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提醒时，风雪还没来。他刚结束了一个突袭任务，正准备动身前往下一个目标点。欧基夫补充好弹药，把机体调整到突进模式，驾驶的屏幕上突然弹出一条消息。

“亚基伯战术规划部，致所有在C87，C88区域内执行任务的成员，重复，致所有在C87，C88区域内执行任务的成员，根据气象预报，由于珂若尔乱流的影响，该区域内在外来一小时内将有极端暴风雪天气发生，预计持续时间六小时。请任务中的成员及时调整在该区域内行动计划，保护自身及企业财产安全。重复，亚基伯战术规划部——”

他皱了皱眉，将音量调小。消息提示自动弹出了风暴的轨迹，欧基夫将风雪的路径图放到接下来的导航路线上。幸运女神又一次抛弃了他——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即将去的地方需要横穿整个C87区，和暴风雪的范围完全重合。他看了一眼预测的风力和最低温度，拨通了史奈尔的电话。

“V.Ⅲ欧基夫。”

“V.Ⅱ史奈尔。我看到战术部发出的消息了。”他的领导果然第一时间就掌握了情报。

“D-209行动的计划需要调整，我现在位于C87区域边界，预计暴风雪结束之后再行动。”

“噢，”通讯安静了一会，他猜测史奈尔在看时间，“一加六，也就是说你可以在七小时之后出发，对吧？”

“嗯。”终端上的表跳到九点整。欧基夫揉了揉眼睛，不出所料，他很难因为天气原因直接休息一个晚上。

“那么就推迟到四点，我会通知Delta的地勤人员。出发时进行汇报，通话结束。”

伴随着滴的一声，紫色的人脸和声音波形消失在屏幕。欧基夫将手搭在操纵杆上，驾驶舱的屏幕中央，远处黑黢黢的乌云像是一块巨大的水泥砖，不留一丝缝隙地压向地面。虽然还处在风暴的范围之外，但狂风的尖啸声已然昭示着恶劣天气的来临。他调转方向，趁着武器的冷凝管还没被冻裂之前离开。

机体在冰原上漫无目的地滑行着，后视摄像头里的风雪离他越来越远。脱离了被波及的区域，在这光秃秃的冰盖上，他却也没什么地方可去。欧基夫一边开启自动驾驶模式，一边翻阅着周遭编号地图的设施表，希望在数据库中找到一个临时基地打发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即使是一张沙发，也比坐在驾驶舱七个小时要强。

人无法踏入两条一样的河流，却能在几分钟内被幸运女神掌掴两次。他浏览了停靠站的列表，所有数据库都显示相邻的C85和C86区域没有补充点。唯二两个带地库的地下基地在C87区域的北侧，风暴的中心正停留在那个位置。欧基夫关掉界面，调出地形图放大，退而求其次地寻找有没有隐蔽的天然藏身处。

一阵滋滋啦啦的声音阻止了他即将呼出的界面，熟悉的狼模样的标志出现在通讯提示中。“V.Ⅳ拉斯提，嘿，欧基夫，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应该在C87区域附近？”

“算是吧，我刚到C86。”他想起来前几天拉斯提要了一份他接下来的行动计划表：虽说被连着派了几个长线任务，但都是可以公开的行动，上位的队长可以共享权限。拉斯提在执行代替V.Ⅰ的隐秘行动，他并不知道年轻人最近在哪里。

“我也在附近。你找到地方躲暴风雪了吗？”

“还没有。周围没有基地。”

“我知道一个比AC驾驶舱更好的休息点，”年轻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得意，“上次任务发现的。”

“嗯？但是数据库里显示……”

屏幕上跳出提示，当前通讯突然被切进了加密线路，“因为它离线了，但是设施依然完好，还带一个小的机库，”拉斯提神秘兮兮地说道，“我把坐标发给你。”

一行数字出现在显示屏上，被系统自动转换成地图上的标记点。欧基夫眯起眼睛，拉斯提给他的标记位于C87区域的正中心，预测显示暴风雪将会在四十分钟内抵达。这个时间和他从现在的位置赶过去差不多，但是——

“朝着风暴前进，你确定？”欧基夫看着闪烁的亮点，他并不讨厌冒险，但也不想送死。

“确定，只要去这个坐标就能找到，数字很精准。我现在正在往过赶，应该刚好来得及。”

