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疼吗？”

在床榻上，华环臂将她轻柔地捧起，撩开她后背遮挡的长发。

旖旎的流光下并不能为黄泉近乎死去的肌肤带去柔和，墨色的骨骼代替着与血肉黏合的脊椎，一寸一寸噬咬住她的身躯。

平稳而恍而带着莫名急促的呼吸终于为陷入影影绰绰的人渡上淡层暖调。

华的眸子垂得很深，她亟待问题的解答，想知道，这对于身下人……

“现在……还疼吗？”

于是华将口中话轻飘飘落下，尔后忽为自己的言行怔住。是因为它而痛，还是询问是否弄疼了她，譬如身下的一片狼藉。

手指一节节敲叩冰冷的异物骨骼，不是华的记忆中带着些许温暖的东西。

忘川守，她从不害怕死亡，但她抵抗不住寒冷。火红的炽翎在一簇冰冷的手中被降服，翻腾片刻后，她洗掉血污的手才甘愿被更加温暖的手掌包裹。

在静谧的死海中，忘川守吞吐氤氲，使她的眼眸直直盛住了缱绻绵延的湿热。

一如现在，温吞的一时被无限拉长，华看着身下人儿的双眸，一如她记忆中的，却很快被黄泉横臂遮挡，眼角化开的艳红带起须臾的雾蒙。

“不……现在已经不会了。”

她努力维持着颤抖，令华搂紧了她紧收的腰间。两具身体用狂热坦诚回应，她的手抓紧了床单，妄图遏制自我的放纵。

华将身躯的阴影凑得更近了，她俯身在吻痕的周围，舐过了契合链接的接口。

黄泉无言，却用更激烈的一次颤抖回应了华的行为。

“忘川……叫出来吧。”

她撬开嘴唇……不，这是忘川主动松开了闭合的忍耐。

华有些无奈这冰冷的外骨骼，她只用疯狂的占有去抚过，去探寻。

“嗯，我知道。”

它现在已经不再疼了。

她晕染了她精心打扮的红眼影，模糊了时间，模糊了人儿。

【2】

“……晚上好。”

在脚步匆匆踏入河川之间后，华手中的炽翎也一如既往，令赤色在眉宇间廖廖翩跹。

她攥紧虚拳，步下却在云雾中翱翔，云瀑散在峰峦梢。

直至轻撩开雾霭的紫烟，她得以尊享自我的世外桃源。

“仙人之地，倒不似诗中所言的有仙鹤翩翩，古树参天，处处仙玉琼浆。”

庭院中的人轻笑，眼梢的浓妆倒是淡了几分——兴许只是在氤氲仙人之地令致了美幻？

华不禁想，又驱几步，于她身后替她收拢装拾长发，轻笑道：“忘川，为何连你也信这些民间传说？”

身下的忘川倒是理直气壮：“仙人自要有民间对仙人的定夺。”

忘川是对仙舟悠悠文化翻阅，古往今来关于仙人的记载怕是都让她览入了眼。

弹指少了些浆露，也无外宇风霜，它们都洇濡在衣裳罅缝。

那被仙人藏匿于洞天的人也甚不在意，一件薄如云雾的纱裹住，几乎要融在这满院之中。

手中甸甸地坠着发丝，疏疏垮垮间，筛着华的目光，隙碎地落于赤裸的肩胛——那里有几处惹眼的痕。

落下眼睑，她将摆弄发簪饰上后脑。

双方均是心知肚明。

顺着忘川的示意，华将手掌贴上她的隆腹，竟感受许久才确认其沉甸甸的重量。

孩子现在仍是胎中无忧无虑的孩子。

但她挥手，便能于无尽悲伤的世间带来希望。

两人的舌尖分离时，华的右臂已经横环起了她的半个身子，在用不敢使劲的力托举起双腿。

而后张披身上的云纱伴着肌肤流落。

就像仙人看着仙人流落。

“……仙人……”忘川的语气或因为激动而有些呕哑。华摇摇头，制止了她张开的嘴。

“嗯，我们的孩子。”

仙人的脚步带着一缕清风，拂过万千草木。

【3】

“仙人……”

她呼唤了案牍前批阅的华，但她并不希望自己叨扰了对方的思考。

因在她注意到仙人思绪已经越来越高的折奏而有些游神天外的时候，华的目光便被她尽数收拢须去。

而华也这时才倏而惊觉，晨曦的末余已带去了旭日的暖阳。忘川竟也陪到了如此。

“什么事？”但华很欣喜忘川的难得主动。

在仙人温柔的眼中包裹的人倒也没什么特别需要而断了仙舟议案，喉中的言语有些滞涩。

尖牙摩挲了下唇，忘川守细细品味口腔中不再是血杀腥苦的滋味——她在厮杀后总是惊恐血气中的相吻玷污仙人，也怕让品不出淀积的苦涩被仙人品尝。

“近日有些嗜甜。”

