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无法理解我们此刻的心情。那些年纪大一点的，虽然和我们一块呆了这么多年，但他们很快会因工作、家庭把战争淡忘。而我们之后的年轻人，像我们那时一样，与我们无法沟通，会把我们置之不理。我们自己都觉得自己呆着是很索然无味的。我们会因年龄增长而去适应，去顺服，但我们终将有多半的人茫然若失在岁月的推移中毁灭。”节选自《西线无战事》

为了弟弟妹妹们不上战场的女孩本想在游击班组度过战争，然而意外发生，虽是侥幸生还，却重度伤残，失去一眼一手半条腿，退伍后没有领到应得的抚恤金，伤残又致使她难以工作谋生。某夜，被所爱的家人蒙住双眼夺去拐杖，抛弃她在从未听闻的地方。

她悲伤，痛苦，但却没有忘却生的渴望，撑着捡来的木棍流浪，一瘸一拐走在这陌生之地，眼眶里流不出泪来，只是沉默。

饿了翻找垃圾桶，乞求商户施舍，渴了在公园喷泉自助饮水，白天四处流浪搜寻物资，也期待有人能给予她一份可供养活自己的工作，虽然一直都会得到失望的结果。夜里回到小巷里残破不堪，用难以计数的破布拼凑而成的小窝里舔舐伤口。到处是残破的痕迹，到处是腐烂的气息，脏乱的头发，遍布令人作呕污渍的外衣，脸庞上的污痕仿佛烙印一般顽固，她早已没有精力去打理了。

肚子在轻声抗议着，她只能将肚子上的布条缠得更紧一些。

小巷对面停下一辆汽车，一家四口自车上下来，父母蹲下身体抱起一对儿女打开房门，温暖的黄色灯光自房内投射而出，仿佛整个街道都暖和了起来。可惜——灯光照不到阴暗的巷子，女孩不再去看，轻轻往手心呵了一口气，使劲搓了搓，方才感到几分真正的温暖。

她仰躺而下，面朝夜空，星辰在不断闪烁，是啊，也只有太阳，月亮和星辰会将光芒无私奉献给世人了。

可怜的女孩忽然想许个愿了，很俗套，很无助，她一向不是信这个的人，但在此刻，她真的希望能向星辰许愿。

少女只觉得最亮的那颗星星愈发明亮，像是回应她的期待一般逐渐降下，落在她早已失明的右眼当中。她感到一抹冰凉，原来那不是星星，是雪。

星辰并未前来拯救，而是施下风雪，少女眼中的雪花顷刻融化，雪水积攒在眼眶里，略一眨眼，自眼角滑落。

入冬了。

缩着身子坐在公园长椅上，单薄的外衣仅仅是能蔽体罢了，来往的行人哈着热气，各种颜色的厚实冬装争奇斗艳，欣赏着初冬的第一场雪。

少女依旧坐着，她的表情并无什么变化，仅存的左手自兜内小心翼翼的取出一块巴掌大小的商品，金黄色的包装纸下是一大块巧克力，方才打开，可可香气便飘荡而出，少女喉咙鼓动，掰下一小块放入嘴中。丝滑细腻的口感与甜腻的味道充斥在唇齿之间，短短的一瞬间，像是什么烦恼与忧愁都离去一般，她真的很满足，这是她收集废旧铁器一个月换来的成果，也是她留给自己最后的一餐。

她享受完这一块，正要再掰下，眼前却出现一个小小身影直勾勾盯着她手中的巧克力。少女愣了一下，将还未碰过的另一边递了过去，孩童掰下不小的一块放进嘴中，高兴的笑了起来。

“谢谢姐姐！”她一怔，嘴唇微微颤抖起来，眼前仿佛涌起往昔一幅幅画面来。

她的思绪并没有太过长久便被打断，附近的孩子看到这一幕，纷纷走过来讨要。这一次她没有犹豫，将一整块巧克力递了出去，用沙哑的嗓音招呼孩子们

“来，一个个拿，不要抢哦。”

她眼里仿佛恢复了些许神采，声音中分明带着几分喜悦。

“你们在做什么，别乱吃乞丐的东西！”

