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H小说5HHHHH

首页 >5hhhhh / 正文

远山含黛惹云烟(第二卷1-2),2

小说: 2025-08-29 12:53 5hhhhh 2680 ℃

  姿势舒服了,靴尖还抖着节拍,柳琮山嘴里轻声呢喃不为人知的细语。

  啊~打完仗之后的幸福生活!总觉得有数不清的好事值得憧憬,具体却想不出几样来。

  昔日的好友们总说他铁树开不成花,事实确是如此,如今就他柳琮山一把年纪尚未婚配,却阴差阳错搭上个俏寡妇……

  与淑云相处的一年里,两人维持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却又恰到好处。于柳琮山而言,孤独忙碌的生活不再清汤寡水,大事临了也不宜牵扯过多,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你侬我侬时如胶似漆,肉体和心灵都极其合拍,这妙人儿花容月貌不说,受他调戏时会露出姑娘家的羞涩窘态,情到深处的媚骨却浑然天成。

  食髓知味的男人那里做得到轻易割舍?

  若说最初是各求所需,一抒心中烦闷也就罢了,可后来时间长了,男人开始沉溺于对方温柔的嗓音和恬淡的笑容——柳琮山心悦这个温柔善良的女子,一个在点点滴滴中让人感到如沐春风般温暖舒适又绝非刻意的妙人儿。

  扪心自问,他是在乎她的,但他拿不准注意!

  俏寡妇乐得独身,兴许把他当做平淡生活的小小润色罢了,可有可无。

  他的身份和处境亦是个问题。

  也不怪向来叱咤风云不可一世的柳大将军想东想西又踌躇不前,他尚有大业未尽,焉能一门心思谈情说爱去?

  更别说这小娘们儿头天夜里睡在一处时能好夫君亲汉子地叫,转头便把他忘得干干净净,鲜少主动来寻。派人打听又知晓她家中富裕,父母宠爱,妥妥的千金大小姐,日子逍遥自在得很,能在乎他个打铁的?自然是相中他力大活儿好呗。

  用人话讲,他在给人家当姘头呢!

  罢了,不就是个女人么?老子堂堂镇国大将军,刀剑作伴才是!

  才怪。

  内心仿佛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许淮山本就是虚构之人,使命一旦完成,便会在某一个寻常的日子里悄无声息地消失,届时荣川城连带着她便都成了过往云烟,两人再不会有所往来了。

  岁岁载载如长河,想到他有朝一日会被她遗忘,铁打的汉子心里竟堵得慌。

  那一日的短暂温存之后,淑云一脸淡漠,温热的红唇吐出冰冷的话语,要同他一拍两散。

  那一回,向来好脾气的美人脸上罕见有了愠色,怪他逾越了,怪他自作主张,险些带歪她的宝贝女儿。

  彼时柳琮山沉默良久,心里一阵无名火直往上涌。

  两人无名无分亦无山盟海誓,她的三言两语哪里像商量?分明就是告知。

  他不愿接受,又一下没想好措辞,索性枪棍底下见真招,先将人干服了再说。

  世人传颂的英雄好汉,就这样将毫无还手之力的美人儿强行压在身下,像是强取豪夺。

  ……

  脑海里断断续续闪过一些记忆的碎片,柳大将军嘴角勾起,终于是浅浅入梦了。

  ……

  「这大将军高大强壮,孔武有力,半裸的身躯壮硕如牛,宽圆的肩膀,高挺的胸脯,浮动的腱子肉拧麻花儿似的纠缠盘结,泛着古铜色泽的皮肤在耀日下仿佛隐隐镀上一层鎏金。」

  亭台中央头发花白的说书先生越讲越激动,挥舞着随手拾起的柳条在空气中比比划划:「这般身躯凛凛,昂藏挺拔的男儿横刀立马,自有万夫莫敌之威风;其心雄胆大,语话轩昂,更显千丈凌云之志气。千里之外黄沙弥漫,只见这战神将军赤目流光,一人一骑掠起黑风残影,偃月长刀舞若惊世游龙,所过之处竟无一合之将。正所谓:如同天上降魔主,真是人间太岁神呐!」

