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拥抱阳光时，会在背后留下影子。

即使是受到诸神眷顾而在连年征伐中无往不利的帝国也不例外。当人类的勇敢、忠诚、野心和其他美德化身为帝国的利剑与战车，屠戮与驱赶着所有胆敢反抗的异邦和非人种族，把帝国的荣耀播撒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的同时，堕落的欲望也在伟大的都城罗马城高耸的城墙与塔楼的遮蔽下滋长。

每当我像这样站在高处俯视黄昏中罗马城的大街小巷与宫阙楼台时，我总是产生这种奇异的联想。越是高大威严的建筑，它投下的影子就越是深沉。炙热而伟岸的太阳快要落下了，而罗马的影子，此刻便仿佛正在一片熙攘的死寂中搏动，慢慢地沿着每一道墙壁向上生长，用甜美的血肉与奢华的梦想作为诱饵，吞噬着每一个对罗马的荣光心怀向往的年少无知的灵魂。

我曾经也是那样的一个无知的少年，或许现在再也不是了，但无论如何作，为一个独立的调教师，我不该在这种情绪中沉浸太久。我这次登上高处，应该关注的是另一个方向——来自海面上的几片落叶般的风帆——今天是奴隶商人们的船到港的日子。

罗马的对外征服正源源不断地把来自世界各地的奴隶运往世界的中心，也就是这座被黄金，桂冠和鲜血装饰的罗马城。同时，随着不断有人因为战功而被皇帝陛下封赏为大小贵族，对于奴隶的需求也保持着旺盛的态势。无论是苦力和杂役，还是侍仆和性奴，乃至角斗士和奴隶私兵，在罗马城中都随处可见。

其中最为有利可图的，便是经过了精心培养调教的顶级女奴。顶级的女奴必须才色兼备，经过奴隶协会每年举办一次的认证之后，在自愿的前提下得到代表顶级身价的特殊烙印。这种终身存在的魔法烙印也为这些特殊的女奴们带来了独特的称呼：契约奴。

契约奴中的每一位都在某几个领域都有着公民的女儿们也难以企及的造诣：也许是音乐、舞蹈、家政、礼仪、财务管理，乃至角斗和充当宠物马驹。同时，每一个契约奴也必须是床上的终极尤物，用她们温软诱人的肉体，纯熟精湛的技巧和谦卑恭顺的身段来在主人的胯下或者皮鞭之下夜夜承欢。

当然，这样的女奴个个身价不菲，买下一个普通契约奴的价格大约是九万到十五万第纳尔，约等于买下罗马城上城区普通地段的一栋别墅需要付出的代价——这几乎是一个中产阶级公民二三十年的全部收入。更不要说那些获得了奴隶工会所有刁钻刻薄的评审员们一致通过的罕见案例——这种情况往往在好几年的评审中也不见得能发生那么一次。这意味着这个女孩将被戴上桂冠，成为契约奴中的传奇。她们要么是在公开拍卖中变得举世瞩目和价值连城，为某一座宅邸或者娼馆带来络绎不绝的访客；甚至有的桂冠女奴一经认证就直接被皇帝陛下收入了后宫从而蒙受恩宠。可以说，一个罗马贵族梦中的极尽奢华，便是在他皇宫般的宅邸中用契约奴来充当所有的侍女。

因此，如何调教出这样的女奴，并让她们自愿地接受契约奴的烙印，成为了一门高深而精妙的学问。用自己的才智和勤勉来雕琢打磨出能够得到契约奴烙印的"大师之作"，也是罗马城里的每一个女奴调教师的理想。尽管这项工作本身费时费力，而且需要投入巨资并担负失败的风险，远非能力平庸或资财不足的调教师所能尝试，但冒险精神正是罗马存在的原因，不是吗？

我快步走下了海边瞭望塔的阶梯。对我来说，今天是一个好机会。伟大的罗马帝国新近征服了北方的大陆，全新的战俘和劫掠所得的人口开始被运回罗马。而我需要做的，则是在天黑之前穿梭于熙攘的人群和密集囚笼之间，在五光十色的“货物”中找到最有潜力的"原料"，和那群残忍而精明的奴隶贩子讨价还价，最后把寄托着我的希望的那个女孩带回我的“工坊”。

