼顶上装有空调主机，网球落进去会对设备造成损坏，甚至引发安全事故。最后，网球场还要安装足够高的围网，否则球飞出去砸到下面的行人或者车辆，后果不堪设想。」

　　宋经理接着问：「那你觉得这计划不可行？」

　　我答道：「也不是。可以通过楼顶改造来解决这些问题，但这涉及到成本和可行性，所以我们建议进行专业评估。」

　　陈经理翻了翻手里的简历，问道：「你有学过建筑设计吗？」

　　我微笑答道：「出于兴趣，我旁听过几门建筑设计的入门课程。」

　　他点了点头，谢了我。我心里却在滴汗：糟了！一群专业人士，我一个外行在他们面前点评商业计划，简直是自找麻烦。看他们一脸严肃，和刚才听A演讲时的喜悦神情简直判若两人。这回肯定凉了，果园的果子，等我来了！

　　　　　　　　　　　　　　 第04章：签约

　　何仿细说恋爱史同来回味那份癡

　　美丽柔情蜜意轻轻涌至

　　从头细细讲我知傻傻噩噩那日子

　　快乐忘形是你像个疯子

　　愿你知在相恋之中太多可爱事

　　热烈时原没法预像狂雷和暴雨

　　Please tell me please tell me your history tonight

　　Please whisper to me please show me your history tonight

　　——《柔情蜜意》by张国荣

　　突然之间，命运的齿轮似乎开始了转动。几天后，我收到了一条考机信息。是个林女士！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飞奔下楼，想着这究竟是新的面试通知，还是上次那场折腾了半天的面试终于有了结果。希望是好消息，当然，我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甚至连果园的事都想好了。

　　我慌慌张张地拨通了电话，「你好，我是XXX，刚才收到一位林女士打来的考机。」

　　「你好，我是XX公司人力资源部的林XX。」话筒那头传来温和的声音，「恭喜你通过了我们公司的招聘考核，正式被录用为企划事业部的科员。请你抽空来公司签署聘用意向书，确认一些细节。」

　　听到这个消息，我当时心里就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浑身的紧张感瞬间消散了，整个人都软趴趴地陷在椅子里，脑袋却跟气球一样飘了起来。几分钟后，我的思维终于回到地球，立即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迫不及待地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爸妈。

　　第二天，我又穿上了那套「乡镇企业家风」的行头，去了XX商场。进门就直奔前台，说要找林女士。没想到林女士一现身，我惊讶地发现，原来就是酒井法子！她将我接到会议室，跟我说陈经理会来确认细节。

　　没过多久，陈经理夹着一沓文件走了进来，像个久经沙场的将军。他递过来聘用意向书，我扫了一眼，没啥异议，赶紧签了名。接着，他又拿出了雇佣合同，里面全是条条框框的公司义务、个人责任啥的，翻了翻，确认薪资没问题，我又唰唰唰地签了名。心里想着：先签了再说，免得夜长梦多。陈经理把合同收好，递给我一份副本，接着掏出一沓表格，内容繁琐到极致。

　　我开始填写表格，什么家庭住址、紧急联系人，甚至连身高体重血型都要填。写到一半，我突然意识到会议室里异常的安静，外面的喧嚣仿佛隔了一道墙。而在这寂静之中，我隐约听到了林的呼吸声，那种平稳而安详的呼吸，像微风拂过湖面。我抬头瞥了她一眼，发现她也在看我，眼睛大大的，晶莹透亮，像一对宝石般闪耀。虽然她的表情依旧严肃得不容侵犯，但这画面莫名让我有点心动。

　　我冲她笑了笑，又撸了撸头发，她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气氛一下子轻松了不少，我顺势打开了话匣子。