  「夫子啊,听您说了这么多,那柳将军长得俊是不俊?」

  外围一男子朗声问道。亭子四周突然安静了一瞬,不待这夫子回答,又听一年轻女子笑着起哄:「俊俊俊,俊得很!相传柳大人貌若潘安,一身气度跟那话本子里的仙君似的,呵呵……」

  「去去去!人家乃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汝等安能以貌取人!」那夫子只差没吹胡子瞪眼,稀疏的眉毛翘得老高:「前线诸将士生啖肉、浴黄沙,甚么苦难没经历过?还仙君,行军打仗要的是一把子力气,脸能管饭吃啊?」

  此言一出,台下又是一阵嘈杂。

  「不管的,将军必是个美人!」

  「各位听我说!家兄曾有幸进京赶考,那年武举大摆擂台,前去捧场的姑娘家数不胜数,据说就是柳将军担任考官之故,想想看,能不俊嘛!」

  「那是自然!早就听闻京城柳子岳文武双全,才貌俱佳……」

  ……

  与此同时,在路边不起眼的马车里,一位肤白貌美、面带微笑的美少妇徐徐放下车帘,稳了稳发间的淡青色如意簪,又轻轻叩响车门,马车便再度行进。

  谢淑云心中好笑——美人,哈哈!

  在老家青州一带,白净斯文的美男子似乎备受推崇,这里的人也是风雅逸趣,不怪先生绘声绘色讲得起劲却跑歪了题。

  要她说啊,许淮山那厮本事好,气力足,好酒好色饭量大,一句话便概括了。

  嗯,小心思还多。

  淑云笑着揶揄:「你家将军倒是好名声!」

  「回主家,要说主帅的威风,相比那人所述有过之而无不及嘞!」外头一身黑衫,兼任护卫和马夫的柴彦哈哈一笑,饶有兴致道:「至于美人嘛……这名头丢给慕容大人尚可,我家主帅……咳咳,嗯。」

  差点得意忘形!柴彦及时收了声。

  「哦?有何威风,柴兄弟不妨细细道来?」

  「说起来,这浑人平日里哪有甚么威风,粗口倒是一堆。」谢淑云暗自腹诽。

  事关英明神武的将军大人,既然主家发问,柴彦这心腹手下不得好好美言几句?于是又接着方才的兴头道:「咱们主帅啊,上了战场实在是霸气无匹,却不同于那些北蛮将领的横冲直撞,而是稳重自持、宛若定海神针!」

  淑云在车内笑吟吟地听着这大兄弟逐渐高昂的语调:「身为大将军,万卷兵书烂熟于胸,经验老道从不失手!轮功夫,他长枪在手,无敌是多么寂寞!」

  淑云心想,柴兄弟尽职尽责大半日,午饭还没得吃,尚有如此精气神,实在是难得。

  「这样说来,以前只见过将军舞剑,我虽是不懂行,亦能看出些精妙来呢。」淑云由衷地夸赞道,心里也是有些好奇,那人是怎个无敌法?

  两人一路回了城郊的医馆,今日提前打烊,铺设整齐简单的大堂便显得格外空旷。

  「玉儿,回了——」

  「哎,在忙!」诊台处是一灰袍女子擦拭墙柜的背影:「桌上还剩些点心,饿了先垫着,待会咱请客下馆子去!」

  这下柴彦是两眼放光,当即谢过。

  淑云走到诊台前坐下,轻轻把玩着面前熏蒸陶壶样儿的物件:「玉儿,是好消息呢。」

  「好好好,你办事我放心。」

  对面那掌台的女子装束干练,胸脯略平,和谢淑云形成鲜明对比,一张俏脸不施粉黛,却是又素又耐看,杏目褐眼,不是玉长瑛又是何人?