不是近日，自元帅出征讨伐至昨日大捷归来，二人不见已有数月由余。

意识到这点的华注视着忘川的下颌，下唇被她的尖牙咬紧，薄霭似覆其上。

随后华松开眉头，从案桌下抽出一张加紧帖，洋洋洒洒写下一串，便唤来立雪嘱咐几句。

吩咐完毕，华别过看立雪远去的背景，看到了忘川大大的不解。

“抱歉，”她来了一句诚恳的道歉，“我应该早些发现的。”

“……仙人？”

“你味觉丧失甚重，我带你多品尝仙舟甜点，竟一时忘记了……”

“嗜甜会蛀牙。”

华无奈叹气，笔下的案牍却是一字也入不进眼了。

“怪我出征前忘了吩咐她们。”

她因解开谜题而松开的眉头又蹙起了。

“我已让立雪加紧去抓几味药材，之后就会好了。”

“……”

今日依旧繁荣昌盛，和谐美满。

还有一只在大街小巷药铺间穿梭的残风。

【4】华与忘川在出云相遇的片段

华在战场上拾到了一个女孩儿。

在降落这颗步入「虚无」的星球上，她怀中的人无疑是最为符合这个世界的样貌。

战场满目疮痍，尽是破败薄条，于无量黑渊中挣扎的人浸染肮脏，便是华对于这个即将毁灭的世界的第一印象。

她终于心不忍，在那个麻木少女的天穹降落，在污泥中捧起独立难支的［人］。

那是华意料之内的双眼，麻木、死夜，好似哑然的鸣雷。但在她的身影终究自天沉入对方的眼眸时，却迸发出灼热的希翼。

呕哑的声音从轻得宛若鸿羽的身体内发出，她小心翼翼地对她询问，你是仙人吗?

在堆积如山的尸骸中，她们跪于踽踽黑色间，华将累累伤痕的少女拥入怀中。少女比她矮些许，下颌埋在她的肩头，华听到了一声很细很细的惊呼。

世界如死去般寂静，让华恍然意识到这几乎揉融入心中的无声。

她抱起睡去的身躯，湮灭的妖鬼再无从地上爬起。

华置身绵延细雨，抱着少女踏过断刀横竖的废墟，于她们的身后，落至一路开边的血红。

华的路途并不顾利，在陌生之地，似乎人人都对她……怀中的少女避而不及。

为何？

她垂眸看着仍带血珠的那双猩红的鬼角，久久不语。

遥遥望见又一家好奇人看到两人时迅速将大门紧锁,华不自觉再将手上的动作放轻，脚步却又再赶去下一有生息之地了。

她已将外衣褪下，把愈发寒冷的怀中人裹紧，却始终无一叩开人们的让步。

雨越下越大，是神明无声的哭泣，像是为何物哀哭。

而华就在雨中走着，从未歇足。她有些怕，害怕驻足一瞬，绵延而去的路通向不知何处的葬礼。

但她低头，指腹抹去了流淌在眼角的污红。

少女很久没有放纵哭过了，少女的世界很冷，暮雨无终。

但世界仍在哭泣，神明涮洗不去肮脏。

但她垂眸，撩去了身下人的长发，就赐下的甘霖，为她洗去杀戮累积的孽容。

这只是一张女孩的面庞，或也爱着打理，此刻的苍白中无任何多余的血色。

那颗从未停歇的心脏发出嘈杂的乱嚣，华轻轻阖眉，最后落得一声轻叹,

被她怀纳的少女或藏在衣裳中无意识地瑟缩，华抬手将飘入山洞内的雨幕遮挡。

一枚羽毛融入地中，转瞬燃起一簇悬于上的翎火。

盈盈火光浅浅落入她的眼中,华想象着那双眸子恢复色泽的样子，想象光芒沉入那双眸子的晦暗中。

华叹息，也只能叹息。鲜赤色的炽翎蹁跹，柔着红墨般的血污。

对濒死失意的凡人而言，这赐福也只能加速他们意志的崩溃。

但她确实赌对了，不，...不如说，她确实相信了那个为护世而挥刀的少女。

她仍怀揣希望，坚信阴影下的世界终会被拯救。

华期待少女会有个好梦。

【5】出云一别重逢后

少女曾向仙人提问过，何是情，何是爱？

或许只是因为尸山中爬出的战友们有些许均会陷溺粉黛落满的桥头迈去昭昭摇摇的花妓，去尽情糜艳原始的战栗与快感，抛却难以忘怀的苦痛与腐肉。

少女从不这样做。

华的掌间跳跃一簇火羽，明明如此的赤红却被眼前粉黛铺满肩头的少女小心翼翼地拢入双掌，点入眉宇明亮。

华不敢想象，不敢想象面前这个挂着期许的笑容，等待仙人千年无归的少女……

她的手很凉，是把烈火抱住的坚冰。仙人倒伏在悬天上，只能远远望见翻涌在「虚无」中的血海。

当时的忘川与如今有不甚区别，身高与她沉睡前增长了一截，经血汗捶打，却隐隐消毕了少女的稚气。

但忘川依然抬头，一向不喜于色的眉梢弯弯上扬，她用当初一如既往的语气与声音雀跃而笑着呼唤：“仙人阁下。”

