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征結束三個月後。

阿夫特克拉托爾，艾林家宅邸。

張開眼，天色已經全亮，

…看來今天也無法晨練了…

緩慢掀開棉被坐起身。

還是好累，輕揉一下太陽穴，

梳洗整裝完畢後走出了房間。

不適的症狀已經持續很久了…

嗜睡、心悸、食慾不振…

會是適應不良嗎？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受 ，明明才遠征後不到一年而已。

再繼續下去只會讓主君擔心，必須振作起來！

努力壓制住竄起的噁心感，走向了主君的書房。

順利脫逃回到阿夫特克拉托爾已經一個多月了，

或許是玄界基於國家機密的安全保護被施予了記憶消除，

為此，回歸的同時我也失去了大部分被困在玄界時的記憶。

身為士兵，我可以自信的說自己絕對沒有做出背叛國家的事，

所以並不擔心是否洩漏情報。

身體沒有嚴刑逼供的傷痕，幾乎可以說是全身而退，心中不免暗自慶幸；

但是艾涅德拉就沒這麼幸運了，身體盡數毀損，只能靠殘餘的角苟活 ，

不過這肯定也是他無視命令擅自行動的後果，無需同情。

木然地匯報日常事務，小心地回想是否有遺忘的事項…

糟糕！開始有一點暈眩感了！

身體晃了一下，馬上就穩住了。

“……休斯君，是身體不適嗎？”

“不，只是這幾天沒睡好，請不用掛心。”

“也不要太勉強了，這幾天就好好休息吧。”

“…是”

果然還是讓主君擔心了，蒼白的臉色也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了，被勒令休息一段時間。

自從回歸艾林家大家都對我小心翼翼的，

當然，其中也包含對我是否有異心的部分，

但大多還是擔憂我是否已遭遇殘酷的虐待。

畢竟已經什麼都不記得了，就算糾結於此也無濟於事。

我只想盡快回到平常的生活。

被禁止處理主君的事務、蝶之盾也被暫時沒收，只能乖乖禁足，

唯一稱得上興趣的只有畫畫了吧…

…即使現在外面花園的景色如何爭豔，

心中的煩躁仍讓我無法動筆…

煩事纏身，靜不下心。

狀況依舊沒有改善，焦慮逐漸上湧，精神變得更加委靡，不想再給其他人添麻煩了。

在不知不覺中自己居然變得這麼軟弱了…

或許能請教維札翁，這位傳說級的大師，從八歲時有幸能夠拜師，鑽研、磨練劍技直到十四歲被授予蝶之盾；

維札翁不僅僅訓練我，在生活周遭也是盡心盡力的給予照顧，是除了艾林家以外我最信任且感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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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林主君在年輕時似乎也曾接受過維札翁的劍術指導，之後也保持著相當良好的聯絡，直到現在也會時不時的私下相約切磋。

“所以…休斯閣下是心中鬱結嗎？”

“是的，希望能藉由劍技的切磋找回戰鬥時的體感，或許能夠排解一些鬱氣。”

“呵呵呵，即使現在是休戰期休斯閣下也毫不鬆懈呢！

老夫明白了，姑且就當作是回復運動吧。”

