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场梦……

他悠悠地醒来，无神地望着白炽的天花板吸顶灯。梦里那个天使般的女孩低头欠身，似乎要亲吻他的嘴唇。她的头发带着夏天的味道，丝丝缕缕自脸颊旁垂下，发尖轻拂在他的额头，若有若无的痒。

他回过神来，慌不迭去翻身搜寻手机，在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后，终于在枕头下找到，于是他长吁一口气重重躺下，把手机开机。

等待片刻，屏幕亮起。微信、置顶对话框，直奔主题。

昨天9：15。 “你要走了吗。”

昨天9：21。“抱歉给你带来困扰。今晚有雨记得带伞。到了那边一切小心，照顾好自己。”

昨天9：24。“我已经没事了，请放心。”

昨天22：00。“语音通话已取消。”

昨天23：59。“晚安。”

以上为历史消息。

聊天界面的所有消息都由他一人发出，从昨天起截止到现在，没有任何回复。

似乎这个人已从这个世界上蒸发，自己从头到尾，只是在对着一个机器打字。

他的手紧紧抓着白色的被褥，身体不受控制地蜷曲起来，牙关紧咬，泪水大颗大颗滚落在枕头上。他无声地啜泣，似乎全世界的悲伤都汇聚在他身上。

这其实是个清朗明媚的早晨，透过窗子已经能听见鸟儿脆生生的啼叫，经过昨晚一夜瓢泼大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好闻的草本味。阳光穿过树叶和窗户暖暖地洒在对面墙上，映下斑驳的剪影。只是他白色被褥上鲜红的十字，与周遭颜色显得格格不入。

他是躺在病床上。

这是一座温馨而忙碌的住院部宿舍楼，他房间隔壁的阳台上零零散散挂着几件换洗的衣物和床单。一旁的大妈笑盈盈地用方言互唠着家常，软软的带着微微上扬的腔调细碎地传到阳光里，给住院部带来一丝市井的烟火气。迎着清晨微凉的阳光，可以看见医院入口穹顶上规规整整几个大字：南充市第二人民医院。

当地最大的精神病院。

突如其来的开门声打断了他的啜泣，他赶忙低头钻进被窝，把身子折成一个Z字。

“少看点手机哦。”护士一边叮嘱一边将他露在外面的手机抓在手里，还顺带瞥一眼那个没有关掉的聊天界面，又把目光停留在那个笑得甜甜的女孩头像上。

“想她了吗？”

“她现在这个点估计已经走了，想也没用。”他的声音透过被窝穿出来，闷闷的听不出情绪，“祝她一路顺风。”

护士怔了怔，旋即垂下眼将手机关机摆在离他较远的位置：“她是个认死理的人吧。您也一样。”

“我不一样。不然也不会呆在这里。”他从被褥里钻出，平静的目光透着一丝丝冷峻，像是之前的啜泣从未发生过。

“肾上腺素过高。”护士初步做完激素水平检查，娴熟地从胸口拿出一支晶亮的小玻璃瓶，摇匀其中的透明液体，再掰开瓶口将针管插入其中。他看见瓶中液体的水位在刻度尺上逐渐下降，瓶身贴的标签上有着一行小字——注射用苯巴比妥钠。

“需要再注射一针镇静剂。您先好好休息，再醒来时将有专人为您进行心理咨询。”

“好的，谢谢。”他不动声色地看着那管针剂缓缓注射入他的大臂静脉。眼前的护士和他挨得有点近，她带着口罩垂着眼，睫毛历历可数。不由得又迟疑着开口，“世界还是美好的吧？”

护士的动作肉眼可见的一顿，旋即施施然替他按上棉签，收拾好随身物品，点头道：“是的呢。”

他点了点头，而后望向护士手中刚拾掇起的物事。除一小叠纸质资料外，还有一张挂在她指尖的铭牌，悠悠转动着反射出一点银亮的光。他在铭牌的跳跃晃动间依稀捕捉到上面的三个黑体字样。

冬眠者。

“那机甲还在吗？”他移开目光，若有所思地开口。

“在的哦，少校。她也在。”那声音透着股安抚般的温柔，平淡而笃定，像是一剂强心针。

脚步声逐渐远去，他继续呆呆地望着白炽的天花板吸顶灯。

“大早上的不关灯，你们这的服务有待提高啊。”他偏过头揶揄一句，困意很快像冰冷的蛇，缓慢坚定地缠绕上来。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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