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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b纺】宛若不可名状之物的血肉是我的青春,1

小说: 2025-08-30 08:31 5hhhhh 5660 ℃

1.

才发现,你们的眉心里都有一颗痣。

晚餐时,妈妈坐在我正对面,父亲坐在我的右手边。我沉默着挑起盘中的西兰花和炸天妇罗。突然,我听见妈妈呵呵的笑声,她抬起手,指了指我和父亲的脸,这样说。

我朝他看去,果然透过他稀疏的细软眉毛里看见那一粒脏东西般的痣。

纺真是观察仔细。父亲也笑着说。我都没发现侑子也有长痣呢,虽然以前大家都说侑子和我长得像,竟然连痣的位置也一模一样呢。说起来,侑子小时候一被别人说长得像爸爸,就又哭又闹,说什么「才不要像爸爸」之类的话。可真是让人伤心,为什么那么讨厌爸爸呢?

「我也不知道啊。小孩子的想法,谁搞得懂呢?」我回答道。

妈妈站起来收拾碗筷,父亲把啤酒罐里剩余的啤酒一饮而尽,捏扁扔到垃圾桶里,窝进沙发里举着手机,妈妈背对着我,长发用棕色的夹子固定,低着头在水池里洗碗。

我走进厨房,夺过妈妈手上的碗。「我来吧,妈妈。」我说。盆里泡着油污和碗筷,妈妈还没有把洗碗精放进去。

「不用侑子来做,去学习或者休息吧。」

她甩了甩手上的油水,试图把碗刷从我手里拿回来。

「妈妈已经辛苦一天了,我来做就好。」我坚持地说。

她只好去另一边的水池洗了手,又去拿了什么在我身后忙了起来。我回过头,看见她在处理鱼肉,打算把明天便当里的菜做好。

「妈妈,跟你说了好几次……每天晚饭时多做一点明天中午带着就好,你工作很忙,回来还要做两次饭,很累啊。」

她摇了摇头。

「那可不行!岂不是我们一家人每天都在吃剩饭吗?要心怀感恩地对待食材。侑子把碗洗好就快点回房间休息吧。」

说罢,她继续一脸严肃地对待案板上那堆鱼肉去了。

父亲在沙发里动都没动一下,只是大声说道「是哦!妈妈很辛苦,侑子也要好好学习报答妈妈的辛苦。」

我走过他躺着的沙发,在不被看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走上楼回房间了。

是啊,什么时候开始厌恶父亲的呢?这是我一直以来思考的问题。

没有什么特定的时间点,升上中学后,与父亲相像的我每每走在一起,都会被别人一眼认出。「你是佐藤先生的女儿吧」之前从来没见过我的,父亲公司的职员见了我第一面便这样说。我遗传了父亲眼睛的颜色,塌鼻梁,圆脸。妈妈却算得上传统意义上的美人,纤瘦且有曲线的身材,以及隐藏在土气的黑框眼镜后的枯金色的眼睛。我想成为妈妈那样长相的人,而不是做一个平平无奇的女学生。

但是,这并不是我讨厌父亲的原因。硬要说的话,讨厌的是他总是瘫在沙发上,家务从来不做,讨厌的是他在阳台吸烟,烟味飘进我的房间里久久不能散去,讨厌他在饭桌上高谈阔论我和妈妈不懂的话题,讨厌他从来不体谅妈妈,却总是口口声声要我感激她。

和父亲又多了一个相似的地方让我恶心。我躺在床上,阵阵的反胃感让我无法平静,我坐起身打开书包,从笔袋中拿出一把美工刀,在左上臂划了几下。起初表面的皮肤没有变化,几秒种后,血珠争相恐后地从缝隙里涌出,将我的胳膊变成了一小片鲜红色的湖泊。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它,没有用纸擦掉的打算,只是让它流到足够远的地方去。

我也想带着妈妈远走高飞,去尽可能远的地方。

妈妈很早就与父亲结婚。父亲是一个看似老实巴交,实则常常忍不住发脾气,还有些微酗酒倾向的男人,总是把工作上的不快发泄到我和妈妈身上。人们只关注到父母收入尚且过得去,女儿听话乖巧,便得出「真是幸福的一家」的结论。对于其他的就无所谓了。女儿对父亲暗怀恨意,父亲对妈妈无意或有意的施暴,妈妈为了保护女儿默默承受的一切,而与此同时,女儿正在被同班女生孤立等,全部都没有被看见,像平静水面下的湍流一般。尽管如此,我们还是会普通地坐在同一张餐桌上吃晚餐,然后妈妈忙碌,父亲像废人一样。日复一日。

