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心魔

藍牧霖仔細看過魏無羨那道箭傷後，丟了一瓶烈酒和一塊布巾給藍忘機：「用布巾沾這酒擦一擦他的傷處，我去配藥，還要拿些工具……這毒太烈、滲入他傷口太深了，直接沾到毒藥的皮肉要挖掉。」

藍忘機渾身一抖。

挖掉皮肉……

治療的過程藍忘機完全不想回想。

藍牧霖一把那個箭頭拔出來魏無羨的傷口處就湧出紫黑色的血，而藥僮小薏在一旁將一會兒要用的小刀用火燒紅了遞給藍牧霖，然後按住魏無羨的雙手，藍忘機也被指揮著壓住魏無羨的腿，接著藍牧霖拿著還在發燙的刀挖掉了魏無羨傷處中毒太深已經發黑的皮肉，先是紫黑的血噴出，然後紫中帶黑，再是紫中帶紅，流出的血是正常的紅色、創口裸露出來的筋肉只有微微的紫後藍牧霖才停手，一整瓶止血藥粉灑上去，大部分被血沖掉，剩下少部分和血混成血色的糊狀覆蓋住那個大口子，而且傷口太大不能包紮，這個可怖猙獰的傷口只能就這樣露在空氣中。

挖掉中毒太深的皮肉時，魏無羨即使陷入昏迷也疼得不斷掙扎，小薏都差點按不住他的手，而藍忘機雖然鐵箍般牢牢的壓著著魏無羨的雙腿，但感受到掌下不斷繃緊的肌肉，藍忘機渾身都在抖，眼前被一片紫黑帶紅的血色覆蓋，看起來竟像是與魏無羨感同身受。

而這般常人不能忍、連昏迷中也無意識的掙扎的劇痛，魏無羨居然一聲呻吟痛呼都沒有發出，最多只有從喉嚨滾出來的、壓抑不住的低啞悶哼。

處理完傷口， 四人都一身的汗，藍牧霖拿出手帕擦擦額頭，長吁一口氣：「這樣就行了，之後好好養著，淨靈丹會慢慢解除他體內的毒素。這個孩子怎麼回事，疼到身子都在抽搐也沒有叫一聲，忘機，他是不能說話？」

藍忘機从眩暈中回神，輕聲道：「魏嬰能正常說話……他……他以前很怕痛的……」當年聽學被他罰了一百多下戒尺，挨罰時鬼哭狼嚎，罰完了還賴在祠堂地上不起來，之後是江晚吟把他背回去的。

……雖然後來在冷泉碰到他，對方一副笑嘻嘻的樣子，還能在泉裡撲來游去，感覺挨罰時喊那麼慘根本是有意誇張。

藍牧霖道：「那就奇怪了……醒著被切皮剜肉能忍著不叫還有可能，但他都被毒昏了沒道理不喊啊……」

藍忘機見堂伯陷入思考，連忙打斷對方詢問該怎麼照顧魏無羨。

藍牧霖聞言本來好奇的表情瞬間變成憤怒，他很不雅的伸出手指用力指著魏無羨：「這個小子身體破成這樣怎麼還在戰場上晃！連金丹都沒有讓他上戰場是當炮灰嗎！還是他是哪家的家僕還是家奴？」

藍忘機難掩憤恨不屑：「魏嬰隸屬江氏。」

藍牧霖一愣，「江氏？魏嬰？那個搞了個鬼道出來的魏無羨？」之前魏無羨情況太緊急，加上藍忘機喊的是魏無羨的名，現在聽堂姪說這個中毒的倒楣孩子隸屬江氏，他才反應過來剛剛他治療的是誰。

藍忘機點頭。

藍牧霖眉頭一挑，「他不是現在那小江宗主的師兄？你送過來給我治療做什麼？他江氏是沒醫師嗎！」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藍忘機還真的點頭了：「江陵戰場江氏沒有隨軍醫師。」

藍牧霖無語至極。「不派醫師是想讓自己家的人等死嗎！這小江宗主未免也太不知所謂！啊這小子下屬怎麼沒來找他？不對，為什麼這小子是被你送來的？他江氏的人呢？」

藍忘機冰冷道：「江陵戰場，上陣殺敵的江家人只有魏嬰一個。那些江氏門人也非魏嬰下屬，魏嬰在江氏身份模糊、沒有職位。」

藍牧霖再次無語，不過不是無話可說，而是不知道該先對江氏門人混戰功的行為表示憤慨還是要說身份模糊還沒有職位的魏無羨傻，或是評價評價小江宗主管理不力、毫無規矩。

醫者仁心，他人都救了，脈也診了，傷者身邊沒有下屬近侍或家族人員可以交代傷情，也只能一一囑咐給跟魏無羨交情頗深的堂侄了。「他這個毒很烈，之後可能還要服淨靈丹，等他毒解了才能治傷，解毒這段時間會長時間昏睡。畢竟挖掉了一塊肉，身體裡還有毒素，這幾日發熱是一定的，不能離了人，而且傷口也要一直注意著必須即時止血，不然人不是毒死的反而是流血流死的。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沒傷到骨骼內臟。這傷勢沒辦法包紮也不能穿衣服，拿個披風蓋著，盡量別動他，也別讓他動，要是太疼我給他開麻沸藥。還有最重要的一件事，這孩子沒有金丹，看起來是受了刑被硬生生剖出去的，身體破破爛爛還有陳年舊傷，再不好好治療休養會早死的，你勸勸他，讓他不要總上戰場拼命，唉喲這要是我們藍家的我一定把人打包綁回雲深不知處在扣在醫堂裡面，敢跑就賞他一針定身，這樣糟蹋自己身體可不把父母心疼壞了……」

