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腹天中——

秋夜与莲花已经穿好了衣物。

两人依偎在一艘小船的船首，随着小船荡漾起伏。

灵气的钩锁将小舟牢牢固定住一处，没有因为活跃的胃壁蠕动而四处游荡。

要不说还是做姐姐的心细一点呢，春涯见两人光着身子飘在半空，便下山为他们取来了衣物载具，吞入了腹中。

省得两人光秃秃地飘在她的胃里，耗费心神。

‍

姜璃也蜷缩在小船的船尾，抱着小腿，将下巴抵在膝盖上，呆呆地看着画卷中的影像。

春涯取来物件后，也没有再回到山崖之上，而是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躺靠在闺房的床头，内视着腹中一切。

‍

先祖的过往人生在他们面前浮现，他们的思绪也跟着一起跌宕起伏。

每次先祖被莲宫之祖吞入腹中，他们都会紧张不已，担心这就是那所谓的最终镇压。

但每次先祖化险为夷，他们又不免好奇，接下来将会如何发展？

尤其是先祖与莲宫之祖的关系正从死敌逐步变为伙伴，甚至有那么一丝暧昧，不禁让他们好奇，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刚才，先祖穆寒舟与玄天讨论天魔谋划的内容，又不免让他们捏了把冷汗。

四人看着画卷中的内容，神色皆是无比凝重。

‍

玄天停止了画卷的内容，留了些时间给他们消化。

见几人沉思，她也没有打扰。

过了一会儿，秋夜起身，向着玄天行礼道：

“前辈，还望解惑：这天魔……究竟是何物？先祖一生的追求，就是要杀死天魔？”

[无需多礼，我等就如朋友一般相处就是，同你那先祖一般……你且坐下吧。]

玄天的声音传来，秋夜称是，随后重新落座。

锈迹斑斑的长剑飞至高空，停住了那一副画卷之上。

胃

[世界之外，还有无穷世界，那个维度，无法用语言或画像形容。

[域外天魔，便是来自于我们这个世界之外的生命，她们实力无比强大，以“世界”为食。

[天道如同这个世界的一层护罩，只要有天道存在，哪怕是天魔将世界完全吞下，也无法将其消化。

[而一旦天道出现裂隙，天魔就会立刻抓住机会，将其破坏，进而吞食并消化整个世界。

[到那时，万物生灵，山川湖海，包括世界本身……尽皆在它腹中被消化殆尽。

[这便是你先祖要面对的敌人，一尊觊觎着这个世界的天魔。

[杀死天魔这等事，就连当初的我都做不到，所以你那先祖的最终目的，也不过是在天魔的口中自保，博得一线生机而已。]

‍

此言一出，四人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莲花犹豫了良久，这才幽幽开口问道：

“那……先祖他……成功了吗？”

这个问题，同样是其他三人想要知道的。

当玄天阐述天魔的体量时，四人觉得宛如胸口压了一座大山一般。

如果说世界是天魔的食物，他们不过是依附在食物上才能生存的存在罢了，恐怕连虫豸都算不上。

当对方品尝自己食物的时候，甚至都注意不到他们的存在。

一尊以世界为食的天魔，是他们这些凡夫俗子能够对抗的吗？

无法想象，无法估量。

没有结果的未来，似乎已经成为了既定的事实。

玄天沉默了片刻，使得这种压抑的氛围又浓郁了些许。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幽幽叹息道：

[他失败了，但也成功了……他打败了天魔入侵世间的一缕神识，但此方世界仍然处于危险之中。

[天魔的本体仍然在觊觎着这个世界，它将整个世界含在口中，反复啃咬。

[只待此界天道不堪重负，被她磨出了裂隙，便要将我们整个吞下……]

