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信念驱使着亚历克斯，仿佛晦暗的天空中重新长出了一轮太阳。他要让所有人所有人看见，他可不是那么没有骨气的人！这一夜，他睡得很香。他难得地没有起早，和其他人一起出早操。他做动作时很用力，耳畔能够听得见呼呼的风声。天气虽是愈发冷了，但蔚蓝的天空总能给人带来好心情。

亚历克斯笑着同那些英雄同事们打招呼，身上火红色的英雄服即使是在深秋也能为他提供足够多的暖意。他走在街上，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像枯树枝一样的老头老太，这显然不是一个推销的好人选。那些正在打铁的中年铁匠显然也不是什么推销的适合者，因为他能看到幕帘后若隐若现的女人身影：那是沉默地打下手的妻子们。每当铁匠们在中午聚众一起喝酒的时候，这些女人们就撩开由串珠接成的小小帘幕，将一小碟一小碟的下酒菜搁在木桌上，并拍打他们的丈夫，叫他们少喝点。那些小孩显然也不是什么合适的人，成人影片会坏了他们的心思。

啊！那些朝自己上下不怀好意地打量，并且拿英雄协会翻开衣服作为笑柄的年轻人应该是推销的绝佳人选！亚历克斯在这十几二十天的时间里对他巡逻的辖区内的所有人都有了大致的了解，从这一方面来说，他已经积累了不少经验。他拿好了主意，决定下午就这么干。

为什么上午不干？或许是因为他还有些紧张的缘故。毕竟是第一次在公开场合下做如此羞耻的事情。本以为他能够想到什么更为有效的推销方法，结果最后还是照搬了前辈们的法子。重复和抄写算是最容易的活计啊。

此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亚历克斯的视野之内。见到这个年轻的男人令他有些心酸，不知道为什么。他眨了眨眼，三两步走到了布拉迪公司的老板跟前，朝他笑了笑。

“好久不见！”亚历克斯显得颇为活泼，相比之下，韩嘉乐倒是稍稍平静一点。见他有些幽怨的眼神，亚历克斯满腔话语忽地哽在了喉头，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

“你最近怎么样？”韩嘉乐瞧着自己，手里拎着一袋苹果，“我来街上买点东西。今天团团和圆圆那里开运动会，李耀抽不开身。”

“原来是这样。我的话……”亚历克斯稍稍朝后退了半步，抖了抖脖子，“你看！英雄协会给我们发了新制服，很能保暖的！”

韩嘉乐指了指身上的毛衣：“是吗？那很好啊。我看最近天气冷了，你身上穿这么薄，还以为你受虐待了呢。”

“哪里有的事情！英雄协会的每个人都过得很好。”亚历克斯忽地想把自己的推销手段在韩嘉乐身上用一遍，“要不要看我的表现？英雄协会专属的推销动作哦~”

韩嘉乐用力摆摆手，朝他翻了个白眼：“算啦算啦！那么辣眼睛的东西，你还是朝别人做吧。再说，你给一个拍黄片的人推销黄片，不嫌多余啊？”

“嘿嘿。”亚历克斯挠挠头，见到韩嘉乐让他的心情变得莫名地好，“开个玩笑嘛。”

“你啊，好好干，极锋先生可是在我面前说了不少你的好话呢。”韩嘉乐叹了口气，挑拣着铁匠铺上的一个个扳手，“李耀他说要自己做家具，还得拜托我跑腿。”

“顺便锻炼下身体嘛，你这小胳膊小腿，都没我粗。”

韩嘉乐忽地转向他，在他身上毫无亵玩之意地打量着他：“你好像瘦了？”

“可能是压力比较大吧……”

“都没售卖指标，有什么压力？”韩嘉乐奇怪道，“要是我能摆摆烂也能拿到死工资的话，谁才拍什么黄片呢，累死累活的！”

“那你就别拍嘛，来英雄协会和我做同事。”

韩嘉乐撇了撇嘴：“那我宁愿去死。我绝对不会在公共场合扒开衣服不分青红皂白地推销黄片的！那个极锋也真是够可以啊，还想出这么一个逆天的推销法子……”

“极锋先生他……是个很好的人，不准乱说啦！”

