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地。

　　昏死。

　　——

　　意识...意识...活着。

　　漆黑。前额撕裂般疼痛。你失败了两次才勉强爬起身。四周只见一片刺目的金光。

　　还有焦土。

　　炙烤成白色的土地反射着阳光，一望无际，灼烧你的眼睛。这他妈什么地方？

　　快走！就算是用爬的也得爬走！离开这里！

　　走啊！你命令双腿。它们却径直跪下。你趴倒在地。妈的好烫！

　　烫烫烫烫死了！你感到全身被引燃，油然的疲倦感却不由分说阖上你的眼睑。

　　……

　　“进来。”祭司答应道，目光没有离开乌木圆桌上的一叠羊皮纸文件。教团骑士索若·奥若尔推开门大踏步迈进支部办公室，腰间剑鞘咣当作响。

　　“怎么样，还找不到吗。”祭司放下兜帽，确认来者是索若后松了一口气。“瓦拉多东部的山脉和村镇都查过了，”骑士叹气，“除非在深山里...”“没事，之后我再安排，”祭司安慰似的说，摇摇头，“你先歇两天，之后可以去南边碰碰运气——辛苦了。”白袍祭司从抽屉里摸出一个钱袋交给索若。

　　“主教还是逼得很急，”骑士离开前祭司自言自语地说，“唉，都找了三个多月了...”

　　金属剑鞘的咣当声伴随着铁靴清脆的踏地声渐渐远离办公室。

　　红发男人再次检查地图。

　　他有点犯糊涂——今天看不清太阳。早知道该带点能指路的东西，罗兰偏偏又先走了。男人挠挠后脑勺，看了看天空：还是一样的黄绿色。“哎，麻烦...”

　　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黑色天花板。你居然躺在被窝里，爬起身时清晰感受到心跳。身体没有不适，但全身肌肉含着一股滞涩，仿佛卧病在床许久未动的病患。各处关节随着起身的动作响起轻微的咔哒声，脑海中许多闪烁的鲜艳色块纠缠在一起。你扭头四顾。

　　空荡而寂静。没有光源。

　　右侧白纸门被拉开，橙黄色灯火照进房间，门口站着一名红白装束的女性，深色短发遮住了脸。“过来。”她的嗓音令你服从。大门连着一条四向封闭的走廊，像一条隧道。

　　“哈喽？”你挥手打招呼，她没有回应。

　　“你好？这里是什么地方？”没有回答，女性一味走在前面。

　　你正想跨两步上前抓住她的肩膀，但当你凝视她的背影，马上打消了这个冲动的念头。

　　墙上的点点灯火无法照耀在“她”身上。“快点。”只有两个字的催促。你拖起步子跟上。登...登...登...一步，两步，三步...她的黑鞋跟踏在木地板上，敲出空洞的声音。

　　她站到一面镜子前。“这儿。”你遵照指示。镜面蒙着乳白的水汽，倒映的影像看不真切。你稍微放松，脑子里纠缠的死结们一个接一个松绑。几十秒后，你回头询问。

　　“嗯？”

　　朽烂硬木和霉菌的腥甜味灌进鼻腔。外头传来叽啦叽啦的昆虫鸣叫声。这儿没第二个人。

　　你揉揉眼。

　　地板传来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十秒之前那整洁的神社大堂已不见踪影，幻觉？取而代之的是破烂和腐朽。

　　天色相当阴沉，树木藤蔓相互勾连，地上是坑坑洼洼的水塘。

　　“唔……”你简直为刚刚的遭遇感到好笑。

　　在一处破木屋苏醒，身上是一挂破布，就像一具活尸从坟墓中爬出。

　　知识。

　　知识没有遗忘，与此相对，你无法知道自己是谁。每当你回忆自身，都像在一团雾气中妄图抓住一颗雾滴。失忆症患者不会莫名酣睡在沼泽里。你俯下身子提起膝盖检查四肢和腹部，没有烫伤痕迹。果然是噩梦？

　　附近气温不低。你想到一片高纬沼地的名字。这儿肯定不是那里。

　　你转身走回屋内。

　　大致走一圈，过暗的环境不允许更加细致的搜索。没发现什么隧道和巫女，但收集到堆成圆锥的熟糯米。糯米团表面已泛黄，长有大块乌青霉斑，硬成一团，不能食用。

　　空中的清新草木气息隐约混杂腐败臭味。即使突然窜出几条爱咬人的死尸也不奇怪。你蹚着水洼，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沼泽深处。

　　蹚泥前行相当费劲，你穿行在一团又一团的蚊虫当中，气喘吁吁，汗如雨下。口渴只能从脚下水洼掬水饮用。眼前渐渐开阔，树木渐稀，露出头顶上黄绿色的天空。视野远处出现一座宏伟的红色建筑。那是什么地方？应该有人，这种楼房。你弯下腰搓掉小腿上几条水蛭，加快脚步。有些离群巫师就喜欢在这种臭气熏天的无人区修建塔楼。

