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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途无返(31-40),2

小说: 2025-08-27 14:57 5hhhhh 3820 ℃

  深秋夜里已经禁不住凉意了,她冬天睡衣今年还没拿出来洗一遍,宋潋就随便穿着宋晏的睡衣边擦着头边出了浴室,楼下传来引擎熄火的声音,时间刚好九点一刻。

  老张陪宋晏上楼开门时还嘀咕着一句「宋晏你不会早晨出门真忘记关灯了吧」,锁头的合契齿轮刚在安静夜里发出声音,门内的女声随着客厅的吊灯亮光一齐迎了出来:「你怎么才回来啊?」

  声音轻软年轻,陌生又熟悉的杂糅离奇感震得老张微微一颤,他没来得及细思,身旁宋晏比他反应快多了,刚听到声响立即在前大开了门,叁人才打了照面。

  是宋潋啊,老张松了口气,笑着对宋潋说道:「你爸今天喝了点酒,还好火力全对他开的,不然今天送他回来的人都没了。」宋潋半靠在沙发边没有动,笑着回道:「那要谢谢张叔叔可怜他没让他露宿街头了。」

  老张被逗乐了,大笑着摆手连说不至于。宋晏揉了揉眉心,声音在老张笑声里清晰传来:「你今天怎么回来了?」宋潋闻言转头笑着盯着他道:「回来拿些东西。」老张没太在意,忙借口天色晚了就要走。

  宋晏送他出了门,一声清脆落锁显得屋内有些安静,他转身看见宋潋已经坐在沙发上了,穿着他的睡衣,没有坐相地半倚着擦头,因为刚才他们闯入的中断,胸前已经洇湿一片了,一张刚洗后的素净脸庞对着他。

  宋晏几步走向沙发,微沉了声:「怎么今天回来了?」宋潋一听似笑非笑道:「刚才不是说了么,回来拿些东西啊。」宋晏坐下来看着她轻笑一声:「当真?现在才九点多,你们学校应该还没闭门,拿好了东西要不我现在送你回去?」

  宋潋有些气急,刚散了热气的白净面容又浸透出嫣红色,最后闷了半天只甩出一句话:「不用你送,喝成这样被送回来还想送我,我明早自己回学校。」宋晏却似憋不住般沉沉笑道:「没喝多少,就是开不成车。」见她面色依旧,又软了些声音:「我现在都这样了怎么可能送你,逗你来着,你回来我怎么会不知道。」

  宋潋没理他,端了茶几上刚才切的地瓜给他,另说道:「既然喝的不多,也不用醒酒了,吃点地瓜醒醒神就可以了。」宋潋知道他不算喜欢地瓜的土腥味道,却又故意端到他面前。

  宋晏未多言,笑着接过安静吃了起来,初尝挡不住的土腥味,而后便是凉甜滋味了。宋潋想了会儿也觉得自己气得莫名,和缓了些道:「好吃么?」虽然盯着他在吃,眼神却略有闪躲。

  「还行,现在正合适。」宋晏垂着眼回她道。

  「生日快乐。」

  宋潋贺他生辰的这句话突兀却又似酝酿已久,小心翼翼地猛丢给他一份礼物般,宋晏抬眼看她,白净一张脸素得灼灼眉眼愈加夺目,他笑道:「还有呢?」宋潋没意料他这般要礼物,却不得不微微羞赧道:「最近……太忙了,没准备什么,要不等过年放假吧。」等她磕绊说完,看见宋晏还是那般笑着看着她,心里一动一横,忽地凑上去亲了下他嘴角,呐呐又说道:「这个先顶着吧。」

  宋晏也不知道自己今晚为什么起了那么多逗乐她的心思,或许从开门那一刻听见她声音起,刚泛过一丝紧张便紧随着溢出的欣喜。他向她讨生日礼物也不过一句戏言,他还缺什么呢,可那凉润的双唇轻啄,如碗中地瓜一般触感,他还没尝是否也如它一般味道便结束了,他忽然反悔,只觉得不足,还不够。