‍

沉默，再次笼罩了这片名为大腹天的空间。

就连大腹天的主人，此时都感觉到了一阵压抑。

腹神经本就是那天魔传入世间的道法，她们这些莲宫传人，几乎就相当于是那天魔的传人。

而如同大腹天一般强大的肚腹，恐怕那天魔也有，甚至，或许……

不，是绝对！

那天魔绝对拥有着比大腹天更加强大，强出无数倍的肠胃！

‍

在场的几人，除莲花之外，可以说已经是站在整个世界顶点的存在。

姜璃执掌大腹天长达三百年，黄昏一族时不时就会在她的腹中切搓武艺。

她闲暇时也会观摩一番，见他们招式凌厉，神通强大。放到外面，随便哪位都是能称霸一方，称得上一句顶级强者。

然而大腹天中数百尊顶级强者，在大腹天最脆弱的时候全员合力出击，都无法伤其分毫，甚至差点全军覆没。

‍

比起另外三人，莲花不过是一介“普通人”，她没有如同春涯秋夜那般夸张的天赋，也没有姜璃那般掌握大腹天的天命。

可就是这样一介普通人，在腹神经的加持下，便能做到吞敌无数！

消化同境与吃饭喝水无异，哪怕是高出一个境界的强者，她也不是没有试过一次吞下两三个。

那些明明在年龄、资历、实力、境界，甚至数量上都比她高出一大截的人，在她的肚腹中也活不过三两天时间。

直到遇见秋夜，她才遭遇了人生第一次惨败。

就是这样一尊堪称世间顶格强大的存在，她的肚腹，也不过是普普通通的胃袋而已。

会流血，会禁脔，也会消化不良……和大腹天的差距，宛如天与地一般！

‍

秋夜与春涯天赋自不必说，传承自黄昏一族的剑法，已经被二人无数次验证过其强大，简直所向披靡，无可匹敌。

可就是这样的绝世剑法，能一剑将狂风暴雨都斩灭无痕的伟世之力，却连在这大腹天中留下一道白印都做不到！

‍

而这样的大腹天，与那天魔的肚腹相比，甚至可能比天与地之间的差距还要大出无数倍！

这样的肚腹，这样的天魔，他们何德何能，能与其“对抗”？！

‍

秋夜不禁想起了他与春涯这些时日来的谋划。

如今，黄昏一族的许多神通都有了传承，莲花山周边的许多人都开始学习黄昏的神通，越阶而战已是常态。

当这些神通被扩散出去，快则二十年，慢则一百年，便可让全世界的战斗力再次提升一个档次，达到一种新的饱和。

到那个时候，黄昏与腹神经便能做到相互匹敌的制衡。

可大腹天仍然是一个极端的例外，所以秋夜需要悟出能够制衡这件莲宫圣器的神通——

这也是他闭关三个月的原因。

他在这大腹天中闭关三个月，就是要试着破开这大腹天，以达到力量上与莲宫的平衡。

这样一来，才能保证等他们也离世之后，大腹天、莲宫、腹神经，包括他们所掌握的剑法、黄昏一族的其他神通，这些超越时代的强大之物不会沦为恶人的手段，贻害千年。

‍

然而这一切美好的计划，都在此刻破灭了。

因为他们知道了历史的真相，知道天外还有一尊天魔觊觎着这方世界。

天魔多久后会破开天道？

千年之后，还是百年之后？

十年之后，还是一年之内？

后天？明天？亦或着……就在今天？！

天魔的存在，就仿佛一柄悬在所有人头顶上的剑。

那把剑就在那里，它早晚会落下来，却没人知道，它什么时候落下来！

秋夜的手都开始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

莲花见状，连忙用一双白皙的小手将他的双手握住。

温暖的触感包容着自己的双手，秋夜停止了颤抖，温柔地看向莲花。

‍

这时，春涯开口了：

“前辈，您和我们说这些，不会只是为了让我们心生畏惧吧？”

她的声音穿过厚实的肚皮，显得有些朦胧，但腹中之人仍然可以清晰听见。

玄天剑微微晃动，淡淡的灵气波动扩散开来。

[自然不是！了解当前的情况，是尔等必须经历的一环。

[知道当前的局面，才能更好地应对接下来的挑战。

[你们是幸运的，莲宫与黄昏的千年恩怨已经化解，又出了你们这等惊世之才……

[当初寒舟没有完成的使命，如今，也就落在了你们的手里。

[成功，则能保万世平安。失败，那便随世界沦为天魔腹食罢。]