“非常感激，請您務必全力以赴。“

只是簡單的比試，直接到庭院的廣場就行。

在得到蝶之盾後很久沒使用劍了，劍技生疏是肯定的…正好，希望能找回以往的手感。

第一局，由我先攻，快步向前衝刺，刀劍出鞘，先佯裝目標是對方的左腳，在他察覺並往後閃避的一瞬間直衝正面，刀尖在刺向維札翁的最後一刻被硬生生擊開！

果然被看穿了，他甚至沒有移動步伐！

不愧是維札翁，反應俐落、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不知不覺興奮了起來！

我攻你守，就算我步步逼近，維札翁也能全然化解，游刃有餘，反而顯得我過於積極躁進。

即使這樣，維札翁也沒有趁機反攻，似乎是在觀望時機，暫時誰也沒有佔上風。

果然…實力與經驗的差距…

維札翁讓人恐懼的地方，總是保留力量，深不見底，揮刀速度極快，

刀光掠影間，感覺自己的動作頓了一下！

原本以為是戰鬥欲被激發的興奮感…

卻像是異樣的感覺，體溫升高，莫名的冒冷汗，

心跳加快了…

怎麼一回事？

被維札翁的反手一揮掃中，雖然已雙手防禦，

力道之強足以讓我往後跌一段距離，

不能再拉開距離了…馬上想立穩腳跟緩衝，

突然下腹一陣抽痛，腿無法施力，身體平衡亂掉了！

就這樣，我往後重重摔了好幾公尺遠…

手上的劍也飛出去了，

直到躺平靜止後腦中還是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事，正當想要坐起身時頭一暈，完全失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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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嗯…”

身體傳來麻木的抽痛，

躺在床上？

所以…我居然暈過去了嗎？

在跟維札翁的對練中？

不會吧…

太羞愧了…

難以置信，腦袋還是有些混沌…

“…怎麼會這樣？！“

“…不可能！再做一次檢查吧！“

“休斯君才十六歲！“

“這可是首生子，請好好考慮“

“這會毀了他！“

“現在還有誰知道這件事？“

在門外傳來爭執聲，是主君！

聽得不是很清楚

這是在吵架嗎？

主君好久沒有這麼動怒了…

我是不是又惹了麻煩…

被自責淹沒的自己沒注意到房門已經被打開…

只有主君一人走進來，

我趕緊坐起身，頭又開始暈眩了，雙手用力拽緊被單。

主君在床前坐下，

先是看著我…

詢問身體感覺如何…

最後，幾經斟酌用字後終於開口了，

“休斯君，我現在說的話你要聽清楚了，

請你認真考慮…

經過檢查，

…你可能是…懷孕了…”

咦？

主君在說什麼？

“腹中的孩子極有可能是你在玄界…受侮辱的產物，不用顧慮太多！如果不想生下來要儘快處理掉。”

…我…侮辱嗎？

所以在肚子裡的是…？

騙人的吧？

不…不要！

明明我是貝塔…

怎麼會對一個男人做…

….因為我是俘虜嗎？

對俘虜為所欲為嗎？

…不對！還有！

“請等一下！我是貝塔！

不會懷孕的！不可能的！”

“關於這點，你…是歐米茄，

檢測已經出來了，貨真價實。

會跟之前的結果有出入的原因，

我們推測部分跟阿夫特克拉托爾之角有關，

因為體質的關係，角的植入干涉了你的生長發育，

一直以來讓你的貝塔狀態相當不穩定，

而之後接觸了相當複雜且強力的信息素…

還有，我們在你的體內的激素發現了…

你被進行了不完全的標記，

連帶讓你出現了二次分化，

你在玄界還接觸了什麼？

你還有印象嗎？”

“…休斯君？ 你有在聽嗎？”

後面的事情我已經聽不下去了…

意思就是說…

我變成了歐米茄？

咦…？

難道…

這才是我能從玄界全身而退的原因嗎？

利用歐米茄的身體…

為了達到回國的目的而不惜跟敵人…

…出賣了身體

齷齪的畫面不受控制地在腦中成形

自己全身赤裸與陌生人肉體糾纏…

彷彿可以聽到淫靡的頂撞聲與喘息聲…

噁心噁心噁心噁心噁心噁心

這骯髒的身體！我該怎麼面對艾林家…

該死的作噁感又襲來！

“唔！“

用力摀住嘴巴，壓制住翻湧上來的噁心感，

卻沒忍住滴落的眼淚…

一滴…兩滴…眼淚止不住，打溼了被單。

就算沒有洩漏本國的機密，

跟敵人苟合…

還懷上敵人的孩子…

這本身…就已經叛國了，

明明…對於成為俘虜後要遭遇的非人對待都做好心理準備了…

只是…面對的時候，心裡的牴觸感比想像中的更劇烈。

對了！

要…要趕快處理掉！

但是，在極力鼓倡生育以供應戰爭人力的阿夫特克拉托爾…

「私自墮胎」是重罪，

被發現的話身為家臣的我會拖累艾林家的；

可是，生下來的話我又會是什麼處境，

通敵、勾結…任何一項罪名我都擔當不起。

主君又再度開口：

“休斯君，大概估算好孩子的月數了，趁現在還可以，你打算…”