欧基夫调出导航，最短路线预计耗时三十八分钟。如果呆在这附近，他能安全地得到一具僵硬的身体，或者，他可以冒着被冻死的风险享受到热水澡和舒适的床，顺便和拉斯提见一面。

他用了不到十秒的时间做出了决定。

远处的风暴正在逼近。路程行进至三分之二，机体受到的影响越来越强烈。先是左后方传来一声异响，系统发出警告，肩部的导弹架似乎有点松动；预测的损伤概率并不算高，欧基夫决定继续前进。又过了一会，温控系统哔哔地闪烁起来，提示室外温度正在急剧下降。屏幕上的数字从零下二十度降至零下三十度不过几十秒，并且还在继续增大。虽然驾驶舱内的供暖没有受到影响，他却冥冥之中感到一股寒意。

狂风裹挟着雪花冲击在机甲的表面，刺耳的声音像是有人用小刀刮擦着金属涂层。欧基夫将推进力调大了些，维持和先前前进一样的速度。他离拉斯提说的安全屋很近了，却没有看到任何建筑的痕迹。他一边扫描周围，一边向拉斯提发起通讯。

语音频道里只有空荡荡的电流音，通讯系统似乎离线了。风声变大了许多，连AC驾驶舱也跟着摇晃起来。显示器上，远处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没有尽头的暴风雪吞噬了视野中的一切，如同一头饥饿的猛兽向他张开巨口。欧基夫来到了拉斯提发给他的坐标的位置，他操作机体，AC伸展开四个足部，嵌入雪中，他必须得拼尽全力调整推进方向，才不至于顺着冰面滑走。入口应该就在这里。欧基夫想着，将扫描范围开到了最大。

终于，在像被连发步枪击中的风暴声中，他听到一个清晰的数字音。

一个临时驻扎点的地下结构在屏幕上浮现。平面图显示，地库入口就在他的脚边，只不过被大雪挡住了。欧基夫更改机体设置，推进器发出一阵排气音，接着，AC的背后迸射出四道冲着地面的蓝色火柱。积雪在燃料的高温下化开，一条通向地下仓库门的斜坡在机体旁浮现。

他迅速地滑上轨道，自动卡扣完成了身份校验，准备锁住机体的足部，突然，一阵狂风顺着机库通道倒灌进来，给还在喷火的端口狠狠助推了一把。力道之大，让他的整个机体脱离了预定的滑轨，直冲冲地向机库大门飞去。受到突如其来的冲击，座舱安全带压在欧基夫的胸口，欧基夫一时间喘不过气。等他回过神，急停已经来不及了。欧基夫用最快的速度握住转向杆，调转了AC的上半部分，让推进器朝向后方，随后将拉杆推到底。

喷火口紧贴着机库的大门停了下来，金属表面被火焰烧出一个巨大的圆形焦痕。卡扣终于沿着预定的轨道缓慢地滑倒了门前，金属闸门闪烁着刺眼的灯光，在他的背后打开。欧基夫顾不得那么多，直接倒着滑进了地库。这个小安全屋可以容纳两架AC，拉斯提还没到，他停在靠里面的舱位，将机体接进停泊系统。

强劲的阵风把AC吊架吹得叮当作响，连带着卷进一大片厚厚的雪。欧基夫从驾驶舱跳出来，拉下墙上的手动闸，沉重的金属总算是将暴风雪挡在了外面。他长出了一口气，接着意识到自己还穿着单薄的飞行服。寒气侵蚀着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他打开储物仓，抄起行李就向地库出口奔跑，拼尽全力逃离失温的侵袭。

地库的门通过一小段楼梯连向室内。门禁系统虽然已经离线，但还保留着先前录入过的数据。欧基夫打开门，正如拉斯提所言，这里是一个小而精致的临时驻足处，房间内很昏暗，借着仪器的电子光，能微微看见室内的陈设。墙的一头摆放着沙发，正对面有两张床，靠墙的那张正上方是一扇长方形的窗户——大概是使用了特殊的玻璃，从外向里看时几乎和冰原融为了一体，才让他没发现房间的位置。

欧基夫摸索着打开总闸，空气循环系统猛地运转起来，边发出嗡嗡声边吹出一股灰尘。正当他打量着浴室内的设施，身后的门禁发出了语音提示。“二号机库，已完成接驳。”欧基夫走到门口，监控中，一个深色的身影顺着楼梯一路小跑而来。他按下了开门键。

