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食很快就送了上来，因为雀子还不便下床，良子索性将一整个送餐小车都推进屋子，推到少女的床边。

眼底泛起湛蓝，一看到那丰盛的菜品，妮欧立刻便抢过身体的控制权，双眼紧紧盯住这满满一车的菜肴。烤肉，炖菜，蒸鱼，还有小点心......为了心爱的妹妹，良子这一餐真是下了血本。

“这些，这些都是给妮欧的？”

“嗯哼～”

良子刚一点头，妮欧便抓起一块烤肉咬了一大口，肉汁四溢，一下便在少女嘴边绽满油花。

妮欧显然是已经恢复了活力，看到她这副孩子的模样，良子只好是无奈地轻声提醒。

“哎呀，慢点吃。”

同为光之星来的战姬，赛连已经在地球上生活了十年有余，况且，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也要优雅一点。

所以，和妮欧的狼吞虎咽不同，良子只是轻轻托着一盘蛋糕，坐在旁边用小勺子一小口一小口地挖着吃，可看到这满车的吃食正以惊人的速度消耗时，她不禁也加快了动作。

雀子在意识空间瞧得真切，和妮欧差不多，良子姐姐也是吃得又香又快，这么一看，战姬们的胃口似乎都挺好的。

『怎么吃都吃不胖，可真是让人羡慕。』

眼看着，估摸也就过了二十多分钟，姐妹二人把这一车的美食消灭一空。

将手里最后的半块点心丢进嘴巴，妮欧便瘫软回床上，幸福地半眯起眼睛，懒洋洋地打了个饱嗝。良子自然是没有这样散漫，她先是用纸帕给妮欧擦了擦嘴，这才捂着小肚子起身站起，将餐车推了出去。

收拾完，时间已过了零点。

“唉，一眨眼怎么到这个时间了，你们两个怎么说？是我开车送你们回去，还是......”

“当然是再留一晚！妮欧要和姐姐一起睡！”

妮欧兴奋地做了抢答，要不是雀子的身体还在恢复，没什么气力，妮欧大抵已经扑到良子身上开蹭了。所以，妮欧只好张开双臂，撒娇似地索求起姐姐的拥抱。

“好，好......”

看到热情洋溢的妹妹，良子突然恍惚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突然僵了一瞬。并没有少女所期待的热烈，良子只是轻轻抱了一下，就把少女放回床上，之后，也刻意忽略了妹妹的呼唤，只是自顾自地换上睡服，坐到床边。

妮欧不知姐姐为何变得冷淡，却还是蹭着身体，把姐姐的位子给让了出来。

“妮欧，你觉得，我是一个好姐姐吗？”

“诶？当然是好......”突然的发问让妮欧有些不知所措，可还未等她回应，更多的问题便如寒风般吹了过来。

“你就不想知道，十年前发生了什么吗？”

“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我不和你联系？”

“甚至在你刚来地球时，为什么我也在刻意掩饰自己的身份，不与你相认吗？”

“为什么我会眼睁睁地看着你陷入一场场苦战，直到最后的生死关头，我才现身与你相见？”

妮欧愣住了，眼前的姐姐好像眨眼就换了一个人，像这样的质问，在妮欧的记忆里几乎从未有过。

“你有想过吗？以今天为止，妮欧你来到斯叶特星，来到地球已经过了42个行星日，这几天，你有思考过这些问题吗？！”

笨拙的妹妹不知如何回答，这些问题她都想过，可她不愿去想。在光之星时，对这些问题的思考往往都指向了同一个答案......

“妮欧！你回光之星去吧！这里......”良子顿了一下，像是在下很大的决心，“不需要你！”

“诶？”妮欧完全慌了，她赶忙往前蹭去，可身体的反应却总是慢半拍，一番动作，只是把刚盖好的被子又掀了下去。

“为什么，要赶妮欧走？是妮欧太弱了吗？那，妮欧会努力变强的！”

“妮欧好不容易才从贝拉教官那求到这次任务，来地球找到了姐姐，妮欧不走！”

“就算要走，也要和姐姐一起......”

