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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空萬里

小说: 2025-08-29 13:24 5hhhhh 9600 ℃

  這輩子第一次看到兄長,是在母親的葬禮上。

  不……不能稱爲兄長。

  ……應該稱呼爲,我血緣上的“父親”。

  -

  空氣醞釀著令人窒息的溼意。天空陰霾密佈,積雲厚重,似乎下一刻大雨就要傾瀉而下。

  在這樣的天氣裏,彷彿是爲了與其相襯,舉辦了一場葬禮。

  死者一人,女性。家屬僅有一人,是她單身誕育的獨女。

  由於家中沒有足夠支撐喪禮的存款,經過社工評估之後,全權交由政府委託的喪儀公司辦理。相應地,尋常葬禮一切該有的禮儀全都從簡,也不會邀請誦經的僧人。

  租用的告別式會場不到三十坪,但燈開得十分明亮,幾乎所有陰影都無所遁形。空氣中繚繞著線香微苦的香氣,夾帶室外微風拂進的潮溼氣息。

  團團白花簇擁在神壇上的遺像旁,那是尚還在初中的女兒唯一能夠爲母親準備的祭奠之物。

  嶄新裱框的遺照,玻璃相框的表面上,反射著頂燈打下的光輝。

  直義睜著一夜未睡的眼。她並未在狹小卻光明堂皇的告別式會場內,也沒有踏出會場,立於即將落雨的天空下。而是靠在大開的門旁,爲了給那些不知是否會來的賓客,深深地一鞠躬。

  晦暗的天光將門框的陰影投在她的面上,若是遠遠望去一眼,只能見到穿著附近中學平平無奇校服的身軀,以及那雙於陰影中盈著瑩潤亮光的眼。

  意料之中,前來弔唁的,只有住在附近、在母親健康時曾有過往來的鄰居。

  有人拍了拍她的背,搖著頭離去了。也有人小聲讓她記得歇息。

  她低頭致謝,垂下的視線中,一雙雙黑色的皮鞋,踏著會場門前紅褐色磚頭鋪成的人行道,一一離去了。

  從紅磚隙縫裏竄出的幾簇雜草於風中搖晃。忽然,一滴無聲的水珠砸在地上。

  悶雷聲從密佈的烏雲深處迴響。地上的溼印,一下子就被夏日烤得熱氣滾滾的磚面烘乾了。但隨即又是一滴落下。一滴,又一滴。

  不消一會,溼點匯聚成團,團又融合成塊,如同瘟疫的麻疹一樣,轟隆傾倒的雨水痛快地澆透了大地。

  行道樹的枝葉沙沙作響。

  一雙女士皮鞋從身後走進她的視線裏。

  “哎呀,下雨了。”

  直義直起身,對上了一旁望來的視線。

  穿著肅穆簡樸黑色裝扮的中年女人站在身邊看著她。同樣是她們的鄰居。母親病重之後,幫了她許多。

  “夏天總是這樣,雨來得很快,去得也很快。只不過眼下得請您再多等待一會了。”

  直義說。鄰居太太微笑著搖搖頭,“不,我也有事情想和妳聊聊,卻一直找不到時機呢。這場雨反倒給了我時間。”

  她的目光裏透出一股關切之意。對於她要說什麼,直義心中若有所感,靜靜地點了點頭。

  鄰居的目光輕輕掠過少女沉默的側臉,以及眼下沉積的疲憊。

  “這些天都沒怎麼休息吧?過了今天應該就能輕鬆些了。”

  “不……謝謝您的關心。大部分的事情都是葬儀公司負責了,只不過昨夜守靈,才熬了一宿。”

  “才幾歲的孩子……”鄰居話語有些感慨。她忽地放輕了聲音,“……不過,接下來的話,妳有什麼打算嗎?”

  就是這個了。唯一的監護人去世之後,還在就讀初中的女兒無法獨立,若沒有親朋好友收留,就得由社工安排,去到孤兒院、或者是尋找能夠收留的寄養家庭。

  在鄰居視線中,少女帶著疲憊的面容低下了。過了一會,才輕聲道:“母親去世之前聯繫了……”

  “是……”父親?