“太感谢了，”拉斯提闪进门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同样的，他也只穿着飞行服，头发和眉毛上结了一层白霜，“还好你比我早到，我每次找地库的入口都要找好久。真冷啊，我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拿。”

欧基夫不发一语地拿出包内的御寒服丢给他，年轻人露出感激的表情，套上衣服跑出门。他回来得比预想的要慢一些，除了印着企业标识的包，他的手中还多了个袋子。

“地库深处有个仓库，上次来的时候发现的，”拉斯提兴冲冲地从袋子里拿出一瓶酒和一些罐头，“都放在恒温箱内，没有被冻坏。”

他脸上的神情一定正中年轻人的下怀，因为此刻，拉斯提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怎么样，虽然有点冒险，但我想这个地方还不错？”

“和驾驶舱相比，真可谓豪华了。”欧基夫无奈地笑笑，他确实没幻想到自己能有这样一个舒适的休息处，这完全超过了他的预期。“只可惜我待不了多久。”

“史奈尔要你什么时候出发？”

他看了一眼终端上的时间。“还有六个多小时。”

“六个多小时……”拉斯提喃喃，“能干很多事。”

欧基夫把终端放回口袋，他能感受到年轻人灼热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们有多久没见面了，两周，还是三周——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如何利用这短暂的重逢。

“是啊，只要我们抓紧时间。”

吻夹杂着水流的声音。他得感谢这个基地的设计者，让这个淋浴间的大小足以容纳下两个成年男人。拉斯提的手紧紧地搂住他的后背，近乎饥渴地同他接吻。供暖系统已经开始正常运作，温暖的水驱走他方才感受到的寒冷，但更多的热度则是肉体接触带来的。他的欲望比自己想象的要浓烈——收到拉斯提消息的时候，欧基夫还有所犹豫，现在，他只想把思考的那十秒钟也夺回来。

他的手抚上拉斯提的后颈，将轻轻吸吮着他锁骨的年轻人推到跟前。唇舌的交缠没有受到任何的阻碍，拉斯提也一样地渴望着他的侵入。舌头扫过牙齿，牵住对方的舌尖，拉斯提在他的进攻下发出一声轻笑。“我很高兴，”年轻人和他分开一点，气喘吁吁地说道，“你这么想要我。”他用另一个深吻作为回应，一只手向他们紧贴着的身下探去。

拉斯提从刚才开始就已经完全勃起了。将滚烫的阴茎握在手心，拇指有意地重重刮擦着铃口，怀里的人呻吟着，微微仰起头。“欧基夫，啊……哈……”低低喘息声在他咬住喉结时拔高，环着他的肩膀的手臂摇摇欲坠。他小心地把拉斯提的后背贴在墙上，防止年轻人摔倒。眼前的人已经闭上了眼睛，时不时地因为他的动作皱起眉毛，但欧基夫知道那是享受的表情。

“求你了，”即使是水声也盖不住粗重的呼吸，拉斯提的脸上带着红晕，眼中满是渴望，“欧基夫……多碰碰我。”

他用实际行动回答着年轻人的渴求。

手抚摸柱身的速度逐渐加快，拉斯提也顺着他的动作不自觉地挺着腰。欧基夫圈紧四指，每一下都从底部重重摩擦过。带着茧的指腹也没有放过敏感的头部，拇指在小口处划着圆。前液被水带着流了他满手，发出啧啧的淫声。“我要……唔，欧基夫，我快到了……”即将高潮的时刻，拉斯提的双手慌乱地抓住欧基夫湿透的头发，他凑上前，将两个人的额头紧贴在一起。

“来吧，拉斯提。”他轻声说道。拉斯提大声地呻吟着，挺起腰射在他的手心。漫长的高潮持续了好一会，两个人的下腹都溅上了浓稠的白浊。

“还真是积攒了不少。”

拉斯提沉默地转过头，但即便如此也无法掩盖发红的耳尖。他拿起淋浴喷头，将他们的身体冲干净。“别说了，你也需要释放吧。”

