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是...X？”赤红色reploid下意识放松了一点握着剑柄的力度，眼前的事实化作数据波涛，让他的脑回路滋滋作响。

“...Zero，好久不见。不过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吧？”X活动了一下手腕，从座椅上站起。

“协助叛逃者，杀害治安维护者，严重毁坏公共财产...每一条都是可以被当做异常者被处刑的罪名了。作为能走到这里的敬意，就由我来当你的对手吧。”

在昏暗的灯光下，Zero这时才看清他的脸。X在笑。不是因为喜别重逢，也不是战斗的疯狂，尽管失去了记忆，但他对此感到尤为陌生。

他一言不发，将Z-Saber对准X的胸口。

看来，只有先战斗了。

然而，以往为了分析要害高速运转的脑回路，如今充斥着疑问的杂音。这是在苏醒过来第一次，空旷的内心再次被茫然填满。然后...

“嘭！”

仅仅在他走神的一瞬间——不轻不重，X对他背后发动了一击未蓄力的光炮。那里是他的意识信号中枢，一旦受到突然的重击会短路，切断和脑回路的信号传输。

“放松警惕了呢，Zero...”

这是在他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最后听到的话。

...

“哪怕是您，也不该这么做...X大人。他所做的恶劣程度已经远超过处刑的标准了。而且我担心他对您不利...”尖锐的噪声，像骤降的暴雨般刺激着他的神经网络。直觉告诉他，现在不是轻举妄动的时候。

“我知道，Copy...谢谢你为我担心。我能应付得来，相信我。你先出去吧...很久没有来这里了，有些怀念呢...”

熟悉的声音，每一条声波都让他禁不住放下心来。然而方才被重击的位置隐隐作痛，现在仍然没有完全恢复知觉。脑内的战斗信号还在不断地喧嚣，这一切都反复提醒着他，这不是模拟战斗，而是现实，是他不得不将那些非人的行径与耳边的那位reploid一一匹配的宣告。

自动门的摩擦声过后，周围恢复了沉寂。他能感觉到偌大的室内只有两个人的气息，而且这种环境并不陌生——就像他沉睡的那个封闭实验室。只是还有另外一位幽灵一般的家伙，只是端坐在自己的身边，用炙热的目光紧紧吸附着他。

这里没有通讯信号、附着在腿部的重量也缺失。周围是否有可使用的武器？快速夺取并反击成功的可能性有多高？该怎么和基地取得联络？这里的地形如何？该怎么逃出这里？他脑内闪过几百种情况与应对措施，然而没有一种适用于当下的情况。最棘手的情况发生了，因为需要考虑的敌人是那个reploid。

奇怪的是，倘若作为敌人相待，他不可能不施加任何拘束措施，而是任自己这样舒舒服服地躺在休眠仓里。

也就是说...

良久，他像没事人一样撑坐起来。

“呀，Zero。早上好。”蓝色reploid双臂靠在休眠仓边缘，看着Zero拒绝视线的交际、转过头背对着自己，便轻车熟路地开始把玩着金黄色的发丝。

“分析完了吗？这里除了我们、什么都没有。地面和墙面是特制的、无法攀爬且难以摧毁的材料，唯一的出口只有我才能打开。至于那些从我这偷走Z-saber的家伙们，考虑到他们把你送回来的功劳，裁判庭会从轻发落的。”

是啊，能做到这个地步，果然是你啊。Zero从舱内挣脱，轻巧地腾身、金色发丝在空气中划过凌厉的弧度。他坐到休眠仓的另一边缘，终于四目相对。

“你想说什么？”Zero冷冷地盯着他的眼睛。他知道，从现在起，言语就是最大的武器。

蓝色reploid歪着头靠在边缘，抬眼看着面前散发着丝丝杀意的赤红色reploid。然后，他们之间的距离迅速缩短，Zero紧急后撤了一步，摆出防御姿态——而那个软绵绵的家伙，像仓鼠一样滚进了休眠仓，伸展了一下四肢、之后便把双手放在胸口、乖巧地躺好。

“我困了。下次再说吧。”

...嗯...嗯？

“X，你......”

