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之前在游乐园的时候，森川向我表白了。”

“这样吗，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我答应他了。”我稍微沉默了一会。

“好，森川是个好人。”哥哥的声音没有任何停顿。

“他最近学校的事不是很忙，想我去他那，和他一起住一段时间。”

“是吗？”哥哥的声音与脚步从我面前掠过。“当然……当然可以，到时候他来接你吗？我帮你把换洗衣服准备好吧。”

哥哥的话语里总是藏着某种让我分辨不出是什么情感的东西，我能感到有些东西藏在下面，它的真实却像字句融化在乐声里那般让我难以确定。我常常会将真话和假话同时说两次，以避免别人能够轻易猜到我在想什么，但当我的位置换成猜测的那方时，事情就变得复杂了。哥哥在衣柜里一件件地把衣服拿出来递给我，我接过它们整齐地放在箱子里，现在已是深秋了，冬天会在不远后的一场雪后降临，那时我便分不清白天和黑夜了。

“哥哥最近在家休息的时候干些什么呢？”

“玩游戏，看电视，偶尔也会写些东西，不过只是给我自己写着解闷的。”

“下次给我看看吧？”

“当然。”

自来到森川的家里时，我的身上就悬着一缕无法从我的心头散去的紧张感，这本不是我应该所在的地方。森川的房子比我和哥哥在林地的房子要整洁不少，上次他送给我的花都好好地摆在客厅的桌子上，我刚进来就闻到了它们的香气。地板都是干净的木头，而不像我家那样时时残留着伤痕，几乎闻不到什么灰尘的气息。他的卧室里则始终有着一股淡淡的花与木头混合着化学品的香气，他说那是无火香薰，有好几次我都被这气味蒙蔽而没有觉察到他的到来。通常他白天上班，我在家处理杂志社的工作，晚上我们再一起说话。

“你之前在家的时候从来都不做饭吗？”

“偶尔会，但我做得不太好，还是罐头更方便。”

“你记得帮我买菜，我可以帮你做。”

“真的吗？那我可有福了，缺什么你跟我说就行，一个人在家别不小心把自己弄伤了。”森川语气里带着笑意，一下把他的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上，用他的狼鼻子在我肩膀上蹭。

“你的脑袋真沉……肯定啊，之前我和哥哥在家的时候，都是我们轮流做饭的。说起来，你为什么要一个人来这边生活？饭都不会做的话，一开始在这边一定很困难吧。”

“这种事……当然是想多看看世界上有什么不同的东西。觉得现在这样的生活不错，就先安定下来了。”cd机传来碟片转动的声音，和上次在摩天轮里听的类似的音乐在卧室里响起，一切都仿佛变得那么缓慢。“对了，我还没问过你呢，当时，你是怎么开始写东西的？”

“让我想想。”我回想起那些冷而空洞的日子，于窗外呼啸的风与我所看不见的夜晚，时间仿佛不再有其意义的漫长的瞬间，还有在我耳边响起的平静却与极度强烈情绪相关联的颂声。“一开始是我哥哥喜欢写，我听他念过一些。林中的冬天漫长又安静，我没什么别的事情做，这样才开始写的。”

“这样吗，当时第一次看到你写的东西，我就很高兴。你写得真的很好，语句仿佛攀附着我的身体，在我身上复现你所感觉到的现实。”

“你说得也太夸张了，不过的确。毕竟，在一开始的时候，那些字词就首先通过我的指尖，越过我的表皮，再传递到我的大脑。”

“我记得你说过，如果用听的话，听久了会很累。”

“没错，我必须听得比其他人都快，才能勉强追上我和别人信息间的差距。用手机的时候我用的是四倍速阅读。”

森川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偷来的，而我也没有任何理由去揭露这一点，我仿佛春天还没有到来时的一片叶子，幽灵般地悬在本已死去的枝梢。森川把我抱在他的怀里，窝在暖和的被子里，窗外的秋天同夜晚一样深、一样凉，他的狼毛在我的鼻子上乱窜，现在我能准确地闻清他的味道了。