  此时突然一阵敲门声,伴着老张门外传来的瓮瓮声音:「宋晏,是我啊。」两人忽地收了神,宋晏起身去开门,老张率先解释道:「你手机拉在副驾驶座上了,走半路了我才看到,呼哧呼哧又给你送来,真够折腾我的。」宋晏低头接过道了谢,却站在门口没动。

  老张不在意地道:「多大点事啊。」眼神越过宋晏肩膀看见宋潋坐在沙发上还在拿毛巾擦头,因为扬着手,两袖有点宽大落到手肘处,老张只觉得大冷天的露着小臂看着都冷,这才注意到这衣服瞧着像是男士的。

  「不早了,你快点回去吧。」宋晏隐约注意到他看了眼宋潋,只催他道。老张笑着嗳了声,就下楼去了。

  又是一声落锁,宋晏转身催她早点上床,自己先去洗漱了,宋潋扒拉摆弄着还带润意的头发,乖觉地回了房间。客厅灯关了,只隐约透着点浴室的光亮,宋潋半坐在宋晏床上,偏着头看着外边凉凉的月色,屋内安静得只剩淅沥的水淋声,在这夜里沙沙拂过心头。

  几场初冬寒雨一落,街巷上的梧桐枯黄叶子轻飘飘地混着雨水铺满了灰蒙的街路,没甚温度的太阳一现,就剩头顶上光秃的嶙峋枝桠,待着来年春日。

  临近岁末,各处皆是忙不尽的事,老张想干回在利水街上的老本行,拉了宋晏要在新区商业区临街开家叁层的馆子,虽是占了新区的光鲜却还是利水街上地道市井的本帮味道。宋晏没什么意见,大半事情都是老张热火朝天地在跑,可选了个年底开业,他到底是摘不开,看顾着忙了几天都不知觉地进了腊月。

  那天小寒,冬至刚过,可气候是愈发招人恨,北风吹得天色昏沉了几天,干冷得一入夜街上就没几个人,可老张他们新开的馆子却是没等寒薄的天光落尽便鲜亮如昼拉开了戏面,再加上招牌的羊肉锅,这几天人多得好不热闹。

  王知咏携了一群人进屋时堂里已经满了,热气熏得脑袋一涨,直对右手旁前台说道:「你们张老板呢?我约了他一起吃饭。」前台年轻姑娘见他姿态,猜晓一些,忙笑道要人去楼上喊她们老板。

  宋晏他们正在叁楼最大包厢里陪人吃饭,是平时相熟的生意人,与王知咏家也熟悉,听上楼传话的人一说,忙要喊王知咏他们一起来吃,还没开席,也算合适。

  王知咏他们一进包厢,先笑着一一打了招呼,紧着就对老张与宋晏他们说道:「上个月就听说这边开了家新馆子,味道好得耳边传了半个多月,一打听才知道二位开的,这不,抽空就喊了兄弟过来捧场。」一席话说得客气又滴水不漏,倒少了些他平时的混不吝。宋晏两人眼观鼻鼻观心,面上正常招呼着。

  各自坐下寒暄不久就上了菜,王知咏停了与旁人嬉弄,拿着电话催着那头人。菜还没上齐,他下楼就接了个人上来。

  屋内热,他身后的女人臂弯里松松搭着驼色大衣,露出的黑色毛衣衬得面容精巧莹亮,身姿柔娆,是许久没见着的岳岚了。

  宋晏垂眼喝水,待王知咏乐呵介绍到岳岚名字时他才一哽,抬眼望去正对上岳岚含笑眉眼,眼神落在他身上也就比旁人多了几秒,落座间又轻飘飘地移开了去。宋晏神色自若,轻轻放了水杯。

