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看到亚历克斯了。”

“怎么样？”

“还是一副白眼狼的样子。但他瘦了。”

韩嘉乐和落白帮李耀收拾桌子，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团团和圆圆今天并没有像他所说的参加什么运动会，所谓“运动会”只是他去看望亚历克斯的借口。不论如何，他若是不为自己亲手抽出来的第一个员工负责，他的良心绝对会碎得渣都不剩。

“估计是给自己加了不小压力。”李耀兜着围裙，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小花花餐盘，“年轻人，总会有那么点执拗。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韩嘉乐冷哼一声：“哼，我看啊，他就是一个白眼狼……”

“白眼狼？那是什么？”落白舔舐着自己的牙缝，努力搜寻有没有剩余的食物残渣，“白色眼睛……的狼？汪？”

“就是看着屋里的，想着屋外的！”韩嘉乐仿佛要把自己的怒气全部堆叠在油污上，“不过……那家伙有自己的坚持，他只是在我这里工作而已，我也不能说什么。”

李耀慢腾腾地说道：“是啊，跳槽又不罕见。不过他在你被精神控制的时候居然没帮你说话，的确不太好。或许他是对类似于极锋这种一眼看上去就蛮正义的人……没什么抵抗力？哈哈，只是随便一说……”

“或许吧。”韩嘉乐长长地叹了口气，“落白，你自己去做自己的事情吧，没必要呆在我身边。”

“好……汪。”落白耷拉下耳朵，显得颇为委屈，抬起自己的狗爪，一晃一晃地离开了。

“最近天冷了，记得给团团和圆圆买点衣服。”韩嘉乐似是在和李耀说话，实则眼底瞥见了达拉魔阿的身影。

他还记得当时达拉魔阿在亚历克斯离开时说的话：“亚历克斯，还不配当一名英雄。”他不理解……也不想去理解。回想起亚历克斯转过头去脸上洋溢着的幸福笑容，他心底却又是一缩。或许对他来说，成为一名英雄，真的是一个抹之不去的执念吧。韩嘉乐又能说什么呢？

“达拉魔阿……”韩嘉乐追了出去，所幸这头魔龙有心情回应他的话，否则又是无功而返。

“何事。”

“你当时，为什么说亚历克斯还不配成为一名英雄……我想知道原因。”

达拉魔阿一挑眉毛，齿缝之间散出一口轻微的龙息，似是在嗤笑：“他太弱。”他旋即转过身，打了个响指，桑巴立刻从楼底下蹿了上来，屁颠屁颠地跟在他的身后。今晚估计又得狠狠地为这头魔龙侍寝了。

韩嘉乐有时候还真怀疑，这么一坨巨大的黑色物体到底是不是鸡巴在世上的化身，不操逼就会死……桑巴倒也是被他操得服服帖帖，也没敢发出半点怨言。不过根据韩嘉乐近来的观察，这头狼居然和魔龙相处得还不错。倒也真是奇了怪了。达拉魔阿还真破天荒地发善心了？

“哈哈，真是……”李耀挠着头，微微皱眉，他也听到了韩嘉乐和亚历克斯刚才的对话，“一个没有办法反驳的答案啊。”

“太弱……”韩嘉乐慢慢地咀嚼着这两个字……好像亚历克斯也只不过是比普通人稍微强了那么一点点而已，他放出的泡泡也没什么杀伤力，泡泡的功能性也不大，坚韧程度更不要说，拿稍稍尖锐一点的东西用力一捅就会炸。毫不客气地说，现在的他，光是桑巴就能打十个。当然，穿了作战服的他差不多能多挡个两三秒——战斗服内的能量只能放出两到三道小拇指那么粗细的激光，杀伤力也不大。

或许对达拉魔阿而言，成为英雄，就必然要变得很强大啊……但真的如此吗？韩嘉乐并不这么认为。在亚历克斯站在他面前，为他抵挡上门抢劫的匪徒时，难道不能称他为英雄吗？在他看来，能够在人们处于危急时刻挺身而出，那便是英雄。即使是赶鸭子上架……那也是赶鸭子上架的英雄？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看法。”李耀轻拍韩嘉乐的肩膀，“不是吗？没必要纠结于一面之词。”

韩嘉乐笑了笑：“是这样……我是不是心太善了？”

“只不过是一个正常人都会有的反应而已。”李耀挑眉道，“当然，没有的话……也不能说是不正常吧。”

“这不说了跟没说一样吗？”韩嘉乐看到李耀将他白天买回来的苹果削皮切了，放在盘内，忽地又想起亚历克斯平日里买苹果回来削好分享给大家吃的情景，“或许我还是太依赖你们了。”

李耀将团团和圆圆安置好，用一盘水果打发了她们，便和韩嘉乐一起朝天台走去：“不会，开公司嘛，本来就是要互相扶持。”

“你真的很会安慰人。”

“毕竟你是我老板。”李耀在这个时候倒是很实诚，“不说点好听的，那怎么行？”

