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锦绣宫五楼的某间套房内，柳全慜见到了面色凝重的崔成日，尽管套房内光线阴暗，但崔成日依旧没有摘掉墨镜，肥胖的身体瘫坐在沙发上，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柳全慜头一次看见这名“二皇子”如此颓废的模样。

崔成日身边站着十多个人，都是他最亲信的元帅、将军和部长，套房内只有身为中校的柳全慜军衔级别最低。将军和元帅们也和崔成日一样，面色凝重，柳全慜不用猜也知道，他的主子已经基本上告别了下一任新罗“皇位”了。

“柳在成留下，你们都出去吧。”崔成日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端起身边桌子上的一瓶威士忌，饮了一大口。餐坐上的烟缸内，早已堆满了烟蒂，不知这是崔成日一个人抽的，还是和之前那些元帅、将军、部长们一起抽的。

元帅、将军、部长们垂头丧气地离开了套房，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远去，柳全慜上前一步，对崔成日郑重地敬了个礼，高声道：“柳在成中校到！首长，您找我？”

崔成日放下威士忌瓶，努起嘴朝窗外摆了摆，“看看外面？”说罢又从餐桌上拿起烟盒，点燃了一支烟。

柳全慜立刻靠近窗前，用手指扣动百叶窗，看见锦绣宫外冰天雪地的广场上，好几辆似乎是刚刚停下的卡车，上面下来了一大群牡丹花行动组的官兵，目测有一个加强连约200人左右，卡车旁边还有几辆BTR-60装甲运兵车。

柳全慜转身对崔成日说道：“首长，是牡丹花行动组！”

崔成日点点头，“没错，是她们，就在十五分钟前，我收到消息，崔成男已经宣布整个南平实施戒严，首都卫戍部队第十五军已经将整个南平城外围得水泄不通，牡丹花行动组也已就位，包围了整个锦绣宫？”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柳全慜也顾不上忌讳，直言道：“首长，您觉得，是崔成男元帅要发动政变吗？”

崔成日将手中的奥克兰进口的zippo打火机扔在桌子上，烟气从宛如猪鼻的鼻孔中喷出，冷笑一声道：“哼，那还用说！这回是冲我来的，等这次东海代表团接见任务结束，他就准备动手了。”他转过头，在柳全慜进入套房后第一次将目光集中在他身上，问道：“你，你说，柳在成中校，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身为低级军官的柳全慜之所以会被崔成日器重，是因为他过去常年在国外和新罗各地执行任务，并且学历高，学习能力强，会多种外语，最关键的是会揣摩上意，在国内他替崔成日调查各军区的人事调动情况，明确对手崔成男在各军区安插了多少亲信，在国外，他前往亚非拉等“友好国家”，表面上进行军事交流，实则替崔成日从新罗国内走私军火，替派系赚取外汇。

但柳全慜也因常年在外远离核心圈，所以即便他业务能力出众，升迁却极为缓慢，目前为止也只是个中校，但考虑到他只有34岁的年龄，未来依旧不可限量，但前提是自己的主子要在权力斗争中胜出。

按理说，崔成日将这些重要工作交给柳全慜也算是专业对口善于用人，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也间接便宜了身为百济间谍的柳全慜，在新罗全国及“友好国家”的往来，大大增强了他收集情报的视野和能力，一些重要的外交及新罗军力部署情况，被完完整整送到了百济国家安企部部长的办公桌……

如今崔成日将他找来单独面谈，也是想在生死存亡关头，听一听这位业务能力出众且见多识广的低级别下属的意见。之前那些元帅将军们提出的意见无非就是三种：打、逃、降（当然表面上说是暂时向崔成男屈服）。

其中“打”自然不现实，首先首都卫戍区的兵力不在崔成日手里，也不在崔成男手里，而是在两人的妹妹崔成淑手里，一开始妹妹在两名争权夺利的哥哥面前保持中立，这同时也是崔勇烈的意思：你们两兄弟争权夺利我看在眼里，但别在首都区闹，谁闹我就让崔成淑收拾谁？

但随着东海代表团的到来，崔成淑也渐渐动摇，开始向大哥靠拢，并在前段时间将部分卫戍区部队和牡丹花行动组的指挥权交给了大哥崔成男。

“逃”也是不可行的，即便顺利逃脱离开新罗，但也意味着崔成日彻底和新罗崔氏家族决裂，再也没有了争夺权力的资格，而且新罗的特工遍布海外，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指不定哪天就会在海外被新罗特工暗杀。