  「放心啥呀,可麻烦了!得亏咱是关系户。」淑云从怀里取出一本薄册,小心翼翼铺在台面上:「你稍后先瞧上一瞧,我同你细细说道。」

  「么问题啦~你歇会儿,可不能给我们香香软软的美人儿累着!」

  「哎呀……闭嘴吧你!」

  下意识顾盼左右,淑云压低声音匆匆打断。

  柴彦挠了挠头,又拿了块软糕往嘴里塞。

  「得,收拾好了。」

  长瑛拍拍手,转身从墙上匣柜里捻出些白色花瓣来,佐以煎好的药汤给淑云沏了半杯清茶,又顺手取走她手里的陶壶。

  「别给人家弄坏了,好贵的!」玉长瑛将茶杯递给她,「来,尝尝这个。」

  谢淑云柳眉一挑:「茉莉花茶?」

  纯白花瓣漂浮在色泽通碧的汤药上,很是养眼。

  「茉莉药茶。」长瑛扬了扬下巴:「玉神医亲制,有养颜安神之效。」

  「药茶?」

  淑云不明就里,不知她作何花样。

  「尝尝看嘛!我这茉莉品质极佳,冰雪为容玉作胎,很称你哦?」长瑛单手支起下巴,邪魅一笑。

  「就你嘴甜!」

  淑云长袖一挽,正待喝下去,又瞥见好友一双大眼睛布灵布灵,似是期待她做出点评的可爱模样,顿生调戏之心。

  只见其红唇抵住杯沿,动作一顿,美眸陡然睁大作惊讶状。

  「如何?」

  「哎好……没尝呢!」

  淑云眉角弯弯,笑眯了眼。

  「干嘛!」长瑛红着脸嗔她。

  淑云轻咳一声,正儿八经抿了一口,瞬间是眉头紧蹙。

  「啧,报喝!」

  「不能吧……」

  淑云撇撇嘴:「你自个尝尝呗!花香不知去处,余味一言难尽。」

  长瑛一脸狐疑,盯着对方手里的茶杯道:「来,给我尝一口。」

  「?人家喝过的!」淑云面露嫌弃。

  「拿来吧你!」

  「……」

  「呸,咋是这个味儿?」长瑛抹了抹嘴,又轻轻啧巴两下以细品:「此药性中和,味清甜,不该有怪味呀!」

  「谁晓得。」淑云摊摊手,想笑又忍住了:「怕不是茉莉的问题。」

  长瑛摇摇头,笃定道:「茉莉没问题,两者的药性也不犯冲。」

  「那就单纯是味道欠了些。」淑云又将那「茶」端回去小试一口:「啧……看上去清亮剔透,闻起来也没问题,单单过不了唇舌这关呢。」

  「或许吧。」长瑛一脸郁闷:「本想增进口感,谁料两种香味掺到一处反倒成了这腐草一般的怪味,属实稀奇。」

  「行了大神医,茶道与医理本是两行,要被你这半边门外汉轻易融会贯通了去,还谈何博大精深呐?」淑云笑着摇摇头:「且把它当成药,良药苦口,就无所谓好不好喝啦。」

  长瑛不说话,就那么挑眉看着她。

  「?」淑云疑惑,她哪里说错了么?