“妮欧！”

良子大声打断了妮欧近乎哭诉的恳求，可与以往不同，作为姐姐，她甚至不敢对上妹妹的眼睛。可妮欧看的清楚，她一直在看着姐姐，她看到了姐姐发颤的嘴唇，看到了眼角闪烁的泪花。

终于，在一阵急促而紊乱的呼吸后，良子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这才缓缓开口。

“你以为，自己为什么会来到地球，来到斯叶特星？！”

又是一个新问题。仿佛每个字都在良子的喉间滚动许久，才被良子吐了出来。

“诶？不是贝，唔，伊莎贝拉长官终于同意了我的任务申请，才让我来的？”

“不对妮欧，不是伊莎贝拉，是我叫你来的。是我和你的贝拉教官通过秘密通讯，让她暗中运作，光之星才会派你这个，唉，这个还未独当一面的新人来到这处危机四伏的古战场。”

“我清楚地知道你还不够强，以你的实力还不足以应付这边的情况。可是，我觉得有我在，有我的暗中支援，一定能在锻炼你的同时化险为夷。”

“但意外还是发生了......对不起妮欧，对不起......都是因为姐姐的自大，都是因为我的傲慢，我的懦弱，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良子的声音愈发激动，几乎哽咽，她还是无法抑制住内心的痛苦，泪水滑落脸颊，她低下头，声音已经完全被自责与悔恨吞噬。

“什么调查怪兽激增现象，什么，锻炼新人......全都是假的！这些，都是我为了能让你来这边，应付光之星的借口，也是......用来欺骗自己的谎话。”

“都是假的......”

突然，良子猛的抬起头来，一把摁住少女的肩头，眼中满是泪水与痛苦。

“妮欧，你现在一定觉得姐姐好自私对吧......是我，都是因为我坚持不下去了，是我太想你了，才要你来的！”

“妮欧，妮欧...你不该来的......姐姐现在，已经保护不了你了......”

声音被泪水淹没，只剩下无力的低语。良子的眼中已经充满了无尽的悲伤与无奈，她无助地松开双手，摇了摇头。

“走吧，快走吧......”

在自己的亲妹妹面前，这位独走了十年的光之战姬，求索未来的殉道者，终于是卸去了自己所有的伪装。良子抵住妮欧的胸口，倚在双乳之间放声痛哭，仿佛要把这十年来积攒的泪水全部流干。

姐姐哭了，还是在自己的怀里。

姐姐哭的好大声，好伤心，为什么会这样？姐姐的话，妮欧完全不懂。

姐姐骗了自己？才不是呢！明明是妮欧自己想要来斯叶特星找姐姐的呀？

怎么办，妮欧该怎么办，妮欧不想让姐姐这样伤心。

不行，妮欧得安慰姐姐！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姐姐为何哭泣，但无论如何，不能让姐姐这么哭下去了！

做了一番心理准备，刚一张嘴，妮欧却发现自己失语了。

“姐......”

该，怎么安慰姐姐？

妮欧，完全不会呀......以前，都是姐姐安慰妮欧，从来没有妮欧安慰姐姐的时候。

让我来吧。

诶？雀子？

哼哼，这个时候，就相信我这个面馆看板娘的实力吧。

可是，姐姐现在的样子，妮欧从来都没见过，妮欧不知道......

放心交给我吧，我和妮欧共感，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会代替妮欧，把妮欧想说的话说出来的。

雀子知道，她作为这对姐妹之外的第三人，她本不应该插足现在的对话。可她真切的感受到了，妮欧的情感，赛连的情感，这些姐妹之间难以割舍的炽热情绪，全都通过与妮欧的融合流进了少女心中。

从良子发问开始，雀子就已经在意识空间听得真切。这哪里是在问妮欧呀，那分明是良子姐姐在责问自己。

她想要做些什么。

她必须做些什么。

战姬眨了眨眼，她低头看向正在哭泣的良子，轻声开了口。

“姐姐，妮欧觉得，姐姐才不是软弱自私的家伙。”少女轻轻抬起一只手，犹豫片刻，才轻轻搭在良子肩头，“虽然嘴上说着为了自己，可姐姐做的，不都是为了地，为了斯叶特星上的人类，为了妮欧我吗？”

良子依旧抽噎着，她微微抖着肩膀，显然还沉浸在自责的情绪中。少女偷偷地轻叹一声，试着用更温柔的声音继续说道。

“姐姐不要自责，就算没有姐姐的运作，妮欧一定也会想办法来到地球，来找姐姐的！”

“所以......”