Zero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的reploid便没了动静。他犹豫了一会，伸出食指试探了一下蓝色reploid的鼻息。没死，不像装的，似乎确实是陷入休眠模式了。

这时他才察觉到这座休眠仓与众不同的地方，这是能容下两个标准体积的容量。

什么意思，事到如今还想做这种事情吗？Zero难以理解地打量着X的侧脸，熟睡着的X表情很放松，但总觉得...和记忆里有些不一样，但不知道从何说起。他的记忆像被啃食的乳酪一般千疮百孔，尽管在斩杀以蓝色reploid为模板的量产型敌人后，过往战斗的记忆有所回归，但关于这个家伙的记忆，宛如丢失的拼图一样，无法再完整地衔接起来。

过去的X，是什么样子呢？

他努力回想，脑内的电流劈啪作响，然而直到濒临过载的阈值，空缺的位置还是模糊一片，唯独只留下刻骨铭心的刺痛。他有些重心不稳、摇摇晃晃地扶住了边缘，另一只手抓住了胸口。他皱紧了眉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试图换回平时的冷静。

或许是突然的数据过载，再加上回路本就处于损伤状态，强烈的困意再一次袭来。他咬紧了牙，狠狠锤击了自己的颈部，强制维持住了清醒状态。

但是，接下来又能做什么呢？X并没有骗他。这里是没有武器便难以逃离的密闭空间，他想要离开这里，只能搞清楚X想做什么。

他叹了口气，靠坐在休眠仓边上，闭上了眼睛。

...

（二）

新阿尔卡迪亚，这座以世外桃源命名的人与reploid共存的都市，妖精战争结束之后、在reploid的领袖X的号召下成立。这个名字便意味着，这里是承载了高等智慧有机生命体与无机生命体最后希望的净土。

空气中漂浮着灰尘的气息，这里似乎年久失修，并不会特意为了谁而维护，一切都如此顺其自然，让他感到如此熟悉。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在这样的地方合上眼睛。

但是...妖精战争是为了什么...？我是为了什么而战斗...噩梦...真的结束了吗？...

啪的一声，Zero下意识地作出了拔出的动作，但很快便调整了姿态，将拳头对准面前蓝色reploid的脖子。

待机模式能量消耗缓慢，但也意味着热启动需要时间——X已经将他拦腰抱起，因为不怎么配合，他看起来像四仰八叉歪斜着卡在蟹笼里的螃蟹。

“你想做什么，X...！？”Zero毫不犹豫地拧住了布料和机械之间的间隙，X笑了笑，甚至还扬起了脖子，方便让Zero的手完整地掐进偏软的无机质里。已经很接近最柔软的地方了，再稍微用点力，就可以让敌人窒息、短暂休克过去。

他的战斗本能告诉他，这样做的成功概率很高，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对于X这样的对手，他必须占据主动权、先下手为强，拖的时间越久，不仅是信息匮乏的自己、下落不明的同伴遭受危险的可能性越大。

...他的指尖微微发抖，不知从何而来的陌生电流让他的手臂逐渐乏力。

X俯身将Zero放进仓内，慢条斯理地捋平了一下褶皱。“真少见啊，你对敌人手下留情的样子...Zero，你还记得吗？我刚加入猎人组织的时候，你和我对练时总是会留一手...”X自顾自的说起来，一潭死水般的眼睛有了些波澜。Zero皱紧了眉头，这时再去回忆那些多余的东西，只会让情况变得更被动。

“啊，抱歉。”X拿食指戳了戳自己的头，“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成王败寇。”Zero耸了耸肩，“怎么做都是你的权力。”

“不要这么冷淡嘛，Zero...你明明知道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X双手抱在背后，轻轻垂下了头。一副束手就擒的样子，像一个知道自己犯了错的孩子。

Zero嗤笑了一声。从莫名其妙地被关到这个地方开始，他便一直很烦躁，尤其是看到眼前这个装傻充愣的蓝脑袋之后，点点火星子便演变成无名火。明明是旧友之间的久别重逢，却出于立场原因而对自己隐瞒了所有。他现在唯一确认的一点是，敌方首领和自己正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回忆美好时光，像度假一样悠闲。

“喂，X...我可能记不清了，但还没糊涂到把你认错。你不是会这样做的reploid吧？”

“...看来雪儿博士已经跟你说过了。”

X收敛起了笑容，眼神有些动摇。

“嗯。没错，是我做的。为了维护新阿尔卡迪亚的和平、为了保护你和我共同创造的城市...这些牺牲都是必需的。”

那一刻的疑惑终于爆发。多余的热量冲上了Zero的大脑。他揪住了蓝色reploid的衣领、近乎咆哮着，从未感到如此怒不可遏。

“那为了守护这种狗屁的虚假和平，为什么不连我一起处刑？你现在又在犹豫什么？”

“告诉我吧，X...你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X吗？”

X沉默着，闭上了眼睛。半晌，他再一次睁开眼睛。

“Zero，你眼中的我是什么样的呢？是那个天真的我，还是现在这个已经无可救药的我呢？”

“你不要回避我的问...唔！ ”

在他们再见之后最近的距离里，X无视他的话，冰冷的唇瓣贴上了他的唇，堵上了他的嘴。Zero想要推开，但从他进入休眠仓后，意识便一直朦朦胧胧的、像是要融化一般。

糟糕，难道是虚弱电波......