‍

姜璃瞥了眼秋夜，又看向玄天。

“前辈，不知您究竟要让他们做什么？

“当年，黄昏之祖与您，究竟一直在谋划着什么？

“黄昏之祖没有完成的事，要由秋夜来完成的事，到底又是什么？”

‍

玄天将剑身转了个方向，仿佛正注视着姜璃。

但她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沉默良久之后，这才传出波动。

[唉……]

一声叹息，参杂着一股感荒芜、空虚之意。

配上这锈迹斑斑的剑身，更是令人感受到历史的沉重感。

[也罢，那便从我自己说起……]

玄天剑尖指向画卷，画卷上浮现出一片无比宏伟的宫殿。

只是那宫殿多处破损，有火焰从中冒出。

大地一片狼藉，无数活人、死人遍布，似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一位仙风道骨的绝美女人浮现于画卷之上。

她的身后，是密密麻麻的人，他们手持各种神兵法宝，严阵以待。

她立于所有人的前方，似是领袖一般。

四人当即明悟，此人就是玄天。

他们的对面，是另一个男人，孤零零的一个人。

但玄天看向对面之人的表情，却满是哀伤。

那人看着眼前的一众强者，又讥讽地瞪了眼玄天，哈哈大笑，面露疯狂，竟直接一掌自毙！

男人的尸体掉落地面，可玄天却并没有因为他的死而安心欣慰，或是伤心惋惜。

她只是将头抬起，看向天边，脸上满是凝重，甚至带着恐惧。

只见一排洁白的牙齿从无边天外掠过，一抹粉红肉壁遮掩了整个天幕。

无须任何人多言，四人都是明白了这一幕所表达的含义——

天魔，正张开嘴，将整个世界纳入口中！

‍

她身后，无数大能飞上天空，与那洁白皓齿战在一起，却根本无法在其上留下分毫痕迹。

天空中，无数神光法术轰在那分明柔软无比的口腔壁上，却只是将其打得微微凹陷，瞬间便恢复原貌。

玄天也加入了战场，她是当世最强，竟能在天魔上颚的软肉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口子！

可惜那伤口连口腔表皮都没能割破，就迅速愈合如初！

所有人都面露绝望，然而天魔的进食却从未停止。

她的牙齿迅速掠过天际，猩红的细长柔舌从遥远的地平线中探出——

整个世界已经被她含在嘴里，被她用舌头卷向更深的内里……

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无数唾液从天而降，将一切研磨。

整个世界的强大存在，连同着世界本身，被挤压进喉咙之中，在天魔一阵满足的呻吟声中陷入食道，坠入胃袋。

‍

整个世界在天魔的胃中翻腾，被强酸溶解腐蚀，被分解消化。

无数人化为肉汤，成为由整个世界化作的糊状胃容物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就连玄天也不例外，她的储物空间被消化分解，无数法宝兵器统统沉入胃液之中，还未落到胃底，就被消化得一干二净。

她完美的身躯也没能支撑多久，只是片刻，便迅速溶解。血肉，骨骼，毛发，统统化为乌有！

整个胃袋乱成一团，无数灵魂脱体而出，宛如一缕青烟消散，钻入胃壁之中。

所有沦为食物的生灵，就连灵魂都无法逃脱，统统化作天魔的一部分！

‍

而其中，唯一的例外，便是玄天的灵魂——

她面露绝望，但却没有丧失理智，而是蛰伏起来，将自己完全隐藏进这一摊几乎化为溶质的世界残骸之中。

不多时，整个胃囊又彻底安静了下来，连天道都被消化分解，成为了那天魔身体的一部分。

而世界中无数灵气法宝、无数天材地宝，也都溶解为最原始的营养，被灌入小肠之中，彻底吸收殆尽。

就如同普通人消化饭食一般，天魔消化世界，也会留下残骸。

那些残骸在她的肠道中被吸收最后的养料和灵气，逐渐发酵，变成了秽物。

玄天的灵魂，虽能隐藏自己，却也躲不过被天魔的肠胃无意识地消化。

当她的灵魂被送入大肠时，已经几乎被消化殆尽，寄宿在那一堆秽物中，苟延残喘……

‍

不知过了多久，那堆残骸被天魔的肠道蠕动成了一个球，它将其排出了体外，扬长而去。

此时的玄天，已经被消化得仅剩一丝神魂，然而即便如此，她也不敢动弹丝毫。

她躲在那巨大的球形秽物之中，警惕着一切，直到三千年后，才敢陷入沉睡，休养生息。

‍

世界之外，无比抽象混乱，但似乎仍然遵循着某种循环的机制。

那颗被天魔排出体外的世界残骸，也在无穷久远的时间里重新被分解利用，换发生机，形成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这个时间，是七十万年。