“明天还要待在驾驶舱，我不想你太累。”他吻了吻拉斯提滚烫的脸颊。没人喜欢长期任务，欧基夫不知道拉斯提被指派了什么行动，但保密性很高的话，一定相当重要。

年轻人抱紧了他，叹了口气。“你想让我怎么帮你解决……？”

“转过身。”

年轻人顺从地依照他的指示，将双手贴在浴室的墙上，但按捺不住的欲望促使他回过头来看向身侧。欧基夫捉住他的腰，用膝盖分开眼前人的双腿，将自己的灼热挤进柔软的腿缝。勃起的阴茎在湿漉漉的腿间滑动，拉斯提的后背紧贴着他的前胸，年轻人在他的怀里颤抖着，发出舒服的闷哼。

他忍不住去观察眼前人的反应，拉斯提脖颈处的神经端口随着他的动作晃动，和皮肤接触的管道中，晶亮的液体流速肉眼可见地加快了。他将吻落在那些管道的末端，沿着颈部向下。他感到下身被夹紧了，拉斯提半勃的阴茎贴着他的，逐渐抬起了头。

“你很兴奋。”他在年轻人的耳边低语。

回答他的只有接连不停的喘息声和水声。拉斯提在害羞的时候话反而会变少，欧基夫享受着眼前人情欲难抑的模样，凑上前和拉斯提接吻。他将双手移动到拉斯提的大腿两侧，紧紧地合拢摩擦着的腿跟。在富有弹性的肌肉间摩擦的感觉实在是很好，欧基夫送了送腰，感觉一阵热意向下身涌去。

拉斯提似乎也感受到了律动的加快，他伸出一只手，按在欧基夫的腰上。年轻人的手指恰好摸在他腰间的神经链接处，一阵颤栗顺着脊椎蔓延开来，欧基夫觉得眼前似乎闪过一阵白光。他喊着拉斯提的名字，射在了眼前人的腿间。

拉斯提的身体也小幅度地抽动着，但是阴茎却没有吐出任何东西。欧基夫关掉花洒，看着年轻人沉浸在自己干性高潮的余波。

“天赋异禀。”他舔了舔年轻人的耳廓，手指摩擦着还硬着的勃起。拉斯提在他的手活中又射了一次，高潮的时候，年轻人咬紧了欧基夫的下唇，发出近乎痛苦的呻吟。他们缓了好一会才重新洗干净身体，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只是紧紧地拥抱着彼此。拉斯提将脸埋在他的肩膀，湿热的喘息交替着，他闭上眼，感受寂静中充满欲望的呼吸声。

“我想再冲一会，”欧基夫走出淋浴间擦干时，拉斯提说道，年轻人抱歉地笑了笑，“其实我喜欢在洗澡的时候发会呆。”

欧基夫点点头，他现在也很想抽根烟，但他不想在睡觉的时候也呼吸着尼古丁的味道。解决烟瘾的办法是转移注意力，对他而言最好的方式就是工作。他打开了一盒豆子罐头，在沙发上坐下，开始阅读下一次的行动计划。

拉斯提过了十几分钟才出来。他们一起吃了点东西，那瓶酒尝起来也就比水好上了那么一点，喝了半杯之后他们不约而同地把它放到了一边。拉斯提坐在他的身旁，毛巾搭在脖子上。

“有个不情之请，”拉斯提胡乱地用毛巾擦着头发，水滴甩在衣服上，留下一个个深蓝色的印记，“刚好趁着你在。”

“什么？”欧基夫的视线从电子屏上抬起，眼前的人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向他递出一个圆柱形的小管子。他一下子就认出了那是什么东西——解放阵线并没有先进的医疗技术，为了让安插的间谍绕过企业的入职检查，他们伪造了新型强化人的神经链接：代价是每隔一段时间必须注射免疫药物，防止链接失效。

“你隔多久注射一次？”他问道，打量着手中的金属管。

“按理说是三个月……但它的副作用很明显，遇上任务的时候只能拖后。”拉斯提在他身边坐下，陈旧的沙发陷下去一点。年轻人卸力地仰躺在失去回弹的靠背，无奈地盯着天花板。

“上次注射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半年前，我想，意味着这次我必须注射双倍剂量。”拉斯提深深地叹了口气，“虽然现在还没有任何戒断反应，但接下来又是几周的长期任务……”

欧基夫扫视了一下室内的设施，有一张床可以让他们完成这件工作。“副作用的具体表现是？”