“仙人。”

黄泉的手很冷，宛若一块包裹火焰的坚冰。

华将目光在对方捧住自己手的手上停留一时，后者却略有恍然地缩回了手。

“抱歉仙人阁下……我忘记了……”头侧的流光映了黄泉素白的衣袍，与出云那时并无不同，她仍是那个忘川。

从虚无的碎片中脱身，华摇头，打断了她的道歉，伸手替衣袍拂去了褶皱。

两人本该只是在一张床上共寝而已，但仙人突然就盯着忘川的脸发呆，很久喃喃出了她的名字。

“忘川……”即使相隔太许久，华却仍能给予当初分毫不差的称呼，忘川也一样。

“叫我的名字……”

她们本应就此拉灯入睡。黄泉轻咬下唇，而刻给出回答。

“……仙人阁下。”

“……”

对方久久没有言语，也一言不发地侧身拉掉了灯光，空留月披银纱散满床。

黄泉坐在了仙人的另一侧床沿，欲要宽衣解束，肩膀却被温暖的手箍住。

华的手臂环上了她的腰肢，为她轻柔地卸下繁厚的衣着。

她也就着势，被华带躺上了床。

仙人一手解着束缚，一手牵起忘川的手腕，让她将其贴上胸前。衣袍的甲胄与扣子卸开，冰冷的手掌在上，裸露的肌肤对其坦诚。

仙人，不冷吗？但华攥紧了她要再向后退缩的手。

二人相对，华已经撩开挟裹胸部的衣料，断裂的骨骼从这里拼接。她抿紧唇，阖眼，将头颅依贴上冰冷的赤体。

“……忘川，”华的声音有些滞涩，“它不冷，从来不冷。”

她将温暖的手掌探入半遮欲掩的衣袍，似是在倔强地维系松松垮垮的样貌。

华需要确认她的存在，忘川守的存在。

像确认当初那个捧簇炽翎的少女，她很冷，却对着仙人的火光微笑，口中吞吐缭绕的白雾，细细密密地浮浮沉沉散去。

就如现在，如她侧头偏转一隅。

忘川已卸了淡妆，华始终看不腻她眼角沾染抹胭脂的嫣红。

华支臂撑身，绕起将大腿抵在她的胯下，卧上了那不过咫尺之隔的身躯。

她只轻挂着一点隐隐的秘闭。唇齿咬合在胸前，鼻息扑朔中，几乎没怎么就听到了从缝隙中泄露的破碎呻吟。

紧绷的腹部随着呼吸而起伏，每次便会带起勾勒轮廓的汗珠滚下，洇湿白色的衣衫。华感到发凉的指尖轻勾来，触碰后便又仿佛被烫伤了一样颤抖着缩回。

敛了眼睑，华将细细密密的炽热由上至下落进，由身下人喘息起伏的身躯舔舐。

那罅隙流来风，遮半间的帘煽动。像是躺上了冰，送来的风灼烧着热，一点点后，泄下清冽。

叫我的名字，忘川。

下方人混乱地吐息，不想在她的眼中看到自己的狼狈。温柔拥趸中冒着寒风凛冽，泵出的血液滚烫，将要蚀彻身躯。燥热涅着肿胀的磅礴，一切都在拥挤着翻腾。

她将战栗的胴体搂得更紧了，峰峦汇聚成溪，再次涌股起一阵阵地跃动。仙人的双手要在木材上雕刻，一刀刀地铭肌刻肤，一寸寸地婉细雕琢。

她缱绻绵绵至身，两者身躯相贴，熨帖了粘腻，就是敷上了冰。再伸头吻上去，笨拙而又迅速地，小心翼翼地占取。

柔软地，颤抖着，华睁眼后，看到深邃如黑日的眸中盛着璀璨着世间最为绚目之色。

盈盈的垂下的床沿摇晃，窗明几净没有滤过光。

“叫我的名字，忘川。”华轻轻呼唤道，隔着她用手掌阻挡的氤氲炙热的迷离。

她喘息，用沙哑的声音呼唤：“仙人……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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