  「良药苦口,你倒是接着喝呀?」长瑛好笑道,「小云儿,话都给你说完了。」

  「……人家说说而已嘛。」

  长瑛哈哈一笑,随手就扎好了头发,抄起桌上的册本翻阅起来。

  「第一页便是柳大将军的印章,啧啧。」

  「多亏了你和柴兄弟呢。」淑云认真道:「寻常商家可拿不到这件法宝。届时成药直售前线,交易畅通无阻,不经转手哄抬,麻烦全省了。」

  「柴某不敢当,全凭神医大人交予小的止血带、解毒丸和驱虫散三样奇物带去,军中大夫们见了那是连连称奇赞口不绝,印章自然是手到擒来的!」柴彦摆摆手,心中倒也与有荣焉。

  第二页则是青州州府下发的文书。

  「这是当地大批量制药的前提,已经解决了,也不用管。」淑云直接帮她翻到下一页。

  「此名册由家父差人搜集,包括青州当下可供聘请的所有药师。」淑云接着道:「接下来主要是人手的考校和筛选,照你的衡量来。」

  「包在我身上啦!」长瑛摩拳擦掌,一脸的跃跃欲试。

  「最后是之前拟定的第一批药材清单,画圈的部分代表州府药材总铺暂缺,底下标注了缺量。」

  「待补齐:两百株冬凌草,三百株散血草,地榆……」长瑛越看越皱眉。

  「这不对吧?好几种常见的外伤药材都缺?」

  淑云叹了口气道:「那药材铺的伙计同我解释了,这些药材由朝廷从民间大量进购,药农把价格抬得很高,打完仗之前都降不下来的,他们不愿多囤。」

  「我X,发战争财是吧?」长瑛一拍桌子。

  「哎哟,你别一惊一乍的呀!」淑云抚了抚胸口,没好气道。

  「话是如此,战时涨价的又哪止药材?无利不起早,百姓也就图个生计,无可厚非。」淑云耐心解释道:「我跟伙计交代了,差价咱们补,那边会尽快补齐药材。」

  两人又讨论了诸多细枝末节,总算把事情敲定下来。

  「嘿嘿,如此一来,这桩好事不是更有意义了?」长瑛笑叹,「伟大,无需多言!」

  「可不容易呢!换作别人怕是做不成的。」

  这倒是实话,她是关系户,玉儿是金招牌,两人费尽心思做的还是亏本买卖,天底下怕找不出第二家了。

  「害!甭管怎样,今儿可是咱的大好日子,值得庆祝!」长瑛掏出荷包在手里掂了掂,「走,下馆子去!」

  喀鲁坦城,中军大营。

  时隔多年,娜贺娅再见柳琮山,心中颇有些恍如隔世的感慨,既欣喜又苦涩。

  欣喜的是,活生生的大人就在她面前,线条流畅的鹅蛋脸完美柔和了原本的威严硬朗,是她熟悉的大人。

  她就知道,他哪里能随随便便给人砍了脑袋。

  苦涩的是,她早已不是大人的心腹,也寻不回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柳家军暗卫之首——影刃墨香了。