　　我：这次公司招了多少人？

　　林：4个

　　我：面试了多少人？

　　林：第一次选了40人过来，第二次选了12个人。

　　我：哦，4个人都是郑经理的企划事业部的吗？

　　林：不是，郑先生部门这次招了俩个人

　　我：上次中山公园的招聘会真是惨啊。

　　林：是，天气太差了。

　　我：公司为什么要我们填写身高体重血型啊？

　　林：哦，身高体重是为了准备工作服。我们这里有统一着装，即使是做内务的，也要求统一穿制服。男的一般就是深藏青的西装，女的就是黑色套装。

　　我这时才注意到我和陈经理的几次见面，他都穿着那套深藏青的西装。而林今天穿的套装和宋小姐那天穿的套装是一样的，只是林的衬衫领口并没有敞开，而是带了个深红色的领花，上面还有一枚珍珠银饰，甚是好看。

　　林继续：血型和健康状况是为了在紧急情况下帮你提供及时救助，比如输血，有没有过敏的药物等等。

　　我：哦，希望这种情况永远不会发生

　　林：嗯，是的。

　　我：这个联系地址怎么填？是填我大学地址还是我父母地址？

　　林：你工作后和父母一起住吗？

　　我：应该不会。我可能会自己租房子住

　　林：那你先填写父母地址，等确定了租房地址后再来更改。这个主要是为了方便寄信联系你。

　　我：哦，谢谢。

　　我把填完的表格放到林的手里。

　　林：欢迎加入我们公司。

　　我：很荣幸能成为公司一员，也很荣幸能和你做同事。

　　林笑了笑：OK，see you in two weeks then。

　　我：See you。

　　走出公司大门时，我心里说不出的轻松愉快。林的笑容仿佛一朵绽放的花，让我心里一暖，整个世界顿时都美好了起来。

　　　　　　　　　　　　　　 第05章：薪资

　　幸福的爱情人说千载难逢

　　美丽的恋爱永远朦朦胧胧

　　迷人的眼神和你的一举一动

　　让我相信再荒谬的恋情

　　也有一片蔚蓝的天空

　　——《多情种》by优客李林

　　第一次踏进大公司，我四仰八叉的心情完全不像别人说的什么「激动兴奋」，更多的是一种「且行且懵」的状态。我们四个新人，顶着一脸茫然的表情，整齐划一地听从人事部的安排：领制服，了解考勤制度，学习公司的各种龟腚。接着参观了一下员工休息室兼餐厅，体验了公司的午餐订餐系统。

　　下午两点，终于轮到我和另一位新人小A被送到了传说中的企划事业部。原来面试时那个酷酷的小A，竟然成了我的同事。我们一同见到了顶头上司郑经理，一位混着浓郁港式普通话和碎英文的男士。他在向我们交代部门职责时，舌头打结的程度让我怀疑他是不是刚从维港的游船上走下来，嘴里还留着几颗港式菠萝包的碎屑。然后郑经理把部门的「虾兵蟹将」们召集起来，让大家自我介绍。原来企划部除了郑经理外，还有三位资深的大陆同胞——李色、麦登吴和张色。

　　三位巨头各自镇守不同的领域：李色负责家电和家居，麦登吴掌管首饰和服装，张色则领着文化体育娱乐。小A幸运地被选中去开发新客户，而我则被指定为「跑腿大内总管」，专门负责现有客户的服务工作。虽然听上去光鲜，但说白了，就是三巨头的跟班。

　　下午，我们在商场里转悠了一圈，这才深刻体会到什么叫「高大上」。这里的商品基本遵循一个原则：凡是你听说过的牌子，我们不卖；你砸锅卖铁买得起的，我们也不卖。外面其他商场能买到的商品，我们这里不卖。所有商品都展示得如同博物馆的藏品，细节精致到令人发指。价格铭牌竟然是紫水晶镶嵌的！这一切都让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误入了一个时空交错的奢侈品博览会，而不是商场。

　　晚上，郑经理为新员工接风洗尘，带我们去了附近的Mlz酒家吃饭。这顿饭简直让我对「贫穷限制了想象力」有了全新的认知。菜色香味俱佳，精美到像是艺术品，而我因为礼貌和体面，只能浅尝辄止。看着那三千多的账单，顶我一个月工资了都，心里默默咽下了一口没吃饱的郁闷。

