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房间的窗开着，微风把一朵残破的紫色桔梗花吹入。花朵在空中散作花瓣，贴在吴青白嫩的、哭泣的小脸上。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遗憾？不甘？吴青说不清楚她的心里到底是怎样的，她已经哭不出声来了，浪潮般混杂的情绪凝结成涕泪堵塞了她的鼻腔，她只得一边张开嘴呼吸，一边无声地抽噎着。意识在爆发的情绪面前迅速被冲击地支离破碎，幻灯片般迷幻又支离的画面一股脑涌上她的心头。

忆得旧时携手处，如今水远山长。

吴青怔怔地看着讲台上从容讲题的同桌，剑眉星目、英气逼人。

如果我是女孩子就好了，如果我是女孩子，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跟他表白。现在的我，如果跟他表白，正因我们是从小长大的发小，才更会让他恶心吧……恶心、恶心、恶心，为什么我会生出一副男性的躯体、躯体、躯体隐忍着我，隐忍是牺牲牺牲牺牲……

脑海中的思绪再度炸开，黑板上理应熟悉的符号解离成陌生而又抽象的、单独孤立的笔画，吴青不自觉地拢了拢外套，生怕遮不住她外套下已经微微隆起的胸脯。校服外套与衬衣下，小背心正裹着她长有硬块的、发涨的胸脯，乳头也似乎微微扩大，调皮地上翘。

吴青努力集中注意力，解读着黑板上陌生的符号，忽地，她感到自己倒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微微颤抖。原来早已下课了，只是吴青早已失调的认知无法注意到这一点。

我今因病魂颠倒，唯梦闲人不梦君。

尤逸看着倒在自己怀里微微颤抖的发小，白净俊秀的脸蛋越来越嫩了，下巴上没有胡须，只有些软软的绒毛。他的眼神失焦，双臂紧紧地环抱着他自己瘦弱的身躯。尤逸心疼地把发小拢在怀里，依他的经验，往往这样子吴青会好受一些。

果然，感受到了尤逸的怀抱，吴青下意识地放松身体，把自己倒在了尤逸的胸口上，呼吸也变得平缓了起来。吴青的身体完全不具备一个男高中生该有体格，娇弱而柔软，腰肢纤细，洁净无毛。“像抱着一个女孩子。”尤逸尴尬地在脑海中安慰自己——每次抱着吴青，他总是会起立。

“缺乏安全感么？”尤逸暗暗地想着，回忆起他所知的吴青来到他家之前的经历来。吴青的父母早已离异，各奔东西，吴青一直由他母亲抚养，那个可怜的女人在婚姻失败后似乎就有些精神失常，后来在吴青上初中时跑到马路上被一辆百吨王碾过。经过尤逸也不清楚具体过程的数次辗转，最后吴青寄养在了他们家。

抱着怀里的可人儿，尤逸叹了口气。他又如何不清楚吴青这是抑郁症的表现呢？只不过没有血缘关系，他的父亲保证吴青的衣食住行就已仁至义尽了，更何况抑郁症高昂的治疗费用呢？不过看过一次医生，然后一直按第一次的处方购买廉价的药物罢了。他本来就缺乏安全感，如果让他知道，我是个喜欢他的变态，恐怕……他的病情会更加恶化吧……

尤逸回想起他发现自己喜欢吴青的那一场文艺汇演。

“是兜率宫？是离恨天？我怎生这里遇神仙？”

躺在床上想着白日里女孩儿扮相的吴青，尤逸不禁回想起《西厢记》里的唱词，本是千金一见那俊书生便误了终身，这下好了，自己可被这俏儿郎把魂儿够了去了。身下肉棍早已滚烫，情欲占据了意识，尤逸不由得幻想起自己剥去吴青的衣物，露出他出水芙蓉般的肩膀，然后扑倒他，咬住他红润的嘴唇，咬住他凸起的喉结……幻想的视线继续向下，尤逸回想起之前无意间撞进浴室见到的吴青的裸体：微微翘起的乳头，修长优美的腰线，小巧可爱的小鸟……尤逸低低地哼了一声，射了出来。

自己竟是这样地变态吗？尤逸躺在床上，喘着粗气。他知道自己在吴青心里的分量；他知道每次吴青发作的时候只要自己抱住他，他就能缓和下来；他知道吴青本就缺乏安全感，不能遇上一个变态，给他的心理健康再度给予重击……尤逸感觉自己像是溺水的人，情欲与情感纠缠在一起，把自己勒窒息了。

第三章

吴青抬手抹掉落在脸颊上的桔梗花，眨着泪眼抬头问尤依：“所以你那时候不告而别，是去……”

“我那时在想，如果让你发现有个变态喜欢你的话，你的病情会不会更糟。”尤依的拇指指腹温柔地拭去吴青脸上的泪水，“但如果是女孩子喜欢你的话会不一样吧？更何况你会渴望有个妈妈吧？”尤逸调整姿势，让自己和吴青做起来，吴青的头则埋进她胸前的山丘里去。

“笨蛋、大笨蛋！你怎么笨成这样！”吴青再也维持不住时隔五年再次见面时那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捏起拳头锤了尤依软弹的胸脯几下，又无力地放下来，“为什么……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么多……很痛的……呜呜呜……明明我变成女孩子就好了……而不是现在这样，我们两个都变成这副不男不女的模样……”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因为是为了阿青，所以什么痛苦都能忍受。”尤依低下头来，吻住吴青的嘴唇，香舌探入吴青的齿间，拨弄着吴青小小软软的舌头，吴青的脸蛋因为缺氧而潮红，眼神迷离又挂着泪珠在眼角，看起来凄美又魅惑。