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父亲从来配不上这样好的妈妈。我无不嫉妒地如此想。

父亲如果知道自己的女儿正怀着如此阴险的、嫉妒一般的心情对待他,又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制服挂在钉在墙上的木钉上,我想起什么,擦干手臂上的血珠,取下它细细地抚摸。我就读的女校校服需要家长自己采购布料,并且根据样衣找店铺裁剪制作。妈妈却在购买好布料后带回家,亲自为我制作了制服。每天下班回来她都在房间里熬到深夜,父亲偶尔会对她抱怨,她却执意这么做。我知道她中学时加入了手工部,在那时候学会了缝补衣服。五六天内她就把制服赶工出来了,在入学前我穿上了妈妈亲手缝制的校服,十分合身熨帖。

现在,我抚摸这件衣服,正如抚摸妈妈细密的掌纹与有些粗糙的手指,她把那些印记涂在衣服上,无论用洗衣液洗了多少遍也不会磨去的绵软爱意正透过它传到我的手心。

妈妈现在在做什么呢?门外的嘈杂声渐渐弱了,我听见父亲啪地关掉灯,踢着拖鞋上楼的声音。她大约在浴室洗澡,或者已经洗好了澡,在客厅准备明天通勤的文件。我将耳朵贴到门板上,在夜的寂静里,我的感官格外灵敏。我甚至觉得我能透过这扇门将妈妈与父亲的呼吸声分辨开。她摘下眼镜放在床头柜,揉捏不堪重负的鼻梁,她在床边坐下了,和父亲说了些无关紧要的工作上的事。她关掉了卧室的灯。

我在这样几乎变态的举动里感到无聊,打算起身去床上睡觉。然而下一秒,我捕捉到了陌生的气息。妈妈压抑的惊呼被一只手捂住,然而那并不是受到惊吓而发出的惊呼,那或许是伪装、或许是真实快感造成的呻吟,以及父亲粗重的喘息混合在一起,床板的吱呀晃动像老鼠啃噬建筑的墙角,父亲的笑声,似乎在妈妈耳边说了什么,而后是一小阵的寂静。

在这样的寂静里,我吞咽口水,我听见胃部绞在一起的声音,也听见了我快得震耳欲聋的心跳声。我快吐了。除了色情片以外,第一次这样近地靠近一场性爱,主角是我的父母。我想站起来逃到床上,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然而我的双脚疲软,像被人打断了骨头,只能瘫软着坐在地上。

与此同时,一种奇特的感受在席卷我的全身,它让我寒毛直竖,像被人倒着摸了一遍的猫,头皮上的血管突突跳着,我终于忍不住打开门,父母的房间立马陷入完全的死寂,而我抗拒不了、跌跌撞撞地跑进厕所呕吐。

就在刚才那样像是一个世纪那么长的几秒钟里,我意识到的是:我对妈妈压抑的呻吟产生了生理反应,这让我恨不得立马打开窗跳出去。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床上躺下,又睁着眼睛过了多久才到达凌晨的。我似乎半梦半醒了一整晚,小时候往天花板上贴着的荧光星星一直在视线中闪着黯淡的光。鼻尖传来烤物的香气,我揉着眼睛坐起身,从钉子上取下制服换好。

2.

早晨的妈妈比晚间更加忙碌,我听见厨房传来的下水声。从店里买来的整块吐司切片涂上黄油,推进烤箱几分钟再浇上开心果酱,冷冰冰的吐司就变成充满人情味和热量的早餐。妈妈自然是深知主妇的偷懒之道,要用最简短的时间,最少的精力,呈现在家人面前一份看起来还不错的餐食。这是一门属于女人的哲学,我毫不怀疑妈妈会在某一天把它传授给我,就好像妈妈的妈妈教给她的一样。