“失去意识，呕吐，头晕，还有短暂失忆，”拉斯提小声嘟囔，“其实我每次醒来都不知道昏过去的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只能说我的房间不会太整齐。”

这意味着还需要束缚带，但他们在任务中可不会随身携带那种东西。这个年代久远的休息所能提供的只有几条多余的床单，一些罐头食物和型号完全不匹配的武器弹药。无论如何他待会都得把一切能用来当作武器的东西拿远点，欧基夫想。

“好吧。等你做好心理准备了我们就开始。”欧基夫站起身，把电脑收进包中，塞进柜子——他还需要这个电脑做行动记录，不能让它变成液晶碎片——然后拉出那些备用的床单，把它们拧成一股作用寥寥的绳。

“这种情景……如果接下来是做点什么别的就好了。”拉斯提光着上身趴在床上，双手被简陋的布帛捆在床头。年轻人努力地拗着脖子对欧基夫说话，后者用余光看着他白费的力气，有条不紊地给拉斯提背上的神经端口消毒。

“你的体力还真好。顺便，我还有三个小时就必须出发了。”欧基夫把擦过的酒精棉球丢进垃圾桶，拆开一包新的。

拉斯提轻哼了一声。他感到年轻人背上的肌肉绷紧了几分，“到任务结束前，又是一个月。我……啊，不，没什么。”

拦在他们之间的东西太多。事实上，他完全不确定在这种时间节点推进和年轻人的关系是否是正确的。可能自己终于受够了孤军奋战，想要在寒夜中从另一个人的拥抱中取暖，就像今天这样。每当想到这个问题，他总是不由自主地叹气。

“这次长期任务结束后我会有很多时间，”他清理完了年轻人背上的最后一个端口，它们从脖子后方沿着脊椎一路向下延伸到腰的位置，“史奈尔向我保证过的。”

“是吗？他最好说的是实话。”

欧基夫拔掉注射器的盖子，看了看尖锐的针头。“在时间的分配上，他比HQ的人好很多。毕竟他自己也要在一线工作，不像那些常年坐在不知道哪个星球办公室里的领导。”

“我应该也会有几天休息日。”拉斯提把头埋进枕头里，“真想把时间快进到那时候。”

他轻笑着忽略掉年轻人昭然若揭的心思，对比着注射器和注射口的位置。它紧靠着腰椎，周围的链接处深入皮肤，规则的神经节像伸展的藤蔓一样蔓延开来，从中还能看见流动的不透明液体。欧基夫几乎从未观察过神经链接的模样，早年的强化技术还不成熟，混合了珂若尔的手术在他的后背上留下了许多丑陋的疤痕，而他对欣赏自己的苦难毫无兴趣。除了每次从驾驶舱出来后的例行消毒，他一点也不想和楔进他脊椎的金属打交道。

“在现在这个时间节点，你可以有空说说你刚才没说完的话。”他转移了话题。

身下的人似乎愣了一下，欧基夫瞥见深蓝色发间逐渐泛红的耳尖。“嗯……我是说，我们有三个星期没见面了，接下来也没法很快见到……”

“然后呢？”

“……我很想你。”

年轻人说这话的时候比提起要注射时还紧张，欧基夫扬起眉毛，默默地推掉注射器里的空气。“具体想些什么？”

拉斯提笑了。“很多。我想我们一起抽烟的时候，你房间里不知道从哪变出来的私酿酒……你沐浴露的味道，还有……”

他趁着拉斯提放松，把注射器朝端口戳了下去，推进按钮发出一声释放的气音。拉斯提没说完的话转而变成一阵吃痛的喊叫，然后是隐忍的喘息声。

“欧基夫，别推太快……！”拉斯提剧烈地呼吸着，后背上下起伏，“水性的注射剂，很痛……呃！”

“我在减慢速度，”欧基夫用手肘压着拉斯提的腰，防止身下人的挣扎把注射器挤得错位，“它现在慢得就像一台MT在散步，冷静点，拉斯提。”

身下的人适应了一段时间，仿佛是终于习惯了阔别已久的疼痛，拉斯提不再呻吟，但布料撕扯声依然刺耳。床单压紧着床头的金属杆，不和谐的吱呀声断断续续地响着，疼痛只是以另一种存在形式转达了出来。他们在这种令人烦躁的嘈杂声中僵持了一阵，欧基夫盯着注射器的刻线，将针管推到底。