韩嘉乐推开了天台的门，月光立刻沿着门缝汩汩流下，轻盈地为两人披上了一层金银的纱幕。李耀端盘子的手很沉稳，没有受到半点影响。天气愈发冷了，而月亮却愈发地圆了。而现在的月亮正是最圆最圆的时候，就好像一枚闪闪发亮的金牌。韩嘉乐忽地想起了前世的父母，与中秋节。海蓝星的人们是否也会过中秋节呢？习俗不同，也没见得周围的人近来有什么特殊的活动……等等，好像还真有？

米兰三四天前特地过来和韩嘉乐说会有一个叫“光洁圣战”的盛大活动，到时候说不定可以让布拉迪公司参加活动，扩大一下知名度……但具体细则还没出来，场地也没搭建好，过两天米兰会再来和他们谈谈相关事宜……

为什么有活动会叫“光洁圣战”……这个名字真是奇怪得不行……而且这名字一听上去就和“高洁”“高尚”“纯洁”这种词语有很大关联啊！为什么会让拍黄片的公司过去插一脚啊！难道是要让他们拍很纯洁的黄片吗？

但不管怎么样，海蓝星人民总归还是不会过中秋的。韩嘉乐前世和父母的关系也不太好，甚至可以说是一两年没什么密切来往了。他这种一没志向，二没能力，三没骨气的家里蹲肯定不会受到家里人的好脸色看……他们若是看到自己下半身光着死在座椅上，会怎么想呢？

像他这种人……若是亚历克斯没有为自己提供帮助和鼓励，他是否能振作下去呢……

韩嘉乐忽地有些明白自己闷闷不乐的原因了：亚历克斯又有什么理由去一以贯之帮助自己呢？是他的私心……是他的软弱的本性在贪图轻松的环境罢了。而亚历克斯显然了他很大的帮助，因此他自然而然地对亚历克斯有所依靠。而在亚历克斯离开的时候，他一方面想要尽力挽留，嘴里却碍于某种该死的自尊没办法把想法完整地说出来，甚至吐出来的都是一些类似于“白眼狼”一类的埋怨的话。

“韩老板，吃点水果吧。”李耀把叉子递给了韩嘉乐，言简意赅，“阳台上还有人。”

落白坐在阳台围墙的边缘，两条腿荡于半空，右手边平放着随他而来的落雪剑，他的一切都沐浴着纯粹的月光，仿佛下一刻就会化作点点黄色的尘雪，随风散去。身上的黄色毛发有节律地颤动，像秋风掠过成熟的片片稻谷。听到两人的说话声，他自然而然地回过身来，韩嘉乐看到了他同白天相处时完全不同的目光。

落白深红色的眸子仿佛深秋的风那般飘忽轻颤，瞳孔深处结了一层薄薄的霜露，除了冷漠与迷茫，却也想不出其他能够形容的字眼了。他依旧穿着那一身薄薄的小褂，身上的毛发承担了毛衣的职责，整个人却显得很单薄。见到韩嘉乐以后，眼底的迷茫和冷意仿佛接近火焰一般迅速消融，换成了他平日所见的模样。

“韩大人！”落白的语气中不乏惊讶，却也有些许慌张和沉郁，“还有李耀先生……咱，咱……”

“没事，你来了也正好。”韩嘉乐大大方方地靠在落白的身边，右手搭住犬兽人的肩膀，“之前就和你说了，没必要那么拘谨。”

落白显得很是沮丧，两个耳朵耷拉下来：“对，对不起……咱，咱之后……一定会……”

“老板的意思是，你现在没必要再献殷勤了。”李耀搭住了落白的另一半的肩膀，“话说回来，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你在装。”

“真，真的吗？”落白大为吃惊，身后的尾巴不安地甩动，“咱……咱以为……汪呜……”

“哪个人成天都在那里冒傻气啊……”韩嘉乐总算是笑了，“所以说，我和你只是简单的雇佣关系，你没必要……”

“所以说，如果有一天……大人不要咱了，就会让咱……”

李耀打了个哈欠，把装着苹果的叉子塞到了落白手里：“什么和什么嘛。意思是，没必要那么讨好我们，这样会让我们不舒服！”

“啊，啊！原来是这样……”落白愣了一愣，旋即放松下来，“咱，咱以为大人……不要咱了……觉得咱……是个好吃懒做的累赘……”

不舒服个鬼啊！我倒还蛮舒服的嘛……韩嘉乐偷偷看了李耀一眼，这家伙也真是人精，三两句话就把落白骗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不过也总算是让他从那种“小狗奴才”的状态里脱出来了。落白平日里的状态虽然算是百依百顺，但韩嘉乐总觉得他和所有人之间有着一条看不见的膜。而这层膜只有在双方处于不平等的位置时才会出现，只有恢复到原来的状态，韩嘉乐才能同他进行最最贴切的沟通。作为布拉迪公司这个大家庭的一家之主，倾听员工真正的心理诉求也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