  “是母親那邊的親戚。”她說。鄰居面上流露出一絲驚訝。直義知道,這實在不能怪她。畢竟以往,就連她也沒有見過母親與任何的親友往來。

  應該說……直到現在也是。

  鄰居抱歉地收起了略有些失禮的表情,安慰地笑著道:“那就好,那就好。如果之後還有什麼要幫忙的,儘管來找我吧。” 

  直義沒有拒絕,而是再度低下頭。

  “一直以來,承蒙您照顧了。”

  “怎麼會呢?都是應該的……畢竟這麼久的鄰居了。越長越大,看著妳的眼睛,會讓我想起妳母親剛搬來的時候呢。”

  “這樣嗎……”

  “是啊,妳們的眼睛很像呢。”

  的確……血緣是一種奇妙的東西。

  只要擡起頭,就會對上黑白的遺像上,尚且年輕、並未被病痛折磨,不知未來將會發生什麼的女人那雙透著微微笑意的,執拗的眼睛。

  與其說是與她相似,不,這雙眼反而讓她想起另外一個女人。也是她——那個時候是他。在前世,他的母親,也有這麼一雙執拗的眼睛。

  她仍然記得,那是一個夜晚。夜色沉沉,天空沒有星光。一支蠟燭微薄的火光充斥於偌大的房內,他的影子、跪坐於另一端的,兄長的影子,以及半臥於被褥上的母親的影子,隨著搖曳的火苗影影綽綽地在四周的木牆與橫樑上晃動著。一時縮小了,影子變得濃黑而深沉。一時又放大了,三人淺淺的灰影,朦朧地融合在一起。

  母親的眼白因年老而略顯混濁,瞳仁卻依然是純然的墨黑。彷彿吸飽了墨汁的毛筆尖懸在紙上,落下的那一點圓潤的墨漬。她這雙墨黑的瞳同樣給予了她的兩個孩子。

  老人握著兄弟二人的手腕,低沉沙啞的聲音在房內低低響起,一個字一個字,以與年齡並不相符的清晰口吻,說著最後想要讓他們兄弟知曉的話語。

  一母同胞,一心同體。猶如半身……應當一生和睦。

  細小的燭火反射在純黑的眼瞳表面,恍惚間竟像是燃燒在其中。

  這雙執拗的眼,直到得到了他們兩人的答應,才緩緩地鬆懈了。

  兄長失聲痛泣。

  飄渺的燭火映著那張掩不住悲痛的面容,陰影投在側臉,深刻地印下了平時易受忽略的年齡的痕跡。

  ……到了這個年紀,才經歷母親的逝去,是否能稱得上是幸運呢?

  那時的直義恍然擡起頭,在兄長盈滿了淚水的眼球表面,他看見了自己的身影,與同樣燃燒的燭火的光輝。

  是的,她是有前世的。

  不過,徹底回想起來,也不過是最近的事情而已。

  “直義?”

  那個時候,臥於病床上的母親這麼問她。

  “最近感覺妳好像有點心不在焉,是發生了什麼嗎?”

  病房裏心電圖滴——滴——規律地響著。鼻端縈繞著消毒水清涼潔淨的氣味。病床旁的綠色簾子拉了起來,將床位周遭隔出一個小小的空間。

  不時有人走動的腳步聲,以及護士推著推車經過時,駛過地磚縫隙的輕柔“喀噠”聲。

  輕輕握在手腕上的觸感將直義的神智拉回現實。

  “啊……母親。”

  她脫口而出,接著馬上意識到自己並未在遙遠前世那古樸的老宅裏,面前也不是握著他們兄弟的手,讓他們絕對要一生和睦的那位母親。

  這時,她才發現,今日來到母親的病床旁,竟然一句話都還未說過。

  只不過是愣愣地發著呆。

  女人面上透出一股詫異,在直義默默改口“媽……怎麼了?”之後,莞爾一笑。 

  “……幫我把窗簾打開好嗎?”

  她剛剛不是說的這個。直義心知肚明,還是默默地起身,拉開了一旁的窗簾。

  爲了遮光,醫院深綠色的窗簾十分厚重。但拉開一個縫隙,被阻擋在外的陽光便會盡數傾瀉下來。

  她們畢竟無力負擔單人的病房。不過,床位能夠靠在窗旁,也能稱得上幸運。

  爲了不打擾到其他人,她只開了一半的窗簾。那是午後時分,藍天蓄了幾縷稱不上雪白的雲絮,陽光明亮又顯得有些濡溼。畢竟夏日的這個時候,總是下雨。

  待她坐回一旁的椅子上時,母親才又道:“妳最近好像有點心不在焉……發生了什麼嗎?”

