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分很多种。

爱是失望。

不着痕迹地避开爸爸后，Maka想；

爱是崇拜。

翻看妈妈寄来的信件时，Maka想；

爱是尊敬。

面对谆谆教导的老师时，Maka想；

爱是信任。

与伙伴们打闹过后，Maka想。

这样看来，她似乎并不缺爱，可又隐约觉得少了点什么。

是什么呢？

直到前不久，她无意间知道原来还有一种爱：会想和他讨论电影的情节、想和他分享每天的日常、想在难过时他能陪伴在身边，想不必忌讳互相露出彼此的伤疤。

我身边就有这样的家伙啊，她想，虽然稍微有些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

平凡的一天，不变的日常，她看着这个没有多少变化，又好像哪里不一样了的人脱口而出：“我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她不是第一次质问，他也早已习以为常，面不改色地看向她，她也毫不避讳地回视。

若放在以前，他一定会对这个问题嗤之以鼻，“闲得没事干就去睡觉”，“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多半会回复类似这样充满讽刺的言论。

但是这次，她或许能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她知道他了解她，比她了解自己更多。

沉默没有持续很久，他嘴唇轻启：“你希望是什么，就是什么。”

他的口吻像在面对一个虚心求教的无知幼童那样循循善诱，与平日那副装模作样的姿态完全不同，对她十分管用，话音刚落她便奇迹般安静了下来。

“我希望是什么，就是什么……真的吗？我不用再做其他努力，只要我想，什么都可以吗？Soul会跟我一起吗？”

她怔怔地看着他，迫切地寻求答复。

“只要你想。”

他一字一句道，微敛的血眸锁定住她。

只要我想，什么都可以。

她暗自复述着，如同得到许可令，缓步走向给予许可的人。

居家拖鞋发出的声响有些拖沓，一步一步轻轻地落在地板上，一下一下重重地敲在她心上；纯色的墙面倒映出的两道虚晃人影正在逐渐靠近；狭小的空间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寂静，恍惚连沉重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她对接下来的发展一无所知，但是一旦开始就回不去了，她有着这样的预感。

如果这时候他转身离开，她也能若无其事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她在给他、也在给自己最后的机会。

直到站定在他面前，他的视线与身形也没有移动分毫，就像以往每次出门前或者下课后站在门口耐心地等着她过来一样。

他们总是心照不宣。

她伸出手慢慢地穿过腋下环住这具总是微驼着背，此刻却挺直了脊背的身躯。刹那间，属于他的、特殊且独一无二的气味与温度一股脑地席卷而来。

说来奇怪，他们相处了这么久，却从来没有过面对面的拥抱，仿若心底有道声音在告诫这样是不对的。面对面的拥抱可以是朋友、亲人、甚至陌生人，却唯独不会出现在他们身上，他们习惯了背对背或者肩并肩的方式，将自己看不见的另一面完全托付给对方。

而她现在正在跨越这条名为搭档的界限。

她以为自己多少会紧张，神奇的是，在真正听见胸腔下这颗鼓动着同步节奏的心跳后，所有的不安与警告通通消失不见了，内心久违地变得清净。

背后传来同样力度的双手使得这个拥抱变成意料之中的零距离，就着这个姿势，她抬手抚上那张面庞，不似男生的粗糙也不像女孩的滑嫩，微妙的触感，与记忆中的全然对不上。

什么都可以吗？

沿着轮廓摩挲的同时瞥到他垂眸凝视她的眼神，似乎在无言地回答这个疑问。于是手下一个偏移便摸上他的眼睛，他下意识闭了眼，长长的睫毛划过手心，又痒又酥，她低低地笑了出来。

只要我想。

她的视线随着手往下移，瞧见那抿成一条线的唇。

尝起来是什么味道呢？

她曾无数次盯着那开开合合的唇瓣冒出这样的念头。每次遇到难题，她都抱着不解开誓不罢休的决心，过程固然充满趣味，但面对触手可及的答案，她亦不会拒绝。

触感比想象中更加甜美，如果冻般软嫩，他是不是又偷吃她藏在冰箱里的布丁了？她没忍住咬了一口，感觉到掌下的肩膀微不可察地哆嗦了一下，她恍然回过神，庆幸收敛了力道没有咬破，仅留下一道不浅的齿痕。