“降”更是一个不可能的选项，新罗的政治斗争从来都是成王败寇斩尽杀绝，投降只是选择了一个最屈辱的死法！

柳全慜的脑海中也浮现出了各种决绝方案，但似乎都不符合自己主子的胃口，这时他想到了娜塔莎，想到了她所说的“恶作剧”，遗憾的是娜塔莎此刻不在身边，也不可能在身边，现在最关键的是要稳住局面，让崔成日不要绝望地做出冲动的决定。

于是他开口道：“首长，下属认为只要东海代表团还在锦绣宫，崔成男就不会轻举妄动，这段时间只要首长您待在这里，哪怕是坐在这个房间里不出来，您都是安全的，千万千万不要离开锦绣宫一步。”

崔成日哼笑一声，用绝望中略带调侃的语气问道：“哼，你说的我会想不到？问题是柳在成中校，新罗代表团离开之后呢？他们在这里不会超过两天，明天下午最多后天早上就要离开，苟活这两天，又有什么意义？”

事到如今，柳全慜只有全盘托出自己的想法：“首长请恕我直言，现在您的兄长已经占据了优势，如果不在这两天采取行动，那么今后就彻底没机会了！”说完他朝着崔成日深深鞠了一躬，神情颇为恳切。

崔成日的脸涨得通红，歪着嘴角将餐桌上剩下的半瓶威士忌一饮而尽！丝毫不检点地直接用肥手抹干嘴唇，怒斥道：“阿西吧！你当我是傻子吗？采取行动？如何行动？我们的直属部队在三八线同南傀对峙，距离南平城170公里，先不说南平已经被封锁信息，电话打不出去，电报也发不出去，即便发出去了，军队北上驰援也来不及了。”

面对主子的质问，柳全慜不卑不亢，直言道：“不用调动我们的军队，只要首都卫戍部队不进入锦绣宫，我们还有翻盘的希望！”他顿了顿，清醒了一下头脑，继续说：“崔成男也在锦绣宫内，只要他还有崔勇烈同志在，我们还有机会，区区牡丹花行动组，不足为惧。”

崔成日听后双目发光，他摘下墨镜，露出堆满眼袋的双眼，问道：“你看来是成竹在胸啊，柳在成中校！听听你的计划吧？”

柳全慜其实根本没什么计划，他这样说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稳住崔成日，让他不要狗急跳墙，利用锦绣宫内的自己仅有的元帅、将军、部长什么的发动政变，这样手无寸铁的行动，只会被牡丹花行动组悉数剿灭。稳住他的目的，是柳全慜为自己找后路赢得时间，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逃离南平甚至新罗，避免被崔成日裹挟成为其夺权失败的炮灰。

他大脑飞速旋转着，想象出一个能够稳住崔成日的理由，他又想起同娜塔莎初次见面时她的那句话——“如果我们合作，在这次东海代表团访问时搞点事情，破坏两国的关系，那会怎样呢？”

于是他未经崔成日同意，擅自坐在了他对面的沙发上，吐字清晰地一字一句讲起了他临时“胡编乱造”的计划，这样的说话方式一是能让崔成日听得清楚，二是让自己能够边说边想，不至于将计划编造得太过离谱。

“我们唯一的翻盘希望，就在东海代表团身上，与东海拉近关系，是崔成男的意愿，如果我们在东海代表团身上搞点事情，让崔成男下不了台面，让其在崔勇烈同志面前出丑，那会怎样？要知道崔勇烈同志可是十分重视这次外交活动啊！如果当中出现了纰漏，那负责全权接待任务的崔成男难辞其咎！”

崔成日听后点了点头，但同时也提出了他的疑虑：在锦绣宫内手中无兵，如何执行此计划？柳在成又如何在东海代表团身上搞事情？

柳全慜说道：“首先，晚宴过后一定要清空锦绣宫内的人员，尤其是无关紧要的人员，能走的立马离开，人越多越容易发生不确定事件；第二是首长您本人一定不要离开锦绣宫，甚至不要离开这个房间；第三确定东海代表团的位置，包括休息和住宿的场所位置，方便计划的执行；第四，摸清牡丹花行动组的人手配置，以及武器装备等。”