掀開被單跳下床，我跪在主君的前方地上，不能抬起頭也不敢抬起頭

“我…做出了有損艾林家風的事…”

開始顫抖，眼淚又繼續往下滴。

“休斯君，你先冷靜…“

“我…辜負了您的恩情…”

雙手握緊拳頭，忍不住發抖。

“你…我想問，休斯君為什麼那麼做呢？”

“…是為了找機會回國…“

“…然後？”

“…不想讓主君被獻祭，想要阻止一切，我想要回到主君身邊…”

“…休斯君…”

真是…意料中的答案…

“如果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所謂的忠義，都是為了救我的話，就不要貶低自己，不要感到羞愧，你為了艾林家所做的、所承受的，身為主君的我由衷感謝，無以為報，所以不要再詆毀自己了…”

將手放在休斯的頭上揉弄，這孩子還是一樣喜歡胡思亂想…對於你遭遇的事，我只感到心疼、難受…

欸…怎麼會…

主君…接納了我…這樣不堪的我嗎？

“那麼…你的答案呢？ 休斯君

…這個孩子的去留？

不是為了我，問問你自己，你是怎麼想的？”

雙手無意識的捂住腹部，儘管那裡現在還很平坦，想必再過不久就會有變化了，已經沒有時間了。

為了主君我什麼都做得到、什麼都能捨去…

阻礙艾林家的事物我都會排除掉，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奪去生命…

我想我應該做得到…

只是，從剛剛就開始的牴觸感是怎麼一回事…

是想保護孩子嗎？

孕育生命的歐米茄本能…

明明只是去除一部分的身體而已…

拿掉他我就能回到原來的生活了…

…真的嗎？

…可以嗎？

…紮根在我體內的存在…

…努力活下去的生命…

就快要被我拋棄了…

一瞬間突然有一種共鳴感傳來，

似曾相識的…熟悉的感覺，

原來如此…

是被拋棄的感覺…

一定很難受吧…

我能了解，就像我被拋棄在玄界一樣…

在當時一定是很孤單吧…

很絕望吧…

痛苦到快活不下去了…

想著想著…眼淚又落下了，

無法控制…

最後一次，我擦去眼淚，下定決心，

直視主君的臉，認真的回答。

“主君，我想留下它。”

我，想要像主君接納一切、接納這樣的我一樣

…

我想接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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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的事還有另外一個…