  席间众人多少听闻知晓几人旧事关联,自有人起话暖场,气氛倒与刚才无甚差别。老张偷偷觑了眼身旁宋晏,见他无殊才松了口气,也举杯长袖善舞与他们混说一道去了。

  一场饭吃得主宾齐乐,众人被热酒气蒸红了脸,王知咏更甚,煮熟虾壳似的一张脸,本是齐整的面容却开始泛了些浮气,他微微摇晃着站起来,高举杯盏对老张与宋晏又说道:「还得再谢谢两位,这味道倒跟我奶奶做得有几分像。」说完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嘿嘿一笑,酒杯稍移了方向对着宋晏,又说道:「还得再谢谢宋老板的成全,如了我的愿,能得到岳岚,是我走运,我还要去城南真禅寺还愿茹素一个月呢。」

  席间静默一瞬,各自偷偷相觑几眼,还没待岳岚扯住王知咏袖口,便有人调笑道:「就你小子还茹素,半天怕都撑不过去。」石子入水破了沉寂,众人默契揭了过去。王知咏也是醉了,岳岚拉下他后虽是面色无异,王知咏多少也感受到气氛不对,他似是急着好气哄了岳岚几句,伏低小心模样叫有心人看了个惊。

  一席散尽,一楼大堂却还是涌涌满满,老张与宋晏送了他们下楼,出了门等取车时又多说着几句兴尽再聚的话。

  入夜北风肆虐,宋晏下楼没穿大衣,此时站在风里吹了个透凉,被一晚热气与酒熏得浑噩的神经忽然清晰起来,他鬼使神差想起前年冬天的某夜,他没开车送岳岚回家,走在路上尽是小雨过后的寒意,岳岚那天穿得少,就一件深绿呢裙,在枯色寒夜里盈盈绽立得如他心头一抹鲜亮,活得胀满了他的眼。

  刚出门他就脱下大衣披她肩上,难耐的彻骨寒意如现在一般,那时岳岚走了会儿,牵住他冰凉的手,说道还是叫辆出租回去吧。那年两人相识,到冬天时虽然也过半年,到底缱绻情意正浓,本想着散步回去,最后还是被冬夜所胁,捉了辆出租钻进去逃离了这满街寒意。

  那夜最后,宋晏却没回家,送她上了楼怎还走得了,孤寒夜里,脉脉情意暖得人抽身不得,她在他身下轻吟着叫他名字,温热的手心抚过他肩背,他只觉得现下这温度、今夜那绿意他都逃不掉般沉迷,尤是那刻岳岚披着他大衣偏过头来望着他,眉间微蹙,映着道旁树上彩灯的璀璨眼眸泻出一丝忧虑,牵过他手的指头轻扫过他掌心,为两人做下决定:「天太冷了,我们早些回去吧。」

  又是一阵风一个猛子扎过来,宋晏回了神,眼前人面容与回忆里那人重迭在一起,嘴角扬起的角度还是那般,可他只觉得疏离得很。岳岚已经穿好大衣,对他似有歉意地迟疑笑道:「王知咏那人你也知道,说话没个门把锁,不得你意的地方你听听就过了吧。」

  宋晏低声应了下,犹豫片刻说道:「你倒还好吧?」北风仁慈没有吹散那句话,岳岚一听笑意浅浅:「好的,你费心了。」一言尽竟再无话,各自伶仃站在门前静默,旁人的热闹怎么也渡不过他们这里。

  不多久王知咏取来车,对这边高声道:「岚岚快上车,外头冷。」一声亲昵又被众人笑骂直酸到了家,王知咏没见羞意直要与他们对上,说什么自是叫自己媳妇关你们什么事。岳岚简短与他们道了别,转身上了王知咏的车。