我啃着吐司,用余光看着妈妈用我的小熊皮筋扎起头发,坐在沙发上化妆。父亲咳嗽着把手里的咖啡杯放下,拿着包打开门走了,没有同我和妈妈打招呼。父亲每天早上都处于低气压,用他的话说就是「开始对别人恭顺的一天怎么能快活得起来?」所以我已经习惯他这副样子。然而,想起昨天晚上和妈妈在卧室里缠绵的人,早上却冷着脸对她,父亲简直和歌舞伎町的嫖客无异嘛!我把桌子上的餐具收到厨房,用冷水冲父亲杯子里残余的咖啡渍。一块印记总是黏着在杯底,用杯刷刷掉的时候,有种把父亲的痕迹清理掉的感觉,很痛快。

妈妈在客厅里喊我的名字。

「侑子,不用你弄啦,快去上学吧。」

妈妈化好妆,匆匆地来到厨房,我已经把餐盘放在沥水架上。她笑着说,怎么总是这么贴心?妈妈的眼睛下垂,笑起来时会更加朝下弯曲。化好妆的妈妈看起来气色很好,就好像是贴上一张面具一样的好。

她对我伸出手。「来,还给你。」那是我的小熊皮筋。上面附着了妈妈两三根厚青色的头发。我把它接过来,随意地扎到头顶。我的头发是深棕色的。父亲的棕头发、塌鼻梁、小眼睛的我。不擅长微笑和打扮的我。

妈妈柔软的手指按在我肩膀上。

好啦,该去上学了。和以往一样轻快地说着,她手心的温度离开我,匆匆地提上高跟鞋。我低下头,从工装衬衫的领口能看见妈妈的内衣带。

真恶心……真的太恶心了。作为女儿用窥伺的表情看着妈妈的内衣,感觉到所谓的成人的性感,真的让人想吐!然而,无法把那样的景象从头脑中删去。妈妈的呻吟也好,因为一起洗澡看见的裸体也好。全部无法忘记。

「青叶同学。」

突然听见名字被点到,我浑身一颤,立马站了起来。教师正用责怪的眼神看着我。「请你读一下第三段。」我的脸涨得通红,磕磕巴巴地读完了那段课文,好像刚学会认识平假名一样。魂不守舍地坐下后,果不其然听见身后的轻笑声。背靠的桌子猛地被往后一拖,发出刺耳的声音。啊啊,简直是最坏的境地了嘛。我悄悄地把校服袖口掀上去,一边看着课本,一边用左手留长的指甲扣着昨天晚上留下的结痂。

国文课结束后是午休时间,周围的女生三两地把桌子拼在一起,我孤零零地坐在原位拿出便当盒。小熊形状的米饭上面用海苔碎拼了眼睛,旁边的分格里是鸡肉咖喱和西蓝花。我用勺子把它们拌进饭团里,低着头吃个不停。咸咸的水从我的脸颊上掉进去,我无视了它,几乎把脸放到小小的饭盒里。

背后的小声谈话里又掺入了一些笑声。

吃得太快了,我捂住嘴,匆匆地去了厕所,吐了个昏天黑地。几分钟前还是形状可爱的小熊,现在已经变成便池里的秽物。我无声地大哭着,用力地把嘴巴张到最大,像婴儿一样扭曲着脸颊,只有我能听见我的尖叫声。

青春是寂寞的。

青春是非常、非常寂寞的。青春期是高高的坟堆和无可方物的血肉组成的不能称之为形状的东西。

如果在国文作文里这样写,一定会被画上一个巨大的红叉,批注:治一下中二病。少玩文字游戏。我叹了一口气,撕下那张草稿纸,撕得尽可能碎了,揣在口袋中走出校门才扔掉。我才不想被那些笑我的学生捡到当成笑柄。已经快要走到家门口,想到回家也是空无一人,为了躲避那种寂寞,我提起腿转身去了离家最近的漫画店。

当红的耽美漫画和后宫轻小说摆在最显眼的位置,颜色鲜艳的封面,几位女学生正凑在一起吃吃地笑着。我厌恶地皱着眉头离开了那里。这家漫画店除了漫画还有租借影碟的地方,每周我会来这里随意地拿一部影碟作为周末的消遣。不过今天,我也想去看看漫画。

我绕过面向女性和大众的区域,往男性、重口区走去。之前我从来没有来过的区域。在我的印象里,这里总蹲着戴着厚重眼镜的宅男。今天过得实在太糟糕,我想用一些更糟糕的东西麻痹自己的头脑。十八禁区域挂着肉色为主色调的海报,巨大的乳房上生长的女性人脸,高潮的表情痛苦无比。束缚住乳房的绳子,隔着衬衫突出的乳头,像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我。