  大人不开口,她如今作为娜贺娅倒也有些便利,不必观其脸色,甚至可以像现在这样毫不避讳地打量他。

  往细了看,大人眼尾开扇、眉若刷漆;鼻梁高挺、嘴唇丰润,淡淡的络腮胡衬托着硬实的下巴,愈发显得刚强有力。

  身躯凛凛,相貌堂堂,浑身上下既有后天练就的粗犷线条,又有与生俱来的皇族气质,分明很是随意的坐姿,却令人心思荡漾。

  「大人,别来无恙呢~」

  柳琮山淡淡道:「嗯,别来无恙。」

  柳明川在一旁干好奇,不动声色地扫视两人。

  这女人乍一看一脸媚色,却是指节带茧,身长背挺,一眼不简单。

  「有话要说。」娜贺娅把玩着指甲,再不言语。

  「出去守着。」

  「是。」

  柳明川撇了撇嘴,快步走出大帐。

  「胆子肥了,以前可不敢这般同我说话。」柳琮山在桌上搭起二郎腿,意味深长道。

  「给大人提个醒。」身形健美的女人丰臀一扭一扭,径直往柳琮山的座上靠。

  「站住。」

  柳琮山抬高声音,长剑已经抵在女人光洁的小麦色脖颈处,一缕碎发无声落地。

  「琮哥!」里头出鞘声响起,门外的青年几乎同时拉开帐帘闯了进来。

  「别乱叫,出去。」

  「哦……好,属下告退。」

  柳明川委委屈屈又站出去了。

  「有什么话,站那儿说。」柳琮山把剑移开,身子往后一靠,用剑尖指了指一丈开外处。

  「哼!还是这般风驰电掣的出剑呢。」娜贺娅丝毫不见慌乱,捋了捋青丝道:「当心刺客,没了。」

  柳琮山愣了一下。

  「觉得小题大做了?」娜贺娅掩嘴轻笑,「这回不一样,高手多,大人莫要阴沟里翻船了才是。」

  见柳琮山不说话,娜贺娅又道:「也是,哪个刺客能逃得过大人的法眼呢?人家本不打算来的,也是想试一试大人还能否识得属下的字迹呢!」

  柳琮山双眼微眯。

  「说吧,消息从何处来,你又为何出现在喀鲁坦城。」

  「前者无可奉告,后者……路过。」

  「呵呵,老子瞧你就像个刺客。」

  娜贺娅哑然失笑:「这……哪能呢?人家是刺客出身不错,可好歹也是大人的……」

  「……」

  柳琮山眉头紧皱。

  你特娘倒是说完啊?凭白搞出些暧昧。

  「谢了,莫要再掺和。」柳琮山犹豫一瞬,终究还是放柔了语调。

  「大人就没别的想问了么?」

  「没了。往后自行珍重罢,墨……咳,保重。」

  娜贺娅眼神一亮,复又暗淡几分。

  相顾无言,娜贺娅刚要开口,柳琮山已起身唤来亲卫。

  「蒙了眼睛,同来时一样送出去。」

  「呵呵……拜别大人。」

              第贰卷:第二章

  自玉翎关北出,西边一望无际的广袤平原是为北朔国土,东边却只余崇山峻岭,连绵不绝的山脉一路向东延伸,直至临海。

  山脉无名,北侧常年冰雪覆盖,数百年人迹罕至,临近祈国的南侧则植被丰茂,以最北边高山融雪为源的地表水经由南边的大山峡谷交汇入原成泽,却并未眷顾两国国土,而是再度化为河流继续向东奔赴海洋。

  而这山河谷涧交汇入原处的大峡谷有数段梯状落差,谷底巨石盘亘,素湍击石交错回响,榴月过后水势渐起仿若有奔雷声,山上人称之曰「奔雷谷」。

  每逢夏日,奔雷谷外便会显现出世间罕有的景象——大泽平铺于原野之上,仿佛无际绿茵中镶嵌着一颗巨大而平整的孔雀石,在曜日下波光粼粼,极其壮丽。

  寒季融雪减少,大泽便会缩为小片小片的浅洼和泥沼,断了人草原泛舟的奇妙念想。

  奔雷谷所在的大山便是罗天寨扎根之处。

  本朝建立之初有一批自沧州北上逃难的流民偶然来到这杳无人烟之地,其中过程无人知晓,只知道罗天寨像是拔地而起,如今已是名副其实的山大王。

  寨里几百号人大多是壮年汉子,祈朔开战后边关涌入大量驻军,军中将领自然也注意到了周边大大小小的无从属势力,便从军中筛选出小批人一一前往探查。

  负责打探罗天寨情报的人恰是刚刚调任至虎贲哨的昕儿,其率人在山上蛰伏观察数日还真发现些蛛丝马迹,于是有了后来一连串的事件。

  今日寨子里一大早便格外的热闹,身形健硕的中年男人独自更衣,其神情温柔似水,正细细端详着爱妻的柔美睡颜。

  大当家推开房门,立于全寨最高的阁楼长廊向下俯瞰,呼吸着晨间清气,耳边传来远处空地上汉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只觉得好久没这般心旷神怡过了。放眼望去的景象乍一看有些南方村寨的味道,只是这里气候更寒冷、视野更开阔。远处的大山往下是苍绿色,往上则更偏草地,虽不像北侧山脉常年覆雪,冬季盖一顶小冰帽也是跑不了的。