蓝绿色的液体渗入嵌入肉体的晶体管，逐渐开始流转。拉斯提的身体垂了下去，手无力地吊在床头，像是突然陷入了沉睡。紧接着，年轻人突然抽搐起来，像是通了电般地挺着身子，不受控制地上下弹跳。

“拉斯提？”欧基夫冲到床头，翻过年轻人的脸。拉斯提的眼神涣散，看上去已经失去了意识，他的上半躯干依旧间歇性地胡乱冲撞，与此同时，白色的泡沫从他的嘴角涌了出来。

这样下去他会把自己呛死。欧基夫想，解开捆着拉斯提手部的床单。他一只手托起年轻人的脖子，另一只手抽来一条毛巾按在胸口，好让他把嘴里的东西吐干净。如同木偶般的机械性反射持续了一阵，或许是由于肌肉疲劳，这种抽搐开始减轻，并最终平息了下来。欧基夫把拉斯提的身体擦干净——年轻人很懂事地只是吐了自己一身，欧基夫洗完澡穿着的可是他剩下的唯一一套干净衣物，如果弄脏了他会很头疼——拉斯提在他怀里平稳地呼吸着，似乎睡得很沉。

他抱着他休息了一会。窗外，风雪仍在呼啸。就当欧基夫正在思考拉斯提先前说的副作用还剩下什么时，年轻人突然睁开了双眼。

“拉斯提，你醒——”还没等他说完话，怀里的人猛地扬起头，他看见了那双熟悉的眼里发出的敌意。在短暂的时间内，他本能地抽开手，做出防御的姿势。随后，他交叉的双臂就重重地挨了一拳，他摇摇晃晃地从床上滚下来，扶住了一旁的柜门才不至于让自己摔倒。

“拉斯提！”他喊着眼前的人的名字，但年轻人对自己的称呼毫无反应。拉斯提像一台机器一样朝他走来，无神的双眼紧紧地盯着他。欧基夫看见他裸露的皮肤上泛起的蓝色，注射剂在短时间内游走到了毛细血管，密密麻麻的像是一张巨大的网。该死。他刚才应该和拉斯提再确认一下，分剂量进行注射的。这次的副作用显然要比年轻人形容的更大，发作时间也更长。

拉斯提走到他面前，抡起一拳。欧基夫闪过，拉斯提的手捶在金属柜门上，发出一声巨响。刚刚那一下就足以让关节处一片血红：注射剂不仅强化了拉斯提的力量，还削弱了对痛觉的感知。这可不妙，欧基夫想，现在他既需要自保，还要提防眼前的人肆意地摧毁自己的肉体。在这样狭小的空间可真是难办。

所幸，他们在这之前把这间屋子清理了一番，所有能被用来搬动和投掷的东西都被放在了地下室。用拉斯提的话来说，他不想毁掉这个温馨的驻足处。因此，仅仅是靠着拳头，拉斯提的攻击虽然仍保留几分基本的格斗技巧，但大多数时候只是无意识的胡乱冲撞。欧基夫边和他兜圈子消磨体力，边用方才解下的床单策划着反击。

他盯准了拉斯提向他冲来的一拳，用右臂外侧挡下攻击，反手用左手肘部顶向拉斯提的胸口。眼前的人被撞了个趔趄，腿绊在床边的金属栏杆，整个人向后倒去。欧基夫见状，趁着拉斯提还没从摔倒中恢复，想要一举把他制住。但等他冲上前，拉斯提突然抬起腿，他来不及躲避，腰上重重地挨了一脚。

“唔！”欧基夫呻吟了一声，揉着腰侧和拉斯提一起倒在床上。年轻人像一头捕获了猎物的狼，一个翻身压住他的双肩。他不是没有和拉斯提进行过近身搏斗训练，但此时，眼前人压着他的力道之大，让他几乎无法动弹。拉斯提用小臂死死地压着欧基夫的双手，另一只手钳住他的脖子。一时间，痛苦的窒息感涌上他的胸腔。

