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一份厚厚的文书。

标准A4的规格，纸质极好，黄色的封面用鲜红的印刷体写着：XX协议。

一双白皙的手翻开文书，葱削般的指尖轻抚着页内一行行的文字，然后在右下角签下自己的姓名，继而翻开新的一页，如是反复。

“不要——”

睡梦中徒然惊醒，何枫啊的一声从床上坐起，愣愣的发了好一会呆才缓过神，用力揉了揉被枕头压得麻木的脸蛋，翻身下床，趿起地上的兔头拖鞋，有气无力的飘入盥洗室，打开水龙头冲了一把冷水脸，才算勉强恢复正常。待回到卧室拿起手机一看，已是凌晨4点，索性也不睡了，打开床边正在充电的笔记本，开始新一天的学习。

说是学习，也就是整理一些PPT而已，毕竟何枫不仅自己的学习能力突出，身后的关系也极硬，上至系主任下到辅导员，了解情况的人里面，没有人愿意为一点小事得罪她的家庭。

“其实就算作业交的是张白卷，傅教授也会让我过吧……不，以他的性格，更有可能的是找个倒霉的学长帮我写一篇……这么一想就更没意思了。”

何枫撇着嘴，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操作着，角落里微信的气泡窗口突然亮起，一个被标记为“闺蜜王小月（工具人二号）”的头像发来留言：

“何枫何枫，我刷到学校后门的小吃街上新开了一家宠物商店，今天有没有空，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不想在窗口间来回切换，何枫滑动手机拨了语音通话，打开免提放到一边，刚一接通，一大堆话语就迫不及待的涌了出来：

“居然这个时候都没睡，一点都不像你，何枫，难道你终于堕落了，开始和我一样熬夜了吗？……先不说这个，今天下午不是没课吗，刚才我说的那家新开的宠物店可有意思了，陪我一起去吧！你知道我……”

“下午有款手游的新角色Cos要拍。”

何枫直接打断了王小月的话，一边继续在文档里复制粘贴。

对面的语声只卡了一秒钟，旋即又滔滔不绝的继续：

“何枫，我的何大小姐……当模特赚的那点钱，连你出景时自备的Cos服都买不起——不对，是连那些衣服的边角料都买不起，难不成你还真把Cos当兴趣爱好了？这可一点都不像你以往的低调风格啊，在进大学以前，你可是连张艺术照都不愿意拍的……”

说到这，王小月的语调突然变得热切起来，伴随一阵诡异的笑声：

“难不成……你的叛逆期终于到了，不想坐等未来家里给你安排的金龟婿，在用这种方法找自己的意中人？哦呵呵呵呵……”

听到这，何枫忍不住一只手捂着额头，正要开口说话，手机里的王小月又换了腔调，改成一副知心大姐的语气：

“何大小姐，Cos这个圈子你懂的，鱼龙混杂，随便玩玩我不反对，但想在里面找到与你样貌身份相称的男朋友，太难了真的，你真正应该着眼的目标，当然是……”

按捺不住的何枫再次打断了王小月充沛的表达欲：“可以了，拍摄4点应该能完成，剩下的时间我陪你去总行了吧。”

“那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下午4点半我在后门口等你，现在我还要再刷一会视频，先挂了哈！”

王小月见机也是极快，敲钉转角的约好时间就挂了聊天，不一会，手机屏幕自动暗了下去，重新变得漆黑一片。

有些出神的盯着面前的手机，过了一会，何枫突然微微一笑，清澈动人的双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口中喃喃的轻语着：

“小月啊小月，你虽是随口乱说，但某种程度上意外的贴近事实呢……”

失去继续写作业的心思，何枫关掉文档窗口，打开了一个不显眼的程序，在指纹识别之后，又输入一长串复杂的密码，再点击几下，一个信息窗口以表格的形式出现在眼前：

“天优传媒有限公司”“嘉怡新媒体有限公司”“艺璐摄影工作室”……

入眼是一长排有着平面摄影业务的工作室列表，大部分是本地公司，也有周边城市的，紧跟其后的是记录日期、规模、地址、联系方式、经营方向和内容等，再往后是主要摄影师和负责人名单，每一个都附上了证件照和简介，最后则是一个看上去意义不明的三角形标记。极少数工作室的三角形是空白的，大部分是绿色，而有些则是鲜艳的红色。

何枫移动鼠标，落在记录日期为昨天的最新一行，一个叫做“追梦艺术工作室”的栏内，看了眼戴着眼镜的负责人头像，点击后面的红色标记，页面跳转，只见几百张不同女模特被偷拍的走光照，以及一些性爱的照片和视频展示了出来。