这个世界，便是他们此时此刻，存在的这个世界！

‍

四人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眼底满是惊惧和震撼！

原来他们所处的世界，是一尊天魔，消化掉一个强大世界后残留的秽物所形成的？

‍

莲花更是震撼无比。

那岂不是说，四千年前那一尊入侵这个世界的天魔，是在吃其她天魔的排泄物！

她顿时觉得无比恶心，但是随后又想到，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一份子，那自己也是那个天魔的排泄物…

更恶心了。

‍

她偷偷看了眼秋夜，秋夜的脸色也古怪无比。

玄天发出一阵灵气波动，安抚着几人的心神。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但那已经是八十多万年前的事情了……

[家禽家畜的秽物也会被收集起来，灌溉植物，长出粮食，一代一代养活了无数人。

[这样的事情，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生命循环不息，世界生生不止。

[若是物质被吞噬就彻底消失，那这宇宙早就什么也不剩了；

[若是世界被消化就化为虚无，那就算世界无穷多，最终也会一个不剩。

[世界的法则是奇妙的，新的世界在旧世界的残骸中诞生，与它生前一般无二。

[你们的神魂与肉身，也与它原先所寄宿的生灵无甚区别。

[所以，就当是那个死去的世界复活了吧。]

‍

三人齐齐颔首，不再对这种事情介怀。

然而，秋夜却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前辈，那个与你对立的男人，是否也是天魔化身？亦或者，是如同莲宫之祖那般被操控的人？”

莲花和姜璃也眼巴巴看着玄天，期待着这位前辈的回答。

‍

玄天叹息一声，似是陷入了那段不堪的回忆之中。

[他，正是那时的位面之子，也是我的……挚友。

[他的故事，我不想提及，但你说的没错，他正是受到天魔蛊惑，成为了那个破坏天道的棋子。

[正如同，当年你先祖，和莲宫之祖一般。

[我也是因此才知晓了天魔的手段，才能在四千年前想方设法阻止她的入侵。]

玄天顿了顿，将自己从那股回忆的感慨中剥离出来，对着四人正声道：

[其他的事，莫要多想，先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事情上来。

[天魔无法直接啃噬天道，只能先分出神魂，入侵此方世界，从内部主动破坏天道，制造出缺口，再以外力破开。

[四千年前，我们的敌人，便是天魔的神魂。

[当年我和寒舟做的事情，自然也就是阻止天魔破坏天道，阻止她吞噬世界。]

‍

玄天飞到秋夜面前，一股无形的气机锁定了秋夜，令秋夜如芒在背。

[我们斩杀了天魔的神魂，却无法阻止她的本体强行破开天道。

[所以，很有可能，天魔会在数千年之内，以蛮力咬穿天道，强行吞食我们。

[你的先祖没有完成的事情，便是主动斩灭天道，取而代之，成为人道！

[一旦成功，我们的世界就不再是任人采摘的食物，而是布满荆棘的危险。

[若是今后还有天魔妄图吞噬我们，人道便可出手，将天魔逼退，甚至斩杀！

[只有这样，我们的世界，才能在天魔横行的世界里，尽可能久地保全自己！]

‍

玄天的剑身发出轻微震颤，她的声音威严庄重，又带着一丝狂热。

[秋夜，你可愿用这柄剑，斩灭天道，取而代之，成为此方世界永恒的守护者？！]

秋夜的身心皆是巨颤，在玄天的影响下觉得热血无比，又打心底觉得荒诞而惊恐。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横在面前的玄天剑，又慌忙缩回。

“我……我……我如何……如何能够做到？！”

‍

[你若做不到，那便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世界，再次沦为天魔的腹食吧！]