Zero在雪儿的资料库里偶然见过，新阿尔卡迪亚军最近在研发一种可以抑制机器人神经信号、使其丧失行动能力的电波武器。因为体积过于笨拙，目前还在试行期，短期内不会大规模推广。

可恶，在休眠仓里动了手脚吗......就为了......这种事......

X温柔地安抚着他躁动不安的舌头，越发肆无忌惮地深入了他的口腔。唇齿相接，空气中满是啧啧的水声。终于，他的怒气在某一瞬间达到了顶点，他使出浑身的力气向X挥动拳头。被侵略的不适终于消失——X踉跄地向后倒退了几步，像不倒翁一样摇摇晃晃后才站稳脚跟。X的嘴角被磕破了，一边脸颊的胶装层也出现裂口、隐隐约约暴露出了埋藏在那张扑克脸下的本相。Zero暗自咒骂了两声，体力不支地瘫软下来。

“哈哈...哈...两败俱伤呢。Zero，很累吧？就这样和我妥协如何？不过如果是你的话...Zero......”蓝色reploid自嘲地叙述着、一件仿佛与自己无关的事。“稍微安分一点吧，不然接下来会不太舒服。”

X深呼了一口气，再次露出了那个令Zero火大的微笑。他似乎说了些什么，几秒后，仿佛已经沉寂千百年的机械门哗然打开。Zero绷紧了神经，余光注意到的是那个已经跨坐在自己身上的reploid，身形有七八分相似的家伙。他驻足在门口、犹豫了一会，还是鼓足了勇气，走近了他的老师。

“Copy，今天教你的是...该怎样抚慰传说中的reploid、赤色破坏神，Zero。”

（三）

X摘下手套，略过挣扎而颤抖着的Zero，两指掰开黑色皮肤下那瓣小小的穴口。“嘴上说自己不记得了，这里却很诚实呢...呵呵...Zero，你这个骗子...”他像在面对解剖台上的动物一般，欣赏着这副完美的标本。“不过这一点还是和以前一样可爱呢。”

“住口...”Zero收紧了小腹，下面也像收到了命令一般缩紧、极力抗拒着这位不速之客。

“看好了，Copy。Zero紧张的时候该怎么做。”X捏住Zero的大腿、朝两遍推开，直到两瓣微微张开时，他俯下身去、开始舔舐流出来的性交用液体，顺着外围的轮廓逐渐贴近道口的内侧。赤色reploid的身体像触电一般更加剧烈的颤抖起来，他的记忆里并没有具体的性爱经历，甚至意识里认为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哪怕他再恼怒，敏感过度的身体，也不得不让他开始怀疑，脑海里那些支离破碎的隐秘记忆并非来自虚无缥缈的梦。

很显然，X也并非第一次做这种事。他似乎了解自己身体的每一个敏感点、那些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的事。这对于第一次的他无疑是巨大的刺激，他咬紧牙关才能勉强不叫出声来、取而代之的是呲呲的换气声。

哪怕是为了自尊而强忍着，也还是那么可爱。X情不自禁地哼起几个音符，冷不防地把Zero的马甲向上卷起，一只手在胸口摩挲着，似乎在确认着什么地方——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一边揉捏起那个不太明显的凸起，一边观察着Zero的表情。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状态的的Zero猛地惊叫了出来。

“看来我没记错呢。刺激这里的话，反应会很激烈...要温柔一点。”X的另外一只手也摩挲到了对应的位置，于是在那周围打起转转来。

“咳...咕...不要再...”Zero有些缓不过气，他脑内的信息库无法解释自己奇怪的生理构造，毕竟在此之前了解它并不重要。现在他在为没有提前弄清楚自己是什么而感到尤为羞躁，又没法再做些有效手段，只能恶狠狠地盯着X。但他知道自己的忍耐也快到达极限了。

“X大人...有必要继续下去吗？”站在一边的CX干咽了咽，他有些混乱——他印象中的X是无瑕的，泰然若之地应对一切事务的管理者，眼前发生的事情对于他还是太过震撼，比三个小时前X给他发通讯，让他稍后来实验室一趟、要教他一些性知识更有冲击力。

“Copy，我不记得教过你随随便便就说放弃。”X的指腹划过Zero的小腹、顺着腹中的轮廓从上滑下，然后食指在正中央位置往往复复画了一个叉。

“对不起，老师...”

