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周六，按照约定，分社长请我吃了一顿中餐。这次的菜肴并不是普通的中餐，而是精心制作的菜式，令我大为感动。

“枫君，把你的手机号码告诉我吧。每次联系还要跑去店里，不如把这些钱用来请你吃更好的饭菜。”

“对不起，我没有手机。”

其实我是有手机的，但我不能告诉他我的真实号码。

“现在还有不带手机的人啊，那我们等下出门，我带你去买一个吧。”

从中餐馆出来后，我们进了一家最近的手机店，分社长给我买了一部智能手机，还亲自帮我存好了他的号码和邮箱地址。

“我会再联系你的。下次，嗯，我们去吃牛排怎么样？”

他不仅请我吃饭，还买了手机给我，我不禁开始怀疑：他真的没有其他意图吗？

（或许他只是暂时放长线，等以后再说吧……）

我一时有些犹豫，但又想，船到桥头自然直，暂且不去想这些了。

*

每次上班前，我都会关掉智能手机，打开自己的手机。下班后，我会重新打开智能手机，而关闭自己的手机。下班后的我，完全生活在另一个身份里。

不过，我还是要把智能手机的号码告诉薫。

（她怎么一直不接电话呢？）

这是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而我早就告诉过她，陌生电话不要接。所以，我先用自己的手机拨通了她的电话。

“我为夜班工作买了个新智能手机。”

当然，我没有告诉她这是分社长买的。如果我这么说，她一定会怀疑我是不是出轨了。

“你先等一下，我现在就用智能手机打过去，号码末尾是110。”

说完，我立刻用智能手机回拨过去。

“你居然有钱买智能手机？”

她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最近工资涨了一点。而且，我还要带客人一起出门，用自己的手机不太方便吧？”

“这我理解，但你不会和客人有什么暧昧关系吧？”

“薫，我是个男人。即便我穿着女装，也不可能跟男人上床的。”

“我知道啦，只是确认一下。”

“从下周一到周五，早上7点到晚上6点，你还是打我原来的手机。除此之外，就打这个智能手机吧。”

“你在公司里的时候也给你打原来的手机吗？”

“我在不穿女装的时候都开着原来的手机，所以没问题。”

“那就好，只要你觉得可以就行。”

薫的担心我能理解。她以前也做过陪酒小姐，有次她在酒吧工作的时候，公司打电话给她，她自己的手机关机了，没接到，直到第二天才发现，结果被部长狠狠训了一顿。不过，我在公司的职务也不是一个重要的角色，给我打电话的人本来就不多，所以可以一直开着手机。

*

下周六，我如约跟分社长去了一家牛排馆。

“怎么样？手机很方便吧？”

“是方便，但总觉得无论在哪儿都被监视着，挺不舒服的。”

“哈哈哈，你这么想也是。不过如果不想被联系，可以选择拒接，或者关机。”

“目前倒还没有这种情况。”

*

正说着，电话响了。知道我智能手机号码的，只有分社长和薫。我一看，是薫打来的。

“抱歉，我去接个电话。”

我向分社长示意，走到房间的角落，接起了电话。

“喂？”

“是我。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回头瞥了分社长一眼，告诉薫我正在和朋友吃饭。

“朋友？你接这个手机了，说明你打扮成女人了吧？对方是男的还是女的？”

“当然是女的啊，酒吧的同事而已。”

“那我就放心了。今天打电话，是因为枫发烧了。”

“发烧？多少度？”

“39度。”

“去医院了吗？”

“去了。”

“是什么原因？不会是奇怪的病吧？”

“只是手足口病，过几天就会好了。”

“那我就放心了。多注意点。”

“我知道。就是想告诉你这个。对了，你大白天也能穿成那样，真厉害。”

薫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

我回到座位，分社长问道。

“谁打来的？”

“高中时的好友。”

这倒是事实。

“听说，孩子生病了？”

“嗯，有点事就会打电话过来。这次是手足口病。”

“好友啊，真好。不过我听你在电话里说，跟你在一起的是个女的？”

“要是说是男的，她会刨根问底，一个电话聊一两个小时是跑不了的。所以就说是女的了。”

“嗯？你是不是担心让她知道，你和丈夫以外的男人在一起？”

“我可没有什么丈夫啊。”

我不小心顺着话题，说溜了嘴。

“哈？你是单身吗？以前你可说过自己结婚了的。”

“即使结婚了也可以回答是单身，对吧？”

“啊，对。是的。好吧，单身也好。”

“就是这么回事。”

“我真是服了。一直以为你每周六陪我出来，你丈夫不在意吗，还在为这事儿担心呢。既然没有丈夫，那就不用顾忌了？”

“嗯，没关系的。”

“那就好，以后我就不必客气了。”