關於歐米茄。

一旦分化為歐米茄之後，是不會擁有人權的，

為了使歐米茄能盡可能的、全心全力生育強大的後代，阿夫特克拉托爾剝奪了歐米茄在其他事物上發展的權利。

我沒有親眼看過歐米茄，

應該說…體面的歐米茄。

那是很小的時候，作為平民的我走在街上，

前方一陣騷動，

剛分化的歐米茄被貴族追著跑，

沒有人去阻止。

我記得這個人，是麵包店的女兒。

我喜歡清晨出爐的第一批土司，

穀物焙烤後的清香能舒緩早起的疲勞，

…不過後來就買不到了，

她好像先送給了喜歡的人…

啊…她被逼進了小巷裡面，那裡面幾乎不會有人，

是這個街道…也是整個阿夫特克拉托爾的暗處…

為什麼…為什麼沒有人去阻止…

貴族男人的怒斥聲，

那個女人哭叫聲…

男人的身體用力壓在女人身上，

還有夾雜著其他奇怪的聲音…

拆吃入腹，

生吞活剝。

周圍的人群都被貴族的護衛驅散，

我也馬上被趕回家了。

…雖然是極短的時間，震驚的畫面仍在我腦中揮之不去。

這是捕食的畫面…

後來，聽說那個女人被送進了貴族家中的深院，原來的家被給付了一筆錢，就這樣草草了事。之後生下了孩子…再也沒有人見過她，

然後…沒有然後了，

就這樣沒有消息了…

或許至今仍被迫生育著孩子…

活著、生育，歐米茄的人生只剩下這兩件事。

阿爾法跟歐米茄能最高機率生下同樣強大的後代，這也是名門貴族大多都擁有優秀三離子量的原因之一，

而歐米茄的首生子能夠最完整的繼承雙親的優勢，

這也是部分家臣提議留下孩子的原因。

歐米茄只作為「生育工具」存在，是私有物，為了不引起紛爭，一旦標記後就禁止搶奪。

艾林主君也是由阿爾法與歐米茄誕下的首生子子嗣，極為突出的三離子量讓他從小就作為準繼承人細心培養。

但是歐米茄生母在生下孩子後卻沒有被好好對待，在正室主母的虐待下、在懷著下一胎的狀況下自我了結了，主君在長大後才旁敲側擊下得知一切，想起早逝的生母以及未出生的弟妹，遺憾悲痛，一直想要修正不公平的法條。

想要讓歐米茄得到…不，是恢復原有的尊嚴與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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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定決心要留下孩子後跟艾林主君進行了討論，

為了避人耳目，在待產的日子裡我被安置在艾林家的別莊，只部署少數的家臣，皆是貝塔。

這裡是夏季避暑的地方，在偏遠的山區，而正值初秋，人煙稀少、位置也夠隱密。

噁心感已經消退的差不多了，可以正常進食沒有問題，食慾變的很好了。

充分的營養攝取也讓不適的症狀大大緩解了，

可以開始簡單的活動。

身體的變化比想像中的明顯，

腹部的肌肉開始變得柔軟，

有東西開始在下腹部生長，

像從身體內部硬生生頂開肚皮，

每一天都在變化，弧度越來越圓潤，

他在順利的長大。

開始下雪了，這是回國後的第一場雪。

肚子隆起的幅度越來越大了，

開始換上寬鬆的長袍，

有點無法直視自己現在的樣子。

很奇怪的感覺，這是我嗎？

…這種樣子…

主君說孕育生命絕對不是羞愧的事，

反而是相當偉大的事，要感到驕傲！

是的，主君說的一定是對的。

我會試著接受的。

披上保暖厚實的衣物，走出房間，

起初還是會對這副模樣感到難堪，

再後來，家臣們反而最先習慣了，

還會詢問能不能撫摸。

艾林主君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來看我，

親眼確認我的狀況。

我可以照顧好自己的…

不希望主君在繁忙公務中還要操勞這種事…

據說，在孕期沒有阿爾法信息素的補充會很難挨…

就算沒有也沒關係，我甚至一想到那個玄界人內心就犯噁，就讓他消失在我的生命裡吧，

趕快忘記。

我能挺過的，一定可以。

…比想像中的還要累，

確實，體力下降得太快，

身體一直感到很慵懶的樣子，

走路顯得很吃力，無法持續太久，

家醫擔心之後的生產會很辛苦。

我是士兵，必須要加強運動了。

最近又有個異象，雙手撫摸圓潤的肚皮，

該怎麼說，有種奇怪的感覺，

像是從內部被戳了一下，很詭異，

家醫解釋為「胎動」，代表很健康，

終於有點實感了，肚子裡的是一個「活物」，

是一個小生命。

啊，又來了！踢得稍微有些大力。

活力充足的小鬼，今天又準時來鬧我了。

孩子預計會在這個冬天出生，

要開始準備衣物了。

艾林家很久沒有迎接這麼小的新生命了，

家臣們熱絡的籌劃著生產的準備事務。

很多人期待著他的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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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隆冬，雪積得很厚。