藍牧霖邊說邊走進內帳，徒留藍忘機在原地心裡驚怒交加，痛惜又後怕。

魏嬰的金丹……是被剖出去的。

不是他以為的修為被廢導致金丹消散。

而且他還受了刑……

藍忘機不用想都知道這是誰幹的。

當時在驛站和魏無羨重逢，魏無羨親口說出自己被溫晁抓住了。

家族被滅之仇、遭受凌虐毀去修為斷絕仙途之恨，難怪魏無羨會那般折磨溫晁。

而他自己當時卻只覺得對方修了外道，心性被影響變得嗜血殘暴，還自以為是的想勸他重拾劍道。

要不是那時忽然能聽見魏嬰內心的真心話，之後他也只會一次次的勸他、阻止他、對他說教，甚至還會覺得他殘忍而怒斥他，而這些他以為的為魏嬰著想都是一次次在他傷口上灑鹽。

藍忘機打從心底慶幸自己突然擁有了這怪異能力。

同時也堅定了要護魏無羨周全、養好他身體的決心。

※※※※※※※

魏無羨昏迷了兩日，這兩日斷斷續續的發著燒，因為差點被毒死，又為了治療腰部那裡被挖了一塊肉下來，藍牧霖專門安排了三位醫師輪流照看著，趁人短暫醒來餵水餵藥餵稀粥，把魏無羨照顧得挺好，而藍忘機只要沒事一定都在醫療帳裡照看魏無羨、幫些幫得上的忙，搞得藍家門生都習慣找含光君要來醫療帳了。

那日魏無羨昏迷，收起了他的陳情跟藍忘機的忘機琴的兩名藍氏門生也在度化屍體後找過來將兩個樂器物歸原主，知道魏無羨中了劇毒差點死掉也經常抽空來看看他。

這兩位藍氏弟子琴修得很好，因此多半是這兩人和藍忘機魏無羨一起度化戰場遺體，本來他們也對魏無羨的鬼道有幾分詬病，但見他並不嗜殺還會度化死者而且藍忘機還和他頗有交情就對這人沒有意見了，後來發現他的《安息》效果比他們倆加起來還強後更是多了些崇拜和仰慕，而魏無羨本身就是一個喜好交友的人，發現他們對自己沒有偏見厭惡後會主動跟他們搭話，一來二去也成了朋友。

魏無羨中毒的第四日，藍曦臣從河間來到了江陵。

他到達時藍忘機正在醫療帳裡幫醫師扶著半清醒的魏無羨好餵些稀粥，醫師塞完最後一口又端了補血藥過來一勺一勺的餵進魏無羨嘴裡，後者即使不甚清醒也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魏無羨真的很想說，要不還是在他昏迷時直接灌他藥吧，但是醫師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喝完藥又是半碗溫水，而等他喝下，他也差不多又要陷入昏睡，根本無法表達一下自己的訴求。

吃完東西不能馬上躺下，藍忘機繼續撐著魏無羨一盞茶的時間，緩慢而輕柔的把他放回蓆子上，蓋上一件披風後才起身朝藍曦臣行禮。

兩人移步到藍忘機的帳篷中相談，路上藍曦臣問了問魏無羨的傷勢，知道對方身中劇毒差點沒救回來後忍不住皺眉：「魏公子中毒也四日了，江宗主都沒捎個訊息過來？」

藍忘機冷冷道：「沒有。」那些江氏門生更是都沒來問一句，不知道的還以為魏無羨是藍家人。

藍曦臣嘴唇微動，仍是沒有對江晚吟的不聞不問多作評價，只道：「看來這幾日你與魏公子相處得很好。」

藍忘機點頭。

談話間兩人走進主帳，藍忘機才告知兄長自己數日前差點走火入魔、之後給自己彈清心音也沒完全去除影響，所以請他過來是想麻煩他給自己吹奏清心音。

藍曦臣還以為胞弟找他是有事相商，沒想到竟是這般大事，又驚又憂的抓著人把脈，確定他身體無恙才鬆了一口氣取出裂冰給他吹奏了一次清心音。

「為何會走火入魔呢？」藍曦臣放下裂冰憂心的問。

藍忘機搖搖頭，「我太生氣了。其他的，抱歉，兄長，涉及他人隱私，我不能細說。」

藍曦臣理解的點頭。「那我暫留幾日，等你狀況穩定再走，之後若是不能完全去除影響，你可能要回雲深不知處閉關一陣了。」

藍忘機道：「忘機明白。」但是他沒有把握閉關就能恢復，他走火入魔是因為魏無羨，如果他不能知道魏無羨究竟是怎麼沒了修為的他很難穩定心境，甚至可能之後就算知道了，魏無羨曾經受到的苦痛傷害還會成為他的心魔。

目前他只有在魏無羨身旁才能完全平靜。

但這也只是表象，要是魏無羨有任何差池，或許……就沒有人能阻止他失控了。

＊＊＊有黑化傾向的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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