用极快的速度浏览着其中的图片，何枫微微皱着眉，眼中有厌恶，却也隐含了一丝期待和兴奋，只是没过多久，这些全都化成了失望的神色：

“不是……”

有些苦恼的叹了口气，何枫揉着太阳穴，一边轻声自语道：

“为什么这么久都查不出来，难道一开始的方向就错了？这不应该啊……”

苦思半晌无解，何枫看了看时间已是六点，窗外天色大亮，决定暂时放弃这个问题。起身关掉程序窗口，拔出插在笔记本上的加密U盾扔进抽屉，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转身走进衣帽间，换上练功服，在隔壁的跆拳道房里浑身是汗的锻炼了半个小时，又冲了个澡，才裹着白色浴巾走到楼下，打着哈欠坐到饭桌旁，吃起吴婶准备的早餐。

已经在收拾厨房的吴婶看见何枫，转身说道：

“小枫啊，我已经和你妈请了三个月的假，明天就要回去照顾孙子了，这事你知道了吧？”

“嗯嗯！”

作为看着何枫出生长大的人，吴婶在何家已不是简单的保姆二字所能概括，听到她这么问，何枫忙不迭的点了点头，将口中的吐司片三两口咽下，再开口回道：

“妈已经打电话和我说过啦，吴婶，除了爸妈那边，我这也有份礼物给您的小孙子，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一会走时别忘了拿。”

“呵呵，那我就谢谢小枫了。”

吴婶笑着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我不在的时候，你要保洁可以联系上次那家公司，需要注意的事项我已经和他们交代过；如果想吃东西就打电话给王大厨吧，还是他家的饭菜吃着放心……”

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会，直到何枫吃完桌上的早餐，文雅的擦了擦嘴，才对着吴婶灿烂一笑：

“放心吧吴婶，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知道照顾好自己的。”

吴婶无奈的摆了摆手，转身继续清理厨具：

“好好好，再说下去倒显得我唠叨了，吃完了就快去换衣服吧，不然待会上学怕是要迟到了。”

“嘻嘻……吴婶，那我就先走了，祝您一路顺风！”

何枫顽皮的吐了吐舌头，走上楼给自己化了个极淡的淡妆，然后在衣帽间选了件白色小吊带，一条百褶短裙，里面是一条0D的空气黑丝，外面再套上一件防晒衫，又选了双一字带高跟凉鞋提在手上，才挎着个双肩小背包匆匆出门，进入宽敞的地下车库，特意选了一辆看上去一眼平常的宝马MINI，坐上去启动汽车，伴随着轰鸣声驶出云顶小区，开始了日常上课的一天。

初夏灼热的日光总是早早升起，当它划过大半个天空，开始逐渐偏西时，正是一天中最为难挨的时辰，这份酷热让王小月放弃了在周边逛店的计划，改在工作室的前台边蹭着冷气，一边刷着手机一边等待何枫。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手机都快要刷没电，王小月拿出充电宝准备接上的时候，才看见换好常服的何枫从摄影间里走了出来。

“你可算拍完了，我都等得要睡着了——”

王小月先是一通抱怨，待看见何枫眼中疲惫的神色和鼻翼上细密的汗珠，又赶忙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对方：

“当模特拍个专辑可真不容易，看把你累得，先擦擦汗吧……”

接过纸巾，何枫微笑着回道：

“小月谢谢你啦，本来在学校里等就可以了的，结果特地来这里陪我。”

“没啥，好姐妹嘛，看手机追剧而已，在哪不是追？”

王小月豪气的一挥手，又一脸好奇的凑近何枫：

“说起来，你真打算当模特了吗，那想不想走T台？我有个小叔是开经纪公司的，听说规模挺大，每逢过年都要上我家送礼，我看他人还算不错，要不要去试试？”

何枫轻描淡写的摇了摇头：

“我身高只有1米65，走T台不合适，而且平面模特和T台模特的差别很大的……”

将汗珠仔细擦干净，让脸蛋重新变成烤瓷般光洁细腻的原貌，何枫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

“最关键的是，可能要不了半年，甚至几个月之后，我也许就不再玩Cos了……要说的话，大概快玩腻了吧。”

王小月听得翻了个白眼，伸手搂住何枫的胳膊，转身向外走去：

“连什么时候会腻都能计划好，这还真像你……算了，不管了，现在开始该你陪我了！”

