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把握吗……”，我仰躺着，轻声问道，宋翟没有看我一眼，埋头测量着我的宫口和胎心，“你放心吧。”她的语气几乎是不容置疑的，“我好歹也是护士长，你和宝宝都会平安的。”，在医院里，宋翟的自信能使产妇们信心倍增，但是我非常清楚宋翟的职业素养促使她表现出胸有成竹的状态，而她是不是真的有信心就不好揣测了。

宋翟回头，看见我默默地苦笑着，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握住我的手，脸色坚定起来，“放心，不是装的。”，她说道，“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好好把宝宝们生下来的，我不可能允许我的妻子和亲生女儿们有事。”，“嗯，我相信你。”，在宋翟的安慰和自我催眠下，我勉强舒展了眉头，“好了，不是你要在家里生宝宝的嘛。”我暗暗对自己说，配合着子宫壁传来的一阵阵绞痛，我开始调整呼吸和体位，等待胎儿降下。

尽管作为经产妇，分娩时的疼痛要比初产妇少，但那也是相对而言的，在愈发剧烈的产痛刺激下，我逐渐忍不住轻声呻吟起来，“嗯～～～～～唔唔～～”，所幸我的宫口很快便打开了，产程目前还算顺利，宋翟试着测量胎心，确定我的状态暂时稳定之后，便走出房间，不久，她端来了一些蜂蜜，巧克力和香蕉这些高热量易吸收的食物，还有一壶温热的白开水，这说明她判断我的分娩是一场消耗战。

腹中的鼓胀越来越剧烈，我的宫缩正在不断的增强，产力还很充足，“帮我看下胎位吧。”我轻声和宋翟说，她拨开我的下身，纤细的手指仅仅试探了一下，便抬头和我说：“宝宝的头转过来了一些，看来情况还没那么严峻。”，这个消息着实鼓舞人心，如果胎儿的枕后位能够在我产力充足时纠正过来，那么一切都会顺利，“转到哪里了？”，我急忙问道，宋翟缓缓直起身，低下头，“还差最少90度......”，宋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点底气都没有，我没有做出什么表情，以免给她造成不必要的压力，但是我刚刚放下的心不禁又悬起来了，但是到这个时候，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能做的也只有掐着宫缩用力。

在我不停的深呼吸之间，一阵电流般酥麻传遍我近乎水滴形的孕肚，紧接着是越来越令人难以忍受的绞痛，“嗯嗯…啊…”，我疼得呲牙咧嘴，断断续续的从牙缝里挤出低吟，腹胀感越来越强，像是快要到达一个临界点一样，我感觉再往后，我腹中的胎儿就会被子宫壁肌肉的收缩推出去，然而当那个临界点来临后，想象中的腹压减轻并没有到来，反而是我已经到了极限，即使是有过一次分娩经验的我对于这更进一步的腹胀和咄咄逼人的宫缩也是毫无预料，我一下子乱了阵脚，呼吸变得局促，无规律，发力也没了节奏，“洛华，洛华。”，宋翟的声音把埋头用力的我拉了回来，“别用力了，宫缩已经结束了。”，她拍拍我的肩头说，“呼…呼……”，我只顾着有一下没一下的喘着气，宋翟轻轻牵着我的手，即使在妇产科工作了这么久，此刻她还是有些不知所措，缓过神来之后，我撑着床垫靠在床头，宋翟递给我一杯温热的白糖水，她大概是看出来我的状态不佳，对我说：“别心急，我们慢慢调整好不好？”，“嗯…但是我怕来不及，必须要趁产力还足够赶紧生下来才好…”，宋翟摇摇头，“你还是有点急，现在要先保存体力，试探性的用力，等宝宝的位置合适了再来正式发力。”，“可是…太难受了…等的太久了…反而留不下体力的…”，我吞吞吐吐地反驳道，“有我在呢，我有办法的。先换个姿势吧。”，宋翟边这么说着，边把我从床头扶起，我点点头，分娩时遇到生产受阻的情况，变换分娩姿势有时可以起到一定程度的缓解作用，尤其对于多胎分娩，姿势有可能成为顺产的契机，但是对于我而言，我明显存在胎儿过大，胎位不正的问题，另外，在年龄上我现在已经三十出头了，按理说，从三十五岁开始就属于高龄产妇，我虽然没有那么严重，但是也是卡在了最佳育龄和高龄之间，现在就只能指望我八年大学和宋翟四年大学加四年规培的经验了。

宋翟决定先让我单膝跪地，这样一来我的产道就出于侧倾向下的位置，如果幸运的话，胎位就可以加速纠正，“呼～呼～～啊～～要来了——！”，不等我调整呼吸，又一波刀绞般的宫缩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我现在完全掌握不到宫缩的规律了，“嗯嗯—呃——啊！”，我不停的痛呼着，早已被汗水打湿的身躯随着呻吟微微颤抖，胎头还在借着宫缩的蛮力冲击着我的耻骨，像是和我作对一样，我咬紧牙关死死握住宋翟的手，她环抱着我，双手从我的背后绕过，搭在我的肩上，让我更好的忍痛发力，同时也避免触摸到我的腰肢，宫缩时被碰到腰腹总是会引发强烈的不适。