分社长笑着说。而我心里却有些困扰。

*

虽然在工作日的白天，我会开着自己的手机，但到了晚上作为陪酒小姐开始工作时，我就会同时将两部手机放在储物柜里。因此，只有在周末和深夜，人们才能通过手机联系到我。我们之间的沟通大多依赖于电子邮件。

“我想直接听听枫君的声音呢。”

分社长这样嘟囔着。

“顺便问一下，工作日的白天你在做什么？”

这是一个令人困扰的问题。如果回答不出来，他可能会猜到我在某个地方工作。

“不，你不用说。我可以想象，与夜总会女郎完全相反，你从事的是一个非常严肃的职业。而且你会非常认真。”

我不能说我是分社长的下属之一，所以只是简单地回答了一声“是的”。

*

本来，周日也是可以约会的，但我和分社长的约会总是限定在周六的白天。因为周日他总有无法脱身的事情，比如接待客人的高尔夫活动之类的。就这样，我们一直持续着周六的约会，直到11月。

“上周六你怎么没来？”

那是11月初的一个连休，薰来看我了。

“家里有点不幸的事。”

虽然这不是一个好借口，但当时我能想到的就是这个理由。

“谁去世了？”

“我姑姑。她才55岁，得了子宫癌。”

“这样啊，还这么年轻。”

姑姑去世的事其实是去年的事了，不过从样子来看，分社长还是相信了。

*

“对了，后天周一你们店休息吧？”

“是的。”

“虽然有点早，不过想不想去吃河豚？我知道一家做河豚很棒的餐馆。”

“白天不行……”

“没关系，就等枫君白天的工作结束之后，怎么样？”

虽然我认为男人多少都会有些不良动机，但对于分社长，我觉得应该不会有问题。

*

星期一，我早早结束了工作，急匆匆地赶回公寓。冲了个澡，开始变装。今天的妆容依然完美无缺。我叫了一辆出租车，约定在我公寓后面那栋楼前上车，前往分社长等候的河豚料理店。

正如往常一样，分社长比我先到店，正在等我。

“今天也很漂亮啊，枫君。来，尽情吃吧。”

在一只典型的有田烧大瓷盘上，摆满了精美的河豚刺身。已经很久没有吃河豚了。接着是白子，简直是美味绝伦。河豚唐扬（炸河豚）比刺身还要好吃，至于河豚火锅，我倒觉得可有可无。当然再怎么好吃，我也要注意不能让食物碰到口红。

我们一边享受着美食，分社长一边喝起了热热的鳍酒，已经是第三杯了。

（他要是醉了，就没心思跟我约会了吧？）

这么想着，我也一饮而尽。

*

晚上9点过后，分社长提议叫出租车送我回去。分社长的绅士风度让我觉得他果然可靠。

到达后，出租车在我住的公寓后面那栋楼前停下，我下了车。

“谢谢款待。”

我低头道谢后，分社长也下了车，并告诉出租车司机稍等一下，然后伸手搂住了我的背，一起朝公寓方向走去。

（他该不会要说什么“上去喝杯茶吧”？这种情景我可应付不来。）

正想着这些时，走到出租车看不见的地方，分社长突然从后面紧紧抱住了我的腰。

“枫君，我喜欢你。”

他将嘴唇贴到了我涂着口红的唇上。

（该怎么办？现在拒绝不太好吧？如果只是接吻的话，应该没问题吧？）

我这样想着时，已经下意识地吸住了他探进来的舌头。那是一个漫长而深情的法式热吻。没想到和男人接吻竟然会让我的身体如此软弱无力。说实话，分社长的吻让我陶醉其中，几乎失去了力气。

“我会再联系你的。”

分社长留下这句话后，便回到出租车，扬长而去。望着出租车的尾灯消失在街角，我依然有些不安。

（我和男人，和分社长接吻了。而且我竟然迷醉其中，这简直不可思议。一定是因为鳍酒的缘故，肯定是。）

我一边自我辩解，一边穿过两栋楼之间的小巷，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

自那天起，我和分社长的约会不仅限于周六的白天，还多了周一的晚上。每次分别时，分社长都会央求我再吻他一次。既然已经允许了一次，现在也很难拒绝了，我也回应了他的吻。原以为那天的陶醉是因为鳍酒，但没想到即使在清醒的状态下，分社长的吻依旧让我身体发软，心神荡漾。对不起薰，我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

我开始越来越依赖分社长了。

（但我是个男人，不可能和分社长发展出更多的关系。）

意识到自己因为是男人而感到懊恼时，我也惊讶于自己的变化，暗自告诫自己不要再陷得更深了。

*

平安夜，我难得地请了一天年假，和分社长一起约会。我们在一家高级酒店享用了晚餐，味道好得令人陶醉。

“都是年轻情侣啊。”

几乎可以说，除了我们，周围全是年轻的恋人们。

“你觉得别人会怎么看我们？”

分社长环顾四周，问道。

“肯定会觉得我们是婚外情。”