玄天的声音振聋发聩，秋夜的内心却混乱无比。

明明不久前他还在和姐姐打闹，和爱人温存。

此时就要让他成为人道，取代天道！

他突然想起当初拜师老残废时，师父讲述的内容：

“黄昏一族，想要毁灭世界，想要炼化天道，想要把整个世界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

他又想起莲宫代代相传的话语：

“黄昏一族，想要献祭天道，凝练人族大道，掌控人族命运，本意是为了人族的将来；

“而莲宫不愿苍生承担那优胜劣汰，十不存一的无端代价，只想这世间和平，少一些无端杀业…“

‍

三叔公曾经告诉他：

“我族之所以被称为黄昏，便是寓意会给世界带来黄昏……黄昏落日，世界陷入黑暗。

“但！那是世人对我等的偏见！先祖当初雷霆手段，只为拯救世界！他们是怕了，是不敢了！”

‍

而此刻，玄天却又和他说：

“只有主动斩灭天道，取而代之，成为人道，我们的世界，才能在天魔横行的世界里，尽可能久地保全自己！”

‍

他们的说辞各有区别，却似乎又极其相似。

他到底应该相信谁？

就在秋夜迷茫困惑，甚至差点道心不稳之时，春涯的声音隆隆袭来。

“前辈，你的话，没有说完吧？

“天魔伺机在外，等的就是天道破损，出现裂隙。

“而你又要先祖和秋夜斩灭天道……

“等那天道真的被斩灭之时，你确定天魔不会立刻出手，将此方世界吞噬吸收？

“天魔的目的就是破坏天道，如今你却要我们主动斩灭天道，这……不对吧？”

‍

玄天微微颤动，并没有隐瞒。

[天道消失，天魔自然是要吞食世界的。

[但只要秋夜成功取代天道，以人道至尊的位阶，自然也可以斩破天魔的肠胃，带领世界逃出她的腹中。

[说不得，我们还能取到一尊天魔的尸身，好处无穷！]

‍

春涯的眼帘微沉，冷冷道：

“若是他成功的时间晚了些，是不是许多人就会沦为天魔的养分？

“那若是秋夜没能成功取代天道呢？我们所有人是不是都得沦为天魔的食料？

“你是在赌！拿我们所有人的命在赌！”

‍

春涯的话，将秋夜从迷茫中拉了回来。

他看着仍然横在面前的玄天，沉声道：

“可若是我们不这样做，天魔迟早也会吃掉我们……

“姐姐，我们似乎……根本没得选。”

‍

春涯听到秋夜的话，笑了。

她轻抚着自己的肚子，仿佛透过肚子抚摸着弟弟的脑袋。

“我的傻弟弟，凭什么要你去做这个牺牲者？

“先祖没有完成这件事，世界不是照样运转了四千年？

“若真要成为人道，取代天道，等那天魔真的咬开了天道，再谈此事不迟！

“况且，你有没有想过……”

‍

春涯顿了顿，声音逐渐阴沉。

“天魔既以世界为食，她那肚腹，说不得比这大腹天强大无数倍。

“若真如前辈所言，你成为了绝世大能，一旦你打不过天魔的肠胃，照样也会死于她的腹中。

“这样的可能性同样存在，是吧，前辈？

“若是等到后人再做次事，我等好歹还能安享晚年，儿孙们，自然有儿孙们的福气。

“可若你现在就做了这事，最终又失败了……

“那就意味着，你提前断送了这个世界的绝路。而且你秋夜，就是整个世界的罪人！”

‍

[哈哈哈哈！]

玄天的笑声回荡在大腹天中，似乎心情相当不错。

[能在如此逆境下临危不乱，秋夜，你不如你姐姐。

[春涯，你说得对，每一句话都是我没有细说的真相。

[我并非刻意隐瞒，但也确实存了些许以大义和试探你们的意思。]