长期的激素早已让吴青的性唤起由男性型性唤起向女性型性唤起转变，敏感点由单一的性器官向全身扩散，喜欢的人再加上激情的深吻迅速攻占了吴青的身心，她感觉自己那刚刚疲软下来的、不依靠药物就完全没有功能的小鸟仿佛一跳一跳地抽动着，铃口大张，渗出前列腺液来，一如五年前那个伤心的夜晚——尤依不告而别的前夜。

风冷，打在脸上像刀。

吴青醉得走不了路，被同样有些醉意的尤逸背在背上。吴青感受着尤逸硬实的脊背，手臂被搂在尤依的脖子前——从来都是他抱着我，这次倒感觉像是我抱着他一样，吴青迷迷糊糊的脑子里窜出这样一个念头。

“嘿嘿，尤逸，现在轮到我抱你里，抱着你……嘿嘿。”吴青忍不住嘟囔出声，呼出的气息像九尾狐的尾巴尖一样拨弄着尤逸的右耳耳垂，尤逸的右耳耳垂一下子红了一大片，只是吴青并没有注意到，仍然继续说着胡话，把脑子里不时窜出来的破碎思绪下意识吐露出来。

“尤逸你真帅啊……嘿嘿。”吴青搂紧了尤逸的脖子，手背不经意间擦过他的喉结。“天才高中生尤逸堂堂登场！真、真是的，为什么你花了那么多时间照顾我，还能、还能次次考这么好……我真的是、真的是好崇拜你啊~”最后一句吴青忍不住直接用上了伪声，还带着些许台湾小女生的甜腻强调。

尤逸的呼吸声粗重了些许，但这并没有被吴青注意到，她仍然继续借着酒劲说些胡话，也许其实是真心话的吐露，谁知道呢？

我醉君复乐，与君狂且歌。

第四章

“烨、烨然若神人……好喜欢这样的人儿啊”吴青仍然迷迷糊糊地说着胡话，“尤逸，你知道吗？我……我很早就喜欢你了……只是、只是我不是女孩儿……你会觉得我恶心的吧……对、对不起，我一直是这么阴暗扭曲的人……”吴青不自觉地转用了伪音，却带上了哭腔，手指不住地发颤。

后面的事吴青的意识已经渐渐模糊，只留下朦胧的印象，却死死地镌刻在她的脑海里——她用尽一切办法去铭记那个晚上、所有模糊的印象——就像一道创伤，她往后的人生都围绕着这道刺穿了她的脑海、刺穿了她的人格的创伤展开。

朦朦胧胧的，似乎是尤逸生气了吗？

是了，我是如此恶心的人类。我不男不女，我是人妖、我是婊子。

床，我好像躺在了床上。尤逸把我送回家了？

不愧是我喜欢的人儿，即使是我如此污浊的身躯，他还是把我送回了家。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尤逸，不要走；尤逸，不要走。

不要不要我好不好。对不起，我自私，我变态，可是，可是我只有你了……你是我的整个世界……

我好像抱住了尤逸。好想亲他，像我脑海里想象过无数次那样。

我好像亲上去了？我不知道。尤逸尤逸尤逸尤逸……满脑子都是尤逸的气味、尤逸的口感——要不要试试小尤逸的口感？找找小尤逸……

尤逸，我是尤逸的了。紧紧地抱住尤逸，这样他就永远不会离开我了。

看着我好吗？尤逸，我想你占有我的时候，我能够看着你的脸，看着你那双幽深的黎明似的眼睛。

我想把我的眼睛沉入你的眼睛。

……

黑暗。

吴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昨晚的剪影一点点浮上脑海，在她的意识里轰地炸开。

床铺被整理地干干净净，被子盖在身上，全然没有昨夜一夜迷情的痕迹，只有下身隐隐的肿痛感提醒着她记忆的真实性。

自己喝醉了酒，然后告诉了尤逸所有的事情，还趁着尤逸醉酒，让尤逸把自己上了，吴青从自己的记忆中得出如此结论。

我……他……我全让他知道了？吴青呆呆地望着空白的墙壁，急促地喘着气，可即使如此，她还是觉得似乎要窒息了，心口的钝痛快要把她的灵魂压碎，她的手不自觉的抓紧了床单，却抓住了一张便条。

吴青浑身发起抖来，又渴望又害怕地拿起刚刚被她抓成一团的便条，却又猛地闭上了眼睛，良久才敢小心翼翼地阅读起来。

“阿青，当你看到这张便条的时候我已经去了很远的地方。我对你犯了很恶劣的错误，对不起。没有人会喜欢一个变态的，我想你也是。世界很大，生活很远，阿青，我不在的时候，你也要好好生活。如果有缘，我们还会在桔梗花开的时候相见的。”

“笨蛋、笨蛋！呜呜呜，明明是我，你怎么会以为是你……呜呜呜，大笨蛋……总是自作主张自以为是……”吴青把手里的便条捏成一团，紧紧的握在手心，身体蜷缩在墙角，手臂环抱着身体，再也忍不住，哭泣起来。

大滴大滴的眼泪滚落，沾湿了胸前的衣物，勾勒出她已经成型的胸脯。来到夏天，胸脯也发育许久，再也藏不住了。

屋外的桔梗花开成一片，像一簇簇耸立的冷的、铁的剑，生硬逼人。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小说相关章节：精神错乱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