不得不说，码头上的奴隶集市在我看来是这份工作中最不讨人喜欢的部分之一。

我再一次踏入这个临近码头的集市。空气中海风的潮湿腥气混合着铁锈、汗臭和若有若无的鲜血的气味；而人们寒暄叫卖乃至争吵的喧闹也与锁链摩擦的刺耳声响交织在一起，塞满了我的耳朵。我本能地皱起眉头，快速浏览着沿途的货物。也许这里看起来并不像是能买到高级原料的地方，但这里的确是来自海外的奴隶们的第一手的交易市场。在寻觅了半个多小时以后，终于我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老熟人——奴隶贩子马库斯的摊位上。

在我看来，这个四十多岁的高大男人并不比其他奴隶贩子高尚哪怕一丁点儿，他那被常年航海的风吹日晒摧残得如揉皱了的砂纸一般的脸也和他的同行们别无二致。但不知为何，他似乎总能比其他同行找到更优质的货源，同时也能更快地看穿我在浏览他的"橱窗"时心中的需求。

"赞美诸神……卢修斯先生！我的老朋友，您果然又来照顾老马库斯的生意了。"他缩起肩膀搓着双手走上来迎接我，稀疏的胡须随着海风和挤出来的笑容而抖动着，眼角的皱纹堪比他头巾的褶皱。

"您的生意似乎很好啊，朋友。我看到那边已经有好几个空着的笼子了，嗯？"我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依旧是一阵潮湿冰凉的触感。

"哪里，那不过是一些平平无奇的苦役和普通女奴罢了。您这样有品味的客人前来光顾，老马库斯才算开张呢……"他干笑了几声，微微弓起腰，几乎要凑到我的耳边："您可真是走运，老马库斯今天有一样特别的宝贝……专门等着您这样的女奴调教师来鉴赏呢。请随我来……"他拉住我的手，不由分说地便带着我登上了他的船。

我有些诧异，因为奴隶贩子们一般会把最好的奴隶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他所说的"特别的宝贝"也因此引起了我极大的好奇。

在我随同马库斯穿过了充满烟草和臭脚气味的船舱走廊到达一个船尾的隔间以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牢笼映入眼中。

在横纵交叠的稀疏铁网的另一边，是一个蜷缩在角落里的人形物体。借着周围几个小窗口透进来的光线，我勉强可以看出那是一个脖子以下都被厚亚麻布和皮带束缚住的少女。

我立刻要求打开牢笼走进去仔细查看，马库斯便殷勤地掏出钥匙。随着一声无力的吱呀声，我快步走近那个角落。

那个少女并没有挪动，她似乎是睡着了。她的头靠着墙角，双眼紧闭，暗淡的金色长发散乱地披在她的脸颊周围，被层层束缚的身体尚且可以看出纤细而柔美的曲线。虽然被泪痕和尘土污染，又因为长途海运而缺乏血色，但她的脸颊依然俊美而饱满。

我扭头示意马库斯我需要进一步检查货物的成色。马库斯兴奋地点了点头，那双眯起来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表情的每一个变化。

我俯身用手指勾起少女仿佛被用錾凿雕琢过一般精致的下巴，以便借着光亮仔细检查她的脸颊。手指传来的触感光滑而冰凉，宛如遥远东方另一个大陆生产的奢侈瓷器；但指尖停留片刻之后便能感受到少女的柔软和一丝温暖，仿佛有一层纤薄的冰被刚才的触碰融化了，让我的手指被吸住了一般地不肯放开。那轻盈的暗淡金发顺着脸颊温润的曲线向下垂落，却显露出一双修长而柔软的精灵耳朵。

这就是马库斯所谓的惊喜吗？在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他之前，少女纤细的眉头一阵震颤，随即一双如同水晶透镜一般纯净的淡紫色眼眸在便我面前睁开了，还带着一丝刚从睡梦中苏醒的羞涩和朦胧。拥有暗淡金发和紫色眼眸的精灵——传说中这是艾尔文王族的特征。在和眼下的少女四目相对时，我的动作顿时僵在原地。

马库斯显然察觉到了我的震惊，即使我只用余光也能看到他快要咧到耳根的嘴角。

“这……怎么会……？”涌现的思绪让我皱起眉头。我想要回身质问马库斯，但却发现自己无法从这个精灵少女的身上移开视线。

“嘿嘿，您果然是眼力高明……”虽然四下无人，但马库斯还是凑到了我的耳边：“这个小公主可是艾尔文王城城破的那一天，我冒着生命危险从前线的一位将军手里买下的。为了打通关节，老马库斯的荷包可是空了不少呢……”