虽然落白这种百依百顺的状态的确让韩嘉乐感觉到一种支配的快感，但毫无疑问，这并不是日常生活中和员工沟通的正常方式。或许这种像雪一般既冷又柔软的性格是落白原来的样子，但韩嘉乐完全不会因此而对他有什么不好的看法。

落白的双眼好似两泓深邃的泉眼，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咱……是不是很没用？”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亚历克斯……走了……不论是之前，还是现在，只要咱在的时候，都会有很多人离开，都是因为咱……”犬兽人的流泪让韩嘉乐有些诧异，“咱……不该留在这里。和咱在一起的人，都会……”

看来这家伙是把亚历克斯的离去归咎于自己了。不过韩嘉乐也不知道这家伙前世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能贸然下定论。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过去是无法改变的，趋向的也只有未来。

“那让我们来聊聊亚历克斯吧。”李耀一拍手，把盘子撂在了围墙上，“哭，也没有办法解决问题。”

落白在情感方面一直显得很幼稚：“嗯……汪呜……”

“你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他是个好人……会给咱好吃的……”

“那你觉得他因为你离开的原因是什么？”

落白委屈地点着手指，尾巴牢牢夹在臀瓣中间：“因为……咱睡了他的床，惹他不开心了。”

“还有吗？”

“没，没了吧……”落白看向韩嘉乐，却发现这家伙快憋不住笑了，“干，干嘛啊！别，别笑咱！汪！咱，咱……汪呜……别笑嘛！”

“你还真觉得他是因为你走啦？”韩嘉乐咂舌道，“是我给他发工资，又不是你啦。”

李耀摆手道：“算了算了，他也听不懂这些。你只要知道，他不是因为你离开布拉迪公司的就行了。”

“那，那就好……”落白忽地握住了韩嘉乐的手，言辞恳切得不能再恳切，“韩大人……不要抛弃咱……咱……做什么都可以的……”

“打住打住！我们还是聊聊亚历克斯的问题吧。”韩嘉乐不想再被卷入这种苦情戏码了，“你只要不走，我肯定不会抛弃你的，放心吧昂！”

“好吧……那亚历克斯大人是因为什么走的？”

韩嘉乐撇嘴道：“做他的英雄梦去咯。”

“听你这么说，你也不觉得他能成功了？”李耀咬文嚼字的能力很强，“‘做他的英雄梦’……”

“也不能这么说……”

李耀在这个时候是真的很坏，这种中年男人果然不好对付：“那是因为你的私心？”

“那如果是我的私心的话，那你会怎么想……”

“即使有私心，也不全是私心……”李耀吃着水果，一边点评道，“我们的老板大人喜欢亚历克斯吗~”

韩嘉乐一听，顿时不太高兴了：“哪有！我哪会喜欢那个小家伙——”

“——等等！”李耀顿时把叉子点在韩嘉乐眼前，“把你刚才说的几个字再重复一遍。”

“那你是怎么看亚历克斯有没有资格成为英雄的嘛！别卖关子了！”

“你先重复一遍嘛~”李耀摩挲着自己的小胡子，不得不说，月光下的半边脸胡子拉碴，倒还蛮帅的，属于那种熟男的帅。

韩嘉乐咬牙切齿，但也没办法，只好重复一遍：“我哪会喜欢那个小家伙……”

“那个‘小家伙’。”李耀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收，仿佛他从来没笑过，“‘小家伙’。”

韩嘉乐沉默了。落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李耀慢慢地摸着自己的下巴，果肉在嘴里沁出甘甜的汁水，旋即顺着纤维一道从喉管落下。

“这就是中年男人的直觉。”李耀把叉子放回盘中，食指用力戳了戳韩嘉乐的左胸，“中年男人韩先生~”

“你还真敢调戏自己的老板哦。”韩嘉乐一挑眉毛，竟是乐了。

李耀放开的时候简直比韩嘉乐还要不要脸：“如果指名要我的话，我也可以的。加点小道具的话，那得加钱。当攻当受随你挑。”

“所以，他会回来，是吗？”

“不，要看运气。”李耀打了个响指，做了个叼烟的动作，却发现手里没烟，面上有些尴尬，“凡事不能说绝对。”

“你还抽烟？”韩嘉乐对抽烟的男人提不起半点好感，更不要说是两位女儿的爸爸了。

李耀挠着头：“戒了，戒了！哎呀，跑题了！跑题了！我们聊回他到底能不能成好不好！好不容易才戒烟了……”

韩嘉乐心底忽地有些放心下来，却又为自己的放心感到厌恶。

但这也是为了他……

是啊，跑题了。但真的跑题了吗？韩嘉乐想不明白：

“抽烟”、“落白”、“加钱”、“他太弱”、“因为谁”、“小道具”、“两个女儿”、“亚历克斯”、“中年男人的直觉”、“凡事不能说绝对”……

那个“小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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