“你这个胳膊肘向外拐的白眼狼！不跟你说了！”韩嘉乐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挑了一套工具袋，三两步走远了。亚历克斯不知道该怎么办，站在原地，就这么看着他越走越远。

韩嘉乐没有回头。亚历克斯转过头去，怅然若失地走着。他好像真的伤到了韩嘉乐的心。不论如何，这也是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人啊。好像自己和他的距离正在越来越远。这样真的好吗？

或许这是坚定自己选择所带来的阵痛吧，毕竟选择什么，就意味着失去什么，就好像一个人从来就没办法同时走在两条路上一样。还是多想想推销的事情吧！他作为一介黄片零售商的员工，怎么可能一个月都卖不出去一部黄片呢？更加可气的是，他甚至都没能在其他人面前成功地做出过一次推销动作！

亚历克斯草率地吃了个午饭，赌气似地寻找着认定好的目标。他的步伐也和那些跑生意的人一样迅速了。一时之间，他的世界失去了声音和气味，血液大股大股地往天灵盖涌去，他的制服内黏上了一层薄汗，这得归咎于新的制服不太吸汗的缺点。那群不务正业的年轻人们依旧坐在地上插科打诨，聊着一些只属于海蓝星年轻人之间才懂得的话题。亚历克斯即使能听懂他们说的每一个音节，但这些音节拼凑在一起的时候，倒是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呢。

“哟，这不是我们的小英雄嘛！今天又来了？今天又要帮我们搬搬东西吗？”

上吧，让他们见识一下我的厉害！我也不是上了架子就下不来台的那种人！

亚历克斯依旧吐出一个又一个坚韧的泡泡，将沉重的铁砧抬了起来，旋即帮他们挪到了应当挪到的位置上。他依旧得到了年轻人们的称赞，他们似乎打定了周围英雄协会的销售员不会朝他们露一手，又装模作样地掀开自己的衣领，朝他吐着舌头。

如同山岳般沉稳的大手拨开了血红色的浪潮，无数晶莹剔透的珍宝自海床之下翻卷而出。亚历克斯往前站了两步，毫不留情地说，这次举措绝对是他近一段时间以来最为出格的行动了。他近乎花费身上的所有力气才掀开胸前那两块薄薄的红色布片，挺起胸，将内衬上粘着的黄片悉数显露出来。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下，这位英雄拼命地朝大家推销起英雄协会的黄片来：

“我，们……英雄协会所售卖的男同性恋色情影片老少咸宜！题材丰富！质量优异！是，是排解性欲的不二之选！我们近日还和市内刚刚圆满举办的男同性恋色情影片展会中，荣获收集精液量第一名的布拉迪色情影片制造商达成了合作关系！全新拍摄的三部作品即将在英雄协会内上架，欢迎进店选购！”

“我是来自布拉迪色情影片制造商的亚历克斯，曾经参与过黄片的拍摄工作！我以人格担保新引进黄片的质量！大，大家看着有没有心仪的商品，要不要购买一些呢？”

亚历克斯在敞开自己胸膛的那一瞬间，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脱离了自己的身体——那是他的灵魂。他注视着自己拼命地把背了一遍又一遍的台词吐了出来，唯恐这些单词在他的嘴里停留哪怕是一秒钟。他的身体在颤抖，他的胸前满是汗水，而眼底的羞赧在“解放”之始，便化成了红色的火烧云，在他的脸颊上烙下了片片痕迹。

他做到了！但仅仅是把这句充斥着破音和口水的话喷出喉咙，便耗尽了他的全部气力。他不敢去看那些年轻人到底是怎么看着自己的，因为他甚至都不敢在这种状态下继续注视着自己。他感觉自己身上燃起了烈火，烫得无法忍受。他的灵魂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他逼迫眼球聚焦到那些年轻人身上，身体就像石头一样，沉得不行。

“哈啊……啊……”那种熟悉的感觉再一次攀上亚历克斯的身体，他的下半身肉眼可见地凸了起来，龟头尖端微微濡湿，在红色的衣服上落下了些许阴沉的水渍，“唔……”