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位最近在新阿尔卡迪亚风声雀起的反乱者新星，人们称呼他为赤红破坏神——凡是和他为敌的reploid均无一生还，目前已经单枪匹马屠戮了上千治安部士兵，危险程度列为最高的SSS级。直到X大人突然提出要亲自对付他。CX诞生还没有几年，没有见识过X战斗的模样。特别动队的老队长P告诉他，X大人很强，强大到整个组织的武装部队加起来都不一定能战胜他。

全知全能，说的就是X大人这种reploid吧！CX兴奋地想着。只是他没想到，原来在这种地方也可以是全知全能。

他安静地看着赤红破坏神被X戏弄得七荤八素的，心里涌起了滔天巨浪。看着不像在拷问俘虏，但更不敢往可怕的方向去假设。尽管不能理解X的想法，但他既然自称为X完美的复制品，学习这些也自有道理在。

大概吧...

就这样云游着，那边的“教学”也步入了白热化阶段。

“Copy，不要走神。”X有些无奈地提醒了一下他。

他一脸镇定地回复着X，但眼下的情况实在没法不走神。毕竟他实在没法把在这场荒谬的性爱表演里占据主导权的X大人、扭动着腰肢喘息着的赤红破坏神和现实联系起来。恍然间，X停下了动作、反过来握住他的手指，然后搭在了Zero下腹的某一位置。

“这个位置是内部的敏感处，你要记住。”

Copy感到体内的热气正在向上翻涌。他哆哆嗦嗦地回应着，脑回路里警铃大作。他努力不往那方面思考，催眠自己这是X为了教他不得已作出的行为，而这都是为了让自己学会......他看向赤色reploid，与生俱来的高性能让他冷静下来。源自基因的某种指向，再加上终于取回了一些理性，他突然冒出了可怕的想法。或许自己就跟X大人一样，生来就对像赤色破坏神那样的reploid怀有别样的感情，哪怕...这种感情说不上正常......所以这是......

异常是会传染的吗？还是说，在这之前就已经是这样了？

Copy轻轻叹了口气，安慰自己，至少这次X大人没有像往常一样让他当场实践。他需要时间去整理这些奇怪的心情。

...

（四）

意识再次回归后，Zero感到喉咙发干，声带因为使用过度、发不出什么清楚的声音来，支撑他的地面颠簸着，他想要站起来平衡身体，四肢却无法动弹。这一次他终于享受到了危险分子的待遇，从手到脚都被金属带捆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了头部，上面还贯通了酥酥麻麻的电流。他挪动了一下身子，酥麻的感觉骤然变成刺穿神经的刺痛，他嘶地倒吸一口凉气，随后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这是一个不透光的密闭黑箱容器，刚好能容纳下他和包裹着他的管道和电路，呼吸没有什么问题——他的脸上被拴上了面罩形状的口器，齿间被符合形状的硬板卡住，使他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看来终于要结束了。

他在黑暗中想着，思维的火花从电流中一个接一个冒出。或许是刚刚的电击再一次激活了他失活而麻痹的神经，交媾引起的不断闪回，让他回想起了更多过去的，尘封已久的记忆。一百年前，X和他在新生的都市里畅想着未来......

实话说，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尽管和未曾预料到的对象经历了堪称恶劣的第一次，他仍然感到不甘，而奇怪的是，最开始想要冲上去向他一问究竟的怒火已经消弭得无影无踪了。他只是安静地等待着，出于条件反射一般相信着什么。

直到由于精神过于疲惫，濒临关机。一丝光线透过缝隙照了进来，蓝色的脑袋伸出双手，将神情恍惚的他脸上的束缚摘了下来，轻拍了两下他的脸颊，将他的意识从无底洞拉回。

“Zero，醒醒...不要在这里睡着......”