几个上班族促狭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我低下头把视线锁定在一张DVD上,随着低下头的动作我突然发现,今天忘记回家换掉制服就来了。附近高中的女高中生放学之后一个人在色情制品的区域闲逛,这几个男的估计今晚就会去4ch用这样的标题发帖了吧。

我简直想笑。我也确实这样做了,当我发现我的放空的目光原来落在了一张母女相姦的AV碟片上时。

「我想买这个。」

我把那张碟片放在收银员面前,忽视了她倒吸了一口气的声音。

3.

「请……请出示您的身份证明。」

店员看起来是和我相仿年纪的女学生,大约是放学后的打工之类的?总之,看起来是相当的普通。她对我伸出手。

身份证明……之前,从来没有在这种线下店中买过需要成年证明的东西。那一时刻,我猛地惊醒了。我是傻子吗?!

简直把「我是怪人,我是变态」写在脸上,在这家书店里四处招摇着的我。

刚才的那种特立独行、遗世独立,我是不被世人理解的女高中生之幻觉立马脱离了我的身体。我没有什么理由走上这种道路啊?!

「那个,请问您还需要、吗……如果不需要的话,我就放……放回去了。」

我一低头,视线又与cd上那双袒露乳房撞个正着,脸颊立刻红了起来。

「不用了!不用了!对不起!」我转过头,想要逃走,却撞上了身后排队的男性。那些窃窃私语的男性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也在我身后排队了。

算了。就当做给你们平淡无奇下班之后准备去酗酒的无聊生活平添一些乐趣吧,真是够了。我面无表情地用肩膀推开书店的门。大概接下来一周我都不会来这里。

像通常一样走回家的我,四处张望着,把平常的风景尽收眼底。走过这个路口我就会回到家门口,从书包里拿钥匙开门,然后躺到自己的床上。二十分钟之后,邻居会出来遛狗,他会在楼道发出「哈!」的一声,尽管这边的楼道根本不是声控灯。然后就是狗链叮铃当当,狗脚和人脚前进的声音。在那之后,妈妈站在房间门口喊我,侑子,来吃饭吧。

太无聊了,循环往复着。我的人生假设是电视剧的话,便是观看的人们会立马切台的那一类吧。自然,我明白99%的人的生活都是这个样子的。就算楚门的生活也是这种类型的无趣电视片也会有全世界的人去观看,说到底,我也并不是为了让别人来看我,才希望……

「侑子,你在干什么呢?」

坐在我对面的父亲开口惊讶地说道。

我往自己的碗中舀得汤太多了,已经顺着碗的边沿流了出去。

「对不起,我走神了。」我赶紧抽出几张纸擦了擦自己的手和桌子。

「真少见喔,侑子平时可不会这样发呆。难道是学校有什么事情吗?」

妈妈担心地看向我,我赶忙胡乱地摇头。

「难道是恋爱了吗?」父亲开玩笑似的,又喝了一大口啤酒。

「爸爸,你就别瞎说了。」

听见恋爱这个字眼,我简直要吐了。一秒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

青春期是高高的坟堆和无可方物的血肉组成的不能称之为形状的东西。

青春期是高高的坟堆和无可方物的血肉组成的不能称之为形状的东西。

青春期是高高的坟堆和无可方物的血肉组成的不能称之为形状的东西。

这样写上三遍,看起来也不会好一点。

这样写上一万遍,我的生活也不会有一点改变。

与之不同的是,在日记本中,我可以就这样把它留在纸上,不用再撕下来扔掉。

自残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如今是秋季,穿上长袖的季节,我更加热衷于给自己制造伤口了。一个晚上过去就会结痂,然后渐渐地剥落,像剥开一个橙子,或者剥开一个石榴,或者剥下一位女人的衣服那样。

父母今晚很安静,没有摇晃床板的声音,也没有什么夜谈的动静,似乎是简单地聊了几句天,啪地按掉床头灯睡觉了。

我失眠,并且有一种它会越来越厉害的预感。

从更早些时候,从教师说道:「请对未来负责。」然后一张张地传下来就业升学规划表开始。未来?那种虚幻的没有一点预兆的东西,谁知道会怎么样?要为这种谁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负责?能别这么强人所难吗。