  說完,輕輕地咳了幾聲。母親捂著嘴的五指骨瘦如柴,應該說,沒有不消瘦的地方。面頰的軟肉也全都消下去了,於是眼睛便顯得格外地大。如若不然,她們兩人應當生得更爲相似。

  “不……”沒什麼。她原本想這麼說。然而,一對上那雙認真的——頑固的、像是燃著火光——這雙執拗的眼睛,她猶豫片刻,還是道:“我只是最近……遇見了一位故人。”

  “故人?以前的朋友?我認識嗎?”

  “不,好久了……原本以爲再也見不到了。沒想到前幾天在街上遇到了。”

  “這樣啊……”

  母親的聲音聽來有些欣慰。

  “……說起來,從以前就沒怎麼見妳和朋友出去玩。我都不認識妳的朋友了。爲了照顧我……”

  直義搖了搖頭,順手抄起水壺,倒了一杯茶。白花花的水蒸氣擋住了她的表情,塞到母親手中的馬克杯則堵住了她的嘴。

  母親語塞片刻,啜了一口茶,低低笑起來。

  “好了,我不說了。那換直義和我說。就說說那個朋友吧……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

  她的思緒飄向了悠遠的過往。

  從此生有記憶起,她便一直徘徊於不時浮現於腦海、似乎相隔久遠的回憶當中。

  那些回憶出現得並無徵兆,也找不到規律。一次,是在小學的毛筆課上(直義同學不是第一次寫毛筆字嗎?寫得真好!),也有時是偶然踏過某片土地時,如風般掠過腦海拂起的悸動。

  由此產生的困惑伴隨了她至今爲止的一生,隨著成長,並未消退,反而越覺得體內有一塊無法形容、無論做什麼也無法填滿的空白。

  “……直義大人?”

  直到這一聲呼喚。

  還沒有到可以打工的年紀。但她的成績優異,附近的鄰居便會邀請她來輔導自家不愛念書的孩子,順便留她吃一頓飯。再怎麼頑皮的小孩,在她的手下也能管得服服貼貼。

  那時,她剛告別了一戶人家,要往醫院去找母親。

  天空沉入了夜色裏,只餘半分昏黃的鮮紅。人行道旁路燈早早點亮了,下班及放學來往的洶涌人潮裏,就算只有呼吸聲也顯得吵雜。

  大路上等待綠燈的車輛的車頭燈連成一片,如同光做成的波浪。引擎聲轟轟隆隆,潮水一般的噪音拍打在每個人的耳畔。

  在這些聲音裏,那不大的呼喚聲卻精確地竄入了她的耳中。

  有人在和我說話。

  第一個反應讓她停下了腳步。身旁的人魚貫走向馬路的對面,她一手抓著側揹包的肩帶,疑惑地向後看。

  什麼?

  幾步遠外,高高的路燈下,一個男人站在那裏。穿著整齊的休閒裝扮,鬆散的長髮束在腦後,頜下留了短鬚。

  趨光的蚊蟲啪嚓撞擊燈泡,她對上那人驚異與歡喜交雜的眼睛。

  “是……直義大人嗎?”

  ……誰?

  她更加迷惑,更兼被陌生男人搭話的警惕——本該如此。然而,一股莫名的衝動卻從胸中散開,一個名字違背了她自我的意志,從心口衝破喉嚨,音節跳到舌尖,如一顆銀珠,就這麼滾了出來。

  她聽見自己喃喃地迴應。

  “……上杉?”

  剎那間,天地歪斜了。過了一會,她才發現,是她彎下了腰。猶如被痛擊。

  前世的風暴席捲了今生困惑又稚嫩的靈魂,在上杉憲顯,她曾經最爲信任的部下、同時也是表兄面前,一滴淚無端從眼角滑落。

  接著,整個世界模糊了。

  她捂住自己的雙眼,淚水無法自抑地奔涌而出。一切的無力與惶然隨著那撲簌落下的淚珠流去了,取而代之的,曾支撐著她的記憶一點一點地填充進今生這具軀體裏無以言喻的空白。

  一隻手輕柔地將她拉到路邊,熟悉的力道撫在肩頭上。

  “……還好吧,直義大人?”