  她并没有特意与宋晏告别,宋晏忽感其实说来他们早就告别了,不管是那晚心头鲜亮还是肩背温度,抑或是挠扫过他掌心的轻痒,都与他告别已久了。

               第三十五章

  过了小年,宋潋他们高叁才放了假,年后火急火燎地初六晚就要开学,在家堪堪一周余。宋晏今年为了陪她比往年提前一两天歇下来,老张被甩手得哀声载道。

  如旧就他们两人,以前如此,今年却是不一样了些,同是一齐洒扫归置一齐简单置办年货,却是真心实意的两个人。

  今年市里刚换届,叁把火烧到市民同庆上,本来安排在元旦跨年的烟火会,却因为几场雨淋得不合时,于是又推到农历新年。还是定在市区挖了没多少年的内湖上,位置是好,但除夕真愿意出门的人数就不得而知了。

  往年除夕夜也就宋晏两人在家,那时屋外天气冷清屋内气氛也显得冷清,今年宋潋早是听说了这烟火会,元旦高叁没放假,想去没去成,不过因此才有了寒假一周的余,烟火会也赶巧推迟了。

  刚吃过晚饭,宋潋就催了几道,宋晏厨房里的碗盘才洗了一半就被她拽出门。在院子门口碰上同楼的邻里,这个时间一看到他两就猜到是看烟花去,那老太太忙感叹尽在除夕瞎折腾到时怕是没几个人,摇摇头拎着才买的酱油自顾回家去了。

  到底是低估了大家凑热闹的热情,两人到时没有虽里外叁层,临湖围栏也快占了了满。随着这人工内湖挖好一起种下的垂柳养了几十年,悬着冬日里依旧茂密的光秃枝条,树身才不久缠了彩灯,远远瞧去火树星桥压过对岸一片黢黑。

  宋潋寻了安静角落,位置有些偏没有正对上对岸,不然也不会没人来。两人刚站定,便感觉水边寒意从脚起,宋潋不住跺了跺,双肩微缩模样宋晏瞧着可怜好笑,拿出她躲在口袋里的冰凉双手又细致裹好放进自己口袋里,嘴上不饶她:「出门前叫你穿件羽绒服也不听。」

  手上蹭着他掌心的热度,宋潋撇撇嘴低声道:「有你不就够了。」宋晏无奈一堵,故意半偏过头看着对岸。没多会儿,远处人群传来一阵骚动,对岸隐约也有人走动似已经在做着最后准备。宋潋被吸引过去,不眨一眼的看着。

  忽然身旁传来宋晏的声音,因为同她一样对着湖面,四周又略嘈杂,一句话飘忽着就要坠到湖里,他问道:「你想好去哪个大学了么?」

  宋潋专注一下被打断,一时似没太细思般回他道:「什么大学?」

  「今年你要去的大学。」宋晏转过头盯着她,清楚说道。

  宋潋手指下意识微蜷,却被宋晏敏锐感觉到猛地捉在手心里,宋潋再避让不及,只好说道:「我想去省城那所。」依宋潋的成绩自然是省城的P大,不算绝好,前十的名声还是担得起的。

  宋晏微不可及地叹息,他拿空着的右手轻轻揉了揉宋潋冻得冰红的耳垂,昏暗不明的一张脸却流连着宋潋贪恋的柔意,他沉声说道:「你知道的,我希望你能去多好的地方就去多好的地方。」

  对岸今晚第一朵烟花乍响,急速向头顶那片黑幕升去,一时开了闸般喧闹起来,宋潋那句话淹没在这人间欢乐里,只余那朵烟花在最高处短暂绽放的如昼光亮照得她的脸白得刺眼,宋晏只隐约看见她说话的口型。

  宋晏心里一紧,眼前宋潋微垂着头,安静得有些委屈,他忽地不舍了,至少此景下有些懊悔,宋晏连忙搂过她,亲上她那拿手也没捂热乎的娇小耳垂,缓声在她耳畔道:「先不说了,先看烟花吧。」

  宋潋朝他怀里缩了缩,对岸又炸过一朵烂漫绚丽,在最高处瞬间灿烈也瞬间暗隐消失,一个接一个短暂盛极后扑向人间,宋潋忽觉捉不住的无力,她微微挣脱了些,抬眼趁着这一瞬瞬亮昼,眸眼灼灼地看着宋晏,猛地攀附起他臂膀亲上去,卷着凉风与硝烟味,啃噬般轻咬,少见地先伸了舌尖去舔舐他,温热微促的呼吸洒在他冰凉的脸上,暖得一颤。这一身急迫与不定宋晏小心接了下来,而后四周如何,烟花如何,都卷进这潮涌般的情爱中不见了踪迹。