她愧疚地伸舌舔舐自己造成的痕迹，试图将它抚平，可直到它变得水光淋漓、鲜红如血，痕迹依旧明晃晃摆在那里，没有一点消除的迹象，十分扎眼。

要是被别人看到肯定以为她又欺负他了，她真的是不小心的！

她不气馁地攀住他的肩膀，刚准备继续，对方猝不及防往后退了一步，使她扑了个空。

她茫然地看着对方，他同样睁大了眼，一副全然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样子。

“这样不可以吗？”

“不、不是……抱歉。”

他注意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瞳孔闪烁了一下，嗫嚅着道歉。

心心念念着修复计划的她没在意，上前一步，这次他没有躲闪。呼吸交融的间隙，她惊觉他的身体竟然在微微战栗，望向自己的那双眼中充斥着动摇。

他看起来很难受，为什么？

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踮着的脚尖开始酸麻，她抽离后观察着痕迹，总算不那么明显了，这才勉强放过他，他立时恢复正常。

见状，她恍然大悟，二话不说将他推向沙发，紧跟着甩掉拖鞋爬了上去。

“站累了就说呀，正好我也累了，还是坐着更舒服。”

“呃？唔、嗯……”

她贴心地取来钢琴图案的靠枕垫在他腰后，他的身体却更僵硬了，真是不会享受。

她不满地轻哼，坐上大腿，这下连呼吸都变重了。她终于没忍住，倾身捧起他的脸，语气不算好：“我有那么重吗？”

她甚至收敛了部分压力，没有全部坐上去！

无所遁形的吐息明明都拍在她脸上了，他仍坚持摇了摇头，略长的刘海因着动作变得更加凌乱，一点也不酷，倒添了份不符合人设的可爱。

“嘴巴张开。”

而她的注意力全被那排微张的唇瓣间露出的尖牙边缘吸引。触碰的话会痛吗？直勾勾地盯了数秒后，她鬼使神差道。

半命令式的口吻，他蹙紧了眉，看上去有些抗拒。这个要求会过分吗？但很快，他缓缓张开轻颤的唇，竟乖乖听从了。

到底有些忌惮，她先用指腹试探性地戳了戳，而后才用舌尖轻轻划过一颗颗看似锋利的尖端，轻微到可以忽略不计的疼痛，像一道电流穿过神经，速度快到令她根本来不及抓住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两人却同时为这种奇妙的感觉震了一下，他缩了缩身体，她循着本能追上去，用两片唇瓣裹住其中一颗，像在品尝某颗美味的糖果，吮了一下。

他喉咙深处滚出近似正在承受某种痛楚的、发颤的喘息声，连同几道意义不明的模糊音节也没逃过她的耳朵。

身为善解人意的搭档，她应该立时放开，然后检查自家武器的状态，但是这个念头刚浮现便被毫不留情地抹去。说不出什么感觉，她非但没有感同身受，反而莫名变得亢奋，身体止不住地随之战栗。

她腿部微移，准备乘势而上，柔软的沙发随着动作凹陷下去一小块，偏移的重心令她身体一歪，一个没扶稳便磕上了他的牙齿。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抽回意识，皱起眉头猛地坐起。

“没事吧？”

无伤大雅的小插曲，所幸没有尝到血腥味。

捂着嘴缓和了好一会儿，见他作势要起身，忙按下去，摇了摇头示意没事，无视这微不足道的疼痛，再度俯身触上他的唇，这次没有任何指示，他自主张了口。

正如一开始所说的那样，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反抗，异常乖巧地配合着她，履行着自己的承诺，可她仍觉得缺了点什么。

还不够。

她不习惯跪坐，长时间保持这样别扭的姿势，就算是她也有些受不住，不自觉沉下腰，最后索性卸了力气坐在他身上，没多久又嫌弃太硌，她不安分地扭动着身子寻找较为舒坦的姿势。

他忽然扣住了她的肩膀，微微用力，状似要拉开她，却又顾忌着什么似的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保持这样的姿势。

她也不想让他为难，她只是、只是……很难受。

不知何时起，空气变得又闷又燥，渐渐地无法再满足她对氧气的需求，几乎喘不过气来；她不自觉地挨近他，用裸露在外的肌肤紧贴身下这道相对冰凉的体温，试图驱散体内那股让人无法忽视的、陌生的热意。

