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啊。』Alastor甚至連頭都沒抬一下，淡淡地輕笑著。『又像個變態跟蹤狂一樣來這裡堵我了是吧？』

「誰想堵你？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我只是工作途中經過這裡，突然想進來喝杯酒的。」Vox雙手抱在胸前嘲諷道：「不像某個差點被天使幹死的傢伙，放著自己事業的重建不管還在這裡偷懶。」

『旅館早就重建好了，而且我的廣播台可是很好地翻新過一輪，就等著什麼時候可以用你的慘叫聲來替它開光。』

「開你個鳥蛋！你這個操天殺的......」

Vox深吸了幾口氣，這種無意義的鬥嘴只會沒完沒了，這種時候誰先停下來了，反而才能展現出自己的胸襟與大度。於是他換一種方式，他重新掛上充滿自信的招牌笑容，說道：「再怎麼翻新也翻新不了那可悲的住房率不是嗎？你們這些不懂的作生意的傢伙也不過是在玩家家酒罷了，真要我說，你們就應該增加長期的曝光率。大屠殺的勝利只有短暫的熱度，它只能證明我們有反抗天堂的能力，但並不能證明罪人向善就能得到救贖，那才是你們招攬顧客的真正目的。你們要把重點放在正確的位置，並在正確的目標族群裡進行廣告投放，成不成功那都是其次，只要東西被口耳相傳，人潮就會聚集過來，到時候距離成功也只有一步之遙。」

『精闢的見解，我會將你的意見轉達給Charlie，我相信她一定會很高興的。』

Alastor輕描淡寫地為Vox的評論劃下句點，而他的頭一次也沒有抬過，指尖依舊百無聊賴般地撥弄著冰球，發出碰撞玻璃的聲響。

Vox感覺自己很無力，對於在這段感情上的付出。

無論是從前的苦苦追求、還是現在的挑發暗諷，彷彿自己的一切從來沒有在Alastor的生命裡引起任何一點漣漪。

而他的頻率卻一刻不停地干擾著他的內心。

真無趣。Vox轉過身往出口走去。『不想喝一杯嗎？』「看到你就沒興趣了。」『真可惜，今晚可是血月，是個值得喝上一杯的夜晚。』

他回頭瞥了一眼，只見Alastor終於抬起頭對上視線，他緩緩舉起酒杯，邀請道：『坐吧，就喝一杯也好。』

面對Alastor罕見地邀請，Vox還是動搖了，他沒有掙扎很久，便默默地坐回Alastor旁邊的吧檯椅上，他才剛舉起手，調酒師已經為他調好一杯馬丁尼並送到他的面前。

這是廣播惡魔請的，調酒師說道。Vox愣愣地望著那杯馬丁尼，他猶豫了半晌才將之端起，並淺淺地嚐了一口，辛辣的味道與當年並無二致，可曾經的兩人卻已經漸行漸遠。

究竟是哪一步走岔了路，他早已無從追尋，他深以為的並肩同行，卻在不知不覺中連對方的指尖也無法碰觸。

他從來不了解Alastor真正的想法，可他卻連自己喜歡喝的馬丁尼比例都一清二楚。

這樣太殘酷了。

將我放逐在不見五指的迷霧之中，卻又讓我深知你就在這裡，讓我感覺被獨留在原地徬徨，卻又能聽見你的心跳從來沒有離開。

那顆被懸在蛛絲上的心，已經苦澀得連馬丁尼的苦味也品嚐不出來了。

沙沙……

沙……

哐哐兩聲，Vox下意識又往自己的頭敲了兩下，他愣了半晌，又尷尬地瞥了Alastor一眼。Alastor只是靜靜地望著他，臉上的微笑依舊不減。

『老毛病，是吧？』

他再次站起身貼到Vox的面前，準備伸手去調整Vox頭頂上的天線。Vox冷不防地抓住那隻手制止他的行為，Alastor嚇了一跳，但他的反應也僅僅是豎起他柔軟的雙耳，他的表情依舊沒有任何變化。

掌心裡傳來Alastor深埋在手腕中的脈搏，撲通撲通地，俏皮地敲著他的心門。

「不要…這樣玩弄別人……」

Vox緩緩地將那隻手推回他原本的位置，推回他們原本保持著的距離。

Alastor看著自己被退貨的手，笑容透出一絲樂趣。

『所以那確實是你的敏感點？』「什麼？你怎麼會……！」『你藏得了那不入眼的東西，但藏不住你頭頂上發出來的雜訊。』

見Vox的臉色逐漸起了變化，Alastor發出愉悅的哼笑聲。

『所以啊，不管你再怎麼推陳出新，你依舊是那個嘈雜的圖片盒子。』他瞇起細長的雙眼，紅寶石般的雙眼如深淵的凝視般欣賞著Vox的表情。『從以前到現在……一直都是。』

Vox感覺腦袋裡有什麼東西爆炸了。

「……你一直都知道…你什麼都知道……」

一直以來的念想、一直以來的渴望……

——一直以來，在午夜夢迴裡不斷困擾著他的訊號。

「你明明就能聽得到那個聲音，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要假裝不知道？」

Vox的手往吧檯上用力一拍，他猛地站起身，瞪著Alastor的雙眼裡滿是怒火。

「為什麼要假裝什麼都沒有感覺到！？」

『假裝？我想你誤會了，我並沒有假裝這件事情不存在，只是單純覺得這不是重要到必須提出來討論的事，畢竟我們都是媒體惡魔，訊號互相干擾這種事想來也是合情合理。』

Alastor的語氣依舊如止水般平靜，他百無聊賴地瞅了一眼自己的手爪子，淡淡地說道：『而且，我並不討厭那個聲音，它就像是酒吧裡每月一次的紳士之夜，令人不禁期待今晚會有什麼樣精彩的演出。』