  这便是这一年最后的岁末了,躲在冰凉烟花下的昏暗里亲吻,可短暂似那最盛一瞬,亦可长久埋下经年不忘。宋潋那句淹没在烟花的话还能说什么,她扪心早已明了,宋晏亦是明了的啊。

  初一刚过天色又阴沉下来,连绵几天小雨,两人索性也没出门,宋潋大半时间用来赶总是做不完的卷子,关于这一年的高考,宋晏没再提及那天的话题,只是认真与她说了,要尽力。

  偶尔宋晏在客厅看电影,宋潋拿着卷子跑来沙发上,在他怀里寻个舒服姿势,半倚着做自己的事。宋晏直说她没个坐相,劝她回房好好写的话还没出口就被宋潋堵了回去:「做题够累了,还要端着,我腰疼。」宋晏调低了些音量,伸手进她睡衣下摆,隔着一层细腻皮肉,按压着她的纤腰,触手棘突硬实,腰肌软韧,演算纸上的声音交织在低声的电影旁白里,屋内静得就剩这些了。

  老张喊了宋晏初四晚聚餐,地点与往年如旧。天冷得厉害,老张冻得直嚷完事要去泡温泉。聚餐是每年惯例,宋晏自然应了,后面泡温泉是便有心带着宋潋去了。

  小雨断续下到初四下午时开始夹雪,湿寒阴蒙得直催日落入夜,因为准备晚上泡温泉,索性就在那边住下,宋潋帮两人收拾了一下,简单穿了裙子套了件羽绒服就出门了。

  郊区那家会馆近几年又完善不少,初四正是请客聚餐最多的时候,老张他们订的大包厢最后定在相对清静点的叁楼。再去时因为过年,四周林边悬着一顶顶红灯笼,霰雪打在没有温度的昏红颜色上,叮零零得脆响。

  自然又是拖家带口的喧闹聚会,宋潋嫌早进去也无聊,这几天又闷在在家,到后虽是颗颗雪子扑面,但也趁黑拉着宋晏去林子转了一圈,林间萧瑟,深处也就一池冻了些薄冰的水塘,残余些夏日荷叶枯瘦茎杆,隐约已经积了一小丛雪色。

  见她实在冻得难受,宋晏把她一双凉手包住,半拉着就要去订的包厢那栋楼。宋潋回头看了眼那满池寒瑟,半是自说自话道:「上次夏天来没发现这边还有个小荷塘。」

  宋晏脚步未停,踏在地面零落雪子上,已隐约有钝钝的踩雪声,他随意回道:「下次夏天时再来,后边除了温泉还建了一片度假别墅。」

  上次夏天来宋潋急着要走,哪还有闲情顾得上这里还有个小荷塘,要说下次,又不知会是多久以后的事情了。可既然说了下次,便姑且信着此时的下次吧。

  近小楼附近逐渐光亮起来,大门前小院子里开始有不少进出的人,两人往阶梯上走却刚好碰上宋晏相熟人的妻子,一见他们先是笑道:「宋晏你怎么才来,上边可都快满了。」又与宋晏身边的宋潋打了招呼,宋潋笑着礼貌地喊了阿姨。

  宋晏胡诌因为稍微堵了车,又随意例行问她下楼干什么,中年妇人脸上这才微微一僵,略有迟疑地说道:「今晚还有岳岚你知道吧,就她一个我下来接一下,不过她就吃半场等会儿还有事。」