或者再早一点。

往前面再倒几年,从步入人类社会起,从不能够随时随地扑在妈妈怀中哭泣的时刻起。

从升学之后再也没有交到过朋友起。

「佐藤同学。」教师走到我的面前,用手指轻轻地敲我的书桌。「放学后请来和我谈话。」

站在夕阳下的办公室中,做值周的学生用扫帚打闹着路过窗边。

「你最近上课总是走神,还会打瞌睡,发生了什么吗?」

她严厉地看着我,不过,那一种担忧的问句。

我其实蛮喜欢这位老师的,因为她有一双和妈妈一样下垂的眼睛。这样,即便她在想要严厉地训斥学生时,也会不经意地显得有一些温柔。

「对不起,老师。其实我最近有一些失眠。」我老实地说了。

她漂亮的眉毛拧在了一起。「是压力太大了吗?」

确实是有一些压力,虽然,学习上的只占3%吧。我还是点点头。

教师沉思了一会,拉开了自己的抽屉。那里面整齐地摆放着教具和一些日用品,她从最里面拿出了一个小小的铁罐,递给我。

「这是薰衣草花茶。或许没有太大的帮助,我压力大的时候会泡着喝。如果还是没有改善的话,最好还是让家人带你去医院看一看吧。」

铁罐冰冷而精致,上面画着一只穿着黄色衣服的兔子的浮雕。我惊讶地看着它,心中像被一种电流击中一般。

「谢谢老师。」我把它放进校服裙的口袋中。「真的很谢谢您,我会努力的。」

教师欣慰地微笑着。「如果佐藤同学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的。」

我背着挎包飞奔出学校。与平常一样的回家的路上,这次时不时地把手指伸进口袋中抚摸着那只铁皮兔子的形状。它是冰冷的,我却感觉心中被一种温暖烫着,直到我的体温让它变成同我一样的温度。

好像一瞬间什么都不再重要了。好像我也忘记了妈妈和父亲,忘记了同学,忘记了我血肉组成的坟堆的青春。

「我回来了!」

拿出钥匙插进锁中。妈妈在厨房里应了我一声。我钻进房间,把茶罐从口袋中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拧开罐盖,清新甘甜的花草茶香气息扑面而来。里面并没有多少,看起来最多能泡上四次。不过这是我入学后收到的第一份礼物。我对着它发了一会呆,又盖了回去,从书架上拿出日记本。

很久的时间里我的日记里只有无穷无尽的抱怨和迷惑,今天终于能写一些高兴的事情,生活中重要的体验了。我一边动着笔,一边打开播放器的随机模式,惬意地享受着我的黄昏。

到了晚饭的时间,今天餐桌上只有妈妈。

我的心情大好。「爸爸呢?」

「他说要加班喔。」妈妈像以往一样,戴着手套把汤锅端到桌上。

真好,今天也太顺利了!我悄悄愉快地晃着脚,这次,我可以坐在妈妈的对面了。妈妈做的饭还是那样的好吃。有多久没有这样单独和妈妈待在一起了呢?妈妈这几年因为升职了,反而更加忙碌,有时候周末也要去加班。以前的周末,我还会和她坐在一起喝茶和看书的呢。

我和妈妈说了老师送给我礼物的事情,当然,减去了我被批评的部分。妈妈微笑着说,真是一位好老师啊。

「我想和妈妈一起喝茶。老师送我的茶叶适合睡觉前安神用,不会睡不着的。」我有些忐忑地说。「你有时间吗?」

「今晚吗,有的。」妈妈笑着说。「真怀念,我以前还参加过学校的茶艺部呢。」

我高兴极了,几乎想要跳起来。「我来帮忙洗碗!」

「不用啦,侑子去把学校的作业写完然后过来吧。」

「我在学校写完啦!」

其实没有。但是,收发作业的同学已经无视了我很久,所以写或者不写根本无所谓。

「真的吗?可不要糊弄哦。」

「不会的啦!」我把碗筷收到厨房里,油污逐渐地被水流冲洗干净。我特意用了两遍香皂洗手,然后,回到书房去拿印着蓝雏菊的茶具和那只铁罐。妈妈说茶具是曾经学校的朋友送给她的礼物。