数轮宫缩过后，我已经觉得精疲力尽，接过宋翟递来的水，也只是草草抿了一口，“哈…哈……我想…我想躺着……”，我的脸因为憋气已经潮红遍布，在每个越来越短宫缩的间隙里，我都得近乎贪婪地呼吸空气，我一头栽在床上，宋翟观察了一下我的产道，不久她急促地说：“宝宝已经转过来好多了，等下就可以开始用力了。”，她俯下身，轻轻抱住我的头，贴在我的脸旁耳语道：“我知道你已经很累很辛苦了，洛华，但是就差一点点就可以把宝宝生下来了，坚持住，等宝宝生下来我们就可以好好享受假期了。”，别的安慰对于我这个从业数年的妇产科医生都没有什么作用，但是来之不易的产假，倒的确让我眼前一亮，最少几个月都不用上班，想到这里，似乎连分娩的阵痛都没那么剧烈了，另外，终于可以随心所欲的用力生产，也的确是种解脱，这么一折腾，我反倒有点期待宫缩到来了，喝下一大口水，我靠在床头，叉开双腿，盯着我硕大的孕肚一点点被宫缩挤压变了形，然后屏住呼吸，当细密尖锐的产痛再次袭来时，我死死攥住脑后的枕头，双脚蹬着床单，全力收紧孕肚和产道上的肌肉，湿润的发丝贴在我的肌肤上，不断有大大小小的汗珠顺着它们流下来，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实际体验，我感觉到腹中的宝宝似乎真的在下坠了，“宝宝…加油…妈妈也会坚持住…把你们好好生下来的…”我开始小声给自己打气，因为我感觉我又要坚持不住了，“啊——！嗯嗯！嗯哼，啊——！好痛！”，力竭之后，我对产痛的忍耐也耗尽了，“不要停！宝宝的头已经出来一半了，现在停的话会拖的更久！”，宋翟焦急的说，我也没多思考，呼吸了几口便继续发力，但是我实在是忍不住阵痛了，“啊啊啊啊啊啊——！”，数轮宫缩后，在我不停的尖叫中，一小股羊水伴随着我的子宫壁暂且有力的收缩从我的身下涌出，同时我感觉到先前的腹胀感大大缓解了，我明显地感觉到，我腹中的胎儿即将出生了，“要生了…我要生了…呃啊啊啊啊啊—！”，在最后一波宫缩里，我鼓胀饱满的孕肚一下子缩了下去，夹着血丝的羊水一下子涌出不少，我睁开眼，看见宋翟一脸惊讶地抱起我刚刚诞下的新生儿，她四处张望着，却找不到适合用作襁褓的物品，“生下来了…接下来…妹妹也要出来了……”，我一边气若游丝的说，一边向她轻轻招手，示意她把宝宝放到我身上，新生儿一贴到我，便开始大声号哭，呼吸道里的羊水随之排出，外界的空气开始涌入，这时，她才真正开始自己感受这个世界的气息，我心里顿时有种到浓浓的成就感和幸福感油然而生了。

在宋翟助产时，这个时候一般有助手接过新生儿去称重，然而这里并非医院的产房，发觉到这一点，宋翟一拍脑袋，赶忙拿起手机呼叫救护车，“翟…”我轻轻呼唤着她，“我在的，另一个宝宝要来了吗？”，不用我多说，宋翟就知道要做什么，我点了点头，她为我擦去身上混杂的羊水和汗水，捋直盘曲杂乱的长发，然后还是轻轻握住我的手，“痛的时候就捏捏我。”，“嗯…”，我挤出一口气答到，“洛华，其实…刚才我骗了你，说宝宝的头已经转过来了，但是我故意这么说，想给你点心理作用，直接就这样把宝宝生下来，不过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做到了。”，听见这话，我心里已经想到一万句骂她的话了，但是我实在太累了，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挤不出来，“洛华，你会原谅我吗？”，宋翟微笑着问道，似乎是把我的沉默当成了肯定，“这辈子都不会！”我心里暗暗答道，很快，属于第二个宝宝的宫缩就来了，宋翟飞快的检查了一下她的胎位和胎心，“这回不用担心了，胎位胎心都很理想，你只管用力就好。”，我点点头，便依偎在宋翟怀中，搜罗全身每一丝气力应对第二个宝宝的到来，“嗯嗯—！嗯唔唔唔——！”，尽管我累的几乎虚脱，但是新一波的宫缩还是像电流一样，几乎把我痛的从床上弹起来，宋翟轻轻抚着我的脸庞，“再坚持一会，产道已经打开了，生第二个宝宝很快的。”她安慰到，好不容易撑到宫缩结束，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要化成水一样，然而还没怎么调整呼吸，下一波宫缩紧接着就来了，“啊哈～啊哈～啊！呃啊啊啊啊—！怎么这么痛！啊啊啊啊啊——！”，我已经痛的精神恍惚了，隐约中我听见宋翟似乎在说宝宝的头已经出来了，我便继续用力，最后在腹压彻底的释放中，精神恍惚的越来越厉害，我也失去意识，累的昏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在比自己家还熟悉的妇产科病房里了，宋翟趴在一旁睡着，似乎守了我很久，想到她骗我胎位纠正的事，我顿时气上心头，想一拳把她打醒，然而真正抬起手，我却还是舍不得地放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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