崔成日大手一挥，表示：首先，人员肯定大多数要离开，毕竟他父亲崔勇烈年龄大了喜欢安静。其次，他本人可以不离开房间，但要怎样保护他的安全？至于东海代表团的位置？他们被安排在锦绣宫客房内休息过夜，大概位于西区大楼的第五和第六层。最后，根据情报显示，牡丹花行动组一个加强连200人在锦绣宫巡逻，配备58式突击步枪和手榴弹等武器。但锦绣宫内的护卫全是崔成淑麾下的女军官，并不属于牡丹花行动组，由于处在室内和崔勇烈本人的要求，这些女军官只会装备66式手枪，人数大概50人左右。”

柳全慜点点头，回答了崔成日的疑虑：“首长您大可放心，只要东海代表团在此，您在这里很安全，崔成男不敢拿你怎样，如果实在有危险……”柳全慜掏出自己的66式配枪，放在崔成日身旁的餐桌上，“您就拿起这把枪，往东海代表团客房所在的位置跑，边跑边开枪，同时大喊要到东海寻求政治庇护的口号，当然，这只针对极端情况，我相信只要崔成男不犯傻，在东海代表团存在锦绣宫的这段时间，他绝对不敢拿您怎样。”

对于这个应答，崔成日连连点头，显然很满意，但他还是不明白，柳全慜究竟要如何在东海代表团身上搞事情？

面对这个疑问，柳全慜本人也拿不定注意，只好含含糊糊地表示：只要崔成日信任他，他自有解决办法，但这个办法暂时保密，同时不断向崔成日暗示，自己有外援协助，而这个外援很可能是来自乌曼的特工人员。

一听到有乌曼外援协助，也不管是真是假，崔成日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般，心态一下子平稳了不少，口中不断念叨着：“真的吗？乌曼终于注意到我了吗？太好了，不愧是社会主义好兄弟！”说出这话时，他似乎完全忘记，东海同样是社会主义国家，三十年前两国同样血浓于水，亲如兄弟。

尽管崔成日一再追问计划如何？但柳全慜依旧三缄其口，一口一个“自有办法”、“拭目以待”，要不就是“全程掌握”、“且听龙吟”，就是不说计划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当中的理由自然是他也不清楚该怎么办，全当是让自己的主子放心、宽心、静心。

按照以往，面对下属如此的神神秘秘，崔成日自然是要大发雷霆的，但到了被判“死缓”的生死存亡关头，他也不再计较，因为此刻除了信任柳全慜，他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和办法了。

柳全慜见时机已到，起身告别，临走前一再强调崔成日不要离开套房一步。关上套房的门，他长舒一口气，至少自己的主子是暂且稳住了，下一步就该去见娜塔莎了。而这次见面将决定他今后的举动，是继续同这位乌曼女特工合作，还是趁早离开南平远走高飞？

他回到宴会大厅，发现这里的人少了许多，看来崔成男和崔成日都下了命令，让参加宴会的自己人趁早离开，今夜说不定会有一场腥风血雨。

他在偌大的大厅里徘徊一圈，没有发现娜塔莎的身影，心中有些着急，暗骂道：“阿西吧，这个乌曼婊子去哪里了？”

这时他想到了娜塔莎留给他的专供两人通讯的小型手机，但在人头攒动的大厅内使用显然不合适，他只好再次离开大厅，上了二楼，准备找一个无人的地方联系娜塔莎。

在二楼的长廊过道内，柳全慜看见迎面走来了一男一女，男的身穿西装，五十多岁的年纪，女的二十五岁左右，身高比男的还高，身穿一身东海人民解放军空军女子仪仗队的蓝色制服。柳全慜知道，两人正是东海特使罗庆山和其中的一名女仪仗队的军官，两人相互搀扶着，脸上略微有些醉意，他们见到柳全慜也深感意外，似乎觉得不应该在这里见到陌生人。

柳全慜表情自然，假装路过，在经过罗庆山时朝其行了个军礼，口中用生硬的东海语喊了句：“首长好。”罗庆山用假笑予以回应，身边的女仪仗队军官也浅浅地笑了一下。

双方自此擦肩而过，都假装不在意。

来到二楼阴暗的洗手间，柳全慜检查了里面的每个角落，确定只有他一人后，掏出手机，拨通了娜塔莎的号码。

电流的沙沙声响了许久后，手机里终于传来了娜塔莎的声音，还没等他开口，娜塔莎在那头轻声说道：“杀戮之宴，现在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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