今天難得出了太陽，身體狀況很好，散步時稍微走遠一點好了！

踩在鬆軟的雪地上會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感覺就算跌倒了也不會受傷。

白雪皚皚，寧靜蕭瑟，很少看見這樣的景色，以往在首都時街道總是充滿人群、喧囂嘈雜，時時刻刻都須保持警戒，此時眼前的靜謐感讓人心平氣和、身心舒暢。

樹群被白雪裝飾上了純白的霜衣，

凝結的冰晶在一縷縷的光束下折射出絢麗的鑽石星塵。

被美景震懾，不知不覺走出了宅邸…

不遠處的樹叢一陣撲動，有東西在靠近…

一頭母鹿出現了，

是野生的，很罕見，踏著徐徐步伐，牠慢慢的走近，我安靜的盯著。

啊，肚子很腫脹，牠似乎是懷孕了，但是附近並沒有看到公鹿或是其他鹿群，只有牠形影單隻的出現在這裡。

這樣啊…

只有妳一人…

母鹿一直很安靜，我們對峙了一會兒，直到牠走到我面前停下，

看起來不太有攻擊性，

牠靠近我的肚子聞了一會。

你能感受到嗎？

在我肚子裡的生命…

真是充滿靈性的動物…

牠甚至允許我撫摸她的頭。

隨後母鹿踏雪奔去，頭也不回，

是蕭瑟的景色中唯一的一抹狂筆。

我想畫下來，下次要記得帶紙筆。

陽光又逐漸被雲層遮蓋住，

看著開始慢慢飄下的雪轉身正準備回去。

“是休斯嗎？

…

真的是你？

…

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腳步倏忽停住，誰？

轉過頭看，是許久未見的人了，

蘭巴涅因，貝爾提斯頓家族的人，

曾同為遠征部隊的人。

為什麼他會在這裡？

是狩獵。

看著他身上的打獵工具，

即使擁有三離子觸發等高科技軍事武器，享受著純粹的捕殺，原始的狩獵仍是貴族子弟喜愛的消遣。

是追著剛剛的母鹿過來的嗎？

…牠應該已經順利逃走了。

對方看見我的腹部時愣住了。

即使用厚重的斗篷也無法完全遮蓋住高聳的肚子。

糟了

“…你的…肚子是怎麼了？”

“…難道…是在玄界嗎？”

“休斯…你，是歐米茄嗎？“

語畢，空氣開始改變了，

開始有刺激的氣味飄散了，這是什麼？

隱約知道不太妙，

“蘭巴涅因閣下？”我開始慢慢後退…

啊…是阿爾法…

危險…

本能是這樣告訴我的，

快逃！

不管了！立刻轉身就跑！

忽然，像是被硬生生掐住氣管一樣，呼吸開始窘迫了，

不行！要快點進屋裡！只要找到人的話…

就這樣繼續向前跑，即使厚重積雪阻撓也不能停！

全身的筋骨一陣筋攣，

往前摔並趴倒了，

積雪很鬆軟、倒下的時候也有立刻用手護住，肚子沒有壓到，沒事。

只是現在骨骼依然在哀嚎，

站不起來…

有什麼滴下來了，在雪上，

血？

鼻子…流血了…

我流鼻血了嗎…

欸…

趕緊用衣袖胡亂抹去，

血止不住…我被攻擊了嗎…什麼時候？

突然！心口上像是被重擊了一下

一陣洶湧上翻

“咳！”重重的咳了一下，腥甜的液體從口中湧出，直接覆蓋上剛剛的血滴，

又是血…

我…我受傷嗎？

什麼時候？

腦袋有點沈重…

來不及釐清剛剛發生了什麼，

從趴在地上的狀態被翻了過來。

蘭巴涅因籠罩在我的上方，

他的眼神看起來不一樣了，

詭異的凝重…

整個臉都泛紅，喘著粗氣，

咬緊牙根，正在忍耐著什麼…

壓到我的肚子了…

想用手推開他的身體…

身體被壓制住了！

蘭巴涅因對著我的臉低下頭來，

我快速用力側過頭躲過，他的臉因此擦過我的臉頰，下一秒，尖銳的劇痛刺在我的脖子上，

“啊！”