真是下贱啊，我。

亚历克斯最终接受了这个现实，那便是，他会因为羞耻而勃起的事实。他用力地深呼吸，在这几秒之间，他感觉自己已经走完了人生之中的绝大部分。仿佛自己的脸上立刻就会爬上一条又一条如同干涸的土地那般深邃的沟壑，只消得风轻轻一吹，他就会散了，没了，死了。

“哈哈哈哈！这家伙居然真的勃起了啊！怎么回事啊，这点东西不是英雄协会的标配吗？怎么说着说着就勃起了啊！哈哈！”

“是啊是啊！再来为我们表演一次好不好！哈哈哈！果然是新人，脸红的样子也真是可爱！”

“谁才买你这种骚得不行的人的黄片啊……买了你的黄片，说出去都要被别人耻笑的好不好！妈妈，我今天买了一个在推销的时候会勃起的人的黄片！”

“…...”亚历克斯默默收起了自己的衣服，脸色阴沉得要滴出水来，他掰动自己的关节，在这些青年的笑声中慢慢地离开了。那些笑声就像石子一样，从后面追打着他的后脑勺，把他砸得头破血流。

“我真的做到了！”这种观念，只不过是一个小孩向妈妈炫耀自己做到自认为很困难的事情时不自禁地流露而出的想法而已，而在一般人看来，或许只不过是如同家常便饭一般的小事而已。更不如说，像亚历克斯这种不好意思推销黄片的人甚至是特例。

最终，他失败了，然后被讥讽了。他在那一刻竟是有些释然，就好像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失败。他维持不住在所有人面前的那一副和煦的笑容——他很佩服自己的同事能时时刻刻摆出那种让所有人都会觉得“这个人很不错”的完美笑容。像他这种人，大概真的只配在那种阴暗的角落里静静地死去吧。

不，不能这么想！如果这样的话，那他努力了那么多年，又会有什么意义呢……这种小小的失败……只是暂时的。或许吧。只不过是推销黄片失败了而已，又不是……不能当一名英雄。

亚历克斯如此安慰自己，似乎有点奏效，但这也只不过是自我麻痹而已。不知怎地，他记起了上午韩嘉乐看自己的那个眼神，幽怨的眼神。什么嘛，他只不过是跳了个槽……真的会让他记恨那么久？他到头来，忙了这么久，好像失去了很多，却什么也没有得到。

这位伤心的英雄回到了英雄协会，今天明明已经跨出了那一步，却没有得到任何正面的回馈，而英雄协会内部的称赞只会让他背负更大的心理压力……

那岂不是骂也不是，夸也不是了嘛……亚历克斯苦笑着把没什么味道的饭菜塞进自己的嘴里。更加要命的是，他相较于在布拉迪公司的时候竟是多了几分孤单。想象一下，任何一个人在一个固定环境中听到的都是一些好话，不论是谁都会崩溃的吧。这句话又是在自我安慰。因为周围的人看上去根本没有半点忧愁，他就好像是一锅粥里的那一颗老鼠屎。

每当失败之后，亚历克斯总会像这样自我否定，旋即自我安慰，将最痛苦的记忆按捺下去，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回避掉这种负面情感，最终回到一种相对稳定的状态。苦涩和麻木最终混到一起，最终被一层极其稀薄的糖衣包裹，变成一枚小小的糖丸。这枚糖丸具有致幻效果，每当亚历克斯将其吞下的时候，他的耳畔总会响起一个小小的声音：不要放弃！你可以的！总有一天，你一定会成为你想要成为的人！

因为放弃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啊。

亚历克斯坐在床上，用力地吞咽着口水，就好像一条被钓上来却因为没有食用价值而被随意丢弃在地里的小鱼。鱼不会感觉到痛苦，所以他也不会感觉到痛苦，碧波就在他的旁边，只需要稍稍挣扎，便能享受无比甘甜的水源。

“不……这不是那里……我，我还有机会……”亚历克斯拍打自己的面颊，似是下定决心，他的胸膛不断起伏，就好像张翕不断的鱼鳃，“不……极锋先生说过……我可以的，我可以的！”

对，对了，极锋先生……他说过，我可以的……那我就一定可以……我很有潜力……

我很有潜力，我一定可以的。这是极锋先生说过的话，我相信极锋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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