沏茶的事情全部都交给妈妈。

我喜欢看妈妈一手悬空地拖着茶壶底,另一手微微倾斜着将茶水沏入杯中的样子。这时候的妈妈通常会摘下土气的眼镜,因为茶的热气会扑上来。这样垂下眼睛的妈妈显得格外优雅,让我有种这里是大小姐的茶会的错觉。虽然大小姐和小姐一个系着沾了洗不掉的酱料的围裙,另一个穿着太宽松的睡衣,而点心是从便利店买的巧克力曲奇。

老师送给我的茶叶甜甜的很好喝。我没有什么赏茶的味觉,不用放糖就很甜正好合我的胃口。

「妈妈,和我说说你以前上学时候的茶艺部吧。」我把杯子放下说道。

对妈妈的过去我总是特别的好奇。这样温柔美丽的妈妈到底是怎样认识父亲这种人的,我简直难以想象, 匪夷所思。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们那时候和侑子的学校没有什么差别。」

又来了。总是在我问到过去时搪塞的妈妈,到底还有多少秘密瞒着我呢?

「可是我们就没有茶艺部。」

「说是茶艺部,其实只是朋友一起聊天喝茶的地方,并没有教什么特别的东西。或者……」

打断妈妈声音的是门的重响。

完了。

会用这么重的力道敲门的人我们家只有一个,并且大部分时候,应该都是直接用钥匙开门的。「侑子。」妈妈立刻喝完了自己手中的茶,推了推我。「你回房间去吧,周末我再陪你喝茶。」

「不要。」

妈妈没能拉住我的袖子,我起身去开门。

扑面而来的酒臭味,和我预料的连3%的偏差都没有。三、二、一。「咚」地把脑袋撞到了门上,通红的醉眼朦胧地看着我。

「啊……是,侑子。」他勉强用手肘撑住门,然后大叫起来。「纺……纺,过来扶我。」

妈妈果然过来了。「怎么又喝了这么多?」

「还不……是,那个,该死的。科长。」眼前扭动的肉块打了个酒嗝,歪歪扭扭地靠在刚才还优雅地陪着我的妈妈身上,被她扶到沙发上躺下。

好臭。

好臭,我要吐了。

明明这个房间里应该弥漫的是薰衣草茶的香气,这个人一进来,臭味好像要让整个世界都毁灭一样。妈妈往自己的杯子里沏了一杯递给在沙发上像一具尸体的人,他接过去喝了,咂咂嘴,随手把杯子往旁边一扔。来不及反应,那只小小的茶碗从茶几上划出去,掉在地上,摔成了规则的两块,没有多余的碎片。我看见妈妈抿了抿嘴,什么也没说。

差不多够了。快要是极限了。

「嗯……?侑子,你站在那干什么、呢。」蠕动着的酒虫说着,看向我。「你……学校,的,学习怎么样?」

但,不是现在。

「挺好的。爸爸。」我面无表情地说完,把桌上的茶杯收起来拿到厨房,剩下的半壶茶水全部倒进了厕所。

然后,回到客厅。「妈妈,我现在想去学习了。」

妈妈抬起眼睛看了我一眼。「快去吧,侑子。」

我打开房间的门,又轻手轻脚地关上它。锁舌响动的那一刻,愤怒、恶心和想要尖叫的欲望像一盆冷水突然浇透了我。我像在学校的厕所里那样无声地尖叫着,面孔扭曲,我也变成了不可明状的丑陋的、悄无声息的。

血肉。

血。

那两块陶瓷碎片在我的睡衣口袋中,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用它制造出更多的伤口了。鲜红入侵地爬满洁白与青蓝的缝隙,一丝一缕地渗入、渗入……渗入陶瓷的细胞缝隙…和我融为一体。

早晨,我用力地用湿纸巾擦着身上的血迹,披上制服拉开房间的门。

与以往一样的吐司香气四溢。与以往不同的是,那个人仍然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父亲失业了。

4.