他…咬了我的側頸，用力的咬著不放，

估計已經流血了吧…

就像…就像想要標記一樣！

恐懼增生，身體又更冷了…

這個畫面似曾相識，

就像當時的那個歐米茄一樣…

被捕食…被嚼碎…被拆吃入腹…

然後被關進房間裡…再也出不來…

然後…我…我會被…

“不要啊！！！”

“放開！放開！！”

雙手趕緊用力推開蘭巴涅因的臉，

感到臉頰上有溼潤感…

蘭巴涅因…在舔舐我的臉，

不…是沾附在臉上的血跡…

他的手開始在我的身上到處游移，

被碰到的每一個地方都在痙攣、反胃，

最後，停在我的肚子上…

幹什麼！快拿開！

即使雙手這麼用力反抗仍然阻止不了…

被壓迫的肚子突然感覺到下墜感，

開始一陣一陣悶痛…

“啊！”

有液體從下面流出來了…不對勁…

但是…

遺留在臉上的溫熱感…

噁心…

久違的作噁感又來了…

噁心…

頭好暈…

突然，身上的壓迫硬生生被抽離了！

可以呼吸了！眼前的景象變回天空。

“…維札翁…”

“是休斯閣下嗎！

…休斯閣下？”

…沒有聽到回話，維札翁快步走向休斯的身旁，

糟糕！眼神渙散，氣息非常紊亂，從他倒下的地方開始，下身出血了，在雪地裡暈散開。

狀況很不妙，小心避開隆起的腹部，輕輕拍打休斯的臉頰，

“休斯閣下，能聽到我說話嗎？”

“不要！！”

“別碰我！”

休斯突然大聲吼叫，用力拍開我的手，拼命的抹自己的臉。

…認不出我了嗎？非常驚恐的表情，眼睛並沒有看向我而是拼命往地上看。

“走開！！”

“滾開！！！嗚…不要….我”

休斯哭喊著語無倫次，用力往背後移動，血跡也在雪地上硬生生的抹開來。

…應激反應…我無法再靠近他了，強行碰觸反而會讓他傷到自己…

…更何況我也是阿爾法…儘管已經隱藏大部分的信息素了…

“你在哪裡！”

“休斯！”

”繼續找！“

“在那裡！”

艾林家臣匆匆趕來，聚集在休斯的身邊，

將他帶回不遠處的宅邸裡了。

血跡依舊深陷在雪地上，觸目驚心，告示著剛剛發生的暴行。

維札翁轉身看向後方被壓制的蘭巴涅因。

———————————————

腦海裡混沌中…

不知不覺被轉移到房間裡，

勉強回歸一點意識，

這裡好溫暖…得救了嗎…

身上被蓋上布料，

下身的衣服被脫去，

被平躺強迫著張開腿，

想要掙扎，但沒有力氣了

家臣們亂成一團。

“休斯你聽好！要提前分娩了！

現在開始集中力氣！”

“啊！”

用力倒抽一口氣！

好痛！從來沒有感受過的深度疼痛！

我還沒有心理準備…

“休斯！！不可以暈過去！！”

“抓住我的手！再撐一下！！！”

用力將脖頸向後伸，

汗水從臉上滴落。

“快點！再用力推！”

“休斯！！”

想要大叫，但沒有力氣，

只能發出嘶啞，

不斷地有溫熱的液體從下身湧出，

身體要被撕開了嗎？

好重的腥味…

剛剛胸口的疼痛開始蔓延到全身，

噬骨的劇痛…

好孤單…誰來…

拜託了…誰都好…讓我解脫吧…

為什麼我會變成這樣···

又一波的鈍痛從腹部襲來

下半身已經痛到麻痺了···

漸漸聽不到聲音了

腦中嗡嗡作響

拜託了，快點出來！快點結束吧！

我什麼都不想要了···

身體開始發冷了，意識也在慢慢抽離，

“休斯！快醒醒！！”

“休斯！！！”