  大当家唐慕飞这些日子算是经历了大起大落。

  首先是左膀右臂的山寨二当家陆明与朔人勾结,明面上接待旧友,那化名宋皓的朔国使臣满嘴地道的中原话,起初他毫无戒心,只让人好酒好菜招待着,直到家中妻女突然没了踪影。

  待陆明跟他摊牌时,朔国使臣前脚刚溜。

  原是他家中小厮在宋皓来访前提早就被抛尸掉了包,对方这才悄无声息地将人给绑走了。

  唐慕飞怒不可遏,当即便要召集弟兄们清理门户,奈何陆明以妻女性命相要挟,不允他声张,更直言朔军特使不日将会带兵前来接管山寨,命他届时带人主动投诚,往后寨子依附于朔国,否则慧玲她们便是死路一条,寨子也等着遍地横尸。

  唐慕飞深知事态严峻,恐怕从朔国人找上门来的那天起寨子就已大难临头,当真是祸从天降。陆明这畜生看来早有异心,事成之后指不定做了朔东哪部的贵族,坐拥草场牛羊,带着娇妻美妾逍遥快活去了——拿出卖自己人换的,狗娘养的!

  敌人势大,妻女为柄,唐慕飞进退两难,感觉走进了死胡同。如若投诚,弟兄们受俘充军倒是好过跟着他拼命,可身为一寨之主安能如此草率窝囊,擅自敲定几百号人的命运?

  单说清理叛徒倒是不难……

  却说这唐大当家也是个狠人,思来想去咬咬牙,决定趁人未至先灭陆明一干人等,再举寨迁移,然后自个到下面陪娇妻爱女去。

  许是走了天大的气运,这厢正欲起事,贵人找上门来了。

  那日对方三人中领头的是一名女子,几人均作寨中男女的打扮,趁农忙日轻车熟路潜进他居所的行为显然不是第一天混进寨子里。

  这女子实非善茬,三两招便制服他个身强力壮的大男人不提,先是给他丢进后山堆放杂物的小黑屋。

  「这位,喏,应该认识吧。」那人像踢死狗一样挪了挪手脚脱臼倒在地上软成一坨的男人,开门见山道:「有迹象指明贵寨似牵涉敌国,你们二当家方才不太老实,不过还是招了一些。」

  听了这话唐慕飞心中大为痛快,恨不能对着昏过去的陆明吐口痰说声好死。

  至于这帮人的来历……唐慕飞还在琢磨对方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却见少女挥了挥手,旁人撤下他嘴里的布团,二话不说直接上家伙。

  「有毒,半个时辰发作,我问你答。」

  言简意赅,唐慕飞当下是汗流浃背。

  后来妻女平安返回寨中,唐慕飞觉得像是平白做了场噩梦,梦里印象至深的当属少女离开前令人安心的笑容。

  一个尚未及笄的姑娘家,简单且自信的神情,尽管她说的是「我们情报不全,尽量。」

  如今祁军派遣队伍在山下平原一带换班巡逻,唐慕飞也算识时务之人,当即宣布罗天寨与祈军同一阵线,并鼓励寨中男儿踊跃参军,至此山寨方算是主动与祈军交好,即是报答恩情也算图个自保。

  大当家这厢长吁短叹感慨人生,山寨别处一清幽宁静的小苑里,刚刚练完剑的少女正在院子里端水沐发,爬满紫藤的篱墙外还有两人侯着。

  这少女身姿高挑劲瘦,露出的半截小臂肌肉浮动,线条十分优美;麦色肌肤沾着点点滴滴的水渍,一头墨发如瀑下垂,惊人发量着实令人艳羡。

  有钱人家的姑娘小姐都很爱惜头发,少女从前亦不例外,都是皂苓濯之,精梳细绾。尽管在军中就只能草木灰拌水,拿个小盆三两下洗好,昕儿也觉得大差不差,可能她生来不那么精致。