等我用力眨眼回过神来时，那个精灵少女已经带着冰冷的表情扭过头去，她的眼睛也再一次紧闭起来。

“她能站起来或者能说话吗？”以防万一，在确定交易之前我还需要更进一步的检查。

“当然……只是她恐怕不愿意配合，而且我们还需要那些亚麻布和皮带来防止她伤到自己或者其他人……不过老马库斯向您保证，她的身体又软又嫩，而且完整得和刚出生时都一模一样，嘿嘿……”

听到马库斯下流的笑声，少女扭到一边的脸颊泛起一片红晕，眉头也更加紧蹙，似乎有一丝怒意。看起来马库斯的确给她做过身体检查。

我不想在女奴的面前讨论她们的价格，所以随后我便让马库斯和我一起走进了他的船长室。

“谈谈价格吧。”我没等主人邀请便在一把椅子上落座，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平静。

听见这两个字时，马库斯的肩膀缩得更加厉害，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缝：“二十万第纳尔。”

“什么？您是在和我玩笑吗？一个训练完毕的女奴在罗马也不过价值八九千第纳尔。虽然她看起来像是个公主，但毕竟还不能确定。更何况按照罗马的传统，如果她真的是艾尔文王室的成员，那么她应该是皇帝陛下的战利品，我可不想因为这单生意而被吊死。”

“可是您还是问了价格，不是吗，我的朋友？”马库斯笑着摇了摇头，又凑近了一步：“精灵可是人口稀少的种族。她今年才16岁，精灵女奴成年后容貌就不会变化，而且能活至少四五百岁。这和那些只能服役十几年的人类和亚人女奴比起来可是物超所值！更何况以您的手艺，保准能把她包装成那种极品女奴。到时候哪怕不能公开拍卖，也可以私下转手给元老院的老爷们，想想到时候你您能得到的利润吧……”

“……有其他顾客看过她吗？”

马库斯似乎立刻理解了我的担忧，随即摆摆手：“没有没有，您是今天第一个登上老马库斯船的客人，请您放心。”

如果马库斯是诚实的，少女没有下过马库斯的船，也没有其他罗马人见过她，那么奴隶公会和罗马城都还不知道她的存在。我略微皱起眉头，考虑着可行性。

公会的背后有几个来自元老院的庞大身影，而公会的触手也伸向了罗马城的每一个角落，以至于皇帝陛下也无法随意干预。而公会的规则则是保护调教师的安全和利益，公平地解决调教师和产业上下游之间以及调教师内部的矛盾。

可她是艾尔文王室的一位公主！如果我带她去奴隶公会注册，这无疑会震动整个公会，乃至成为全罗马城公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也会让我在出名的同时处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之下。可如果我不这么做，作为调教师私自出售没有注册的奴隶一旦曝光，我更不会被公会容忍。

如果我放弃这个机会，就意味着我把这个机会拱手相让给其他调教师，有可能也还意味着和训练出一个代表我生涯的大师之作的梦想失之交臂。如果我真的能把她变成桂冠女奴，那么二十万第纳尔在她彼时的身价面前将变得微不足道。

也许我可以在注册时设法让公会认为她是个普通的精灵女奴？也许我能够把她的存在暂时保密，等到评审的前夕再去注册，以免夜长梦多？或者就如同马库斯所说的，我也许可以在调教之后用公会内的人脉秘密地把她转售给罗马的某个有权势的巨头，以换取庇护？种种风险令人不寒而栗，但成功的可能就在那里，令人垂涎。

就在我犹豫了几秒钟后，马库斯在对面的椅子上说出的一句话打破了我心中天平的平衡。

“请您好好考虑一下，这么美的精灵女孩在艾尔文灭亡以后恐怕再也……”他故作浮夸地摇着头，摊开手掌。

他说得没错。

刚才触摸她的手指上还萦绕着那种奇妙的触感，她那双暗淡的紫色眼眸也已经清晰地留在我的记忆中。一道异样的光芒在我的心底萌生：也许不是为了名声和第纳尔，而是为了创作出我的毕生杰作，为了拥有她呢？

“十五万第纳尔。我的财产运作最近不太顺利。”我再次抬起头，直视着马库斯的眼睛。我知道持有这个精灵少女对于他来说也不是没有风险。

“十八万，我们就成交。”马库斯的嘴角咧得更宽，高大的身躯此刻得意地向椅子靠背中仰去。

“我会亲自把她带回去。”我从椅子上站起来，向马库斯伸出右手。

“赞美诸神！”他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跳起来，用力握住了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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