　　时间飞快，转眼到了发工资的日子。下午午饭后，我收到一个信封，里面有工资明细单。兴冲冲打开一看，我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怎么只有2500？少了500？我这数字都不会算了？小A在旁边，也在看他的工资单，于是我顺口问他：「你的工资是不是也出错了？」

　　小A慢悠悠地说：「没错啊，我6400，正好是8000的80%。」

　　听到这句话，我整个人都僵住了。什么鬼？8000？！再看看我的2500，差距仿佛让我置身于贫富鸿沟的两岸。我心里怒火中烧，拿着信封直冲人力资源部，打算找陈经理讨个说法。冲到门口，平静了一下心情，对自己说：别生气，进去后和陈经理好好说。然后敲了敲门。听到里面说「请进」。我推门进去了。人事部里没其他人，就酒井法子。林在。

　　我：陈经理在吗？

　　林：他出去吃饭，还没回来。你找他有啥事？

　　我：我的工资好像有点问题，怎么只有2500？少了500？

　　林：你工资单拿过来我看看。

　　林：没错啊，你正式工资3000，现在三个月实习期，发80%，2400。加上一些加班费和补助，2500，没错啊。通过实习期，少发的600会补发给你。也就是第4个月，如果不出什么问题的话，你能拿到3600，然后到第7个月，你能拿3000。

　　林：你是不是没有认真看你的聘用合同啊？上面都写的清清楚楚，包括你一年几天休假，奖金怎么计算，每年工资涨幅怎么算？

　　我：哦，我回去再看看……

　　林：那天签字的时候，就像提醒你，先认真看了再签，没想到你这么马大哈。

　　我：是的是的，我回家也没认真看。我想这么大公司不会骗人吧。

　　林：公司是不会骗人，但难保会有些霸王条款。你看都不看就签字，真的太草率了。

　　我一时语塞

　　我：我……我还有个问题……

　　林：你说

　　我：为啥我的工资只有3000，而小A能拿8000？我们一起进来的，职位也一样？

　　林：你怎么知道小A的工资？

　　我：偶尔听见的，算了，如果不方便就不用说了。

　　我看林好像面露难色，有点勉强，就想算了，3000是低了点，但面试时人家问薪资期望时，我就说了3000。也许小A说了8000？

　　林站起来看了看周围没人，升出食指对我勾了勾，示意我靠近。

　　林：公司现在实行的是薪资双轨制。你拿的是中方薪资，3000一个月已经算高的了。小A拿的是港方薪资，所以有8000/月。

　　我：那谁决定谁拿中方谁拿港方薪资？小A不也是大陆的吗？

　　林：这个……都是经理们决定的。你知道有些人有背景的。

　　我秒懂。看来这次真的是吃了哑巴亏。

　　林顿了顿又说：不过公司员工对双轨制意见挺大的。上面好像在研究取消薪资双轨制。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实施。

　　我看四周没人，轻声问：林小姐，你在这儿工作几年啦？知道的事真多

　　林：公司刚成立那会儿我就来了，到现在有三四年了吧……你别叫林小姐，小姐这词现在有其他意思。

　　我：那怎么称呼你呢？

　　林：我英文名叫Linda

　　我：哦，原来是林大姐，久仰久仰

　　林又扑哧笑了一下：什么大姐小姐的，就叫林大。

　　林想了想说：你是不是觉得工资太低啊？

　　我：是。

　　林：你的工资是合同里写着的，不太可能改变的。不过你是中方雇员，合同里应该有写关于加班补贴和晚餐津贴的条款，你可以去看看。

　　我：我一定仔细研究研究。谢谢林大的建议

　　林：什么建议。我什么也没说。你什么也没听见。OK？

　　心里顿时一阵暖流，来人力资源部之前的怒气也烟消云散。

　　我：啊？我刚才就看见你笑了，你说什么来着。

　　说着，我们两人都笑起来了。

　　林：现在怎么不见你撸头发了？

　　我的脸瞬间红了三分，尴尬得不知说什么好。就在这时，其他人力资源部的同事陆续回来，我赶紧匆匆道别，回到了企划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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