并非没有预感,从最近几个月他时不时表现出的不耐烦与回避的情绪、回家比以前更早,抱怨经济下行的次数增加可窥见不顺利的一角。妈妈的妆容仍然精致秀丽,只是或许为了掩饰嘴唇的苍白,口红比以前用得更重了。餐桌上只有我和她,与昨天一样。「侑子,真抱歉。今天没有准备便当。」她说。「你在学校买东西吃的钱,晚上我会给你的。」

我盯着她提起鞋子的背影。「没关系,我在学校吃就好。再见,妈妈。」

她疲惫地转过头来,对我笑了笑。「再见,侑子。」

我逃学了。

反正没人注意到我在哪里,没有朋友的我,每天都过着一样的生活循规蹈矩地上学,不如说,我之前一直这么傻地坚持那么久是为了什么?况且,也不是打算从此以后再也不去上学了,只是今天我真的没有上学的心情。如果没有什么劣等简单的快乐麻痹我的头脑,我就要疯了,我就没法维持人形,我会变成一滩血水……所以,我去漫画店了。

店里几乎没有人,很安静,不知道哪里的风机发出嗡嗡声。这是理所当然的,工作日的早上九点多,按照日程,我的同学应该在上国文课。我决定拿起摆在最显眼位置的,有巨大的鲜艳海报挂在我头顶的轻小说来看。因为根据观察,它已经出到了三十多卷,足够打发我的一整天。

「喂,同学。」

「这位看书的同学。」

一只手碰在我的肩膀上,人体的热度让我觉得恶心,我扭过头去,和戴着眼镜的一双细眯眼睛正对上。只看一眼我也知道,我和这个人从来没有见过面,更不可能说过话。那就是搭讪或者性骚扰吧。也对,穿着制服一眼就是逃学出来的女学生,旁边没有朋友,确实是个很好的搭讪对象。虽然我对自己的长相很有自知之明,但是无聊的オタク估计只是对我的制服感兴趣。

「请问您有什么事?」我把手指卡在书页中间,回过头去仔细地盯着他。

看起来身高绝对不超过 170,下巴上有一颗爆脓的青春痘,他说话时总是抬起手去,想要遮住它。很厚的瓶底眼镜,让他看起来像个漫画搞笑角色。没想到我会毫不露怯地盯着他,他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头。「啊,你不记得我了。」

记得?我没见过这个……人……等等。我想起来了。

那天我在这看那个母女 cd 的时候聚在一起的男的!!!

想起那天的事情,我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有发烫的预兆。还有,这人难道也被开除了吗,上班的时间在这种店里闲逛。这些都算了,我只想赶紧逃走。

「我不认识你,你看错人了。失礼了。」我合上书放回原位,然后飞快地拎起包跑出门去。一直到处乱绕,确保那个人没有跟上来,我才去了常去的家庭餐厅,点了午饭的套餐。

真的是太衰了。喝着套餐赠送的免费续杯饮料,我丧气地低下头。早知道刚才应该从店里买本杂志,至少下午也有打发时间的东西。像这样呆坐着,还不如直接回学校去算了。

「同学,你没必要跑嘛。」

一个黑漆漆的身影在我对面的座位坐下了。是刚才那个瓶底痘痘男。

我受不了了,这人是跟踪狂吗?!「我说了我不认识你。你再跟过来我要喊警察来了。」

「嘘——嘘,别紧张。」他伸出手摆了摆。「我没有恶意的,真的。」

「工作日在漫画店搭讪女学生的无业游民,我如何看出您没有恶意呢?」

「真伤人啊。」他微笑了一下。「不愧是会对母女题材感兴趣的女高中生。」

我死死地盯住他。「你到底想做什么?」

「什么都没有哦。只是觉得你是个有趣的孩子,所以想与你说说话。或许你们也管这个叫搭讪吧。」他点了和我一样的套餐,把拌饭海苔倒进碗里。「我如果真的想做什么的话,非要在灯火明亮的用餐高峰时期的家庭餐厅里对你下手吗?」

我犹豫了一下。「我姓佐藤。」

他又露出和刚才一样的微笑。「和我想象的差不多。」

无聊的姓氏,对吧。我没有说出口。

「佐藤同学,我看得出来,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他狼吞虎咽,三两口就把碗里的饭和鸡肉块扒进嘴里,好像食道已经被扩充得和胃一样大了那样。看得我目瞪口呆。「你想找点快乐的,或者是打发时间的,总之把你从你悲惨的现实和你的恋母情结中拖拽出来的事情来做。但是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所以你很痛苦,对吗。」

「我没有恋母情结,那只是意外。」我低下头,用手指划拉着桌上的水珠。

「你没必要逃避哦。」他站起身,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片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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