可越是靠近，热意就反噬一般越是旺盛，就连后脖颈的那只手也没有起到丝毫缓解作用，似曾相识的轻柔手法让她想到以前他也像这样安慰过低迷时期的她，像对待一只陷入困境的脆弱小兽。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不仅生不出一丝厌恶的情绪，甚至有些沉沦其中——毕竟这只手的主人不是别人，而是Soul。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道微薄的凉意尚不能够驱散早已渗入五脏六腑的汹涌热意，如果能够再多点就好了……

再多点……什么？

心底隐约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令她有片刻的迷茫，自己似乎就在答案的边缘，她却突然感到无所适从。

接下来该怎么办？接下来该怎么做？

无措地抬眼，不偏不倚对上那双猩红的眸。自己在对他做着这一系列任性的行为期间，他便始终就用这双令她看不懂情绪的眼睛看着她，恰巧这时舌尖被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她顿时脑袋灵光一闪，意识到这个动作的含义。

他一定是在暗示解决方案就在这里！

于是她半是泄愤半是委屈地将舌探向深处，堵住了最后的缝隙。

这下终于——不、不对，怎么还是不能呼吸？！

她惊讶地发现两条舌不知不觉变成了拥有自我意识的活物自发地纠缠在一起，像分别许久的恋人终于再度重逢那般，它们自来熟地在内部翻搅，毫无阻拦地滑过敏感的齿列与上颚，一番胡搅蛮缠后，最后重新缠绕，难舍难分。

局面逐渐脱离掌控，她却无暇顾及，头脑已经彻底抛弃了名为思考的功能，只是本能地张大嘴，获取更大的活动空间；本能地不甘示弱，拙劣地模仿着对方的行动轨迹；也许只有几秒，也许过了很久，直到听见一声压抑且黏糊的低吟，她才获得胜利似地勾起嘴角。

而她也没好到哪里去，发麻的舌根失去它原本的作用，兜不住的涎水开始不受控地沿着唇角流下，时不时泄出的气音化为美妙的音符落入耳中，鼓舞着她追求最原始的欲望，使她渴求更多、更多……

但是——

要到极限了……

最后一丝氧气耗尽，意识即将溃散的刹那，一双手无声地滑向她的腰间，像按下了某个开关，她一下便失了全部力气瘫软下来，口唇随之一松，舌便滑了出来。

耳畔的喘息比之前更为炽热、急促，她不再计较，因为现在她也一样，劫后余生的感觉让她心有余悸，头脑晕乎乎的，她懒散地趴在他身上，身体随着这幅剧烈起伏的胸膛一起一伏。

“Maka？”过了一会儿，他哑着嗓音唤道，仍气喘吁吁。

昏昏欲睡的她没搭话，扭身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窝在他的颈窝间，手脚像八爪鱼一样扒在他身上。

她十分满意这种严丝合缝的姿势，因为这样能够将他脖颈的脉搏声、胸口的心跳声、以及更深处的、只有她能看见的那颗灵魂的震颤都一览无余。

“现在的我们是什么关系？”

快要进入梦乡的前一秒，她猛然想起来最初的问题，强撑起意识询问他。

“任何关系，只要你想。”

他依旧将问题抛回给她，与之前不同的是，他在回应之后下颌抵住她的头顶，主动加深了这个怀抱。

反正只要能够像这样永远在一起，随便什么关系都好，答案什么的，就随它去吧。

这样迷糊地想着，她终于放下心来，安心地闭上了眼。

她是被冻醒的。

醒来后下意识摸索身旁的床铺，从头至脚一片冰冷，仿佛从未有人躺过。

骗子。

“嗯？你醒了啊。”

“骗子！”

“哈？我怎么了？”

Soul扭身看向怒气冲冲走来的Maka，他刚将早饭摆上桌，还没来得及脱掉围裙，刚打了个招呼便被扑了个满怀。

“为什么比我先起来？！”

Maka从怀中猛地抬起脑袋，目光如炬地质问道。

醒了就起来了啊。

Soul注意到她眼中闪烁的情绪，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顺势揽住人后拍了拍她的脑袋：“下次会喊你一起起床的。”

“哼。”短短一句话便让暴躁的Maka顿时平静下来，重新将脑袋埋进他的胸口，“你说过什么都听我的，没有下次了。”

他是这么说的吗？不过……算了。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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