　　“啊——痒死了。”像是踏进一个堆满猪粪的小房间，气味骤然加重。那是尸体？红色塔楼外围的泥沼里泡着不少死人样的怪东西，臭翻了。

　　你凑近其中一具。

　　这东西包裹着可怕色调的腐烂物，看不清面部。心脏部位是一个黑大洞。你弯腰碰了碰裂口的光滑边缘。“啥玩意儿。”

　　硬的。大概是碳？

　　你站起身，回头仰视。

　　你沿着爬满藤蔓的红色围墙寻找入口。尸体的伤口很新，若怪物死在早些时候，伤口不免膨胀变形，碳块也会挤得粉碎。“可能还没走远。”你燃起希望——不论如何，附近有人。前面就是大门。你加快步伐，踏入围墙内的广场。

　　身侧的楼房有很长的面向你所在广场的走廊，走廊墙上有许多门窗。教室？它们早已废弃，被藤蔓占领。这些植物茎干粗壮，不知生长了多久。高耸的楼房围住你，堆积的湿气和高楼阴影让你有瓮中之鳖的感觉。

　　你就近走进一栋楼。

　　“你先过去。”暗精灵对一旁的同伴说，“对面那栋楼里有个傻大个...嗯？？”

　　“咋了。”罗兰问。

　　“有人，”红发男人皱起眉头，随即绽开笑容，“对面。”“这种地方？确定是正常人？”“保管是，”暗精灵拍胸脯做保证，“我看看去。”

　　楼道间更加封闭。墙上涂着大块大块褐黄的霉菌菌落和苔藓。光线勉强足够。你到达二楼。前后走廊尽头一片黑乎乎的看不真切，门都有锁，推不开。不过要是你愿意，倒完全可以“打”开这些破门。

　　走廊石质地板缝隙塞满齐踝高的杂草。你留意到天空颜色，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天竟然会是这种呕吐物般的黄绿色。

　　前面不远处有间教室的门敞开着。

　　你走进去。

　　巧合也好陷阱也罢。你关上门。这个教室里面的课桌椅虽说也发霉但不会像楼下那样又湿又黏。地上散落着大量肮脏的纸。什么都没有。

　　你预备从原路离开教室。

　　谁知刚跨出一步地板就突然震动起来。走廊左手边明显有东西在靠近。你挪到门后侧耳细听。

　　跑步声，软体动物爬行的啪叽声，硬物相碰的噼啪声。还没搞清状况，你就被一声炸雷般的巨吼震趴在地上。“嘿！老兄！过来！”是一名男子，“来！”音调的变化告诉你他从四楼一跃而下。“砰”！又有什么从楼上摔下去。

　　稍加思索，你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半蹲着走到栏杆旁。

　　广场上只见一头庞大恶魔舞动着无数巨大触手，蓝紫色的触手末端有白亮的尖刺。它那庞大身躯上除了一张血盆大口还剩的便是无数眼睛。恶魔对面的男子有一头火焰般的冲天红发，身上一套赤红金边装束——暗精灵？

　　“老兄！”他挥动双臂，“够宽敞了！”

　　恶魔没有贸然进攻。

　　怪物按次序眨着聚团的眼睛，仿佛眼球之海泛起波纹。

　　对峙只持续了一小会儿，男子打破局面。你刚刚没看清他右手上拿着什么，只不过现在好像是一束亮黄色的……“火？”

　　“嘿！”男子跨开弓步，俯下躯干，“上了！”他箭一般冲将前去。

　　恶魔挥出触手。空气割出呼啸声。男子悉数躲过，他以不可思议的姿态在空中运动，仿佛一头猛禽，挥动的火焰因急速像是弯曲的电流，将袭来的触手全数斩下。暗精灵径直奔向恶魔躯干。

　　男子一跃而起，将火焰掼入大片眼球中。恶魔发出哀嚎，来回摇晃起身体，男子顺势划开一个致命的裂口。血液喷洒出来。难听震耳的怪叫响彻天际，整座校园应声颤抖，大量飞禽从沼泽中飞出。男子纵跳拔出火焰，向裂口猛一甩手，火焰扯破空气箭矢般射出。男子空翻向后方落去。“刹！”“铿！”火焰贯穿恶魔身体，插入地中。老章鱼颓然倒地。火焰熄灭，那把短东西反射着金属光泽。男子从容不迫地走过去。

　　眼看他在整理衣服，你犹豫一下，决定向他求助。

　　你站起身，将身子探出栏杆，喊道：“嗨！能帮帮我吗？”男子闻声转过头，被吓了一跳，却露出笑容。他一跳扶上二楼的栏杆，再跳便落在你身旁。

　　“你怎么在这儿啊。”他笑着说，“很危险哦。”

　　“嗯哼，”你眨眨眼，“我不知道。我啥也不知道——我失忆了，哥们。”

　　“噢？”他很惊讶，“你从哪儿来的？”

　　“诺，那边林子。”你不打算和盘托出。

　　“...算了。这样，跟我来，我朋友可以帮你。”“嗯。”

　　“这边走。”

　　“你...是谁？”

　　“大名的话，伊文·斯凯勒，”他偏偏头露出尖耳朵，“暗精灵。”

　　“等等，斯凯勒…”这个单词猛然搅动起你的思绪，“怎么拼？”

　　“s-c-a-r-l-e-t,Scarl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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