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早早离场的西岚和泰烨并未返程回国，他俩和雷扎、亚拉特在一艘快艇上呆到黄昏时分。

泰烨掌舵，西岚蹲在船尾阴冷的抽烟，看着忽近忽远的岸边景色，布拉格以巴洛克和哥特风格为主的建筑蒙上光晕，竖瞳积聚着肃杀。

船头，雷扎与亚拉特并排躺着，金龙雷扎眯着眼仰望穹宇，双爪叠在脑后，少了几分精明市侩，敞着袍子任由亚拉特指肚沿着胸腹肌的线条抚摸，悠闲慵懒。

“我大概能在这儿多待两天……到时你不陪我回国么？”

侧着脑袋耳畔贴在金龙的胸膛上，亚拉特听着强健有力的心跳声，小声的冲着雷扎问道。

吐出一口悠远的气息，雷扎抽出一条胳膊，搭在亚拉特的脑袋上，爪子从毛发间穿插摩挲，微微抬起脑袋眼底印着胸怀里的龙兽身影，轻声开口。

“国外还有些事要处理，虽然相比较你最重要，但这其中有西岚的事情在里面……乖，十月国庆大概回去一趟，国外的事情我推一推，回家多陪你一天是一天。”

“哦……我不是小孩子啦，你有重要的事要做，我也帮不上忙……你小心身体。”

亚拉特晃了晃脑袋，吻了一下雷扎的胸腹，忽然叹了口气。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成了这样，会让你说出多陪一天是一天的话呢。”

“怪我，聚少离多无论给予你什么，总是亏欠在前。”

雷扎双臂搭在亚拉特的肩头，慢悠悠的说着，天空中飞鸟掠过，突然有些艳羡今日大婚的百夜和半晨。

他们经历了风雨波折，可总归难舍难分的互相扶持下去，今日修成正果，再无他人眼光干涉。

而与亚拉特，感情里聚少离多的日子，一点一点汇聚到最后，厚重已经如亲情难解。

“嗯……时间到了，你跟着泰烨先回去，事情结束我就去找你。”

听着亚拉特嗯了一声应道，雷扎仰面凝视着远处的长桥，少见的露出一丝残暴。

华灯初上，这间公寓却无半点光亮，布拉格的市长，一头棕黄皮毛的雄狮跪在地上，心惊胆战的望着靠在柜沿单腿撑地的金龙。

“考虑的怎么样了，说不说呢？”

雷扎等了片刻，见雄狮不开口，皱了皱眉，忽然嗤笑一声。

“讲真，我挺没耐心的对这事儿。换做别的，我有大把时间陪你玩儿……也不尽然，毕竟你是市长，没有特殊因素，我也不想来冒犯，你好好明面做你威风八面的市长，背地怎么淫荡的求虐当抖M都与我无关。”

“但你他妈的浪费我时间了知道么！”雷扎忽然跨步向前，左轮手枪的大口径顶在雄狮的额头，使劲的戳了几下。

“雷扎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你不敢杀我……”

枪口顺势戳进狮子的嘴里，雷扎指节凸起的厉害，扣在扳机上浑身都在颤粟般，压低半身阴冷的笑着。

“我让你说无关的话了么？我、我怎么就不敢一枪崩了你脑袋。”

门悄无声息的推开，卷进的风让雄狮毛发凌乱，心头只觉被狠狠碾压似得抽紧。

余光里一头身形高大健壮的灰狼缓缓迈入，迎上那一对内敛锋芒的鎏金竖瞳，雄狮似乎停顿了呼吸。

雷扎回头打了个招呼，西岚扔下行李袋的同时，从袋子里抽出一把半米余长的单刃短刀，骨节嶙峋的爪子握着刀柄，刃锋夺目。

“讲真我是不是太和善了，怎么诈唬都不说……卧槽！”

贴着臂膀，西岚一刀刺出顺势上挑，雄狮的整条胳膊齐肩被割断抛飞，雷扎只得猛地向一旁闪开，堪堪避开血溅一身的可能。

惨叫中，西岚随意挽了个刀花，雄狮的耳朵被切掉一半。

“他知道的我有别的情报路子，没有利用价值且做了北欧那一伙的走狗，死掉好了。”

狼耳微动，西岚稍稍抬头，看着从复式公寓楼梯走下的身影，竖瞳一跳，在雷扎还未张口时一刀捅进雄狮的心窝，抬腿揣在刀柄末端，力道之大将半身染血的雄狮踹到墙根下，猛地转身蓄力一手抄起一张圆桌，抡着呼啸飞向楼梯上的身影。