除此之外，我真的想不出其他回答。

“现在年纪差距大的情侣也不少啊。”

分社长似乎有些不满。他已经56岁，而我32岁，年龄差距几乎像父子一样大。

“我在考虑和妻子离婚。”

“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话让我惊讶得捂住了嘴巴。

“这和枫君没有关系。我和妻子已经分居很久了，现在她也终于有意愿同意离婚。”

“我离婚了你就和我交往吧。”

（这是有妻子的男人最常说的台词吧？）

我并不能和分社长结婚，所以只能委婉地拒绝他。

“枫君难道还不信任我吗？”

分社长露出一脸悲伤的样子，我连忙否认。

“不是那样的，我只是，不想参与一些不确定的事情。”

“原来如此，这是枫君的性格使然啊。”

他苦笑了一下。

“这样的话，假如我真的离婚了，你会正式和我在一起吗？”

事情似乎被推向了这个方向。

“可以这么考虑，但您真的会离婚吗？”

“当然，我计划年初就办好离婚手续。”

他这句话让我感到困惑。到了这个地步，我怎么可能告诉他，我是男人，不能和他在一起呢？

“我大概和枫君的父亲差不多大吧，但我真心爱你，珍惜你。我觉得这辈子再也找不到像枫君这样让我动心的女人了。请你认真考虑一下，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完余生，我求你了。”

分社长温柔地注视着我的脸，这让我满怀愧疚。

“让我以实际行动证明我的诚意吧。”

说着，分社长从西装内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那是一个显然装着戒指的绒布盒子。

他打开盒子，里面果然放着一枚镶嵌着硕大钻石的戒指。

“我不能收下这个。”

我无法接受这枚戒指。

“如果离婚没成功，你可以还给我，或者不喜欢的话，你甚至可以把它扔掉。我不会强求你。如果在我离婚之前你对我失去了兴趣，照样可以丢掉它。所以，今天先收下它吧。”

他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只能无奈地接过戒指。我打开盒子，将戒指戴在了涂着红色指甲油的左手无名指上。

分社长露出满心欢喜的笑容，轻声说道。

“太好了。”

*

从分社长那里收到的戒指，实质上就像是一枚订婚戒指。然而，分社长和我的婚姻有两个无法逾越的障碍。首先，我已经和薫结婚了；其次，我是个男人。即便和薫离婚，我也不可能和分社长结婚。

（啊，真是麻烦透顶，早知道就不该和分社长约会。）

事已至此，后悔也没有用了。我一度想过辞职，消失得无影无踪，但作为一个需要养家糊口的人，这种想法根本无法实现。看着手上的戒指，我陷入了深深的困惑。

*

新年假期，我回到了东京。当然，我把分社长送的戒指留在了公寓里。薫和孩子们正和她的父母一起过新年，于是我也拜访了他们。

“妈妈，平时总是麻烦您，真是过意不去。”

“别客气，孩子们这么可爱，我巴不得和他们一起住呢。”

如果我不再异地工作，和岳母同住倒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你瘦了，倒不如说是憔悴了吧？”

薫一脸担忧，显然她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实际上，我已经因为分社长的事情烦恼得好几天没睡好了。

正当我情绪低落时，女儿枫的一句话让气氛更沉重了。她指着我问。

“这个叔叔是谁？”

枫竟然忘记了我是她的父亲。想到如果我结束异地工作，回到东京，一切都会好转，我勉强让自己放宽心。

*

新年3天的假期很快就过去了。1月4日是周六，6号才正式复工，于是我在5号回到了博多。我一点都不想见分社长，想到要见他就感觉压力山大。

6号那天，分社长看上去格外精神。他和妻子的离婚已经正式生效，我早在收到他的短信时就知道了。他在短信里告诉我，离婚已经完成，还邀请我今晚约会，并且希望我能给他一个关于求婚的答复。

（该怎么办？或许只能坦白我其实是个男人，不能和他结婚吧？）

如果我真的说出实情，八成会丢掉工作，但这是我自找的，应该勇敢面对。我甚至开始考虑正式以‘枫’的身份当夜店小姐来维持生计，这样赚的钱会比我现在的收入高得多。

*

下班后，我直接回到公寓，变身为‘枫’，按约定前往那家高级日本料理店。

“欢迎光临，村田先生已经在等您了。”

店里的女服务员将我带到了一个雅间，分社长依旧如往常一样，微笑着迎接了我。

“你看到我的短信了吗？”

“看到了。”

“我终于和妻子离婚了，现在我自由了。”

他笑容满面，显得十分轻松。

“枫君！”

分社长重新坐直了身子。

“请和我结婚，我求你了。”

他深深地低下头。

“对不起，我不能和分社长结婚。”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结婚了。”

“可你说过你是单身！”

“那个……我其实……我不是个女人，我是个男人。”

我留下目瞪口呆的分社长，跑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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