我要死了嗎⋯⋯

身為士兵的我的結局…就是這裡了嗎？

不應該是這樣的…

不能半途而廢…

不能辜負艾林主君的恩情…

“流太多血了！”

“不行！太久了！！孩子會有危險的！！”

孩子？對了！

還有…還有…

再這樣下去…這個孩子也會跟著我一起…

你…你別死啊…

再…再等我一下…

我還可以…

“啊！！！”

嘶吼著，用最後的力氣一口氣將堵住下身的東西推出去！

“哇！！！”

破弦的啼哭聲響起劃破黑暗，

一下又一下，

來自生命的掙扎正鼓動著所有人的心臟，

眼睛被汗水刺激著，快要張不開了，

周圍又一陣手忙腳亂的動靜。

出生了嗎…

終於…結束了嗎…

我還活著…

好累，有人幫我擦掉了臉上的淚水跟汗水，但我連轉頭都不想，只能看著天花板。

隨後，艾林主君手上抱著一個布包，慢慢走近我的身邊，忽視不了的哭聲也越來越接近，

…好吵啊…

“…休斯君你看，是個有活力的男孩子喔…”

第一次看見剛出生的嬰兒，

啊…就是這混蛋弄得我痛得要死，

這個…急著跑出來的臭小子！

老實說，紅通通、皺巴巴又只會哭叫的一團東西並不能看出什麼。

只是……

孩子的眼睛就像天空一樣啊…

天空？

阿夫特克拉托爾的天空總是輝煌的鎏金色，

不是這個顏色，

所以是哪裡的天空呢？

總覺得這個顏色似曾相似，

到底是在哪裡見過的呢？

再努力想想…

我記得…那個時候

前往遠征時第一次踏上陌生的土地，

廣闊的天空，充滿自由與奔放的氣息，

心曠神怡的…美麗的藍…

同時，那也是我最後的記憶，

在玄界。

———————————————

意識一直在清醒跟昏迷間遊蕩，

迷迷糊糊的，我是在做夢嗎？

努力睜開眼睛，

身下已經換成了乾燥舒爽的床單，

陽光從飄動的窗簾洩出並不刺眼，看起來應該是下午了，

我睡了整整一天嗎？

好渴…想喝水…

往前看，肚子已經扁平了很多，

脖子也被厚厚實實的包紮起來。

好像聽到了艾林主君跟其他人的談話聲，

有時候還有斷斷續續的啼哭聲，

身體還是好痛，尤其是下半身，

….熱辣滾痛…

光是挪一下腳就有刺骨的劇痛…

…算了，再睡一下…

“哇哇哇！“

哭聲又出現了，好吵…

突然，有溫熱柔軟的物體被放在我的胸前，

微微蠕動著，

尖銳的哭聲讓我煩躁起來，

張開眼往前看，透露著細微胎毛的小小頭顱，

伴隨著哭聲搖動，

努力移動著還算自由的雙手，

小心翼翼的環抱著他，

啊…真的好小好小…完全不敢用力…

散發著溫暖的熱度以及淡淡的乳香，

哭聲漸漸變小，最後變成滿足的咂巴嘴聲，

終於安靜了…

趕快睡吧！親吻小巧的頭頂，

手掌輕輕的拍了他兩下…

———————————————

嬰兒的成長速度很快，

幾乎是每天都有變化。

褪去剛出生時的乾癟慘白，

皮膚開始紅潤且有光澤。

孩子開始長出稀疏的毛髮，逐漸從小小的頭顱上冒出，明顯不是我的淺奶茶色，而是偏深的紅茶色，不是像我啊…

雖然我的眼睛也是藍色，是比較幽深的的海藍，但孩子的眼睛卻是更加通徹的蒼藍，

…這也不像我啊…

…明明受苦遭罪的都是我，這小子全身就沒半點遺傳到我，妥妥的像別人家的孩子，想想就生氣！

啊…只是食量有點大這點…

喔！你看！又餓了！正賣命的哭叫…

憑著本能努力討吃的小傢伙…

一有東西吃就安分起來了，

這個貪吃鬼！

以後會不會容易被騙啊…

嗯！？

…又笑了，很開心嗎？

因為吃得很飽嗎？完全無法理解…

一下哭，一下又突然笑的矛盾小生物…

嗯…我不討厭。

用手輕輕的撫順著孩子的紅茶色頭髮，

首生子嗎…

能享有得天獨厚的各種先天優勢，

可以說是被天賦寵愛的孩子…

在我看來並不全都是恩賜，

特別是在阿夫特克拉托爾…

這意味著…

極有可能…

成為神…

那樣的話…

心裡不由得害怕起來，