  上杉的聲音壓得很低,很輕。

  片刻之後,兩人的身影出現在路邊的超商外。天色徹底暗了下來,不過都市的夜空,看不見多少星子。

  他們一人捧著一杯買來的熱可可,就望著這看不見星星的天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相隔了一生又十三年,本該有的時間的隔閡,似乎也融化在了略顯甜膩的飲料中。

  熱氣從掀開的塑料杯口滾滾流出。直義的眼角尚還發著紅,才哭過沒多久的痕跡。剛剛在店員狐疑的目光下,上杉哈哈笑著說“跟妹妹吵架了”云云,才勉強混過去。也好歹他們今生的相貌仍有幾分相像……

  “上杉……你是怎麼認出我的?”

  上杉喝了一大口熱可可。

  “直義大人和前世長得幾乎一模一樣……不,應該說,更像清子大人一點。畢竟現在是女性嘛。這我是沒想到……不過神態完全沒變喔,一眼就認出來了。”

  直義低著頭,看著熱可可表面自己的倒影。

  ……此生的母親,不過與前世的自己有五、六成相仿,由此孕育下的她的相貌,卻奇異地與前世的她有九成相似。最爲不同的,大概就是那因性別的相悖而顯得柔和的面上的棱角。

  “上杉倒是真的和以前一模一樣。”

  無論是外貌還是性格,又或者是年齡……前世的上杉憲顯,現在外貌看來是二十餘歲的成年男性的樣子。考慮到現代人總顯得比較年輕,大約也接近三十歲左右了。

  明明自己本該比較早死,這是爲什麼呢……

  直義陷入了沉思。

  “我嘛,畢竟還出生在上杉家。上杉家人多啊,這輩子也是,真幸運。”

  上杉笑瞇瞇地說。 

  “說起來,直義大人這輩子姓什麼呢?”

  說完,他就見一旁的少女擡起頭,給了他一個意味不明的眼神。

  “……上杉。”

  “咦?”

  “嗯,我跟我現在的母親同姓。沒有父親……大概離婚或者死了吧。”

  母親好像對此有些難言之隱。不過即使是還未恢復記憶的時候,也只有在年幼時有過些許失落而已。到了現在,更是對那個素未謀面的“父親”毫無興趣。

  上杉卻訝異地再度上下打量了一通她的長相。

  “……?”

  “不,不,沒什麼……也許此生的我們真的有親戚關係也說不定。”

  我回去就查查族譜。交換了聯絡方式,分別前,上杉說。潛臺詞大概是“就算沒有也是有”。

  “對了,對了,拍一張照吧。”

  “?”

  “才好回去跟那邊說嘛,我在外面碰上了遠房表妹……母親就在這幾天了。我想收留她。”

  上杉會出現在京都,是因爲出差的關係。實際上則常住在關東地區。要是沒有什麼證據,家人也不信吧。

  他盈盈的笑眼與她對上,須臾,直義點了點頭。他輕輕地攬過她的肩頭,對著手機拍了一張。

  “直義大人……您的眼睛,真是一點都沒變。”

  於是,她又想起了前世以及今生給予她這雙眼睛的母親。

  到了可以抱孫子的年紀才失去母親,稱得上幸運嗎?

  ……無論如何,這輩子的她,是無法再有一次同樣的感受了。

  在生命的最後,母親瘦得已經不成人形了。那是在遇見上杉、回憶起前世的兩個月後。

  自從知道她和以前的舊友重逢,母親就一直催促著她找時間出去聯絡感情,不要在醫院裏待著。

  除此之外,大概也是因爲……

  她曾悄悄瞥見,母親找了西裝革履、大約是律師的人到床邊談話。既然瞞著她,她也沒有揭穿的打算,只不過心情變得沉重。

  有了過往四十六年的回憶,並未讓她徹底變成與此生毫不相干的另外一個人。十三年人生裏的經歷依然在她的生命裏閃閃發光。更何況獨自撫育她的母親的死。

  下達病危通知書的夜裏,陪在床邊的直義忽而甦醒了。心電圖規律地響著,她感到自己的心臟跳得飛快。一種有如刺骨寒涼的預感從她的背脊竄上,她低下頭,對上了母親的眼。

  在這個夜裏,她睜著那雙執拗的眼,已不知望了女兒多久。

  “媽……”

  女人深深地喘著氣,胸膛突然劇烈地起伏起來,像是海面的波濤,幾乎讓人感到驚悚。她止住了女兒要去呼叫醫師的手,緊緊地握著她的手腕,嘴裏擠出乾澀的聲音:“我……妳的父親……”

  什麼呢?