正在这时，一个三十出头戴着眼镜的男人出了摄影间，看见已走到门口的二人，连忙快步走了过来，口中同时喊道：

“何、何枫同学，请等一下！”

待来到二人跟前，男人停下脚步，彬彬有礼的说道：

“何枫同学，我是这家工作室的主摄，刚才看到了你拍的作品，我个人非常欣赏你在这套专辑中的气质表现，希望能邀请你拍摄几套同类型的主题，不知你意下如何？”

盯着男人的脸看了两秒钟，何枫抿嘴一笑，摇摇头回绝了这个邀请：

“不好意思，暂时没有这方面的兴趣。”

“啊，是担心酬劳的问题吗？这方面好商量的……如果是想要引流吸粉，我们也有相关的渠道和方案……”

男人又说了两句，见何枫去意坚决，只得停下劝说，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了何枫：

“也没关系，请先收下我的联系方式吧，何枫同学什么时候有想法了再联络我也不迟。”

又看见站在一旁的王小月，男人迟疑了一下，也掏出一张名片递了过来，王小月接过名片扫了一眼，“追梦艺术工作室 主摄王志成”，也没在意，随手放入包内，再次搂着何枫走出了工作室。

接近下班高峰，从工作室所在的商业区驾车到大学后门并不方便，本身距离也近，加上阳光没有那么暴晒之后王小月又恢复了逛街的冲动，何枫索性叫了代驾，自己则陪着她一路走了过去。

两人在熙熙攘攘的人行道上漫步，何枫行走得十分安静，王小月却忽前忽后，时不时一惊一乍，看起来非常活跃。

“你可真厉害。”

王小月望着何枫脚上足有11厘米高的细跟凉鞋，比了比那比渔线粗不了多少的超细一字带，佩服的说道：

“换做是我，穿这种鞋子怕是连路都走不动了，你甚至还能穿着丝袜走这么远，不打滑的吗？”

何枫漫不经心的回道：

“基本操作，如果你能坚持练十年跆拳道五年瑜伽，那你也行。”

“跆拳道还练这个？！真的假的？”

王小月惊讶的转过头来，一脸“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的问号。

“假的。”

何枫说完也哈哈的笑了起来，显然心情甚好，那清纯和妩媚完美融为一体的笑颜把迎面走来的两名大学生看得当场呆住，差点撞在路灯柱上，又赶忙低着头尴尬的匆匆走开。

王小月摩挲着下巴，上下打量了何枫好一会，才啧啧有声道：

“瞧瞧，这一路多少人都在看你，你原本的相貌身材就已经够不得了了，再加上这副打扮，不要说男人，简直连我都快要被迷住了，到底是哪个优秀的男人让我们的何大小姐春心萌动，以至做出这么大的改变？快说快说，我真的好想知道啊……”

何枫优雅迈出的脚步微微一顿，继而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没有的事，我现在并没交男朋友的心思，至于心目中的理想男人，甚至都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那还不是因为标准太高了，你一向都是这样。”

王小月撇了撇嘴，摆出柯南的严肃脸继续推理：

“另外我认为你前一句话是在骗鬼，凭我单身二十年的直觉，现在的你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在散发着想要男人的气息。”

何枫一愣，腾的脸涨得通红，张牙舞爪的朝王小月扑了过去，后者早有准备的跑开，嘻嘻哈哈的打闹声传遍一路，直到进了被称为“小吃街”的大学后门步行街才停下来。

穿过摩肩接踵的觅食人群，王小月指着相对僻静的角落里，一家由两间门面打通的新开张小店说道：

“看，这就是我说的那家宠物店。”

“火花线下爬宠馆……爬宠？！”

何枫望着店名打了个冷颤，停下脚步对王小月说道：

“等下……为什么是爬宠？你什么时候喜欢上蜥蜴蝎子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了？”

“你说的这些好像都有吧，但听说这家主打的是宠物蛇。”

王小月搂着何枫的胳膊，脸上的神色有犹豫，更多的却是按捺不住的兴奋：

“你知道我有多喜欢宠物的，可长这么大还没亲眼见识过这些冷门的家伙呢，养不养先不说，去看看总是好的。”

听见是蛇，何枫感觉背上仿佛一道电流窜过，连鸡皮疙瘩都要立起来了，转身就想闪人，却发现胳膊被王小月缠得更用力了。

“拜托，陪我去看看好不好，一个人进去我害怕。”

“可我更怕啊，找谁不好找我来陪……”

面对王小月的软磨硬泡，何枫无奈的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被拽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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