“是雀子吧。”哭泣并没有停止，良子只是一偏头，泪眼朦胧地看向自己的妹妹，目光透过泪光，精准地落在妮欧的眼睛上，“你的眼睛，已经变红了哦。”

雀子微微一愣，随即无奈地笑了笑，她轻轻松开了抱住良子的手，转而抬到脑侧，俏皮地敲了一下，“哎呀，没想到这么快就露馅了，真不愧是赛连姐姐。”

良子从少女的腹间缓缓抬头，鼻间的抽噎依旧未停，她用手背徒劳地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想要掩饰自己流露出的软弱。

“哼，我怎么说也是，唉......”又是几声啜泣后，良子的声音渐渐平稳了下来，可在词语空隙的喘息中，还是夹满了苦涩。

“抱歉呀雀子......我看过你的记忆，你一直，很崇拜我对吧，看到我这副丢人的样子，你一定很失望吧。”

说完，她又低下头去，声音满是自嘲，“要是让宣华岭的大家，看到‘女神大人’躲在一个小姑娘怀里哭鼻子，恐怕会......”

雀子心头一紧，她微微倾身，立刻否定道，“才不会呢！赛连姐姐为大家做了那么多，拼了命的保护我们，所以，就算是哭鼻子，大家也肯定会觉得，是女神大人遇到了什么伤心事，会一起想办法帮助女神大人的！”

“不管怎样，妮欧她已经来到地球，以后，赛连姐姐就不用一个人抗下所有了，不管是怪兽还是宇宙人，我和妮欧，一定会想办法把他们都赶跑的！”

“地球的事，赛连姐姐的事，就都交给我们两个吧！”

良子的眼神终于开始松动，她挺起身子，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水，勉强挤出一丝苦笑。

“你，你这丫头，肯定是沾了妮欧的傻气......这大话说的，真是张口就来。”

“嘿嘿...那，就算遇到了实在打不过的敌人，就不得不拜托赛连姐姐啦。”

“好啊，到时候，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们两个的！”

“不对啦，现在该轮到我和妮欧保护您啦。虽然，我和妮欧还很弱，但是我们两个都在努力，到时候，一定会赶上赛连姐姐的！”

良子的泪水又涌了出来，但这一次却带着一次释然的笑意。

“唔，呜呜呜......突然觉得好丢人，没想到，我堂堂一光之战姬，竟然被一个人类丫头给安慰了......”

雀子见状，微微偏过头，用妮欧的脸绽出一份独属于她们二人的温暖笑容。

“可是，说完那些话，赛连姐姐也舒服多了不是吗？在见到妮欧后，赛连姐姐肯定也是发自内心的喜悦与幸福吧。”

“嗯，嗯......”良子微微点头，也不禁感慨起来，“雀子，你们人类，都这么会安慰人吗？”

“诶？大概吧......其实这些话，都是妮欧她想要告诉您的啦。”雀子眉眼一弯，笑得很是狡猾，“只是妮欧她嘴笨，就只好由我来转达咯。”

“好吧，那...多谢了......”

勉强算是大功告成，战姬合上眼睛，雀子放松了对身体的控制，回到意识空间。

“妮欧～到你咯～”

一推眼镜，嘴角一翘，雀子得意地唤着妮欧，可声音在小屋回荡许久，最后孤零零地消失了。

“嗯？人呢？”

雀子叉着腰，在意识空间逛了一圈，撩撩被子，看看桌底，还是没有发现。直到她的耳边又传来哭声，雀子这才恍然大悟。

“啊，看来妮欧已经回去了呀。”

果然，调动共感，雀子便看到这对姐妹又搂成一团，但哭的人已经发生了变化。

一头窝在姐姐怀中，妮欧看样子比她姐姐刚才哭的还要大声，还要伤心......

“总觉得，有点头疼。感觉自己的努力白费了呀。”

唉，就让这对姐妹哭去吧。至少，妮欧有这份哭的力气，不也证明妮欧的身体已经恢复好多了嘛。

想到这，雀子甚至希望妮欧多哭一会了。

于是，在泪水，叹息，哭声，笑声的循环播放中，转眼时间便来到了后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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