  说起来,宋岳两人的相识半是因为之间有熟人连结,今晚聚餐人多,自然有扯不断的人际关系,宋晏不算意外,应了一声便准备与宋潋先上楼去。

  还未错身,便又听见中年妇人对着院子里高声喊道:「岳岚这边。」宋晏身后一熟悉的声音愈来愈近,只听她带笑道:「都说了不用你下来,外边这么冷快上去吧。」

  岳岚轻巧踏上阶梯,还未与她熟人寒暄便已经注意到她身边还站着宋晏,岳岚脚步微微一顿,又看到了宋潋。

  大门悬灯光亮,几人面貌丝毫毕现,岳岚收回刚才停驻在宋晏两人身上的眼神,垂了眼稳步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她笑容未敛,由着它自然绽开:「怎么都站在这了,想雪里说话也不是这个样子啊。」见宋晏看着她,又对他微一颔首,随后半转过头对宋潋说道:「宋潋你好啊,好久不见了。」

  宋潋浅笑应她:「是很久了。」如旧一般的寒暄。旁边局外人忽感气氛凝滞,拉了岳岚直说道:「哎呀都别傻站了,快开席了,走啊,都上去吧。」

  包厢里的人见他们一道进来,也露出吃惊模样,各自招呼各自拉人入座。老张在他们几人身上转了一圈,喊了宋潋指指隔壁套间,一脸无奈道:「小宋快帮我去哄哄那磨人小祖宗去,刚才骂她几句期末成绩就气得撅走了。」

  宋潋笑着应下,对宋晏点了点头,往隔壁套间去了,虽说是套间,也不过是拿了半面墙隔出的空间,宋晏那边喧嚣传到套间里一点不减,坐在沙发上一瞥就能把那边看清楚,而套间这边是麻将场。

  她一年多没见到老张家的小姑娘了,见风长的年纪已经消去些许圆润,现出青青微卷荷叶般的初露模样。见着宋潋,喜得招手却仍不忘面前的牌面,招来宋潋坐在她扶椅上,直要教宋潋打麻将,一副老油条的熟稔,应是在她妈妈牌桌上泡出来的。老张妻子在一旁见宋潋毫不介意,故意笑骂她不学好还带得姐姐跟她一样。

  女人多自然话多,不多会儿岳岚进来打招呼,几圈寒暄完后她依然去外边坐了,人刚走一边摸牌一边漫不经心的话出了头:「倒是可惜了,她与宋晏那几年也是眼见的相好过,面上瞧着各自端庄,那眼神可看不得,看了气得我能回去打人。」

  「碰,五饼。」另一人轻嗤一声接上,「你们两口子结婚时间长了羡慕人家谈恋爱亲热,打自己老公有什么用?」

  「怎么没用?打一顿说不定就老实些,找回点她年轻时候母老虎的威名了?这不跟那时谈恋爱也不差了,哈哈哈哈。」说话这人与她们自是相熟极了,打趣起来毫不留情。

  起话那人被笑惯了,说道:「你们个个嘴是要利过我了,说人家岳岚扯我做什么。哎哎哎停停,我杠一个。我呀,就是可惜几句,宋晏一个人这多年,谁不好奇多说几个字,那谁还偷偷问过岳岚什么时候摆酒呢。」

  有人和了,各家笑骂的怨悔的伴着推牌洗牌的哗哗声,一个女声险些要被盖住:「要我说,各有各人缘,谁说好得羡煞个人就能到修个果了。」

  「你不会跟你婆婆念了几天佛经真念出点佛性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不说不说了,打牌。」

               第三十六章

  宋潋垂眼看她们打了几圈,她身旁的小姑娘迷着手上的牌,不住地给宋潋解释,在这绕身不散的人后话里倒是少了许多尴尬与僵硬,只是偶尔忍不住瞥着隔壁几眼。这局小张和了,更是兴奋地拽着宋潋讲了半天她的大和牌,宋潋心不在焉地听完,再扫过隔壁时,宋晏已经不在他座位上了。