“可以吗？”他这么说着，他的手伸进我的衣服里，用他的爪子在我身上抚摸，暂时还只是背上，我能感觉到他的指甲明显比哥哥的要尖。我努力地平复着我的心，尽量地使它不要因为我的本能而让我的身体紧缩，我所紧张的那件事最终落在我的身上，绷得我浑身发痛，恐惧和渴望同时撕扯着我的身体。

“等……等一下。”

“怎么啦？”温热的舌头轻轻舔过我的眼下，我才发现刚才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我又哭了，森川的爪子从我衣服里抽了出来，开始抚摸我的后脑勺。

“我需要准备一下。”我深深地呼吸了一下，重新开始确认面前人的气味。“可以请你先不要动吗？”

“遵从阁下的命令。”森川笑着又摸了摸我的头，他的手轻轻拂过我的角根，让我的角痒痒的。我用力地抱紧了他一下，他的身体比哥哥要瘦削些，却依然足以包裹住我的全身，他胸口的毛也相当蓬松，我整个头都可以埋在里面。像哥哥一样硬而炽热的东西抵住了我的肚子，我从上到下地用手确认着他的存在，一遍遍地让他的影子在我的脑海里被描绘得清晰可见。我将耳朵贴在他的胸口，慢慢移动着，直到鼓动的声响几乎震耳欲聋，我知道这里就是他心脏的所在，他的呼吸从我的另一只耳朵传来。好漫长，比我平时所听见的东西都要缓慢，都要剧烈，我的心跳与我的呼吸也逐渐与他的归为同一，我所有骨头末端传来的疼痛在此刻都变得明晰，他咬紧牙齿而发出的紧密的摩擦与颤抖声也是。有很多东西他还没告诉我，他的确比我所拥有的更多，不过我能感觉到……

他与我同样地憎恨。

“好了，我准备好了。”

“你真可爱。”

我的整个身体都被森川包裹着，被他结实的肌肉紧紧压在下面，他原本蓬松的毛发在我和他之间挤成了薄薄的一层。他的嘴咬住了我的，狼的牙齿在我的嘴边留下印痕，一瞬间我有些后悔，我想起在生物还未获得变转的智慧的日子里，狼的天性原本就是会捕杀鹿的，和哥哥一样，他也会轻易地将我杀死，不过我知道森川是不会这么做的。他的动作和哥哥一般强硬而粗暴，面对面地从上往下俯视着我，但他和哥哥不同，每个动作间都有缓慢的衔接，在渴求前，像是在等待着什么，或是在思考着什么。与过往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感触猛烈地灌注回我的身体里，我感到一阵安慰，却也感到一阵空虚，气味的差别实在过于巨大，他是掠食者，是肉食动物，可我闻不到血的气味。

请毁灭我吧，请食用我吧，请将痛苦赐予我吧，不要再让我呆在我所不应存在的地方。

我伸手抓住森川的脑袋，轻轻地用手指去抚摸他此刻的脸。肌肉覆盖在他的头骨上，然后是他的毛皮，他的鼻子凉而湿润，他的嘴微微张开，随着他的动作不住地喘息着，湿润而温热的呼吸打湿了我手上测边的毛发。他脸上的肌肉炽热而放松，摸起来很幸福，他一定是在看着我。

“嗯？你喜欢摸我的脸吗……那就摸个够吧。”

森川一手按着我的身体，一手抓住我在摸他脸的那只手，把我的手从他的脸上移开，往他的身体下方去，引导着我去抚摸他的身体。他的身体整个都变烫了，在毛发下藏着的肌肉都鼓起变硬了，的确，和哥哥的差别非常大，我刚才所感到的那些没告诉过我的事也得到了印证。

这一晚算是愉快的，那些在我身上流逝得模糊的痛苦也重新变得清晰，我更加干渴了，或许我想要获得更多的存在，那些我曾经没能成功做到的事也在我的心中撩拨着我，我渴望着死，同时也渴望着生。森川帮我把残局清理好了，我们一起坐在浴室里，用毛巾为彼此擦拭着身体。他好像愉快地在和我说些什么，可水声遮盖了他的话语，让它们斑驳如墙，我们最后安宁地抱着彼此，在干燥而温暖的被窝里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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