比起发火，不如说他现在累到不想思考呼吸之外的任何事情。不过长时间战斗的素养让他在理清了一些事情之后，渐渐有了头绪。

“X，你恨我吗？”

X微微一愣，然后将他从容器里搀扶起来。

“浴室在二楼拐角的尽头。”X嘿咻嘿咻地将那个巨大的容器推进屋内。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另外一个房间，把他晾在了玄关。

看起来是他一个人居住的地方，这里没有第二个人生活过的痕迹。虽然面积很大，装横却简单到近乎没有，除了将隔间分开的门以及通往二楼的楼梯，所见之处基本都是空荡荡的一片，就像是昨天才刚搬进来。不过这里给他和那个实验室别无二致的感觉，但是又有哪里不一样...

“Zero。”那个蓝蓝的脑袋突然从隔壁房间探出来， “不要再让我等太久哦，还是说你想让我帮你？”他一脸坏笑着摊开了手掌，在空气里左右摆动着。Zero抽动了一下嘴角，下意识捂住胸口，那里还有些火辣辣的余感。

“流氓。”他懒得再和他计较，直接去了楼上。

与其他空白的房间相比，浴室的配备可以说是齐全到有些刻意了，仿佛特意为他准备一般。不过他没有心思再迎合某人的意思，很快便披着浴巾坐在了X身旁。

看起来是客厅，不过也只是猜测。因为这里只摆放了一张双人沙发和正对着沙发的投影仪，角落里放着储物柜和冰箱——这就是全部了。和反抗基地的宿舍相比，这里甚至有些冷清。

X靠在沙发上，呆呆地看着映出了菱形方块的墙面，上面什么画面的都没有，他看得有些出神。就这样并排坐了一会，X伸了个懒腰后站起，从冰箱里拿出了两罐饮料，为了让Zero放心下来，凑近给他看了看包装，然后自己拧开一罐喝了一口。

“这个口味的E罐可以吗？你以前说很喜欢这款的味道。”Zero接过那罐东西，将信将疑地闻了闻，看着X先面无表情地咽下去半罐，他才用舌尖沾了一点罐口边上滴落的液体。一股不可名状的味道冲进口腔的感知神经，他厌恶地得吐出了舌头。X噗嗤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洪亮而清澈，全然不像这几天以来冷冰冰的样子，甚至眼角还挤出了眼泪。他气喘吁吁地捂住了肚子，像虾米一样弓下了腰，因为换气不畅咳嗽个不停，好像要哭起来了。

现在的你在想什么呢？他心中那种违和感更加强烈了。

“看起来你很闲，有空和我玩过家家。” Zero把E罐捏扁，爆裂而出的液体四散飞溅到地板上，浑然不在乎弄脏了哪里。

“嘛，我请了长假，想休息一下。”X操作着投影仪。这已经是很老旧的款式了，哪怕是用着废弃设施的反抗军基地也比这个先进很多。但他用得很熟练，机器也保养得很不错。“这部电影怎么样？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的。”

说的好听，他也并没有拒绝的权力。眼前映射出带着雪花的画面，似乎是很久以前的科幻片，讲述了太空殖民地和地球之间的故事。他眯上了眼睛，这几天在没有太阳的地方待了太久、也没好好休息过，于是伴随着舒缓的背景音乐，他紧绷到现在的精神渐渐放松下来。

Zero久违地做了个梦。

梦见他和OX靠在露天阳台护栏边吹风，好像还说了什么，与反抗军无关，也和新阿尔卡迪亚的现况和未来无关，只是聊了今天去了哪里这种普通的话题，直到把所有他们能想到的话题都聊个遍，终于快要无话可说时，OX指着夜半的天边，Zero顺着那个方向看去，是一轮巨大的、甚至有些骇人的圆月。拥有精密动态视力的Zero，知道它是一个精致的装饰品。

“月色很美吧？比野外的要明亮得多。因为这是投影出来的假月亮。”

“我啊，已经很久没离开过新阿尔卡迪亚了。在去见你的路上，我的心情如此雀跃。那晚野外的天空很黯淡，但我见到的，一定是世界上最美的月亮。能再一次和你战斗，我很开心哦。”

“所以，Zero，如果我走了，哪怕这一切在你眼中都是虚假的，也请你...”