「演出？你把別人的感情當作娛樂的玩具？」Vox還在氣頭上，直指著Alastor的手氣到發抖：「你根本什麼都不懂，你這個性格惡劣的傢伙！你知道我被那些聲音困擾了多久嗎？而你卻說你……不討厭它……」

怒吼聲隨著一字一句逐漸消減氣焰，那隻充滿攻擊性的指尖也緩緩地垂了下來。

Vox沈默了，他反覆咀嚼Alastor那些輕描淡寫的話語，但不等他徹底消化，Alastor的酒已經喝完了。

『時候不早了，我得回去處理一些旅館的文書工作。』

Alastor站起身子，並在桌上留下一疊酒錢。『我只請這一杯，慢慢享用。』他經過Vox身邊時輕輕地留下這句話，當Vox回過頭時，他只看見被推開的門，以及從門前飄過的紅色衣襬。

「等等……Alastor！」

Vox奪門而出，Alastor早已走遠，或許再晚幾秒鐘，月光下形影單隻的紅就會消失在地平線的另外一端。

「Alastor！」他扯著嗓子，用盡全身的力氣吶喊：「別走！」

——你不理解我？我也不能理解你，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們永遠無法擁有最基礎的共識，你所執著的那些一成不變的東西無法創造未來，你辜負的是你自己的才華，為什麼你永遠不懂？

——我受夠了！我就是系統中毒了才會想要和你一起聯手，你就繼續擁抱你那可悲的老東西吧！等到我站在地獄的頂端時，你就只是個被世界和時代徹底淘汰掉的廢物！

——你滾！愛滾多遠就滾多遠，最好永遠不要再回來，永遠不要再讓我聽見你那吵死人的雜音！

你知道嗎？——我恨透你了！！

在眼中的那抹艷紅徹底消失的前一刻，Vox化作一道電光撲了上去，就像當年為了擋下那一槍而不顧一切地向著Alastor撲上去一樣。

他緊緊地從身後將Alastor擁在懷裡，強烈的電光在月色下宛如一顆巨大的流星，然而光芒逐漸消逝之後，緊摟著那纖瘦人形的只是一顆苦等已久的心。

他再次透過血流聽見Alastor的心跳，他全身上下都在用力地感受著Alastor的訊號，交錯的雜音使他幾乎聽不見腦袋外頭的聲音。——直到他終於隱約聽見Alastor慵懶的咯咯笑聲。

『好吵啊。』「少囉嗦啦。」

Alastor鼻子輕輕地哼笑一聲。『如果當年我這麼跟你說，你會有什麼反應呢？』「......我會哭給你看。」『也是呢。』

「但是......我一定會是高興到哭的......」

Vox的臉埋在Alastor的後腦勺裡，模糊的聲音讓人聽不清他是否在哽咽。「至少我知道...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在乎這個聲音......」

Alastor沒有回答，他轉過身抬起那意外沉重的電視頭，上面倒是沒有出現預想中的哭鼻子臉，但或許距離那個畫面的出現也不遠了，幾乎蓋過自己所有視野的螢幕強忍著鼻酸的表情是那麼有趣，就連Alastor也忍不住失笑出聲。他立刻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別過頭輕咳了一聲，只見Vox那可憐兮兮的表情變得更委屈了，嘴角垂得像是掛了兩個大水桶似的。

他伸出雙手，指尖勾著那傷感的嘴角使他們上揚，Vox的笑容變得很苦澀，又帶著些許無奈。

『真醜啊。』「那就別玩啊。」

Alastor笑了笑，卻不打算停止手上的動作。

『雖然你哭喪著臉的表情有著十足的娛樂性，但我還是比較喜歡你那過於傲慢的自信微笑。』

「因為微笑才是一個人最完美的著裝，是嗎？」

『是的，我很高興你記得這一點。』

Vox握著Alastor的手，將他從自己的臉上帶下來。

「我記得關於你的所有一切。」

他輕聲低語，眼中倒映著的是他朝思暮想的那個人。

「你說過的每一句話，你看著我的每一個眼神......還有留在我腦海裡的那些聲音，這七年來，我一直是靠著這些東西去回憶你的一切。」

他感覺到Alastor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於是他將那隻手稍稍往自己的方向一拉，讓Alastor重新回到自己的懷裡。

腦袋裡的雜訊正高聲地喧囂著。

「很美麗的月亮，是吧？」

Alastor睜大著雙眼，就像是天上高掛的那輪血月般明亮、又令人著迷。

『......是啊。』

當他意識到時，他已經無法從那雙渴望著他的雙手中逃脫，於是他選擇閉上眼睛，讓腦海中的頻率獨自去感受晚風在唇瓣上的愛撫。

那一定是十分溫柔的心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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