是只黑豹，动作矫健迅猛，侧身避开摔得粉碎的圆桌，继而转身奔向楼上。

“你处理这里，别跟过来。”

西岚从行李袋中再度抽出一把短刀，奔向楼梯护栏，单爪扒住纵身翻越而上，身影转瞬消失。

也许要大开杀戒，但不是现在。楼上的空间虽然面积更广，可因为摆满了存放书籍的柜子，视线的盲区变得复杂。

那黑豹印象里从未见过，从避开的姿态中看去实力应该不弱，很接近西岚当年在缅甸丛林里交战的雇佣兵套路。

放轻脚步，西岚提刀无声慢慢走到林立的书柜一侧，余光里书柜之间空无一物，对面的窗户被风吹的一开一合。

那不知来路的家伙是从那儿翻进来的，不是保镖的话大概就是杀人灭口。

盲区太过复杂，西岚望着尽头的书柜，停下脚步，忽然那只黑豹贴地滑出的同时开枪，西岚早已闪进书柜之间。

静默的时间仿若抽离了一切，西岚甚至是停止了呼吸，缓缓抽下一本厚重的书籍，伸到书柜之外。

瞬间枪响，西岚看着书籍被炸烂，眯缝双眸，不得不对这美产柯尔特手枪的威力赞许。

虽然比它威力还要凶猛的有俗称的沙漠之鹰和美产M500左轮，但其强大的后坐力特种兵反而不会用它，除非是久经训练乃至对它青睐的专业杀手。

嘴角上扬，西岚猛地将书柜踹翻，一排叠着一排砸翻，重新躲进尽头书柜之后的黑豹暗骂一声，冲着前方忙点几发的同时，西岚已经来至身前。

举刀砍在枪身劈散而裂，黑豹的反应不可谓不快，顺势脱手散架的手枪，弯腰从绑腿上抽出一面是锯齿的宽刃匕首，反握在爪冲着西岚的双膝横扫。

西岚手腕一转，短刀挡在身前，兵刃相撞的声音嗡鸣闪出火花。

五指锋锐便要扣住黑豹的头盖骨，这一消若是命中西岚绝对能戳透脑壳。命悬一线，黑豹脑袋稍稍一挪，西岚扣住他的肩头留下五个血窟窿。

爪缝间粘连着黏稠的血，西岚忽然卡在短刀上用力别断，断裂的锋利刃身反握在手极快的划过黑豹的喉咙。

抵在墙上，断刀连续捅扎了几次，飙出的血线喷在西岚的脸上乃至前胸，最后丢下整个脖颈被捅烂到只剩几丝皮肉筋络连接头颅的黑豹。

未等喘息片刻，楼下忽然传来雷扎的惊呼，西岚猛地侧身将断刀掷出，来者在眼前只是一阵白影闪过，纵身跃起的双膝狠狠撞击在西岚堪堪交叉挡在胸前的双臂上，身后恰好是窗户，西岚竖瞳一跳，后背撞碎玻璃，摔出楼层。

生死一线之间，西岚的脚腕被扯住，后背磕在楼外的墙壁上，整个身体倒悬，似乎露出迷茫惊骇的神情。

“你他妈好重啊，快点上来啊！”

雷扎死死拽住西岚的脚腕，好在他反应快，听着楼上玻璃碎裂的声响，飞奔到对应的窗前，将从楼上摔下的西岚揪住，才没让他摔成肉酱。

西岚翻身正待伸出手臂让雷扎拉扯他一把，忽然抬起头看到楼上站着的身影，双腿猛地夹住雷扎的腰身将他一起扯下。

那身影嘴角一扬，收起弩箭，一掌拍在窗沿翻身跃下，稳稳的踩在空调外机上，居高临下的冲着抱在一起摔在空调外机上的西岚和雷扎。

“你才好重，快点跳到另一个上面，螺丝松动要撑不住了。”

冷冷的对着压在身上的雷扎说道，西岚只觉五脏六腑被挪位了一般，气血翻涌。

起身半跪在摇摇欲坠的空调外机上，西岚眯缝着双眸看着那只白狼，面上无悲无喜，心里却泛起一丝涟漪。

像……真的太像了。

那只挂着桀骜的笑冲着他招手打招呼的白狼，和他的弟弟白岚无论是气质还是模样都酷似无二。

劲敌……单是那力量便是生平之罕见，西岚一爪扣在窗沿上，风吹而过，身体在摇摇欲坠发出摩擦声的空调外机上萧条冷寂。

“你是谁？”