以天台为中心，周围的一切都像废纸一样向内揉成一团，月光穿过X的身体，Zero慌忙伸出手想去抓住他，眼前的reploid也像只是被投射出来的虚影，身形被丝丝的夜风一点一点地带走了。

“喂，X！”

他猛地坐起来，一时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他以最快的速度冲出了大门，尽管他对周围的环境一点印象都没有，但却没法停下脚步，身体比大脑先做出了反应，他冲刺到走廊的尽头，这里是几百层的高楼，可以俯瞰到整个阿尔卡迪亚的景色。他纵身贴到了墙上，随着高度的急剧攀升，那种违和感终于在攀爬到顶楼的一刻，化作了真实——

满地都是机器人的残骸。

他很快认出，这是CopyX身体的一部分，准确的说，是无数CopyX数不清的部分，就这样像废铁一样随地堆放，有些还很新，能一眼看出模仿的原型；有些则已经早早风化，只剩下难以降解的骨架碎片和合成塑料。

强烈的预感让他不想在这个地方再多待一秒，但他的身体被眼前发生的一切死死定住、无法动弹，他的瞳孔骤缩，再也无法遏制地喊出了那个名字——

“X————！！”

顶楼的正中间，一座机械古木高耸入云，在朝霞的光晕里散发着柔和的光，它仿佛很久之前便驻留在这里守望着、等待着，它的树根边镶嵌着一副融为一体的休眠仓。X就在这里。就像所有曾经在此休眠的CopyX一样，在这里迎接自己最后的命运。只是与那些面目狰狞的Copy不同的是，他的表情异常平静，甚至还在微笑着。

Zero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体，一步、两步、三步...他慢慢挪了过去。在距那里还有十几米远时，他被脚下的残骸绊倒，碰的摔在了地上。

似乎有什么察觉到了他的存在，不让他再继续靠近了。他的脚被从钢筋水泥里冒出来的根紧紧缠住，他像蠕虫一样趴在那里，一呼一吸间，他猛地抽出了自己的肢体，暗红色的液体从不规则的切面滴落。感官已经麻木，他再次爬起，再一次，一瘸一拐地向X靠近。

...

“X，如果有一天不用再战斗，你想做什么？”

“哎？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呢...”

...

他吃力地靠在休眠仓边上、慢慢滑倒下去。他忘了该怎么呼吸，断断续续喘息着。

...

“对了！我想应该是创造一个天堂吧？没错，如同‘Heaven’这个名字一样，不管是人类或是思考型机器人，都能幸福生活的乐园...我要以'Heaven'为目标，我相信在不久的未来，一定可以..没错，总有一天，一定会的....”

...

直到最后，你还是那么天真呢。X。

他仰起头，双眼失神地注视着这座没有枝叶的巨木。因为能量的流失，力量一点点抽离了他的身体，连着意识一起。像是中了什么幻术一般，他眼前的巨木竟然天旋地转起来。他联想到了从死木里抽出新芽的声音，疲惫地抬起眼睛，蓝色机器人的四肢已经破损得不成样子。除此之外，就是他的脚边多了一些新亮的碎片，像被打碎的虹彩一般。

他拾起了散落在地上的一块碎片，晚霞散去、夜幕升起。他再一次见到了那轮又大又圆的月亮，永恒而不朽地、准时准点地悬在天边，一切都如此的完美。只是这一次，陪他看月亮的reploid已经为了这个世界，陷入了永恒的长眠。

他攥着那块已经失去温度的碎片，蹒跚着脚步离开。

（五）

“结果还是变成这样了吗...X大人...”

CopyX抱着一部便携式显示屏，似乎早就知道Zero会出现在这里，于是在走廊迎接他。他还是没办法直视Zero的眼睛，只是有些小心翼翼地把显示屏塞给他，背对着他说起来。

“X大人要我把这个给你，说剩下的就交给你判断了。虽然我还是没办法相信你这个罪犯，但是我相信老师的话。那我走了，今天还有很多事要...”他的目光向下转移，然后声量越来越小，最后像蚊子一样嗡嗡地小声提议：“需要搭把手吗？”

Zero没有搭理他，只是失魂落魄地凝视着那个显示屏。过了好一会，CopyX啧了一声，将他那只还算完好手臂扛在自己肩膀上，但又觉得再这样下去，这个不要命的家伙就要当场停机了，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让他把Zero一把抱起，朝着楼下小跑去。

...

这是一份秘密备份的资料，并且用他的基因解锁。确认过安全性和保密性后，他将自己的耳机连接了显示屏，首页有一份音频资料，以及一份从100年前记录到现在的，体量巨大的名单，从编号1开始，无数不相识的reploid，头像、名字、身份、审判原因...这是一份处刑名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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