  而岳岚也不在房间了,宋潋忙垂眼收住情绪,可麻将桌上打的什么牌说的什么话再也不能入眼耳了。宋潋不经意问小张道:「这屋有点干,我出去倒点橙汁,你要么?」她忙着起牌,胡乱点了点头也不知听清了宋潋说什么。

  宋潋起身绕过各自热闹的人群,外面还没开席的桌上摆着未开封的酒和可乐,宋潋随意说了句去外边前台要瓶橙汁,众人没太在意让她想喝什么自行去取就可以了。

  她转身出去轻声带上了门,走廊依旧是昏色的暧昧光线,猛地甩开背后的刺眼光亮和喧闹,宋潋一时感官像是封闭上了一般。她迟疑地动了动,懊恼催促着泄气,才发现迈出去的步也不知道该去哪个方向。

  他们特意订下叁楼的包厢自然是为了避开外面的嚷闹,目的确实达成得如此良好,静得能听见外面霰雪颗粒打在玻璃窗上的哒哒声。宋潋敛敛了心神,迈着漫无目的的步却有意地听着四周的声音。

  吞没脚步声的地毯柔软一如两年前,相似得让宋潋心生怯怯,杂乱心思猛地止住步伐,窗边的清脆声音似敲打在她心上,替她问着自己,你想看到什么呢。

  宋潋忽地转身逃也似的离开这个逼仄的交叉尽头,渐近的细碎说话声却捉住她的脚,束得她挣扎不得。

  那熟悉的女声又一次在此地昏暗中传来,生动得能描摹出主人此时的巧笑倩兮:「宋晏,你欠我一个解释的。」不远处浸入沉默片刻,一低沉男声略带迟疑地穿透空气,清晰至宋潋耳边:「对不起,但我该说的都说了。」应是话太硬,所以那声调轻软得动人。

  岳岚轻笑一声:「你觉得我就能接受了么?」

  「岳岚,我……」

  「我不能接受的,我怎么能接受,明明前一天还问我我妈六十大寿送什么好,转眼就跟我谈分开,宋晏,是你能接受么?」岳岚生硬打断,说至最后却音调轻忽得带了颤音,她默允着眼前人的静默,再开口时却忽地隐带一丝柔泣声哑,在昏暗里不知觉发酵出潺潺蛊惑,她轻声自嘲道,「你知道我为了气你,就索性答应了王知咏么?呵,现在讲出来,还可耻地还希求点你的反应,连自己都觉得可笑。宋晏,你也教教我罢,如何像你一般瞬间就割舍下了。」

  宋晏梗塞般失语,种种狂卷样被掀翻在眼前,可他忽然发现愧疚早远多过旧日情意占据着酸涩心头,一阵无力攫住心神,他轻声道:「到此为止吧岳岚。」

  「你是……有了别人么?」岳岚没有放过宋晏的一晃而过的慌色与犹豫,继续道,「是不是比我好?比我漂亮?她知道你肠胃不好须得小心养着,时常为你做羹汤了?她也与我一样变天时嘱咐你添衣,有事时等你晚归?她比我待你好……」

  「不是。」宋晏生硬切断,慌色累积得也不知自己否认什么,岳岚声音轻柔,但他却觉得句句刺心,太久没如此失态了。

  岳岚声音低了下去,似是近了些身前人,宋潋听不甚清,僵着身子边憎恶自己边轻颤扶着墙向那暗境的秘事望去,一股难言羞耻冲刷得呆愣立住,岳岚贴近宋晏耳边私语,瞬间契合了两年前她偷听时在脑中描摹的两人模样,一声轻呼被死死淹灭在喉头,她再也控制不住,如窗外霰雪一般簌簌轻抖。

  她忽地触电般惊醒,偷窥的耻意压过心悸,慌张地向后退去,一时脱力半摔在地毯上,如人闷哼一声一般轻微,可也些微突兀地打乱了窗边的落雪声,宋晏一惊,轻扶推开岳岚肩头,涩涩朗声道:「有人么?」等待的静默愈是催化着不安,回复他的只有又已成序的雪敲窗清脆哒哒声。