严厉的声音宛若惊雷，震慑住了分食巧克力的孩子们，那男人衣衫整洁，穿着考究，想来是精英阶层。

男人一把将孩子们拉开，抢过残余的巧克力狠狠掷在地上。巧克力四分五裂，残渣飞溅到少女的独腿边，她从这碎屑的力道能感觉出，这位父亲大抵是极端的愤怒了。

没有一个孩子敢出言反对，他们只能低着头，略带几分惋惜的看着巧克力染上尘土，在他们的教养里，掉在地上的食物是不能吃了，那是拿来喂狗的。

那位父亲拉着自己的孩子快步离开，其他孩子的家长听到声响也纷纷赶来，不消片刻，女孩周围便是一片寂静。

她沉默许久，那些人没有对她说任何一句话，仿佛自己连被辱骂的价值也没有，但他们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无不在表现着嫌恶，她感到有些累，又有些困了。

她想拾起地上的巧克力，然而独腿的弊端使得她只能跪下才能做到，以往她毫不在意，但是不知怎的，她不想在此刻丢掉这份尊严，她坐在长椅上，尽力伸手去够，却总是差那么一些，挣扎许久，她明白了了，坐在长椅上，自己永远够不到那块好似近在咫尺的巧克力。

她最终妥协了，逐渐屈下膝盖向着地面，然而下一刻，一双手从她的后面托住她的双腋，坚实而有力地将她提着抱回原位。那双手的主人踏着一瘸一拐的步子驱散了众人，又艰难的蹲下身子，将地上的巧克力碎块捡起放在右手掌心，吹去尘土后平放在女孩身前。

那只手虽然有些微微的颤抖，但却充满着熟悉的温暖和安定

女孩看到了来人右腿的假肢，这才抬头，睁大仅剩的左眼，借着昏黄的路灯才看清眼前人的面容，一股熟悉的感觉涌现，宛如梦呓般喃喃道

“上……上尉，列兵泷池向您报道。”她带着哭腔

“抱歉……让您看到这样子……呜呜——”

“我已经……已经很久……没……没有洗漱了……”

“您…………您还记得我啊？”

“呜呜呜呜——”

“因为拿不到抚恤金，看不懂为什么我写的申请表过不了…………工作也找不到……家里人就把我赶出来了……”

“他们……他们抢走我的拐杖……把我抱起来绑住我的眼睛……终点是…………这个我根本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

她无力地笑着

“你知道吗，把我抱起来的是我的弟弟哦，他长的已经比我高两个头了……”

“哈哈哈……啊…………哈哈…………啊啊…啊——”

听着她的声音渐渐淡去，我温和的说到——“这里是家，我们回家，好吗？”

她没接话，我自顾自的说下去

“好甜……”我用左手拿起一小块巧克力放进嘴里，又拿起一块刚好适合她吃的大小，精准的送到她的口中“能……跟我一起…分享…这份愉悦…吗？”我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断断续续的说。

我并没有嫌弃她杂乱的头发和全身上下腐烂的臭味，而是紧紧的把震惊的不会说话的她拥入怀里。

命运能让我们重新相遇在一个我们二人都并不熟悉的场所，已是万幸，我不再奢求体面的和她相见，在那次离开病房后，我百般后悔，即使原来没有守护好她，在原来的那个当下也可以尽我所能给她一个较为平稳和安定的后半生。可是我没有，我只是在不断回避自己的过错，以至于连见她都成了我心里的一道坎。我让护士告诉她我被调走了，只是为了让她断了见我的念想。

命运能让我们重新相遇在一个我们二人都并不熟悉的场所，已是万幸，我不再奢求体面的和她相见，在她离开病房后，我呆坐了很久，炮击给我带来的心理阴影太大了，以至于见到救命恩人时情绪一下子没有控制住，我多么想要冲上去跟上尉说一声抱歉，说一声谢谢，可是我没有，在那以后我天天盼着和上尉再次相见，可没想到今昔一别，从此天涯两隔。护士告诉我她被调走了，从那以后我就断了见上尉一面的念头。

直到……

直到……

在战后初冬寒冷的夜晚，两个女孩在公园的长椅上拥在一起

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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