‍

此话一出，四人表情各异。

秋夜低下头，有些羞愧。

莲花跪在地上，将秋夜护在怀里。

姜璃仍然坐在那里，古井无波，只是目光幽幽盯着秋夜，似是想看他会做出何种选择。

而春涯，她的表情更加凝重了些许。

她总觉得，这件事或许真的没有目前看到的这么简单。

‍

果不其然，玄天只是顿了顿，又继续说道：

[我不过也只是芸芸众生的一份子罢了，对天魔的了解，仅限于做了一次她们的食物，在她们的消化道里走了一遭。

[天魔到底是什么？从何而来？为何能吞食世界？为何如此强大？到底有多强大？我一概不知。

[就连斩灭天道，以人道取而代之这种办法，都是我在那蛰伏沉睡的八十万年中，偶然观世界诞生而产生的一个猜想。

[所以，我无法保证，这样的做法，究竟有没有用。

[也许竹篮打水，空欢喜一场，也并非毫无可能。

[但，我本可在那时就取代天道，成为这个世界的新天道，也即人道。

[但我没有这样做，反而培养了些天材地宝，只想重塑肉身，你们可知为何？]

‍

除了姜璃，其余三人都是陷入沉思。

他们心中有一个猜想，但却无法确定其真实性。

唯有姜璃却是毫不避讳。

“因为前辈担心，自己一旦成了人道，会变成新的天魔，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为祸世间。”

‍

玄天从秋夜的面前飞走，竖在姜璃面前。

[不错，小女娃。你是莲宫的宫主，上一代大腹天的掌控者，我本不喜欢你。

[但此时观你当机立断，斩钉截铁。倒是让我欣赏起来。

[不错，我正是担心自己无法坚守道心，这才不敢行此等事。]

说着，她自嘲一笑。

[况且我孤单一人，无牵无挂，若真生出邪念，更难以控制。

[因此才找到寒舟，希望他能替我做了这人间的守护神。]

‍

姜璃没有理会玄天对她态度的转变，只是皱眉质疑道：

“前辈自己做不到的事，为何又觉得先祖和秋夜能做到？”

‍

[因为，他们都是气运者，是天道选择的代行者，也是……天道觉得，可以取代它的个体。

[穆寒舟可以，苏铃瑶也可以。秋夜可以，春涯也可以……]

‍

玄天的声音透露出一股玄奥的气息，让人不自觉地想要信服她的话。

仿佛她的话，就是真理，就是事实，哪怕毫无依据。

‍

秋夜望向空中的画卷。

此时那画面不知何时，已经重新回到了那黑裙女人的身上。

根据画卷内容的透露，黑裙女人必定就是苏铃瑶的师尊，也就是那一尊天魔的神魂本体。

‍

对方站在悬崖之上，凝眸望向城镇所在。

但那双眼睛，如火如炬，锐利无比。

哪怕是隔着四千年的时空，都有些令人如芒在背。

画卷中的其他人，都仿佛是盒子里的人偶，演绎着自己的故事。

但黑裙女人那双眼眸，仿佛越过了四千年的时光，在那山崖之上，盯着大腹天中的秋夜。

虽然知道这只是气势上的感知，强者之间的感应。

‍

但，如这般活灵活现，仿佛能与盒子外的人对视的，在整幅画卷中，也是唯有此时的黑裙女人了。

秋夜有一种直觉，若是她活在现世，自己恐怕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依靠自身的力量战胜她！

而如此强大的敌人，竟然被自己的先祖给……打败了？

那时的黄昏之祖，该有多么强大？

先祖都没有做到的事情，他秋夜如何能够做到？

想到这里，秋夜的内心反而越发不服输了起来。

凭什么，我做不到？！

‍

“前辈，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秋夜更加坚定了起来。

[问便是。]

玄天毫不介意，重新飞到天空之上。

“当初先祖与莲宫之祖，究竟……为何，会失败？！“

秋夜第一次，在和玄天说话时没有看着那柄剑，而是死死盯着那黑裙女人，与她隔着四千年的时间遥遥相望！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和先祖的差距究竟在哪里！

‍

玄天剑发出一阵嗡鸣，兴奋与喜悦的情绪毫不遮掩。

[好！不愧是我看中的人！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一切答案与真相，都掩藏在接下来的故事之中——]

‍

在玄天的操控下，画卷继续动了起来。

黑裙女人露出阴鸷的笑容，似是在嘲笑秋夜的无知与狂妄。

随后，她整个人瞬间消失在了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

小说相关章节：大腹天二·起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