  宋晏心头微沉,低声对岳岚说道:「好聚好散吧。」一言毕就转身离开离开这个角落,几步外便渐渐隐入晦暗,岳岚再看不清他那曾触手便可及的背影了。

  宋潋慌忙中半膝着地,地毯软得并无多余痛觉,悄声起身时就被宋晏那句询问定住,在脑里混杂思绪尚小心辨别出不远处并无下一动作后,迅疾地起身离去。走廊太长,身后人一转弯便能一览无遗,她四周慌乱扫了扫,轻声拐进一间无人的黑暗包厢里,擂鼓心跳才稍稍懈下。

  门被她虚掩住了,隔绝了自己也隔绝住了走廊上微微光线与轻弱风雪声以及渐近的脚步声。屋内只有一扇被厚重帘幕遮住的窗台,不知被谁留了条细缝,放进的寒风努力鼓涌起帘幕,偶而泄进来院内灯笼的暗色红光,随着风摇雪晃,宋潋背靠着墙扶着手边的沙发背立住,静僵得能数清每次风吹起的高度。

  屋外依然一片阒静,她不知是人未往这边来还是已经匆匆走过,但好在又是一段长久的静默了,她不由泄下紧绷的肩膀,暗自舒了口气。正当她犹豫着要小心走近虚掩的门口时,窗台帘幕猛地飞扬起身,红光虽是暗沉却也晃了她在黑暗中耐住太久的双眼,惊得她后知后觉有个高挺黑影迅速掀开门缝又立刻反手锁上,清脆的咔哒一声引得她不禁轻呼一声,可还未成形便被闯进来的那人捂住了嘴。

  四周再次陷入阒静,只是这次除了两人些微粗粝的呼吸,连风也不愿意进来了,厚重帘幕隐约透露过薄薄一层血色暗光,可眼前这人逆光对她,似站在仅有的细微光里又偏偏隐形般遮住所有身形面容。

  宋潋满呼吸间尽是那人味道,她一个吐息便知道是谁了,可此时偏又赌气偏又羞愧地不肯说话,倔得只在晦暗中死死盯住他。终是宋晏受不了这磨人的沉默,认输轻声唤她道:「是我,袅袅。」宋潋依旧不理,却垂下眼帘不再看他。

  又静默了片刻,宋晏软了声音迟疑问道:「你可是生气了?」宋潋轻哂一声:「我有什么好气的,我不过路过这房间时,黑得没人却有声音进来看看。」

  宋晏边应和她边悉嗦地摸向她一双膝盖: 「是了,那你怎么还不小心摔了?」轻轻一按,宋潋刚淡去的痛意又被他全部翻现出来,刺得她疼的不知是膝盖还是脑袋,忍不住轻呼一声,抬手打开他抚在她膝盖上的手,咬牙恨恨道:「活该我偷听人说话,不小心摔倒,还蠢笨地现了形,这下可以了吧。」粗促呼吸制不住,气恼得一张脸涨得烫。

  「那你可是生气了?」宋晏依旧轻声这样问她。可他愈是这般镇定宋潋愈是心绪翻涌,恰如干燥的线引一触这点微星火就要掀起爆裂,躯体里炸到极处,外囊倒是意外似泼了冰水般冷静,宋潋捉稳自己声音:「我不生气,那些话我本就不该听,你们私下是什么模样我也不该偷看,所以更没有资格去生气。」一副油盐不进的无懈模样。

  宋晏轻嗤一声道:「哪管什么应不应该资格不资格的,你就说心里没有一点生气么?」宋潋猛地甩开宋晏扶搭在她上臂的手,怒极道:「我生不生气又有什么意思?你追着问就能把今晚的事情都消掉吗?岳岚还忘不了你,那样低声下气地要跟我比,你们曾经成双入对惹得艳羡,如今劳燕分飞又招来可惜,你又不是了什么?说我比她好,比她漂亮,比她待你好么?比不过,她那姿态我就比不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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