我必須要趕快做出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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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已經休養的差不多了，

歐米茄的體質在恢復方面是驚人的快速，

第一次感嘆於這種身體的不可思議…

生產的傷痛已經沒有大礙了，

脖子的傷也在慢慢復原。

在與主君討論後，終於到了那一天。

“休斯君，你已經做好準備了嗎？

接下來的路將會無比艱辛。

雖然維札翁正以訴請非正當攻擊性犯罪來拖延時間，但無法撐太久，

我想蘭巴涅因閣下很快就會直接向艾林家提出締結標記的請求，必須趕在那之前讓你離開這裡。”

“…為此，艾林家會先以不忠的罪名將你放逐，在解決蘭巴涅因閣下的問題前，你要盡可能遠離阿夫特克拉托爾，只能先委屈你了。”

“…沒能待在主君的身邊效力，我已感到萬分的慚愧…”

儘管，我想繼續留在艾林家貢獻心力，

但是…現在我跟孩子的存在反而會給艾林家帶來麻煩。

只是…在離開之前，我還有一件事…

“…主君，最後我有一個請求，

能否…能否請您為這個孩子取一個名字？”

我知道很無禮，不該再給主君徒增要求，但是，可以的話，希望孩子可以得到祝福。

…從我最敬重的主君。

雖然他源自於在敵國時的苟合…象徵著不堪，

但是，在未知的、陌生的外面世界的話就能夠成為一個平凡的孩子吧…

看向自己懷中的襁褓，孩子似乎睡醒了，

不哭不鬧，直盯主君的臉，

在經過一陣沉思後，主君開口了，

“……索伊，就叫做索伊吧！”

“索伊…”

主君伸出手，輕輕撫摸孩子的頭，

接下來彎腰低頭，以額頭與孩子相抵，

輕聲低語著：

“索伊啊…接下來請你好好陪伴在休斯君的身邊喔，代替我們大家，一定要平安。“

這是阿夫特克拉托爾裡父母對孩子的祝福儀式，滿載著祈求盼望！以前第一次遠征時主君也對我做過。

索伊用力眨眨眼，吐出了一個口水泡泡。

真是無禮的臭小子！對主君要更敬重一點！

主君擺正姿勢，就像是以往我遠征前一樣，

“休斯君…

作為主君，我命令你，無論如何都要帶著這個孩子活下去；

作為家人，希望你能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直到我們團聚…拜託了…“

我馬上跪了下來應允，這是最後的道別了。

“去吧！要記得，你們永遠都是艾林家的休斯與索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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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上飛行艙，

回頭最後再看一次大家，

主君跟家臣們的身影被緩緩闔上的艙門遮蓋住。

儀器啟動，逐漸加深的失重感，感覺得到已經遠離地表了。

往內部走去，落座。

現在開始，暫時脫離艾林家，

我只是休斯，你也只是索伊。

相較於總是人丁眾多的艾林家，

總是充斥著人聲鼎沸的氣息，

環顧周圍，這裡好安靜啊…

控制螢幕上的數據顯示駛離了阿夫特克拉托爾，

飛行艙正式進入了星際軌道，正穩定的航行中。

現在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

我只剩下索伊了…

低頭看著懷中的索伊，依舊睜著藍色的大眼，

在陌生的地方睡不著嗎？

正好，我有話要說。

“…喂…

你，是個相當頑強的傢伙，

即使在那麼危險的狀況下也緊跟著我不放，

到最後還能平安出生，

真是了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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