  母親並未說完這句話。

  她握著女兒的手爆發出不似病人的前所未有的力量,枯瘦的指尖幾乎陷進肌膚裏。直義吃痛,但並未甩開,只是定定地直視著母親那竄出最後一絲火苗的眼。

  母親發白的脣一開一合。什麼聲音也沒有發出來,她的手便鬆開了。

  啪地一下,輕輕落在病床邊。

  一瞬間,世界寂靜了。

  接著,心電圖發出刺耳的尖叫聲。

  最後留在世上的,只餘女兒手腕上的痕跡。

  過了幾天,並未消退,反而成了非常明顯的青紫手印。

  直到這個時候——在她今天穿著的校服外套下,仍鮮明地印著那個手印。

  雨似乎沒有停止的打算。淋漓的雨聲中,帶著溼氣的風撲打在她蒼白的頰側上,溼潤了乾涸的眼眶。

  她閉上眼,隨著那雨聲嘩啦擊打的聲響,在心裏誦起了爛熟於心的經典。

  世如火宅。

  雖說轉世以後已經忘卻了往生極樂中那甘美的沉寂,但她仍記得那股如安穩睡眠一般的幸福感。

  前世的他也曾皈依三寶,改換法名。即使最終並未徹底拋棄世俗,僧衣之下仍披著俗世的盔甲*,或許也有半分資格,爲這個養育了她十三年的母親,誦唸這一卷阿彌陀經。

  ……打破平靜的,是身旁靜立的鄰居。

  她輕輕地“咦?”了一聲。

  “那輛車……”

  睜開眼前,她忽而感到一絲心悸。

  不是還未回憶起過往時那般悸動。這種感覺今生前所未有,但她依稀記得,彷若前世時曾經有過的感受……

  不要睜開眼。有個聲音告訴她。

  來不及了。在聽見聲音時,她已應聲做出了舉動。

  雨仍下個不停。一輛表面保養得光滑、一看就價值不菲的黑色車輛,正正地停在告別式的會場前面。不是臨時停車。

  駕駛座打開了,先撐起的是一把黑傘。一個身影跨出了車外。

  “直義……是妳媽媽那邊的親戚嗎?”

  鄰居太太輕聲問她。她卻無法迴應,聲音盡數堵在了舌根,她只是盯著那道撐著傘的身影。

  就像是一把開了鋒的利刃,血淋淋地劃開回憶裏不忍卒睹的那塊瘡疤,將其中殘破的身影拽到了她的面前。她的背脊無法自控地輕輕顫抖——不是因爲恐懼。

  那身影西裝革履,撐著傘,繞過車尾,要去後座開門。但還未等他走到,後座門便迫不及待開啓了。

  喀噠。

  車門看起來像是被撞開一樣大力打開。就連撐著傘的身影也頓住了。另外一個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探出頭。直義的腦中一片暈眩。

  雨勢好似變小了一點,但依然能在轉瞬之間將人澆得溼透。那個人卻毫不在意,一打開門就直接撲了出來。

  “直義!”

  啊……她又看到了,那雙盈滿了淚水的眼球,那一點墨汁般的瞳仁。光芒閃爍在其中。

  與她有著同樣眼睛的另外一個人。

  “我終於找到你了,直義!”

  半長的髮絲很快因雨水而沾黏在頰上。失魂落魄的、惶然的男人大步向她跑來,不顧一旁鄰居太太驚訝的叫聲,像一隻大型犬,用力地撲在了她的身上。

  這個時候,直義的腦中卻不合時宜地冒出了一個念頭:

  光是從哪裏來的呢?

  成年男人寬闊的背脊用力地包住了她。沒有多久,她的肩頸感到了絲絲縷縷的溼潤,一滴一滴帶著溫度的淚水淌在她的頸側。

  她睜大眼,越過男人的肩頭,只見不斷傾倒的雨絲在這數息之間,悄然消失了。靡麗非常的陽光穿透層層烏雲直射下來,鐵扶手、行道樹,以及來往行車上殘留的雨珠,全都反射出燦爛的光輝。

  遠遠的,消散的雲朵間隙,露出了清澈的藍天。

  雨停了。

  直義的手輕顫著,緩緩地,緩緩地落了下來,輕輕撫上擁抱自己的男人的背脊。

  “……兄長。”

  

  .e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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