西岚说出口才觉得傻逼，但多少年只能在照片上细思追念的模样，如今就在眼前，虽然并不是，但莫名的就说了出来。

他在忍，身体无恙在其次，西岚承认他的心境有些波动……乱了就代表交战之中落了下风。

只是那酷似白岚的狼兽忽然笑了一声，跳下空调外机时，抓住一条软梯，在西岚竖瞳里，只留下被从楼的转角处飞过的直升机接走越来越小的身影。

那白狼离开之时留下了一句话，让西岚的脑海轰然作响，浑身颤粟的愣在原地。

“两只兽很难对付啊，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哥。”

哥？他为什么叫我哥？他到底是谁……

雷扎揉着酸疼的地方，从自动贩卖机买来的热饮，丢给出神坐在施工地水泥管上的西岚，小声的张口。

“现在该怎么办？线索又断了一条……还莫名杀出个长得像你弟弟的牛逼家伙。”

“查……”

啊？雷扎觉得自己越来越尴尬了，以他和西岚深交的情义，帮忙调查白岚身死的隐秘内幕倒不会拒绝。

但如今忽然发现自己被卷进来这场越来越诡莫的阴谋漩涡里，非但没有接触更多的真相，反而是身处一个尴尬的境地，在漩涡里越来越远。

“查，我他妈说查！掘地三尺的也要查，先从我家开始！”

人死不能复生，白岚肯定是已经在那场看似只是流氓寻滋挑事的暴乱里死去，就死在莫问的怀里，尸体虽然是隔一夜才被西岚接回来……西岚在怀疑自己的父亲或者是几位叔父留下了什么所谓的私生子。

这其中他那素未谋面已经亡故的小叔最让他介怀。

起身跳下，西岚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侧身回头冲着喝着热牛奶的雷扎，想了想说道。

“今天我就和烨烨回国，阿贝他们估计还要逗留几天。这事儿别和莫问说，他是挺有能力的，就是性子太急躁，我怕会出乱。”

“你……”

“对了，亚拉特应该也要回国，别让他自己搭公共航班。”

看着头也不回的灰狼身影，雷扎迈前一步又止住，莫名觉得有点上火。

“喂，我说你这头狼怎么这样啊？把我卷起来又二话不说拍拍屁股走人？”

“好好好，是我自愿的，我也没有半点埋怨啊。你别介这种苦大仇深要一己之力干翻所有人似得行不行，你和我加上莫问的势力我就不信还有谁敢造次。”

西岚停下脚步，抬头看着月光明晃，转过身像是黑夜长贯于此的标枪，冷寂的锋芒似要将那天捅破个窟窿，望着站在水泥管下拿着兜子，手里捧着一杯热奶的金龙，轻声开口。

“谢谢你雷扎……我这人冷血，但很庆幸能有你这样拿我当朋友的家伙。”

“我就这一个弟弟，你也知道我从小并未得到父母的疼爱，在大兴安岭的雪窝里苦苦求生，弟弟是我唯一能觉得自己还活着，还好好活着的依赖。”

“操你妈的，你就活在你弟弟的阴影里行尸走肉吧，人死如灯灭你懂不懂？报仇而已，我帮你啊！不就是杀人么？那就杀杀杀，一个不放过的全咔嚓了。”

金龙气急将牛奶丢在地上，指着西岚破口大骂。

西岚歪了歪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道。

“你有亚拉特，在你眼里亚拉特对你的重要性，不会弱于小白子对我。如果，我说如果，亚拉特出事了，你会怎样？”

“我这人，爸妈不疼，舅舅不爱的。所有人都认为我是个蛇蝎心肠的疯子，我只想说他们看不起我也好，仇家轻贱侮辱甚至蹂躏我也罢，我只要弟弟，他没了，我只剩一条命，余生在我这儿从来不会抱憾……我要一条命，报复一生。”

“我要让他们都深刻的铭记，夺走我生命里最重要不可或缺且替代的东西，代价有多大。”

“你把你弟弟当货物了？”

“那又怎样，我的东西，永远都是我的。”

雷扎说不出话，扯到亚拉特，确实让他难以争辩。良久，站在施工地里的他呆呆的环视着苍穹夜色下的布拉格，掏出手机拨出电话。

“小鲨吃饭了么？我这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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