  近日在山上暂居,昕儿也是幸福地用上了寨子里特意送来的皂角。清水涤净擦干后,少女简简单单用发带束了个马尾,还专门勾起一缕发梢仔细嗅了嗅。

  「嗯~香喷喷的才叫淑女嘛!」

  门外背着双刀的瘦高个男子闻言嘴角直抽抽,要不是亲眼见过妹子执剑杀人他就信了。

  旁边的黑壮青年则是摸摸鼻子假装啥也没听见。

  在朱甯刀看来,妹子本事好倒是真的,使得一手好剑法不说,人也漂亮,礼节涵养一个没落,据她自个介绍说以前做过大户人家小姐的丫鬟。

  「锵锵锵↗,久等啦!」

  昕儿吱呀一声推开木门,两人只见一紫衣少女怀揣宝剑,步伐轻盈雀跃而出。

  「愣着干嘛?」

  苏越挠挠头,脱口而出道:「嘿嘿,好看。」

  朱甯刀却是眉头一挑:「好看倒是,不过妹子啊,你这打扮是要临阵叛逃替寨子出战?」

  昕儿嘻嘻一笑:「刀哥说笑了,今日可是各自为战,再说盛装出席嘛!毕竟是大当家特意挑的日子,穿上寨里婶婶送来的衣裳更显得我们友好呀。」说完还炫耀似地抬手晃了晃袖口的银质小铃铛。

  时间回到三日前,唐慕飞在迎宾宴上提议在他们走之前举办一场比武大会。

  「听闻来做客的兄弟全是御北军数一数二能打的新人,咱们东西南北寨会些拳脚的好汉也不少,不如改日整个擂台切磋一番,本寨主亲自添彩头,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听了俱是眼前一亮,山寨汉子们更是热情高涨,昕儿却以小队职责在身为由向大当家致歉。

  人家哪里看不出使团一众精兵也都跃跃欲试,又知晓表面上斯斯文文的少女才是队伍真正的话事人,便壮着胆子喊「你们领队的大妹子是不是不敢啦」,「妹妹不想上台可否帮哥哥们鼓劲喝彩」云云。

  正在安心吃茶的昕儿扶额,这都什么事儿?

  照理说她的任务到俘获傲恩其那日就结束了,上头又说组个劳什子使团往寨子里兜个圈,说是意思意思,巩固双方关系?这大当家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一番打听后非要点名道姓请她来。

  这下好了,上头索性派她带队上山,办事办到底,也不用另行安排了。

  来也来了,可这一出?昕儿心想本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待满三日安生下山最好,怎么大伙清一色都在盼着她点头。

  昕儿到底是女儿身,哪里能理解男人们聚在一处时天真幼稚又集体躁动的心?

  于是昕儿一本正经向众人解释道,上头管事的校尉大人交代她遇事不决先上报,所以她说了不算,嘻嘻。

  这招昕儿也忘了从哪位长官那学来的,反正待久了就是会了。

  谁知唐慕飞这老油条却振振有词道:「妹子这就是想窄了。遇事不决才上报,何事不决?当然是大事。咱们友好切磋是小事,小事情不烦大人物,作为属下正是展现能力和主见的时候,要善于把握机会,以后好早点升官当女将军知道不?」

  昕儿险些乐了。行嘛,把握机会,横竖不是您老背锅是吧?

  不过细细想来还是有些道理。常言道听人劝,吃饱饭,昕儿决定现下听了,以后当不上女将军再回来寻他麻烦!