“拉斯提！”他嘶哑地呼喊着，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冲击着他的鼓膜，但眼前的人没有任何反应。拉斯提深色的眼睛就像深不见底的冰窟一样令人恐惧，不久前，它们还温和得如同宁静的湖水。脖子被死死地按着，呼吸越来越困难，欧基夫顾不得那么多，使出全身力气顶起膝盖，朝拉斯提的下腹踢去。

兴许是药效过去了点，身上的人多少感到了点痛楚。他看见拉斯提皱了一下眉，随后甩了甩头。他没有放弃这个档口，趁着压着手臂的力道减轻，他攥紧拳头，狠狠地打向拉斯提的身侧。这一击让彻底让年轻人失去了对他的控制，欧基夫没再给他机会，转身压在拉斯提身上。

年轻人在他身下剧烈地挣扎着，像极了冬日去冰钓时咬住钩的大鱼。欧基夫其实并不喜欢钓鱼，只是那种生物反抗命运的搏斗让他感受到十分顽强的生命力。他喜欢这种纯粹的，自然的力量——这就是他活下去的意义，每次收回断线，或者把鱼放归湖中，他都这么想。但这一次，他需要拉起钓竿。

他用膝盖压着拉斯提的大腿，手肘顶在脖颈，防止他翻过身；欧基夫另一只手艰难地扯过床单，和用于控制拉斯提的手配合，终于把年轻人的双手反剪在身后捆住。拉斯提一边发出愤怒的喊声，一边扭动身体。他现在真的很像一条鱼了，即将送上案板的那种。欧基夫抓住叩紧拉斯提绑好的双手，筋疲力尽地想。他俯下身去，扯过年轻人的长发，对上愤怒的双眼。

“拉斯提，”欧基夫相信自己眼里的怒火也不轻，因为年轻人对上他的目光时，身体不由得震颤了一下。他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怒意，压低眉毛，“好好看看你面前的人是谁。”

那双深邃的眼睛瞪大了，深蓝色的瞳孔动了动，先是惊讶，随后涌起泪水。“欧……欧基夫……我……”像是意识到了先前发生的事，拉斯提微微张开嘴，声音里满含着愧疚。但年轻人还没来得及说完，就像突然断电的机器一般昏了过去。

房间内一片狼藉。床上的东西在他们方才的争斗中掉了一地，欧基夫把弄脏的衣服和床单一股脑丢进洗衣机——作为一个临时驻足处来说，它的基础设施真是齐全。拉斯提还在昏迷，他的背和腿因为被绑着的双手而弯曲，整个人缩成一团。

欧基夫在床边坐下，检查刚才的伤。刚刚被拉斯提打过的部分已经泛起了淤青，他用手碰了碰，皱着眉咬紧了牙。还好，这得天独厚的天气让他能轻易地找到用来冰敷的材料，否则，一会穿上紧身的飞行制服可是有够受的。

拉斯提的身上也有不少淤痕。他找了些封口袋装雪，隔着毛巾放在年轻人的腹部。拉斯提发出一阵舒服的哼哼，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欧基夫……？”他听上去很困，连语调都拖长了。拉斯提努力地眨了眨眼，环视四周，想要坐起来，却被身后的束缚拉了回去。“……这是怎么了？”

欧基夫正撩起自己的上衣，把一袋雪水贴在腰上。“你醒了？”他朝着自己受伤的地方努了努嘴，“看看你干的好事。”

“我……？啊！”拉斯提挺了一下腰，想凑近他，但他的脸迅速地皱成一团，倒回床上。他背对着欧基夫，躬起腰颤抖不停，发出痛苦的嘶嘶声。

欧基夫帮他解开双手，拉斯提立刻抱紧了刚刚那袋冰水。他缓了好一会才能开口说话，“发生了什么？”拉斯提有气无力地问道，声音听起来有点哀怨。

“如你所见。”欧基夫耸了耸肩，“我们刚刚打了一架。”

“……你打的地方还真是……”

欧基夫笑了笑，拿起袋子按在自己的脖颈处。“不好意思，但是你当时差点把我掐死，我没什么选择的余地。”

“什么……我……？”拉斯提转过身，盯着欧基夫脖子上深深的青红色，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抱歉，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说的那些副作用还真是一个都不落，”欧基夫把冰袋转向另一侧，“短暂失忆，昏迷，呕吐，下次记得把暴力倾向放在最前面。”

年轻人泄了气般悻悻地躺在床上。“我真的很抱歉。”

小说相关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