  唐慕飞毕竟是一寨之主,话说到这个份上,昕儿自然不好再坏了气氛,比赛就此定下,汉子们又是一阵欢呼。

  昕儿方才一度成为起哄的对象,她的好队员们却全程在一旁闷声吃喝看大戏——苏越心想擂台比武什么的,搬个板凳他都能看一天,更别说上场了。他从前最喜欢和这些有江湖义气的人打交道,老大瞧着兴致缺缺,拒绝不成应该不至于怪他不帮腔吧?刀哥他们明明也在装死,肯定都想有乐子,不能单怪他!

  席间唐慕飞那头又差人送来一箱厚礼,少女收拾好心情,已经开始琢磨比武当天怎么教训这帮妹妹来妹妹去的糙汉子了。

  剑宗外门心法前三卷的组合招式和对打套路她已能熟练掌握,亦开始尝试和一些通用的体术身法融会贯通,反反复复起了又脱落的茧就是她干架的底气,哼,谁说她怕啦?

  大抵是汗水盖过了天赋,昕儿进步飞快,也只是觉得机缘和努力缺一不可,却从未意识到自己看剑谱一学就会的能力有什么不对——什么?难道有人会看不明白?

  机缘则是老天爷给她开了小灶,教她遇上了这么个说出来吓死人的后爹。

  呸,叔叔。

  娘亲都没发话她哪敢叫爹?昕儿又想到了爹爹,也不晓得他那样古板一人,在天上看见自家女儿远赴关山会不会欣慰。

  比试场地乃是两山山腰相连处一个非常开阔的圆形广场,中间是祭祀用的高台,高台四角伫立着图腾,此前特意捆了铁链,恰好围成一个方擂。此时晨曦初露,大山仿佛被一层轻纱所笼罩,依稀有日光透下,这片充满山寨特色的广场显得尤为神秘。

  唐慕飞早早命人在寨子祭坛外的空地上铺好了席位,一群五大三粗的山里汉子已经在台下摩拳擦掌,外围是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讲闲话嗑瓜子的妇人和追逐打闹的孩童,场面煞是热闹。

  使团队伍,或说新军虎贲哨一队,加上昕儿共十三人,个个是精气神十足,凑在一处自有非凡气势。

  更教人移不开眼的是领头少女的打扮,只见其披着滚了花边的背帕,开襟马甲与内衬均是淡紫色,腰间缠着图腾缀带,下身则是画有飞鸟虫鱼的蜡染裙,袖口和脚腕处有清脆的铃铛声断断续续响起,活像那图腾里跑出来的巫族神女,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唐慕飞本就对昕儿赞赏有加,见状更是玩笑道:「妹子要不加入罗天寨吧,高低得是个寨花,跟你那叼毛长官知会一声,说咱撂挑子不干啦!」

  昕儿回敬道:「大当家说笑了,妹子还想多拐几个跟咱回去打仗呢!」

  实则罗天寨此番和祈军交好,双方各求所需是其一,寨子几百号人里还真有些热血男儿是想跟着去参军的,大当家闻言也是哈哈一笑,回头扯着大嗓门儿喊道:「弟兄们听见了啊!咱大妹子要拐你们走,你们走不走啊?」

  「走!」

  「走!」

  一呼百应,怪叫的、吹口哨的,旁边有位身材壮实的大婶叉腰走过来,提着自家汉子的耳朵就把人带开了。

  「妹子见笑了哈……走你个头啊!老娘让你走,让你走……」

  众人见状又是一阵哄笑。

  比武大会如火如荼地进行,虽说罗天寨参战的汉子们一个个瞧着是牛高马大,一来大多不会武,二来也不像使团成员那样天天拉去太阳底下磨筋炼骨,最后仅仅是人数占优。

  首轮三十二人抓阄对位,每轮淘汰半数,第三轮已有三组是使团内战,足见双方差距。

  寨民们热情丝毫不减,欢呼声随场次迭进愈发激烈。

小说相关章节:

搜索
网站分类
标签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